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縞素孝服,是如此衰傷慘澹的顏色,殘酷地提醒她,自己的無能。
淚,無邊無際……
如果她能早日察知,不至有如今!
如果早些查知……
"啊——"和著淚顏,她放聲朝天大喊,流洩的真氣,刮落枝頭花葉。
"彤兒!"晏郡平聞聲驚慌地飛奔而來,火速連點她週身大穴,阻止她繼續將真氣耗散。
"師兄……"汪汪淚眼直視他憂慮的雙眸。
"先別說話。"
晏郡平撫住她的背,灌輸真氣予她,而後才又開口。
"師父突然辭世,我和你一樣悲痛,但生死本即人間常事,誰也無法做主,所以答應師兄,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別過度傷神,好嗎?"
本即人間常事?誰也無法做主?!
她嗔視的眼瞳中,有著怨怪,怨怪他的不知,也怨怪他的蒙蔽。
"師兄,你真看不出師父的死因嗎?"
淚,停了,因著疑惑。
"我答應你,會盡力找出兇手!"被她看得有些不安,他心中的疑雲不斷浮上,卻不願意正視那一份不祥的感覺。
"師兄情願蒙住眼,怎麼可能找得到兇手?"落寞的語音中,有一些譏嘲。
"彤兒,你想說什麼?"習慣性輕撫她發的手驀地停住。
"師父武功高強,怎麼可能輕易中人暗算,尤其是練就邪功,流竄魔氣之人。"
"所以?"
"若非身旁之人,讓師父鬆了心防,兇徒如何輕易得手?"
"彤兒,有話直說。"沉下的語氣,滲入不悅。
他的彤兒,何時變得這般工於心計?何時開始懂得藉機編派他人了?
"能近師父身邊者有幾人?師兄。"她看著他沉斂的眉眼,心一陣陣抽痛,但即使知道不討好,仍必須將話說出口。"季嬿是兇手!"
"我的彤兒,一向是單純而善良的……"晏郡平輕喃。
他的歎息,遠比直接開口指責更為傷人!
"為何不肯信我?"哀傷的語調裡有著控訴。
"彤兒,師兄明白你的心意,只希望你能將這份心境轉換,以同樣的尊敬來對待季嬿,因為她終會成為師兄的妻、你的嫂子。"晏郡平低沉的嗓音中,也有著壓抑的憤怒。
"既然知道我的心意,卻忍心這樣傷我?"她的心不停下沉,再下沉,不見底界。
"我不會傷你,彤兒永遠是師兄的好妹子。"
"好妹子?"她的語調摻入諷刺。"我們打小一起生長到大,你卻不肯信我,而寧可相信那一個外人!"
"季嬿不是外人!"晏郡平沉喝。
"別被蒙蔽了,季嬿圖謀不軌,練就邪功……"
"彤兒,別逼我生氣!"
她因他的怒意而怔忡,隨後顫聲開口:"師兄,可記得彤兒曾經許諾,等到彤兒武功超越師兄之時,換我來保護你。"
"記得。"那時的她,多麼惹人心憐呀!
"彤兒許下的諾言,不會更改,即使師兄對待彤兒的心變了,彤兒仍舊不變,只因這份守候的心意,遠勝情愛,這樣的執著,你可知曉?"
他聞言不語。
"呵……"她慘澹地笑著,將淚由臉上抹去,直視他的眼眸中,有著憤恨。"我們一同生長的情誼,卻遠比不上一介外人,我認了。才子佳人,才子佳人,佳人永遠能夠擄獲才子的心,可歎我非是師兄心中的佳人,這我也認了。但我們自小一同生活到大,你卻仍不懂我的性情嗎?我真會為了一己之私去詆毀你喜愛的人?我真會不顧你的意願、你的幸福嗎?師兄,你自言把我當最好的妹子,自言不會傷我,可知你的不信任對彤兒卻是最大的傷害!"
怎麼會忘?怎麼能忘?當年他因一時迷惑,竟忘了從小呵疼到大的彤兒有著世間最純善的心性。
彤兒雖然活潑調皮,卻也一向懂事。凡事總以他為前提,以他的意欲為先,偶爾出現的任性,亦是為他。
他最疼惜的師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蒙上了眼、蒙住了心,也蒙蔽了最真實的感情。
再回首,儘是心傷。
殘缺的月啊,為她照明一條路好嗎?
