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楷韻從來就沒有這麼緊張過。因為說是緊張,倒不如說是害怕,以至於她今天破例做了兩件事。
其一是在來之前就先打電話通知對方。因為她通常是趁其不備殺進去以得到奇襲的效果,今天卻為了顧及形象,遵循常規的按程序來。
第二件事更令她不安,因為她穿了裙子。這雖不是她頭一次穿裙子,但在工作場合中卻是不折不扣的第一次,尤其是預測最後的場面可能會很火爆的情況下,她覺得自己已經不戰而敗。
別緊張,做了那麼多努力,又有宴會那次的經驗,今天就算談不攏,應該也不至於吵起來才對,自己不該妄自菲薄。自我心理建設了半天,陶楷韻終於鼓起勇氣,往大門口踏進去,要求和公關經理見面。
「請您稍等。」陶楷韻記得服務台小姐是這麼說的,但是光為了這句話,她就足足等了半小時以上。
這根本就是整人嘛!陶楷韻表面上微笑接過服務小姐遞來的第三杯熱茶,心裡卻忍不住暗罵美洲煙草的公關經理。明明已事先約好的,到頭來竟讓她空等這麼久,分明是下馬威,教她如何相信對方有商談的誠意呢?
「她強忍著個人的怒氣,回想老總對她的諄諄勸戒,其實以前她也遇過因為個人態度不佳而激怒企業主,導致對方誓死不做善意回應的失敗例子。
現在她改變戰略,為的不就是避免失敗嗎?陶楷韻一想到自己是為了因香煙而受害的消費者爭取福利,個人情緒便自然的拋到腦後。
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碎花洋裝,簡直就像是出門逛街的年輕女孩。她低頭看著光滑如鏡的桌面,審視自己花工夫梳的流行高發,和淺撲的蜜色粉底、桃紅色的口紅;雖然她對自己如編貝般的潔白牙齒頗有信心,但是她還是懷疑,這一切真能有多大作用嗎?
「陶小姐,這邊請!」服務小姐喚她。啕楷韻的思緒迅速回到現實。獨自走進公關室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氣,「您好。」
兩人四目相視下,陶楷韻猜想對方適才的心情顯然不愉快,因為他並沒有把它藏得很好。
不過,對方顯然素聞其名,給她下馬威之後轉而嚴陣以待,等著她走進來時直接大吵一架,好可以由此產生不願談判的好借口。
但是不消三秒鐘,公關經理的糾結表情就被瓦解了,「你是……」他必須先弄清楚來人是誰,說不定根本就弄錯了,或者綠心環協改派另一個人和他周旋。
「我是陶楷韻,事前和您電話聯絡過的。」她很訝異對方會問這個。
「這樣啊!」公開部張經理比她更訝異,她本人的表現和收集來的資料,怎麼……形象不符?她應該是個凶得像會咬人的那一型才對呀!
雖然散去的氣勢無法再積聚起來,但是他的反應也不慢,「原諒我無法立刻接待你,因為剛才我有更重要的客人光臨。」他的鼻子仰得老高,言下之意暗示她即使來了也沒用,存心想桃起彼此之間的敵意。
陶楷韻佯裝沒聽到他這麼說,這自從皮包裡拿出書面資料展示給他看,「張經理,這是超過三十個人連署的申訴狀,他們聯名控訴貴公司所生產的香煙成分不良,懷疑它是導致他們呼吸系統引發病症的主要原因,所以他們打算在向法庭提出告訴之前,先告知貴公司。」她努力忽視他囂張至極的表情,語氣溫和的傳達來意。
「既然你自己都引用了『懷疑』一詞,可見連他們自己都不確定病因為何,現在卻聲勢浩大的委託你拿控訴狀來我們公司,我看無非是想要得到一些好處吧?」他順口做推測,「聽說你很懂得如何嚇壞對手,但是我們可不怕。」
張經理的一番話,讓陶楷韻更印證了老總的勸告,但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因而氣餒,因為她還肩負著更重要的責任。
「如果不是因為尊重貴公司,今天我不會打扮得如此整齊,如果您希望我是如您所述的樣子來談事情,當然我也可以降低格調,回去換一套衣服再來此舉行互罵大會,或許您比較喜歡那一套吧!」
充滿技巧的諷刺,立刻讓想要挑起爭端的張經理面紅耳赤,聲勢為之一挫。
「理性的溝通,我們當然歡迎。」他不得不放軟口氣,「但是香煙這種東西,又不是非用不可,純粹是消費者自己做的選擇,況且,現在全世界的空氣品質都那麼差,會引起呼吸系統疾病的原因很多,怎麼可以完全推到香煙公司的頭上呢?」
