「我齊家莊有成千上萬的人才、富可敵國的財力,用來保護京城重地都綽綽有餘了,現在菁英盡出、窮盡所有力量,竟然會找不到一個懷有身孕的弱女子!?」
冬去春來,眼看著夏天都即將來臨,懿臻整個人卻像突然消失在空氣中一般,完全沒有消息。
「傳令下去,加強搜索的速度,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屬下遵命。」
廳內眾人魚貫而出,只剩下齊冷和齊邊均兩人。
「莊主,情況也許沒那麼糟,您要穩住啊!」
「齊冷,臻兒來自南方,本來就不習慣嚴寒的天氣,先前的氣候那麼惡劣,現在又已經過了幾個月,我擔心……」「不會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們雖然沒有關於夫人的消息,但是,同樣也沒有發現夫人曾經遇難的蛛絲馬跡。或許,夫人此刻正藏身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待產也不一定。」
「你說的對。」齊冷的話讓齊邊均的思緒豁然清明。沉思一會兒。他立即道:「我們找錯方向了!臻兒的產期將屆,如果她是安全的,那麼,她一定會小心翼翼的隱藏行蹤,不會輕易露面。快!通知方圓百里的所有布莊,嚴密注意前往購置嬰兒服飾的客人,然後再—一循線暗中查訪待產的婦人。」
「莊主英明!一般窮苦人家的娃兒,都是改大人的衣服來將就著穿的;而大戶人家的夫人們又擅長女紅,不太會到外頭買現成的來穿。可是如果是夫人,就必須到布莊去替小莊主準備衣物。」齊冷不好意思明說,懿臻連線頭都不會綁,更別說要替孩子縫件衣裳了。
「如此一米範圍縮小了,應該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回來。屬下立刻飛鴿傳書,叫齊中馬上去辦。」
「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
大隊人馬井然有序、無聲無息的來到山坳處,眼前只有一片濃密的櫻樹林。
「齊中,就是這裡嗎?」
「是的。據探子來報,最近幾天,有一位面生的年輕男子,數次到減記布行去購置嬰兒衣物。他出手闊綽,要求的淨是上好布料。掌櫃閒談之中,只探到產婦即將臨盆。屬下跟蹤到此,見他走進櫻花林內,便不敢打草驚蛇,速速稟報莊主處理。」
「你做得很好。」齊逸均深深望進眼前的樹林。
他的臻兒會在這裡面嗎?
「走!」齊逸均率先下馬,往櫻花林走去,左右隨從也亦步亦趨的跟著。
一行人走進林子裡之後才發覺不對勁。
「莊主,這片櫻花林從外而看來平凡無奇,走進來之後卻像是沒有盡頭似的。」
「這些樹木是有些古怪。」
以他們的腳力,怎麼可能走了許久,還走不出這片林子的範圍?
「莊主,要不要讓屬下先行探路?」
「不用了,這裡恐怕有些陣式。齊中,叫所有人盡量聚攏在一起,千萬不要落單了。」
「莊主,設這櫻花陣的人不知道是敵是友,我們又沒有準備,現在受困在這裡該怎麼辦?」
「即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經過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才有臻兒的消息,齊逸均說什麼也不願意放棄。
齊逸均當機立斷的下了決定。
「來人!一半的人負責把前面的櫻樹全部砍掉,另一半負責守衛。」
不一會兒,原本茂密的櫻樹林已被砍伐殆盡,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間小巧的木屋。
齊中大步向前,剛要叩門時,門突然開了。
午睡被吵醒的懿臻出現在門後,一見到這種陣仗,以及他們身後滿目瘡痍的林子,不禁瞠大杏眼。
「是你!」她既驚且怒,「連好好的一片林子都不肯放過!」
乍然見到許久不見的懿臻,身體狀況良好。又大腹便便的站在眼前,齊逸均狂喜的衝向前去。
正當他要一把抱住她時,一道白色身影由他背後閃出,才一眨眼時間便將懿臻帶離數丈之遙。
「你是誰?跟臻兒又是什麼關係?」
「閣下想必是齊莊主——齊逸均吧!」也是他的表弟。果然長得俊逸挺拔!
「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與我為敵,你好大的膽子!」
這段時間以來,臻兒都跟他在一起嗎?在她眼裡,他會比自己還好嗎?