一條……通向他的路。
"寧香……"晏郡平在林間穿梭叫喚。
璩若影去尋找晚餐食材,所以保護謝寧香的責任,便落在他身上。但這毫無危機感的小妮子,總是趁別人不注意時就溜得無蹤無影,讓他還得到處找尋。
"晏大哥,我在這裡!"謝寧香在溪邊大聲回答,告訴他方位。
"在忙什麼?"謝寧香話音方落,晏郡平馬上出現在她眼前,彎身瞧看她忙碌的纖指。
"看!我做的花鶴,很美吧?"她舉高雙手獻寶。
晏郡平臉色丕變。"你怎麼知道折法?"
這種花鶴,製法繁雜,若無一雙巧手與靈慧的思考,無法製出,更何況,懂得這樣製法的,唯有一人……
"上回不小心瞧見晏大哥望著絹繡布包發呆,一時好奇,便偷了出來。"謝寧香吐舌認罪,語氣卻毫無悔意。"因為覺得藏於裡頭的花鶴很美,便想如法炮製。"
"你花多久時間學習?"謝寧香有時行為雖然無禮,卻不至於太過莽撞,多數時候,她行事自有其用意。因此比起她的偷竊行為,他比較好奇她究竟想表達什麼。
"不算久,因為我拿著花鶴去請教師父。"她笑得很無辜,不掩讚歎,卻也含著奇異的蓄意與雙關。"我實在太低估師父的智慧了,這麼繁複的折法,她竟然一看就懂。"
"若影教你的?"一看便會,怎麼可能?
"是呀,很厲害吧!"她笑得很燦爛,而後對著攤子的手掌輕吹,讓掌中花鶴隨氣息而走。"你看花鶴盤旋風中,就好像羽化一般,輕靈而美麗。如果手中有許多花鶴,讓它們同時振翅高飛,我相信那一定很美,很醉人。"
謝寧香又拿起草地上的花鶴,輕輕吹起,盤旋,再盤旋……
"想想,如果一隻花鶴代表一個相思,那麼當花鶴羽化時,折鶴人的相思一定能傳達到對方心上。"她看著盤旋的花鶴,臉上有些迷醉。
晏郡平聞言,一臉錯愕與驚疑。
"晏大哥,你知道嗎?這些話可是師父告訴我的哪!沒想到平時仗著自己武功高強就很愛欺負人的師父,居然也有如此纖細柔軟的心思。"謝寧香噘高了粉色菱唇,一臉不滿。"我覺得自己樣樣都比不上師父,有些不甘心呢!"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她卸下迷離神色。
"可惜花材易枯,改天應該要再請教師父,如何才能讓花鶴保持鮮麗的顏色?"她指著飄落在水面上的花鶴,輕道:"你瞧,就算這份相思飄落水面,也永遠不會沉沒,而不褪的顏色,則像是不會消減的情意。所以我相信,折鶴之人,一定是煞費心思,情真意切地寄送衷懷。花鶴的背後,想必有個很美的故事吧?"
一隻花鶴,代表一個相思,當花鶴羽化時,折鶴人的相思一定能傳達到對方心上……
師兄每回下山,彤兒便犯相思……
故事……美嗎?
我們自小一同生活到大,你卻仍不懂我的性情嗎?
心痛,更為真實!
花鶴隨波逐流,緩緩遠去。
流水東逝,就算情意不沉,也終會遠去至看不見。
這兩年多來不停地盲目追尋,他曾一度因毫無眉目而心灰意冷。而現在,由謝寧香起頭,為他將線索漸次串連,也為他串起希望,他是否該好好把握?
只是,上天肯如此厚待他嗎?
他無法言語,也無法動作,只能望著逐漸消失的繽紛發呆。
一旁的謝寧香看著他的出神,唇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
不遠處,在樹上窺視的窈窕身影,媚眼含帶盛怒,迸射出嗜血的光芒。
捏碎掌中扶握的枝幹,她縱身離去。
有點……奇怪。
在高樹下打坐,原是想要靜心,卻被一雙探索的視線侵擾,讓璩若影的情緒也因此浮動煩躁,不得安寧。
在之前刻意動手的警告過後,赤雲教派來監視他們的人馬雖有增無減,卻也因為前車之鑒而有所顧慮,不敢貿然動手尋釁,只敢在遠處觀望。
而寧香,正在樁上磨練穩度與定性,除了偶爾投射不滿與怨怒的瞪視予她外,倒也表現得可圈可點。
那麼,這雙不曾稍離的探索視線,除了正在煎煮草藥的晏郡平外,別無他人!