他說的也是合情合理,讓她不得不作部分認同。陶楷韻見到自己「以禮相待」的成效,雖心情略微轉好,但她隨即振振有辭的回答,「他們全部都是吸煙人士,而且是貴公司品牌的愛用者,時間從五年到三十年不等,我們有資料可以證明。」
接著她拿出很多準備好的資料,展示給他看,「其中有很多是醫生的證明,他們斷定患者確實是因為抽香煙而導致肺部病變,而非工作環境或其他原因。」
陶楷韻臉上難掩得意的笑容。這些資料她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收集齊全,為的就是怕對方有這種推托之辭,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張經理開始變得神情凝重,他雖然不怕雙方對簿公堂,但是在發現綠心環協顯然是有情而來,且資料中的證明都是公立醫院的正本時,這使得他想讓對方知難而退的念頭完全落空了。
「他們不願意委託律師來處理,就是希望能私下解決吧?」張經理援緩開口,「如果錢的數量不龐大……公司有授權給我……」
「賠償不是重點。」陶楷韻很快接口,「他們要的是一份公道,希望貴公司不要認為這是可以隨便打發的事。」想敷衍她?門兒都沒有!
張經理聽到也火大了,「憑美洲煙草的勢力,還怕上法院嗎?我們想息事寧人,並不代表我們害怕什麼;反之,如果你想因此狠敲一筆,恕難照辦,美洲煙草不會讓人予取予求的。」
陶楷韻早知他會有這種反應,她從容的說:「我所謂的公道,只不過是在適當賠償之餘,要求貴公司透過媒體公開道歉,並且答應往後每年提撥固定營收的某千分比用於回饋因香煙受害的醫療補助,這並非你滿腦子所想的鈔票問題而已。」
一想到事情的層級會擴大得不可收拾的地步,張經理就沒有原先的好脾氣了,「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我完全無法同意你的說法。」
「當然,因為這也不是你的權限,就算你點頭也沒用。」
陶楷韻一句話就讓他氣得腦充血。「好,你行!」雖然場面已經失控,但張經理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就不相信那三十個人這一輩子都沒有抽過其他品牌的香煙,如果是這樣,我看你怎麼分辨這後果是否由美洲煙草來負責,如果你有辦法搞定它,回頭我再請更高層級的人和你談!」
看著他一副想要掐死她的表情,陶楷韻神情愉悅的收好資料,不說再見的走出公關室。
「可恨!我看她小小年紀,沒想到卻錯估了她的實力……」張經理握緊雙手,忿恨的瞪視著她的背影,「哼!我好不容易才攀上這個職位,可不能讓上面認為我辦事不力,動不動就把事情鬧至上層,我必須把整件事壓下來……」
思慮半天,他決定派人去盯緊陶楷韻,不讓她順利的搜集資料,他按下內線電話,「喂,小薛,你進來,我要你出個差……」這次得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知道,強出頭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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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議請吃飯,是方舒華主動開口的。
陶楷韻和他相處了一陣子,只知道他為法國食品協會做事,兩人在運動時也不可能交談太多,所以她也不反對找時間一起出去吃個飯,只是,她堅持各自付帳。
「若不是你願意花費睡眠時間帶著我晨跑,我早就忘了要鍛煉身體,光憑這一點,我就該找機會謝謝你了,請吃飯算不得什麼。」方舒華卻堅持要請她這一頓。
陶楷韻也不知道該反駁什麼,但是她明白自己拒絕被請客的理由是因為緊張。其實她私底下很少和父親以外的男人出去吃飯,她不喜歡男人付帳所代表的某種含意,似乎對方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似的。
想了好久,方舒華才找到說服她的理由,「法國食品協會常常有機會得到知名餐廳的評鑒邀請,通常我們都被允許帶一個外人進去吃,所以我也沒出錢。」
既然是免費,陶楷韻再固執也無法堅持太久,再加上最近為了美洲煙草的事,讓她忙得頭昏腦脹,她實在需要找時間放鬆一下心情,於是就答應了。