「把臻兒還給我!」胸腔裡那把妒火燒得齊逸均幾乎要失去理智,他怒吼。
白夢峙卻不理會他,在他前進的同時,不著痕跡的帶著懿臻又往後退了幾步,不管齊逸均怎樣向前,雙方始終隔著一段距離。
「你怎麼決定?」如果懿臻不願意隨齊逸均回去,為了她,他會奮力一搏,衝出重圍。
「我 ……」懿臻的眼睛始終離不開齊逸均,他瘦了好多!
白夢峙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她對他仍然有情。
「你還是跟他回去吧!」白夢峙強抑住翻攪的情緒,平靜的說著。
能如此坦然面對,全靠多年的修為啊!
「可是——」忘不掉他曾有的絕情啊!懿臻一咬牙,鐵下心來,鄭重宣示:「我不回去!」
「真的?」白夢峙心中有一絲狂喜,「不後悔?」
「我不後悔!」不容許後悔啊!
齊逸均雖然聽不見他們的交談,卻可以明顯察覺他們之間有幾分熟稔的親密,不禁怒火上升,展開猛烈的攻勢。
「我要殺了你!」
「不廣眼見他們兩人就要對決,懿臻擋在前面,「你們不可以!」
新仇舊恨衝擊之下,齊逸均與白夢峙避開懿臻,在一旁打的難分難解。
守在旁邊,不曉得該如何是好的齊中忽然瞥見懿臻軟軟的倒了下來。
「夫人!」
一句話驚醒了廝殺中的兩人,他們連忙住手,一起衝到懿臻身邊,她痛苦難抑、緩緩的對齊逸均說:「你們不可以動手!白大哥是鳳姨的兒子,也是你的表哥!」
「真的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撼住的齊逸均,哺哺自語。
白夢峙仔細把完脈之後,語氣凝重的對齊逸均說:「她受了太大的刺激,現在胎動不太正常,必須馬上讓孩子出來。」
白夢峙溫柔的拭去懿臻額頭上斗大的汗珠,「臻娘,對不起,我現在必須要把你送回齊家莊生產。唯有在那裡,你和孩子才有活命的機會,明白嗎?」
懿臻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忍受陣痛時的痛苦,在間歇的時候,氣若游絲的問:「白大哥,我的孩子還好嗎?」
「他有一個最勇敢的娘,相信我,你們都會平安無事的。」
他和煦的笑容鎮定了懿臻害怕的情緒,「我相信你!」
「好了,待會你還需要奮戰呢!我先幫你點上睡穴,讓你能夠休息一下,到了齊家莊再叫醒你。」
「好——」懿臻話還沒說完,就被白夢峙點了穴,沉沉的睡著了。
「抱起她吧!」
「我?」太多的突然,讓齊逸均變得失神。
「當然是你,難不成要我來抱?」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短暫的恍惚之後,齊逸均很快的回神。
吹聲口哨,追日馬上急奔而至,他小心翼翼的抱著懿臻上馬,真誠的向白夢峙說:「謝謝你,請跟我們一起回齊家莊。」
白夢峙回應一個毫無芥蒂的笑容,「當然,我還等著看臻娘的孩子呢!」
「齊中!快馬加鞭趕回莊去,先讓大夫跟產婆準備就緒,我們馬上就到!」
※※※
一回到莊裡,齊逸均迅速的把懿臻放在床上,大夫已經安排就緒,一番詳細檢查之後,沉重地看著齊逸均。
「莊主,夫人在外的這段時間應該有名醫相助,方可平安無事;但是現在因為胎兒躁動,必須馬上施以手術催生,否則將有胎死腹中之虞。」
「手術?有危險嗎?你有幾分勝算?」
「這——老夫曾經做過類似的手術,應該還有幾分把握。只是——」大夫停頓了一下,不敢繼續說下去。
每次一碰到跟夫人有關的事情,莊主的脾氣就火爆的嚇人,他只有一個腦袋,實在不敢在虎口招須。
白夢峙幫他接下去,「為了以防萬一,你得先決定要是有了意外,要保住大人,還是留下孩子?」
「以臻兒的安全為優先。」齊逸均不假思索的說,「儘管放手去救,我只要我的臻兒沒事。
」至於孩子,若是與他們無緣,終歸是強求不得的。
「那好,老夫必定盡力讓夫人跟少莊主母子均安!現下不能再耽擱下去了,請兩位暫時迴避。」
兩人退出房門之外,各自在心裡為正徘徊於生死邊緣的懿臻祈禱著。
「如果可以,我願意代她承受。」良久,齊邊均才打破沉默說道。
「她值得的。」他也願意啊!
