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老況就行,你是少爺的朋友?」老況瞇眼審視眼前俊秀的少年,他看起來……
「況爺爺……」
這聲清脆悅耳的嗓音,加深了老況的猜疑。
「我們好像沒有見過面。」
「對,我跟君大哥是今天才認識的。」
「嗯。」老況摸著下頷稀疏的白鬚,眼角四周都是皺紋的眼睛浮現一絲笑意,語氣和藹地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們沒見過面。冰糖燕窩還合口味嗎?」
「我很喜歡,這些小點心都好精緻,好久沒吃了。」自從雪雁姨跟著疏影姊回江南後,餐桌上再也沒有精緻的江南點心了。趙「山」每每回想起雪雁的手藝,便覺得心痛口饞,恨不得他爹當年娶的是雪雁姨而不是娘了。
「喜歡的話,要常來哦。」
「可以嗎?」
「呵呵……」老況笑得像尊彌勒佛,突然臉部抽筋地痙攣起來。
「況爺爺,怎麼了?」趙「山」靈黠的眼眸一轉,落到老況按住左腿撫揉的手。
「唉,人老不中用了。天氣一變,風濕便發作。」
「要不要我幫你看看?我自幼跟著爹習醫,懂一點哦!」
「那不會太麻煩嗎?」
「不會啦。除非況爺爺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醇厚好聽的聲音揚起,隨之而來的是珠簾被掀起落下的唏嚦聲。一身天藍衣袍的承祀,玉樹臨風地出現在兩人面前。
趙「山」知道這樣盯著人看不禮貌,可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就是無法移開。重新換裝後的承祀,將一身的狼狽去盡,剩下的沉穩、瀟灑風範,足以迷醉懷春少女的心。
「幹嘛盯著我不放?不認識了嗎?」他灼灼的目光緊捉住他,微微掀開的嘴角掛著一抹揶揄。
趙「山」聽見怦怦狂響的心跳聲不斷自胸房洩漏出來,他趕忙壓住胸口,害怕一顆心會跳出喉嚨。
承祀的黑眸轉為更加深黝,熱情在他的瞳眸中凝聚,落在趙「山」喘息的丹唇上融化,一時之間,房裡的氣氛燥熱得讓老況覺得不自在,一雙老眼在兩個年輕人之間來回穿梭,乾癟的嘴唇泛出一抹安慰的笑容。
「少爺……」況麗的一聲嬌啼打散了屋裡的燥熱氣氛,趙「山」回過神來,漲得通紅的小臉慌忙低下,眼角餘光捕捉到況熙身邊嬌俏的少女。
說不出來是如釋重負還是懊惱,承祀繃著臉坐進趙「山」對面的椅子上,沒理會況麗。這時,況熙將更多的精緻小點置在圓形桌面上。
承祀拈了塊糕餅放進嘴裡,甜郁的桂花糕令他胃口大開,忙又端起冰糖燕窩吃到碗底朝天,這才將眼光轉向趙「山」。
「趙兄弟怎麼不吃了?
「我……」趙「山」訕然地微扯唇角,「剛才你在房裡時,我挨不住餓,先吃了,你不會生氣吧?」
「哪話,不過這裡還有好吃的,你不吃了嗎?」
「我……」食物的香氣繚繞著鼻端,完了,口水又開始流了。
「這梅子酥的味道不錯唷,來,嘗一塊。」承祀拿起梅子酥喂向趙「山」。
他本能地張開紅唇,整齊的貝齒咬下酥脆的外皮,溫郁香甜的梅子泥餡充盈舌間,熱燙卻又甜美得讓人想一口吞下。
「嗯……好吃。」他伸手向承祀討另外半塊的梅子酥,承祀卻狡黠的一笑,迅速收回手,將半塊梅子酥塞入嘴中,嘖嘖有味地咬了起來。
這象徵著親暱的舉動不但教趙「山」怔在當場,兩頰熱辣辣地燒了起來,連一旁的況家三口也呆住了。
少爺從來沒餵過人吃東西,更不曾將被人咬了一半的東西放進嘴裡,這……況麗不是滋味地緊蹙眉,眼光不解地落在趙「山」身上。
她看不出來這個少年有何特別之處,承祀少爺為什麼會對他特別?一抹邪惡思緒突地闖進腦中,嚇得她花容失色。難怪承祀少爺對女人沒興趣,原來他有斷袖之癖!