她知道自己因為透露太多訊息而引發他的猜疑,但除了她的身份來歷之外,他還想知道什麼?
為何他近日來的眼神,總是多了無名的專注與熱切?
無風不起浪,雖然自同行以來,晏郡平就已經對自己的身份感到好奇,但對於答案卻也是顯得漫不經心;在她要求他解謝寧香身上的炎天雪時,他眼中的起疑與釋然,她亦看得分明,可是為何之後,卻彷彿所有事情都走樣了一般?
他看她的眼神,專注到近乎無禮。
真是令人煩躁!
"寧香,藥已煎好,需趁熱喝下。"晏郡平溫柔的嗓音於她前方不遠處響起。
"師父規定的下樁時間還沒到。"
"但喝藥的時間不能等,不如我餵你。"晏郡平取出湯匙置入碗內。
"這樣好嗎?"謝寧香很是猶豫地看著若影,而後輕喚:"師父?"
璩若影維持原來的姿勢,恍若人定一般,並無搭理二人。
"既然若影不作聲,便表示默許,就由我來效勞吧。"晏郡平說完,便舀起一匙湯藥遞到謝寧香面前。
謝寧香遲疑地望了璩若影一眼,見她仍舊沒有反應,於是配合地飲下藥。
晏郡平餵藥的動作極度輕緩,亦極度溫柔,將舀起的湯藥吹涼到適口的溫度後,才讓謝寧香飲下。
一匙,又一匙……
謝寧香愈喝愈心驚,臉色也愈來愈為難,凝睇的眼神在看見璩若影起身後轉為不安。
"晏大哥……"
"先別開口,等藥喝完了再說。"平緩的語調徐徐如風,儘是輕柔。
璩若影不發一語,向通往溪水的林中走去。
"師父好像在生氣。"等到若影身形隱入密林之中時,謝寧香才敢小聲開口,語氣裡有些微不確定。
"她是不太高興沒錯。"他的口吻則充滿輕鬆與愉悅。
"你故意這麼做,是想害死我嗎?"她瞪著他。
"小女孩,問題是你挑起的,想置身事外嗎?"
"但我只是將問題癥結告知你,並沒有要你挑起衝突呀!"虧她還好心地指引他,結果他竟想拉她下水,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是存心煽風點火,好隔山觀虎鬥,坐享其成。"晏郡平冷笑,而後壓低聲音在謝寧香耳邊陰惻側說道:"但你難道不知道,玩火,非常容易自焚嗎?尤其江湖險惡,自保之道,是一定得修習的課程。"
謝寧香臉色愀然一變,礙於時辰限制,無法自主行動,只能維持半蹲在椿上的姿勢,平視晏郡平閃爍惡意的眼,隨後,緩緩綻放出甜蜜蜜的笑容,咬牙開口:"寧香受教了!"
可惡,真的被拖下水了……
她絕對、絕對會記取他的告誡與教訓!
謝寧香啊謝寧香,下次可要記得,在想興風作浪之前,先為自己留一條萬無一失的後路……
咻——倏——
一根草莖由晏郡平身前飆射而過,筆直沒入他身側的枝幹中,距離計算得恰恰好,也就是說,如果他方才多往前一步,那根草莖將會穿透他挺直的鼻粱。
"你的內力,真是令人激賞。"晏郡平停下欲往溪邊的步伐,轉頭對倚樹而立的璩若影微笑道,樣態從容,沒有一絲遭遇襲擊的不悅。
"你的膽大妄為,則是令人不悅。"璩若影雙手環胸,冷冷回應。
"此話何解?"他故做茫然。
"為何這麼做?"
"我做了什麼嗎?"他雙手無奈一攤,決定裝傻到底。
璩若影走近他,語調含怒。
"你明明知道赤雲教追緝寧香的原因,為何還要讓她的處境更加陷入危機?"四周全是季嬿的爪牙,他們的一舉一動,季嬿豈會不知道?他所有看似溫存的舉動,全都會成為寧香的死罪,而他竟狠得下心!
"你對她的保護,眾人亦看得分明,又有何人敢在你眼下妄動?"他的態度,儘是事不關己的輕忽與不在意。
季嬿痛恨謝寧香,除了她是這兩年多以來"唯一"能接近他的女孩子,並得到他的關注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而這個原因,才是導致謝寧香生命危險的最大因素,只是,他懷疑璩若影是否知曉。
璩若影冷睇他半晌,而後開口質疑:"我以為你視她為妹,理當會保護她!"
