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很多了。」凱莉·羅賽特虛弱地微微一笑。
「媽,你想吃點什麼,我去買好不好?」
「不用了,我吃不下。」
「可你一整天什麼都沒吃,這樣是不行的,我……」
「傻孩子,媽這病本來就不會好了,每次做完化療,我就覺得我的體力越來越差了。」她緩緩的說著,好看的嘴角有著無奈與悲哀。
「不,我不要你說這些話,你會好起來的,我不要你離開我。」雪爾激動的緊捩住母親瘦骨稜峋的雙手,傷心地流下淚來。
「傻孩子,媽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要勇敢,因為我早晚都會離開你的……」凱莉難過得紅了眼,虛弱的嗓音裡有著濃濃的不捨與心疼。
「我不要!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永遠陪著我……」雷爾哭啞了聲音。
「雪爾……」凱莉愛憐的輕撫著她的頭髮。
「媽,答應我,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對不對?」雪爾傷心的抬眼望著母親。
「雪爾……對不起……」凱莉流下淚來,「不過,媽要是走了,你也不會孤孤單單的,因為你還有爸爸,你可以去找他。」
「媽,你……你說什麼?」抬起淚濕的小臉,她吃驚的望著母親。
媽媽是不是病糊塗了?爸爸不是早就死了嗎?「我說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爸爸。」凱莉心疼的替她擦著眼淚。
「可你不是告訴我說,爸爸他很早就死了,為什麼……」
「唉!那是我騙你的,你爸爸他不但沒有死,而且現在還好好的在日本東京生活著……」輕歎一口氣,凱莉娓娓的道出一段往事……
原來凱莉·羅賽特年輕時,是德國帝維亞國際珠寶公司的首席鑽石設計師,當時年輕又貌美的她,因為出席了一項國際鑽石設計展,而結識了當時正在德國考察的鷹洋集團副總裁併上義彥。
在年輕、單身,長得又英俊瀟灑的井上義彥熱烈的追求下,凱莉·羅賽特很快地陷入了情網而不可自拔。
對於兩人的交往,井上義彥的家人完全不知情,直到有一天凱莉懷孕了,兩人的戀情終於曝光,且上了媒體的頭條。井上義彥被迫返回日本,在他臨走前,他對她許下承諾,說他一定會回來和她結婚,要她等他。
只是,半年過去了,他根本沒有再回來找她,也沒有給她任何消息。她曾經想到日本去找他,但就在她準備啟程到日本找他的前一天,她在報上看到了他結婚的消息。
在傷心之餘,她辭去了她熱愛的鑽石設計師的工作,一個人悄悄的返回奧地利老家薩爾斯堡,幾個月後,她生下雪爾,母女倆從此相依為命,而凱莉也因為心碎,所以從未告訴雪爾有關她父親的事。
直到雪爾年紀稍長,問起父親時,凱莉告訴她父親已死,因為他既然已經結婚了,那雪爾的存在與否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只是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會在這時得了不治之症——血癌,當醫生說她只剩一年的生命時,她才警覺到,如果她死了,那麼雪爾就真的是無依無靠了。
於是她決定,在她死前要告訴雪爾有關她父親的事,並且要雪爾到維也納的日本學校去學日語,目的是希望自己死後,雪爾能去日本找他。
如今她只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不能再自私的隱瞞雪爾關於她父親的事,她要她到日本去找她父親共上義彥,即使他們沒有婚姻關係,但畢竟雪爾是他的親骨肉,他不會不認她的。
雪爾搖搖頭,傷心地道:「我……真的還有爸爸?只是……他既然狠心不要我們母女了,我幹嘛還去找他?我不要!」原來她的父親還在,而且是個日本人,難怪媽媽在得知自己罹患絕症後,會莫名其妙的強迫她去學日語,原來是希望她能夠去日本,找自己的親生父親。
「話是沒錯,可畢竟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他有責任要照顧你,你也該去找他,父女相認……」