「你懂醫術?」不愧是白家藥莊的傳人。
「略懂皮毛。」
「依你之見,他們……能夠安然度過這道關卡嗎?」
白夢峙聽出他話中的擔憂,轉過身來,拍拍齊逸均的肩,「別擔心,臻娘會傾盡全力保護她的孩子,所以一定會母子均安的。」
兩個大男人就這麼站在門外,忐忑不安的聆聽著房裡的細微聲響,而懿臻一聲聲的尖聲吶喊,更像飛箭般刺進他們的心裡。
齊逸均和白夢峙緊張的額上都滲出汗珠來了。
白夢峙在心中暗暗禱告——
他一生無慾無求,如果蒼天有眼,請讓臻娘母子順順利利的度過這一關吧!他願意減壽二十年,只求她能幸福到老。
他轉頭看著緊盯房門的齊逸均,他也是真的愛著臻娘吧。因此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保住臻娘,因為萬一有了意外,犧牲的可是他親生的骨肉啊!
也唯有這麼至情至性的人,才配得上無雙的臻娘。
「傳言中,齊家莊主是高傲冷漠的。」他的行為,絲毫看不出叱吒風雲的剛毅冷絕。
「曾經,我一意孤行,頑固的不願意多作解釋。後來臻兒一次又一次的出事,我的心也一次又一次的被抽空。直到她毅然出走,我才徹底醒悟——失去了臻兒,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齊迎均的回答雖然平靜,白夢峙卻聽得出他心底深沉的恐懼。
「這幾個月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溫暖的手搭在肩頭,兄弟之間真誠的關懷讓逸均感動的不能自已。
「在傾盡心力找尋臻兒的時候,找告訴自己,如果能夠重新來過,將不再漠現她的感受,我發誓一定會讓她明白,我愛她——至死不渝!」
只要能尋回臻兒,他根本不在平外人評論他今日的軟弱。
一陣沉默之後,白夢峙心中已經有了盤算。
「我們之問是清白的。」臻娘的貞操絕對不容懷疑。
齊逸均相信。但是仍然有些疑點需要澄清,「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我守在莊外在探莞蓉的消息,正巧救了逃出莊的她。」
「幸虧是碰到了你,要不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是啊!」白夢峙譴責的瞪了齊逸均一眼,「你實在太過大意。」
「我--」
屋內忽然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孩子平安?那她呢?
不一會兒,小蓮抱著襁褓中的嬰孩走出米,「恭喜莊主!夫人生個小莊主了!」
「夫人的情況怎麼樣?」
「回莊主的恬,夫人一切平安,只是……」
「只是什麼』!你倒是快說!」
「夫人堅持要見白公子一面。」
齊逸均聽了有些悵然,卻還是轉身詢問白夢峙:「表哥,你認為呢?」
「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希望能看看她。」
「小蓮,你帶表少爺進去。」齊逸均轉身喚來齊冷。
「齊家莊各地物業全部施糧一月,為夫人及少莊主祈福,通告下去,我的兒子——齊學麟——將是齊家莊未來的莊主。」
「屬下立刻去辦。」
※ ※ ※
剛生產完的懿臻雖然有些虛弱,精神狀況卻還不錯,白夢峙坐在床旁的椅子上,「臻娘,你好棒,生了個胖小子。」
「這段日子多虧有你細心照顧,我們才得以母子平安。他——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臻娘,我是來跟你辭行的。」
「這麼快!?」
「知道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逸均比你所想像的還要愛你,聽我的勸原諒他過去的失誤,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吧。」
「可是--」
「臻娘,唯有釋放深埋的情緒,你才能真正獲得自由,我不希望你一輩於活在自我禁錮之中。」
「自我禁銅?」
「是的,拋下所有負面的感覺,你捫心自問,真的不再愛他了嗎?」
「我……」
「讓你的孩子在愛中成長吧!」
「那——你呢?」白蘿峙對她無私的付出,她不是不知道,她該怎麼償還?
「沒遇到你之前,我本來就立志終身修行。這段美麗的邂逅之於我,猶如莊周夢蝶,終於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
「對不起!」自己終究是負了他。
「我只盼你能終生幸福。無論天涯海角,只要你有需要,我隨時趕到。」
懿臻感動的不能自己。這份無怨無尤的款款深情,她今生已是還不起了啊!