承祀當然不曉得況麗的小腦袋瓜會把他捉弄趙「山」的舉止想歪,仍是饒富興味地研究趙「山」圓睜的眼,一副驚愕不知所措的表情。
呵呵……
他勉強控制住唇際想要往外擴散的笑意。有別於湖畔時咄咄逼人的表現,此時的趙「山」就像個被人調戲的小處女般羞怯,粉頰瑰麗的色彩比他見過的任何閨女害起臊來時還要艷紅,霧濛濛的眼眸裡,彷彿聚滿晨間的露珠,水靈靈的惹人心疼。
驀地,承祀心裡冒出一股罪惡感,因為調戲他的人正是自己。他不曉得怎麼會突然想捉弄趙「山」,是為了一報湖畔被他訓得啞口無言之仇?還是當手指碰觸到他粉嫩的丹唇,指間電閃而過的悸動,應和著他可愛的饞相,教他情湧意動,忍不住想品嚐他口中同等的甜蜜,這才不假思索地將半塊梅子酥送人口中?
這個想法像一塊小石子落入心湖,激起的陣陣漣漪讓他久久無法平靜下來。喉中的梅子酥瞬間變得苦澀難嚥,他趕忙灌了一口況麗先前送上來的香茗。
「太甜了……」按捺住猛烈的心跳,承祀若無其事地道。
會嗎?趙「山」細細品味著口中的香甜酥餅,覺得剛剛好。
剛才一定是他會錯意了,說不定君承祀的習慣就是這樣,一塊梅子酥對他而言太甜膩了,所以他只吃半塊。一定是這樣沒錯。
這個想法令趙「山」釋然。
「對了,剛才你跟老況在說什麼不放心?」
趙「山」很高興承祀重提了這個話題,他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跟承祀爭辯那塊梅子酥會不會太甜,還是這話題安全。
「況爺爺腳不舒服,我想幫他看一看,說不定可以幫上一點忙。」
「我這是老風濕了,看過不少大夫還是一樣……」老況揉著麻痛難當的腿說。
「都知道這是自己的老毛病,還站著受罪?況熙,快扶你爺爺坐啊。」承祀惱人地下命令。
始終被冷落在一旁的況麗,心裡氣憤打她進門後,承祀看都不看她一眼,連扶爺爺這等小事都要吩咐況熙去做,理都不理她。她不禁煩躁地埋怨:「爺爺雖然是老風濕,但這次之所以犯得這麼嚴重,主要還是因為岷山濕寒的天氣。往年在洞庭可沒痛得這麼厲害,敷幾帖膏藥人便會舒坦多了。」
敢情她是在怪他害他們千里迢迢地來到氣候惡劣的岷山?承祀尖銳地看了她一眼,她心虛地垂下頭。
「麗兒,你實在是……」老況邊捶著腿,邊無奈地道,眼光複雜。
「原來你們是從洞庭來的。」趙「山」顯得很意外,顧盼生輝的眼眸一轉,心裡猜疑起來。「姓君的人不多,你們不會剛巧認識一個叫君如意的人吧?」
「趙……少爺認識我家三少爺?」老況訝異地問。
「沒有,只聽過他名字。去年唐灩出嫁時,家父有收到帖子,只是不克參加,由舍弟趙珞代表我們全家出席。我跟唐灩也算舊識,聽說她嫁的這位夫君才貌雙全,出身洞庭君家,聽到時真為她歡喜。」
事實上是遺憾,趙「山」那時候好生氣那張喜帖太晚收到,讓他們趕不及到成都參加。他好想參加唐灩的婚禮,更想乘機重遊成都,最好還可以順便到其他縣城溜溜。
趙珞這名字不就是……承祀想到的事,老況已脫口而出了。
「老朽聽聞三少爺去年遇險時,好像就是被一位趙珞所救,莫非是同一人?」
「唉,就是舍弟啦。」趙「山」無精打采道。他也有一身醫術啊,不明白爹為什麼放阿珞獨闖江湖,卻不許他跟去。好不公平!