「不,我不要,我要在你的身邊陪你。」雪爾傷心的趴在母親身上痛哭。「傻丫頭,媽媽的時間不多了,你不去找他,那我走後誰來照顧你?再說,我有一件東西要你拿去給你爸爸,你不去找他,媽媽會走得很遺憾的……」
凱莉說到這裡,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
「好好,媽媽你……你不要再傷心了,我會去找他,我答應你去日本找他就是了。」看見母親那場心欲絕的模樣,雪爾再也不忍拒絕她,連忙出聲答應。
「雪爾,媽媽要你帶的東西,你帶來了嗎?」凱莉高興一笑,邊擦著淚邊問。
「嗯,是這個嗎?」雪爾連忙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木盒子,遞給她。「對,就是這個。」接過盒子,她打開來,從裡面拿出幾張有些泛黃,且折疊得很整齊的白紙,將它攤開來,裡面是一張張未完成的鑽石設計圖。
「咦,這不是鑽石的設計圖嗎?什麼都只畫了三分之一?」雪爾一臉疑問的望著母親。
「我替它取了個名字,叫『永恆之星……」她答非所問的喃喃自語。
「媽媽……」
「你爸爸曾答應我,這套永恆之星鑽石設計好後,要送我當作結婚禮物的,只是……只是後來他結婚了,所以當時我只設計了三分之一,根本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因為它們……再也用不著了……」
撫著設計圖,凱莉無限哀傷。
「媽媽……」
「未能親自將它們設計完成,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要的不是鑽石的價值,而是它融人了我和你爸爸之間的那段感情……」凱莉喃喃地說。
雪爾怔怔的望著母親陷入沉思的憔悴臉龐,她知道母親仍深深愛著爸爸,即使他殘忍的遺棄了她們母女倆。
她知道母親一定是將對她父親的愛意,全部融人她的設計中,因為母親曾告訴過她,要成為一個成功的鑽石設計師,最重要的是設計者本身在設計時,必須要融人自己真正的感情,那才能設計出高貴又令人愛不釋手的鑽石首飾,而這也是成為一個成功的鑽石設計師必備的條件。
「我遺憾的是,這些圖無法在我有生之年完成,並戴上它,讓你爸爸親眼瞧瞧……」
「媽你別再傷心了……」雪爾柔聲安慰她。
「雪爾,你知道我為什麼鼓勵你去當鑽石設計師?」凱莉突然望著她,眼光充滿期待。
「我不懂。」雪爾搖了搖頭。
「因為,媽媽要你當一個成功的鑽石設計師……」她一臉期待的指著手上的設計圖說,「並且讓它變成真的鑽石首飾,如果可能的話,我更希望你戴上它。」
「媽媽,我一定會很努力的,不讓你失望!」雪爾堅決的點點頭。
「孩子,媽媽相信你!」她愛憐的摸摸雪爾的頭。
「媽你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說著,她動手就要扶她躺下。
「不要,我話還沒說完呢!」她阻止她。
「媽媽,你講了那麼多話,一定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她微蹙著眉說。
「不要,我今天一定要把話說完,否則我怕我隨時會走,我……」
「媽媽,我不要聽你說這些,我不要聽……」打斷了她的話,雪爾原已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雪爾,你不要傷心,媽媽還不累,你讓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媽媽……」
「當年你爸爸要回去日本的時候,因為還不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所以他事先取了兩個名字,那男的名字已經無關緊要了,而你的日本名字就叫作井上麻衣子,記住了!」她握著雪爾的手說道。
「井上麻衣子!」她生澀的念著。
「嗯,你爸爸井上義彥就是鷹洋集團的總裁。」
「那我……我要怎麼找到他?」她蹙著秀眉。
「傻丫頭,你爸爸的鷹洋集團是一個龐大的跨國性集團,他的事業包括珠寶、房地產,還有航太科技,所以你不用煩惱找不到他。」
「哦。」
聽到這裡,雪爾不禁在心裡嘀咕著:那麼大的公司,她若當裡面一個小職員,反而容易,只是,她要見的可是集團的總裁呢!像那種財大氣粗的老闆,豈是自己說見就見得到的,何況,她總不能說她是井上義彥的私生女,有事要見他吧!