當天陶楷韻依約前往,在餐廳門口遇見穿著高級西裝,氣質優雅的方舒華。
「你好漂亮。」方舒華由衷讚歎。
陶楷韻朝他淑女的笑一笑,這幾天大家都說她變了不少,「你也很帥。」說完,她低著頭想趕快走進去,免得尷尬。
說好不緊張的,她的心跳又開始不規律了起來,她明顯發現自己對於他笑容的抵抗力日漸減低,方舒華稱讚得愈自然,她愈有反應。
「等一下。」方舒華攔住她,「有一件事,我得先向你報備。」
陶楷韻點點頭。
餐桌上有酒,因為法國菜是離不開葡萄酒的,後以……」
「沒關係,我不至於如此不通人情。」她放水的朝他眨眼,「看你平日的表現還不錯,今天就特准你小酌一番,可是你喝的量必須由我來控制哦!」
方舒華原本的擔心一掃而空,興奮得摟著她走進大門。
面對這麼親暱的動作,陶楷韻反而不知如何自處,又怕自己太過大驚小怪,只好任憑他「亂來」。
讓陶楷韻驚訝的是,當方舒華向侍者報上姓名之後,原來負責領位的侍者立刻換成餐廳的經理,他急急忙忙從裡面跑出來,臉上堆滿笑容。
「怎麼是方先生您親自過來呢?也不通知一聲,讓本餐廳早做準備,這下要讓您見笑了。」經理對方舒華熱情招呼,再轉向陶楷韻,「第一次看您帶異性朋友出席,人又長得那麼漂亮,想必是女朋友吧?」
「還不是。」方舒華簡單帶過。
陶楷韻則沒有發表意見。她對於他的回答感到玩味,卻覺得不反駁也沒關係。
「原來如此。」經理大點其頭,「本餐廳最適合營造氣氛,兩位這邊請吧!」
陶楷韻的眼光儘是落在餐廳裡的奢華裝演上,沒注意經理的話中含意,任方舒華拉著她走向幽靜的貴賓席坐下。
方舒華熟練的點了菜,和陶楷韻彼此享受著片刻的靜默。
「現在才發現你在這裡很吃得開。」陶楷韻首先開口,「我很訝異。」
「其實我擁有這家餐廳的一些股份。」方舒華簡單解釋。
「喔!難怪……」她終於得以澄清疑惑。
這時侍者走過來,推車上有冰桶和高腳杯,「對不起,送餐前酒。」
雖然方舒華朝他微微頷首,但侍者看來仍然很緊張,連開瓶的動作都不夠流暢。
「放心吧!你們老闆不會咬人的。」陶楷韻出言安慰他,以為年輕的侍者是因為面對大老闆,所以怕事情做不好。
侍者尷尬的一笑,隨即拔開軟木塞並倒了少量的酒在高腳杯中,先遞給方舒華。
陶楷韻正想抱怨為何不是「女士優先」的時候,卻看見方舒華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第一次看他這樣。
方舒華仔細的嗅聞手上的酒,輕微晃動高腳杯之後略嘗了酒的味道,有些不解的放下酒杯,望著侍者,「你是新進人員,對吧?」
他惶恐的點點頭,「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這白酒的年份不對,至少和我要求的差了一年以上,我想應該是你對酒窖不熟,所以一時看錯了。」
「對不起!」馬上檢查冰桶裡的酒瓶年份,果然如方舒華所說。
「不要緊,但是下次別再犯了,這瓶就留著吧!」方舒華悅。
侍者聽了一臉慚愧,陶楷韻卻是大為佩服。
「原來你對酒類這麼專精!」侍者退下之後,陶楷韻忍不住誇他。
「喝得多了,總該換取一些心得。」方舒華自嘲,但他也想乘機改變陶楷韻對酒的觀念,「其實你可以把酒當成一種文化來研究,例如葡萄酒,因為它不同的產地氣候和品種特性,造就不同的用途。就佐餐而言,餐前、主菜,甚至餐後甜點都有各自適合的酒種來搭配,偶爾研究一下也滿不錯的。」
他邊說邊倒一些酒給陶楷韻試試,但她仍多少有些抗拒。
「你不用怕喝醉,由葡萄釀成的酒,酒精濃度最多達百分之十四點五,淺酌一些,比起那些動輒濃度百分之四十的烈酒,是不易喝醉的。」方舒華並不強迫她,「像你手上的這種是干型白酒,它的口感清爽,酸度較高,是典型的餐前酒種,如果你對生蛇有興趣,以它來搭配也很適合。」
陶楷韻愈聽愈入迷,她覺得她不僅態度很中肯,而且還具有專業架式,雖然她不愛吃海鮮,但不知不覺卻把半杯的白酒都喝光了,只為了體驗他所說的。
看她喝完杯中的酒後,方舒華又說:「下次別忘了醒酒,也就是晃動高腳杯,讓酒香散發出來,因為品酒也要靠鼻子感受氣味帶來的愉悅,而不是強喝猛灌。」
陶楷韻猜想自己一定是被催眠了,她從來沒有認同過任何一個愛喝酒的人所說的道理,除了方舒華。