「那尊翁不就是名震天下的天鳳公子嗎?」老況整個人振奮起來,眼前的可愛少年居然跟天鳳公子有關,嗯,這才配得起少爺嘛。
「不敢當名震天下啦,家父是有點名氣而已。」趙「山」甜郁的笑容裡充滿驕傲。
「趙……少爺您太客氣了!」
「既然老人家知道家父的名聲,應當信任趙家的家傳醫術,是否放心讓我為你看看?」
「這……」老況眼中仍有些遲疑。
「老況,你就讓趙兄弟看看,不然人家會以為你瞧不起他哦!」承祀閒適地開口。趙「山」躍躍欲試的表情,讓人不忍心拒絕。
「我才不是瞧不起趙……少爺,是怕太麻煩了。」
「不會的。」趙「山」起身為老況把脈,然後叫老況掀起一截褲管讓他看,最後點了點頭。「我想先用針灸替況爺爺疏通血脈、止痛,麻煩請哪位幫我點根臘燭過來。」
況熙很快拿了臘燭過來,趙「山」取出袋囊中的細針,在燭火中燙過後,開始在老況的主要經脈上下針。連下了一排針後,他請況熙拿來文房四寶,說要幫老況開藥。
「家父特製了一種精油,可以做為日常按摩用,明天我幫況爺爺帶來。」
「不……」躺在榻上的老況本想這麼說,卻硬生生地點了一下頭。他恨不得製造機會讓趙「山」天天上門來,怎麼可以在機會上門時,反而加以排拒呢?
「那就勞煩趙……少爺了。」他笑嘻嘻地道,那格外開心的表情令承祀腦裡警鐘大響。
「平日需用這些藥草泡澡,老人家體虛,水深到肚臍就行,泡個一刻鐘即可。」
「沒想到趙……少爺年紀輕輕,醫術這麼精湛。」老況不吝惜地施予讚美。
「況爺爺過獎了。」趙「山」被他讚得飄飄然。唉,平日有他爹在,他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鮮少有機會將一身所學派上用場。現在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展現一下他那高超不遜於弟弟趙珞的醫術,又得到老況大加讚賞,怪不得他笑得像野蜂蜜般甜。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趙「山」替老況拔針,眨巴著眼,等待老況的感覺。
「嗯……全身都舒服起來了。」老況伸展腰臂,下地行走,意外覺得神清氣爽。沒想到趙「山」的醫術如此出神入化,才紮了幾針,便讓困擾他多日的酸疼去掉大半。
「那……我明天再來幫況爺爺針灸。」
「好啊。」老況充滿笑意的溫暖眼光,照得趙「山」心裡暖烘烘的。
承祀看這一老一少四目交會時迸出的喜悅光彩,心裡不無感動。趙「山」就像他的守護神般,一出現便救了他一命,現在又治了老況的風濕痛,未來還不知道將帶給他多大的驚喜。想到未來,一抹渴望在心底升起,一把連他都無法察覺的柔情種子悄悄撒落心間,溫暖滿溢眼底,掀起唇角跟著兩人笑了起來。
況熙也為爺爺的病能夠舒緩而高興,只有況麗眼裡映滿委屈,想到那個迷得承祀行為失當的美少年還要來這裡,不禁幽怨滿懷,淚眼汪汪。
黑褐條紋的虎皮帽兜被取下,修長的指頭解開髮髻,一頭烏亮發瀑傾洩在搖曳的燭光下,美的令人炫目。
纖纖玉指解開腰上的束縛,袍服褪盡,露出令人血脈憤張的女性化曲線。解下貼身褻衣,將藏在裡頭的無盡春色釋放,掩映在發瀑間的高聳乳房,不盈一握的柳腰,渾圓挺立的玉臀,修長結實的腿肌,加上一身柔滑如脂的肌膚,在在顯示水氣蒸騰著寢室裡的女子,是個能引得男人為之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窈窕佳人。
沒有一絲贅肉的健美背肌,在她俯下身將臉投映在籠罩一層水霧的木桶水面時,弓成完美的弧形。秀麗的五官如夢似幻地呈現在晃動的水面上,纖細的手掌捧起一汪水潑灑在粉嫣的臉頰,她直起身甩了甩頭,當濃密的發瀑全數掠到背後時,也露出了一張清新脫俗、充滿青春氣息的絕艷臉蛋。
赫!這……不是趙「山」嗎?