「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重要的朋友。」
白夢峙站起身,兩人無言凝視著。
只輸在「時間」上啊!如果他早點下山;如果是他先遇見臻娘;今日又何須拱手承讓?
滿懷惆悵,白夢峙把未說出口的千言萬語,僅化作簡單的一句:「珍重!」
灑脫的走出門外,便見齊逸均抱著兒子等候在屋外,白夢峙向前提出辭意。
「真的要走?」他們表兄弟第一次見面,卻又要馬上分離。齊逸均誠懇的表示:「讓我們共管齊家莊。」
白夢峙同樣捨不得這個世上唯一的兄弟,「謝謝你的好意。」他遙望天際,「名利為塵垢、富貴如浮雲。我過慣了清靜自持、無慾無爭的生活;你在塵世間的成就已然登峰造極,我卻超脫世外。就此別過吧,好兄弟。」
「人各有志,那麼——再會了。」
白夢峙回頭看著房門,鄭重的說:「只求你一件事:好好善待臻娘。」
她是他今生唯一放不下的牽掛。
「我會的!」齊逸均伸出手掌,兩人雙拳緊握,糾葛在兩代之間的恩怨情仇盡在不言中煙消雲散。
「謝謝!」齊逸均的大度,消弭了一場災難。
白夢峙望著緊閉的門扉,不該屬於他的,終究強求不得。俐落的揮揮衣袖,「告辭。」
「記得回來,齊家莊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
※ ※ ※
懿臻抱著初生的幼子,慈祥的撫摸著他粉嫩的小臉。這是她用生命當賭注,換來的寶貝呀!
一直認為逸均重視的是這個孩子,沒想到,在生死存亡的關頭裡,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保住自己,幾個月來的執著倏地豁然開朗。
「夫人,福伯想見您,可以嗎?」小蓮看她想的出神,小心翼翼的問。
「福伯?好吧!」
福伯佝樓的身影,慢慢的走到床前,」『老奴給夫人賠罪來了!」
「福伯,言重了。」
「不!夫人,請您聽老奴把話說完。老奴在齊家五十年了,先後服侍過三任莊主,久而久之,便不知不覺的倚老賣老再加上護短,硬是讓純兒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惹事,害得少莊主跟
夫人險些離異,都是老奴的錯。」
「福伯,你也別太自責了,是我自己鑽牛角尖,怎麼能怪別人呢?」
福伯老淚縱橫,「夫人,老奴……」
「我們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沒什麼解不開的誤會。再說,麟兒還需要你幫忙照顧呢!」
「謝謝夫人的寬宏大量,老奴真是慚愧!只是,雖然純兒已經出嫁,老奴還是決定留在太原
「守著她比較安心。」
「你這又何必呢?聽說純兒的夫好待她甚好,福伯又何必一定要避居到那麼遠的地方?」
「這……」待在齊家莊裡一輩子了,說真的,他實在捨不得離開。
「就留下來吧!」懿臻替他決定。
大人的複雜心思,不該牽連到懷中的稚子。懿臻決定放下所有不好的情緒,讓兒子能夠無憂的成長。
「福伯,幫我請莊主進來。」
「是,老奴這就馬上去請少莊主!謝謝夫人!謝謝夫人!」福伯興奮的迭聲回答。
門砰的一聲,齊逸均一個箭步向前,緊緊擁抱懿臻,害怕只是場幻覺。
「這是真的嗎?你真的原諒我了?」
「是真的。如果早知道我的任性會害你如此憔悴,我會早點回來的。」懿臻掙開他強勁的懷抱,仔仔細細的把逸均看個清楚,聲音裡滿是責備與不捨:「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沒有了你,生命對我來說已經失去意義。之所以仍咬牙撐著,是希望能再見你一而,這個信念支撐我度過最難熬的這段時間。」
「你好傻!」懿臻禁不住潸然落淚。
逸均托著懿臻的額,「現在,讓我有機會當面跟你說……」
懿臻用手封住他未完的話,」當初的事,我也有錯。過往的一切就讓它隨風而逝,別再計較孰是孰非了吧!」
「告訴我,我該怎麼樣彌補曾經犯下的錯?」
懿臻眼角含笑,「不急!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討論該怎麼贖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