真奇妙!她在心裡對自己說。方舒華舉杯時的神情竟讓她感受到強烈的魅力進發,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危險得讓女人很自然的會想縱容他。
幸好她的擔心並未太久。方舒華很自動的吩咐侍者將酒收下去,然而接下來卻讓陶楷韻更為眼花撩亂。
配合不同的菜式,方舒華逐一為她介紹各種紅酒,講解更深一層的學問,例如單寧酸、酒質結構,甚至以酒色辨別產地的方法。由於他的說法生動,她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反而是受了酒精影響,心情放鬆許多,開始貪心得每種紅酒都想試喝幾口,這點連他都始料未及。
面對他的勸阻,陶楷韻竟以「他以前喝太多了,現在她幫他喝一點」為由,把他的份搶著湊近嘴邊,雙頰酡紅的開始撒嬌。
方舒華漸漸覺得自己也有點迷醉在她的晶亮雙眸中。
隨著美食一道道送來,兩人愈吃愈開心,氣氛也熱絡起來。
「嗯,這一種酒的果味很濃郁,應該比較適合早期飲用,不宜久藏,對不對?」陶楷韻轉著眼珠對手上的白酒作猜測。
「你學得很快。」方舒華稱讚她,「這種酒通常保存四到十年是最適合的,莎比地區的莎當妮葡萄特性即是如此。」
「你好厲害,只要提到葡萄酒,幾乎無所不知。」陶楷韻突然以懷疑的眼光瞪著他,「告訴我,你為什麼有這種本領?」
方舒華當場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陶楷韻會問他這種問題。當他正考慮是否該告訴她實情時,她卻捉弄似的笑了起來。
「哈!你好可愛哦,我只不過隨便問問,你就呆住了,反應真慢。」陶楷韻吃吃的笑起來,帶著幾分醉意,「你至少該吹個牛,說自己有天賦啊!」
方舒華難得被別人說成呆頭鵝,不過他卻寧願這樣。另一方面,他也發現一個事實——陶楷韻喝醉了。
什麼酒都喝一點,混著喝不醉才怪!他無奈的吩咐侍者將所有的酒都撤下去,並且草草結束了甜點的部分,等到兩人走出大門,陶楷韻已經需要別人扶著她了。
泊車小弟很快的把他的車開至大門,協助方舒華將陶楷韻「塞」進車前座。她開始變得不安分,故意不接受他人的安排,口裡還嚷著醉鬼的標準口號——再來一杯!
見她明顯的醉了,無奈的方舒華不得不再次將她身體扶正,「我已經說過有些酒的後勁很強,你還拚命喝。真是……」
「你怕什麼?難道你以為這會是我的失身酒嗎?」陶楷韻連說話也開始不經大腦,句句讓他吃驚。
「唉!女人真可怕。」他搖搖頭,盡量不去猜想她話中的含意,趕緊切入正題,「時間滿晚了,我送你回家好嗎?」
「不行,要是我帶著一身酒氣回去,被老爸看到了,以後定然沒有教訓他喝酒的威嚴。」
從這一點看來,她還滿清醒的,能顧慮到這一層。方舒華看著她,又問:「那現在……」
「到你家坐坐吧!我要突擊檢查,看看你的家裡是不是藏了一大堆空酒瓶?」陶楷韻說得冠冕堂皇,方舒華反而猶豫起來。
他不怕她突擊檢查,而是考慮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些不妥當,若是她酒醒之後認定帶她去他家是他的主意,他就百口莫辯了。
「你遲疑了,有問題哦!」陶楷韻瞇著眼,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我現在非——去——不——可。」
方舒華此時對於方才讓她喝酒,感到很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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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楷韻幾乎是衝進去的。她興致勃勃的一馬當先由車庫跑上二樓,直嚷著要把方舒華家裡的煙酒和女人都揪出來。
方舒華邊將車子熄火,邊覺得有趣,心想,就算他家裡藏了一打的女人,又關她什麼事呢?難道她又當上了推行「新生活運動」的委員長,打算對他再施教育嗎?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他年紀將居三十,但還總算是二字開頭,想想平常面對眾多女性同胞的追求,竟都不曾心動過,唯獨對這個不分是非黑白就剪斷他雪茄的女人產生興趣,他是否該自我檢討了?