趙「山」怎麼會是個女人?
這個他怎麼變成她了?
事實上,趙「山」該叫趙珊才是。她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天鳳公子夫妻的掌上明珠,趙珞的孿生姊姊——對這點,趙珞是不肯承認的,他認為他該是哥哥才對!
趙珊自幼和孿生弟弟交換身份,唬弄家人,直到十三歲時,肚子一陣疼痛,下體流出了大量猩紅的血液,她才開始發現自己和弟弟的不一樣。她的曲線變得圓潤女性化,胸前長出怪東西,最可怕的是每個月都會來一次教人疼得死去活來的流血。
紅過母親和義姊疏影開導後,趙珊逐漸瞭解她並不是得了怪病,種種的一切不過是成為女人該有的變化,而她討厭這種變化,氣憤為什麼同樣的事不會發生在趙珞身上,他們是孿生子,享一樣的福,也該受一樣的罪才是。
但無論她如何怨天尤人,這樣的變化仍然週而復始的不斷重複。除此之外,趙珞就像一株旺盛生長的大樹,十六歲後,就開始越長越高,現在已快高她一個頭了。
不及趙珞高、沒有趙珞壯這都無所謂,最教趙珊不滿的是,父母對待他們姊弟的態度逐漸不同。
去年從江南返回岷山後,父親即答應趙珞行走江湖,而無論她如何懇求,父親就是不同意她跟趙珞去。這件事讓她耿耿於懷好久,尤其是趙珞回來過年時,將半年多來的江湖遊歷說得天花亂墜,讓她心裡不禁妒羨交加。
他現在可有個神氣的外號了,不過只是他自己取的有什麼了不起。高興的話,她可以替自己取一百個,讓山上的居民輪流喚她!
可是……她還是想跟他一起闖江湖。
但趙珞卻笑笑地摸了摸她的頭道:「不行!姑娘家不該拋頭露面,你現在可是個小美人了,還是乖乖待在家裡等爹幫你找個好婆家。」
可是,她不想找什麼好婆家,只想跟趙珞闖蕩江湖。那一定很有趣的,不然,趙珞的眉目間不會有這麼煥然的光彩。爹帶過她到江南和北京遊玩,那裡好熱鬧,有疏影姊,還有夢依、天香公主……就連近一點的成都,那個絲管紛紛、開滿無數花朵的錦城,唐灩帶她逛過,美麗、華奢得不輸江南,更重要的是有唐灩,不像這裡冷清清。
但無論她怎麼聲嘶力竭的表態,趙珞還是一個人上路。她再度孤單,像失去伴侶的孤雁,那夜她哭了一整晚,埋怨為什麼大家就是不懂她。
她只是覺得寂寞而已,她不要趙珞走,她要他陪著,只因他走後,她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心裡好空、好冷,她無法面對孤單的未來,只能改扮男裝縱橫山林,假裝自己是趙珞,假裝自己是男人,她想讓父親知道,她強悍的可以面對任何挑戰。所以她主動追獵大白,她要向父親證明,她絲毫不遜於男人,她可以保護自己,保護大家……
她成功了,不是嗎?