他回視黑紗下明顯射出怒氣的眼,靜寂半晌,再度開口時,卻滿是失落悵然。
"許久以來,我所追尋的、想保護的,只有一人,別無他選……"
語落,沉默乍臨,風停,人不動,樹林內的時間,彷彿凝結。
良久,清冷的語調劃破寂靜。"你以為我是誰?"
聽到如此冷淡而直接的質問,晏郡平先是一楞,而後,鼻間傳入陣陣新芽氣味。
如此熟悉,卻又令人心碎的香氣……
璩若影的心緒不穩,是他的話讓她起了煩躁嗎?
強壓下心頭的七分篤定與三分欣喜,他的回應卻反而顯得譏嘲與玩世不恭。
"鎮日黑紗覆面,重重隔阻,我能以為你是誰?"
"既然如影,就不需要面目。"
"如影還需隨形,隨誰的形?"
不理會晏郡平的試探,璩若影冷聲道:"保護寧香,否則這筆帳,我遲早會找你清算。"
"若我說,求之不得呢?"他的語氣很無賴。
"你……"
晏郡平見她啞然的反應,微挑雙眉,單手支頤故做沉思樣貌,而後開口笑問:
"這一路來,我一直在懷疑,以你冷漠與疏離人群的脾性,為何會對相識不久的寧香如此重視與保護?除非她有何特質是你所喜愛,或者……曾遺失的?"
"無論答案為何,都不關你的事。"璩若影轉身就走。
晏郡平的咄咄逼人確實惹惱了她,也引得她疑惑漸濃。
他究竟知道了什麼?為何這幾日來頻頻試探?初時的有禮與些許豪氣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專注的凝望與故意的接近。
他的冷漠,只有對她與寧香之外的人。而漸漸地,她也發現,他的喜怒開始以她的行為和反應為準則。
明明她從未流露女兒態,為何總感覺他已經知悉?
驀地,一道靈光閃過腦際。
寧香?
她的好徒兒!
滿腦子只有如何惹是生非,算計他人,該再罰她多站兩個時辰!
深吸愈益轉濃的香氣,他情不自禁伸手攫住璩若影的上臂。
"我以為,我們不該只是同行的陌生人。"
"那就收起你的好奇。"他語氣中隱約的懇求,牽動她的情緒,也讓她原本堅定強悍的語氣摻人一絲柔和。
"來不及了。"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怎可能輕易放棄?
"你的過去如何?你把我當成誰?我沒興趣知道,勸你將心思轉移到赤雲教那班人身上。"她轉頭看他,口吻相當挑釁。"如果季嬿敢再對寧香不利,我發誓,我會殺了她!"
相對於她認真的警告威脅,晏郡平只是滿不在乎地笑道:"隨你。"
與他相約婚盟的女子,他曾經最深愛的人,怎會是如此無所謂的反應?
凝睇他的眉眼,她不無驚訝。
"她是你的未婚妻子,你不在乎?"
"我說過了,隨你。"他聳肩,仍舊是帶著輕忽的笑容。
她凝望他,想確認他的反應是真是假,卻在他看似毫不在意的笑眼中,發現深沉的、幾不可見的傷痛。
那抹傷痛,令她心口一絞。不再言語,她甩開他的手,飛縱而去。
在她離開後,晏郡平方展露出真心的愉悅笑意。
至少她沒有趕他離開,這是個好現象,不是嗎?
"晏大哥,你到底做了什麼?"謝寧香凝望晏郡平,語氣埋怨。
這幾日她站樁的時間明顯增加,已無力再多做埋怨,再加上師父最近開始教授功夫,讓她累得像條在路邊喘氣的狗。
說得好聽,有體內真氣之助,她精進飛快……
她懷疑其實根本是挾怨報復!讓她累到連想餿主意都懶。
"沒做什麼,不過引蛇出洞而已。"
"你耍你的心機,為何拖我下水?話先說在前頭喔,如果我累死了,做鬼都不會讓你安寧。"
晏郡平仍只是笑,而後靠向謝寧香,以額抵著她的額問:"你難道從不好奇若影的真面目?"
謝寧香學著他故做神秘的樣子,亦壓低聲量道:"好奇死了,難道你有辦法?"
他搖頭,一臉無奈。"我進不入她的心,由你去吧!"