天啊!他在想什麼?他敲敲自己的腦袋。打從今天晚上兩人見面開始,方舒華就一直無法制止自己的心思漫遊到陶楷韻的身上,他承認自己對她頗有興趣,但彼此見面次數也不多,此時就「進入情況」會不會太早了—點?
「方舒華,你給我過來!」樓上傳來陶楷韻的「獅吼」。
唉!他發現這一切真的不能怪自己,陶楷韻待他的方式,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像是他媽媽對爸爸的翻版,彷彿她已經嫁了他幾十年似的。
然後他想起自己的一些珍藏,趕緊三步並作兩步的快跑上樓看看。
陶楷韻得意揚揚的站在起居室門口,一手擦在腰上,一手搭在門板上,「我找到了。」
「找到什麼?女人嗎?」方舒華就愛捉弄她。
她喝醉酒,一時會意不來,直覺回答他,「要是真被我找到,我就把她們統統趕走。」
「這樣啊!」方舒華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提醒」她,「如果她們真被你趕走,今晚誰來陪我?你打算負責嗎?」
「你……」陶楷韻終於意識到自己尷尬的立場,瞬間酒醒了一大半,囁嚅得說不出話來。
「我什麼?」他才不放過她,繼續裝傻,「我的床夠不夠大,你想問的是這個嗎?」
「不是啦!」陶楷韻急得只想找條繩子上吊,「我……」
「算了。」方舒華看她焦急的樣子,終於繞過她,「別解釋了,我是開玩笑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這才開始恢復正常說話速度,「你戲弄我。」
「我可不敢。」他裝作一副很害怕的嘲弄表情,「是你自己說要找什麼女人的。」
陶楷韻終於後悔自己喝太多酒,連話都說不清楚,甭說反駁些什麼了。
看著方舒華走進起居室,她突然想起原先要說的話,「對了,我叫你上來是因為滿櫃子的酒和這個。」陶楷韻又想起她的「責任」,提高語調查指著桌上的雪茄盒。
方舒華飛快的走過去想將它收起來,卻被陶楷韻抱住,但她太嬌小了,根本擋不住他,「來不及了。」
「那是別人送的。」方舒華無奈的解釋,還補上一句,「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
「沒錯!」陶楷韻見到他無奈的表情,以為他是心虛,「你前幾天才答應我不再抽煙,沒想到竟然是騙我的!」
「這雪茄盒根本沒開封……」
「當然!因為你已經不知抽了多少盒了。」陶楷韻罵他,一邊拿起雪茄盒在手上審視,「想得肺癌哪?」
「雪茄和香煙是不一樣的。」方舒華終於忍不住反駁了一句,雙眼炯炯有神的望向她。
在此之前,他從未對她強烈反對過什麼。陶楷韻顯然也受到震驚,她似乎有些不習慣他這樣對自己。沉默片刻,她試圖對自己做了調適,等著聽他未說完的話。
「不對一件事作徹底研究,就不該隨便為它下定義,或做過價值判斷,。」方舒華語氣很嚴肅。「就像你對酗酒的行為深惡痛絕,但是今晚你還是喝了不少酒一樣,兩者是有差別的。」
陶楷韻臉色變得很難看,但她不得不認同他的話,今晚她甚至喝得比方舒華還多。
「適量喝酒可算是一種文化、一種品味,你不反對吧?」
她點頭,今天她就是以這種心情面對葡萄酒的。
「雪茄也是一樣。」方舒華提醒她,「你自認為很瞭解它嗎?」
陶楷韻細想他的話,臉部表情的線條也柔和下來了,她對於自己竟然不會生氣的反應感到很有意思,「或許我該聽聽你的看法。」她找了張沙發,以很舒服的姿勢靠上去。