她除掉大白,救了一個人。
想到被她救的那個人,心裡曾有過的孤寂感覺突然不見了。在今天全部都不見了。
趙珊跨進浴桶裡,將婀娜的曲線沉入溫暖的水流中。
今天是趙珞走後,她唯一不覺得寂寞的一天。
因為今天有君承祀。
他在大白的利爪尖牙下九死一生,幸好她及時趕到救了他一命。
當他從湖水中冒出來,寬厚、結實的裸胸甩掉一身的水珠,那副姿態威猛的就像一頭猛豹般不馴,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礙於女性矜持,她飛快轉移眼光,俐落地檢視大白,取下箭簇。
後來兩人針鋒相對,他對她的一些誤解,視她為殘忍好殺的人,令她分外感到生氣。
臭罵了他一頓,心情舒坦些後,發現他原來長得那麼俊。光彩的容光照得人失魂,盈滿關懷的楚楚眼眸,扯動了趙珊空寂的心房裡那根孤單的情弦,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彷彿有他相伴,她就不會再感到寂寞了。
的確是如此。
趙珊甜蜜蜜地笑了。
走進他的屋子,遇上那位可愛的老爺爺,趙珊再度覺得自己有用。當然啦,那些好吃的點心也是她想再去找他的原因。
離開時,況爺爺包了好幾塊糕餅要她帶回去吃,儘管肚子撐得脹脹的,她仍嘴饞的還想再嘗梅子糕的滋味;沒想到一進家門就對上母親大人想探個究竟的神情,只好忙將糕餅塞到她嘴裡,堵住了娘的一臉疑問,然後慌忙逃回房中沐浴更衣。
只有在洗澡時,才能不受人打擾,靜靜想著心事。
在自己都未理清楚之前,趙珊不認為她能面對任何人的質問。
阿揚送熊掌來時,一定跟娘說了君承祀的事,所以娘才想找她問個清楚吧。
關於君承祀……
氤氳的霧氣裡,投射出了她的想念,君承祀那深沉俊美的容顏若隱若現。他跟她向來熟悉接觸的人不大相同,沉鬱的眼眸不易讓人窺出心思,可他也不是那麼不好相處的人,起碼對他喜歡的人,不會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就像對況爺爺,還有她……
趙珊發起呆來,不確定君承祀是不是喜歡她。不過至少不討厭她吧?
不管她說的話有多沖,他還是一味包容,因為他知道她說的都是對的。但真是這樣嗎?趙珊傻氣地笑了,應該是對的,這點自信她該有的;那些話可全是爹灌輸給她的,錯不了。
憑這點可看出君承祀是個有度量的人,若換成心胸狹窄的人,怎麼還可能低聲下氣跟她賠不是,一看到她的眼淚,就慌了手腳?
想到眼淚的事,跟著想到他眸中閃漾的異樣光彩,像是憐惜,又像是呵寵,那種感覺讓人覺得好溫暖。
是喜歡那種感覺,才讓她想再接近君承祀的嗎?他看她的眼光,令她心慌又渴望的眼光,吸引她像飛蛾撲火般想要跟他在一起,今天、明天,以及無數的明天……
君承祀對她會有相同的感覺嗎?
趙珊渴望知道,又害怕得不敢知道。如果他對她沒有相同的感覺,她以後還去找他嗎?
水霧漸漸散了,包裹她身體的水冷得令她輕輕打起顫來。起身迅速擦乾自己,換上女性化的服裝,重新整理頭髮,梳成簡單的髮髻後,她慢吞吞地踱出房間。屋外浮雲掩月,有濃重的水氣,看不到星光,明天會下雨嗎?
趙珊的心情更加沉重。
若下雨了,還去找他不?