"我沒有你的狡猾,你去才對。"她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不,你能近她身,你去。"他奸笑。
"才不,你能影響師父,你去!"她冷嘲。
"三番兩次以你的安危來威脅我,可見她多重視你!"他的語調露出恭維。
"可是最近只要你靠近,師父的氣息就開始亂了,可見她多在意你!"她的語調顯出崇敬。
"寧香,你是若影的徒弟,所以你去。"他用頭銜壓她。
"晏大哥,你可有師父的過去,還是你去吧。"想扣帽子,門都沒有!
"我認為……"
謝寧香與晏郡平就這麼蹲在樹下,大聲地爭論不休,無視於在不遠處打坐的璩若影。
"倏——"
約莫一寸粗、二寸長的細枝筆直射入兩人之間,中斷了他們的爭論。
靜默降臨,而後……
"師——父——"謝寧香咬牙。"每次都用這招,不認為過於缺乏新意嗎?"
"達到嚇阻效果即可,何需考慮新意。"
"說得也是。"她瞇起靈活滴溜的半月眸,不懷好意地問。"嚇阻我們的嘈雜,還是嚇阻我們再度擾動師父您的心緒?"
"謝寧香,身為一個徒兒,你膽量愈來愈大了。"璩若影冷笑。
"快別這麼說,我只是盡一個好徒弟的本分,助師父您走出藩籬。"
"藩籬?"璩若影失笑。
"難道不是嗎?"
"黑紗是垂幕,隔絕外界探視,心,才是真正囚籠。"晏郡平開口。
"揭開垂幕,樊籠便不存在了嗎?"璩若影凝視他的眼。
"至少,會找到開啟的方法。"
"我看到你的眼神充滿冀盼,揭紗,是你想索取的代價嗎?"
"不是,所以你可以不掀。"晏郡平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她瞪著他,心底惱怒。
真是夠狡猾!
如果她拒絕,他一樣會夥同謝寧香,天天在她身邊絮叨吵鬧,讓她不得安寧。
而她仍舊得受制於答應他的承諾中,被動地等待他不知何時的興起。
她真的受夠了!
受夠了他們的騷擾,也受夠了他的過於熱切與頻頻試探,如果揭開頭紗能阻斷一切不該有的紛擾,那就揭吧!
"寧香,你來揭。"璩若影背倚樹幹,雙臂環胸,對謝寧香命令道。
"我?"
"你不是非常好奇為師的相貌嗎?我的好徒兒。"
謝寧香手指仍呆呆地指著自己,連打好幾個冷顫。
她不否認自己是個好徒兒啦,但師父做啥說得如此陰惻惻地,好似隨時等著教訓她一般。
她走至璩若影身前定住,望著黑紗背後依稀可見的冰冷神情。
師父堅定決然的反應令她不安,也讓她有些害怕。
這一掀開,會不會……反成事端?
心念一動,她轉頭望向身旁的晏郡平,見他亦是雙手環胸地倚樹而立,姿態雖看似閒適,眸中的期望卻熱切得驚人。
驀地一陣心悸,她反倒猶豫了。如果事情不若他們所以為呢?
"怎麼,後悔了?"見她遲疑,璩若影嘲諷。
"不!"一鼓作氣,謝寧香將笠帽掀落。
清秀,是她對師父面目的第一印象。
中等之姿,若說平凡,卻又有雙閃動冷芒的眼。
這雙眼,在客棧初見時,是含帶些許玩笑惡意的,但現在,這雙眼卻讓師父變得好遙遠,不可親近。
她轉頭看向身側,那個散發著駭人熱切的男子……
嚶郡平楞楞地望著那張意料之外的容顏,任由錯愕、震驚、失望與不願置信的情緒在他臉上交雜,終至死灰。
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給一個幾乎絕望的人希望之後,再狠狠打碎!
只因一念之差、一時之錯,他究竟還得要付出多少代價?
晏郡平仰頭朝天大笑。他早該知道,早該知道——
沒有所謂奇跡!
轉身,腳踏離蹤之步,他飛快消失於她們的視線之內。
"晏……"
謝寧香欲追趕,卻讓一顆石子給擊中穴道,將她定在原處,無法再行走。
"師父。"她回頭輕語。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璩若影冷望她,眸中有輕淺責備。
"我不知道……"晏大哥的神情,好似隆冬覆雪。
"滿意了嗎?"
"師父,寧香非是存心!"她一臉悔恨。
璩若影歎息。"正可讓你明白:人的過往心傷,禁不起笑鬧與試探。"
"晏大哥他……"她咬住下唇,擔憂地問:"他會不會再來?"
"你認為呢?"她反問,解開謝寧香被制住的穴道。
謝寧香無語,歎氣,而後垂頭慢慢走開。"我……去站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