方舒華覺得詫異,其實他已有為此吵一架的心理準備。他繼而取出一支雪茄,「首先,雪茄外皮是以整片煙葉捲成的,不是用紙張。」
方舒華見到陶楷韻不解的表情,講解得更仔細,「它因而沒有印刷油墨在上面。一般香煙會加人香料、助燃物,而雪茄則極少加入添加物;香煙的煙葉是用熱烘焙法製造的,雪茄則是天然風乾,其中的焦油和尼古丁自然降低很多,這些做法無不區隔了一般香煙和雪茄的定位。」
「可是就算雪茄再自然,它還是對人體有危害呀!」
「問題就在於使用的方式。」方舒華回答,「例如你今晚若是喝得爛醉,難道也要把帳算在酒的頭上嗎?使用煙酒的問題,多半是在於人的身上。」
「好,就算你是酒類專家,能引述很多理論和文化,那抽雪茄呢?難道也有如同喝葡萄酒一般的理由?」陶楷韻和他卯上了,「不然你示範一次讓我瞧瞧。」
方舒華不發一語,轉身從抽屜中拿出一盒火柴,在酒櫃中挑出一瓶干邑白蘭地,才慢條斯理的將雪茄包裝撕開,拿在手上。
「在國外,抽雪茄早就形成全套禮儀,點火之前,要輕搖幾下,確定這是一支沒有龜裂聲響的新鮮雪茄。」他照做一遍,「再來,點火一定要用火柴,而且要等硫磺味消散之後才能將雪茄尖端置於火焰上方均勻的轉動、烘烤至點燃。」
陶楷韻發現方舒華的優雅動作又出現了,她實在很難形容他那種說服力,反正讓人不容置疑、無法打斷就對了。
「抽雪茄是種享受,不能狂抽,如此根本不可能深吸進肺部,不至於妨礙呼吸功能,再者,不彈煙灰和小口抽取的動機都是為了穩定火侯,讓雪茄能散發出香味,形成類似中國人焚燒檀香的用意,只是為了聞它的香味罷了。」
方舒華盡量以最簡單的比喻讓她明白,同時由口中緩緩呼出煙霧,「你自己聞那漂浮在空氣中的香味,憑良心說那和一般香煙的臭味一樣嗎?」
陶楷韻發覺兩者果然不同,至少不會抽煙的她並不討厭。
「我還沒有討論到更深一層,例如香煙濾嘴的醋酸纖維過熱會對人體產生不良反應,但是雪茄卻沒有也不需要濾嘴。如果邊抽雪茄邊含一口白蘭地或純麥威士忌,那種口感更是至高享受,甚至有人專門在研究這個。」方舒華看著她,「你覺得這些算不算文化?」
「聽起來雪茄似乎不是讓人上癮或心情不佳時發洩的物品。」陶楷韻老實說出感想,「它和香煙的定位不同。」
「香煙是商業行為和利益下的產物,我也不喜歡,但是偶爾聞聞天然煙葉的味道,放鬆一下心情,應該沒什麼堅決反對的必要吧?」方舒華作結。
「看來,我也得稍稍改變一下自己的想法了。」陶楷韻體會到很多事是因人而異,就像是美洲煙草再怎麼可惡,也無法危害到方舒華這種人的身上,因為他自製、有原則。
「拿來,讓我試試。」她指著方舒華手上的雪茄和白蘭地。
他交給她之餘,不忘囑咐,「為了新鮮而嘗試可以,別又喝醉了。」
「安啦!」陶揩韻一把搶過來,笨拙的學著方舒華的動作。
他在一旁看得有些頭疼,卻又制止不了她令人發噱的動作,不敢直指她缺乏抽雪茄和品酒的細胞。
最後,他只不過是去上個洗手間回來,她竟然又醉倒了!不吸便會自動熄滅的雪茄被隨意棄置在一旁,看得他好心疼。
「糟糕,她家住哪裡?」方舒華死命的搖她,就是無法讓她清醒,只好認命的抱她上床,自己去客房窩一晚。經過這一次的經驗,他發誓再也不讓這個女人碰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