「珊兒,聽說你除掉那只為害村民的大白熊,太了不起了!」何大嬸舉起肥碩的大手熱絡地拍著趙珊的背,趙珊被她拍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心裡卻是高興的。
何大嬸就是這麼熱情直率。當初何大叔要娶何大嬸時,一夥人都瞪大眼不敢相信。何大叔瘦長的身軀擠不出一絲肥油,怎會娶個圓滾滾的女人當老婆?後來證明何大叔的眼光沒錯。何大嬸善良又會持家,若不是有她在,雪雁姨離開後,他們這個家一定會被娘整治得亂七八糟。
偉哉,何大叔,若不是有他的高瞻遠矚,他們全家大概得喝西北風了。
「總算知道要回家了。」威猛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一下子就讓廳裡的氣氛從炎炎夏日的熱絡,降到冰天雪地的冬季。
陡然的沉寂立即被一聲嬌媚的輕喝所打斷。
「老頭子,你少說一句。」不用說,這肯定是她愛女心切的娘親大人在教訓父親大人了。
「我……十天半月不見人影,我說一句都不行啊。」
父親似乎有點色厲內荏哦。
「什麼十天半月?珊兒不過是離家八天而已。再說,你不是偷偷跟去保護她,肯定她有自保能力後,才安心回來當老太爺嗎?明明心裡寶貝的要命,珊兒一回來,卻逞起父親大人的威風了。」
先前幾日,一直覺得有人在暗中照看她,讓她感到分外安全,原來那是父親沉默的守候。趙珊感到鼻頭發酸,濕濡的明眸閃漾著孺慕之情望向父親。
被妻子說破心事,趙天鳳頓時覺得父親的尊嚴蕩然無存,幸好女兒知道感激,楚楚眼眸眨巴地凝望他,心裡再多的不滿,都煙消雲散了。
重新穿回女裝的珊兒,越發地秀媚可愛。這幾日的山林生活,磨掉了她一些戾氣,不會再像前幾日那樣渾身都是刺。
他不是不知道珊兒的不滿,不許她跟珞兒一起上路,全是為她好。就算她有一身不輸男兒的武藝,終究是女兒身,又到了適婚年齡,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能不替她打算。
「珊兒,快來。何大嬸知道你回來了,可燒了一桌好菜呢!瞧,還有你要阿揚送回來的兩隻熊掌呢,可得好好吃一頓。」玉芝召喚女兒到身邊坐。
「娘,我也不是很餓。下午吃了些點心。」
「是不是那些好吃的江南糕餅啊?」玉芝放低聲音,朝女兒擠眉弄眼。「你從哪裡弄來的?」
「什麼好吃的江南糕餅,我怎麼沒瞧見?」天鳳耳尖地聽見妻子的耳語。
「哎呀!」玉芝粉頰漲紅,心虛地垂下眼光。「不過就是幾塊而已,我當時餓得慌,所以……」
「所以獨吞了?」天鳳微惱地接下去。老婆大人雖然對廚藝一竅不通,吃的方面卻是百煉成精。八成是好吃得不得了,這才一掃而空,連糕餅屑都沒留下來給他。
「什麼獨吞啊?珊兒孝順我不行嗎?我這做娘的對她百般呵護憐愛,可比你常對她大小聲的要好!她留給我吃也是應該的。」
「你……」
「好了,爹、娘,吃飯時別拌嘴了。小春、小夏,還有小秋,肚子一定餓得慌了。」趙珊朝分別是十二歲、十歲,還有八歲的三名孩童微笑,他們是何大叔和何大嬸的孩子,正滾動著骨碌碌的黑眼球對一桌的好菜暗送秋波。
趙氏夫婦不好意思地對眾人笑了起來,都一把年紀了,還學小孩子拌嘴。他們連忙召喚大家用餐。
「阿揚說,那張白熊皮還得蔭干、處理,過幾天會幫你送來。珊兒,你打算拿那張白熊皮做什麼?」玉芝咬了一口熊掌後,對女兒道。
「到時候再說吧。」趙珊撥著飯粒,顯得意興闌珊。
「對了,那位幫你扛熊進村的年輕人……」
有關他的思緒,如火焰般在她腦中燎燒開來。趙珊深知母親的好奇心有多可怕,越是不搭理,越是強烈。不過,反正她也有些話想問母親。
「娘,等一下到我房裡再說好嗎?」她半垂著睫羽濃密的眼瞼,半羞半喜地道。
玉芝聽見女兒這麼說,眉開眼笑了起來,示威般地朝夫婿投了個得意洋洋的眼神。
「聽到沒?女兒要跟我說體己話呢!」
趙天鳳悶哼一聲,女人家的事他才不想知道呢!何況玉芝是藏不住話的人,等到兩人並枕躺在床上時,還不是嘰嘰喳喳在他耳畔吵個沒完。他可一點都不著急。
是關於那個年輕人的事吧?
天鳳若有所思的眼光,審慎打量向女兒恍惚的表情。一時之間,心頭漲滿「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複雜情緒;他既高興女兒長大,又不捨她離家嫁人。
她可是他捧在掌心上的寶貝呵!
得什麼樣的男子,才能讓他放心將珊兒的終身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