只是,她不能讓母親失望,無論如何,她總得想辦法見到他才行。
「見到你爸爸後,你將這些拿給他看,他……他應該還記得這些的……因為這是他對我的承諾,雖然從來沒有被實現過。」凱莉難過的將手上的圖仔細收妥,重新放人盒內後,遞給雪爾。
「媽……」接過盒子,她已經難過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雪爾,媽累了,想休息一下。」
「哦。」雪爾幫她躺下,並為她蓋好棉被。
她怔怔的望著早已被病魔折騰的不成人形的母親,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疼,她知道母親仍舊深愛著她那素未謀面的父親,也一直對於父親無法讓她戴上她親自設計的鑽石首飾而耿耿於懷。
「媽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一定要成為一位成功的鑽石設計師,並且將你尚未完成的設計圖做好,同時我也要為你戴上它,你放心!」望著母聲沉睡的臉龐,她喃喃地低語,心痛不捨的眼淚也跟著緩緩滑落……
☆☆☆
一場肅穆哀傷的喪禮結束後,雪爾兀自傷心的站在母親的墓前,不停的掉著淚,身影顯得孤獨而淒涼。「雪爾,你不要再傷心了,要堅強起來。」同事道倫·史密斯安慰她。
「是呀!你不要再哭了,我想伯母她一定也不願看到你這個樣子。」另外一位同事安妮·赫德也在一旁出聲安慰道。
「我……謝謝你們。」她傷心的擦掉眼淚。
「走吧!我們邊走邊談。」安妮說。
「雪爾,你真的要離職,不再考慮?」道倫關心的問。
「嗯,我已經決定了。」她堅定的點點頭。
「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安妮說。
「我會先去日本一趟。」她幽幽地說,眼底微微透露出對未來的不安。
道倫驚訝的抬眼望她,「日本!你去日本做什麼?」
安妮詫異道:「是呀!你卻使想換工作,也不需要跑那麼遠的地方吧!」
「我要去找人,這是媽媽臨終前唯一的遺願。」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你會在日本待上一陣子噦?」微蹙著眉,道倫點頭說。
「或許吧!我也不怎麼清楚。」她茫然的望著遠方,從未離開過家鄉的她,對未來有著一份深深的恐懼與不安。
到日本之後,她能順利見到父親嗎?即使見到了,父親會認她嗎?無論如何,在奧地利,她已經完全沒有親人了,只除了眼前這兩位待她情同手足的安妮和道倫……
☆☆☆
日本東京鷹洋集團在三十六層樓的總裁辦公室裡,井上憲一正在和剛剛來到公司的義父井上義彥談話。
「爸,你腳好一點了沒有?」憲一關心的說。
「好很多了。」井上義彥一笑。
「對了,爸,有關你上次跟我說的事情,我……
很抱歉,我還是查不到。」他一臉歉疚。
「唉,這是預料中的事,或許凱莉是故意躲著我,否則為何這二十幾年來,無論我用了什麼方法,透過任何的管道,就是查不到她的下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一臉黯然的搖了搖頭。
「爸,恕我說句冒犯的話,不知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凱莉阿姨已經和別人結婚了!呃……或者她已經……不在人世了。」他小心翼翼地道。
「唉,這些我都想過,只是,我寧願相信她沒有結婚,也沒有死,因為我知道她會等我。」他難過的哽著嗓子說。
「爸,除了凱莉·羅賽特這個名字以外,難道沒有其他比較特別的一些事物或者線索?我們才好從那些方面去查。」他蹙著眉說。
「凱莉是個鑽石設計師,她曾說她要親自設計一套全世界最美的鑽石首飾,以象徵我和她的愛情永恆不變,當時我們把它取了個名字,叫作『永恆之星』。
我答應她,一旦她將永恆之星設計好後,我會將這套鑽石首飾送給她,並且在我倆結婚時,為她戴上。
只是這永恆之星尚未來得及設計好,我就被迫離開她,從此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了。」他說著,難過得紅了眼。
凱莉和他的戀情曝光後,在家族的壓力之下,他被迫回到日本,並且在父親的壓迫下,半年後,他迎娶了所謂門當戶對的企業名門千金。
在離開的這半年,他始終沒有忘記凱莉。他愛她,曾經有很多次他想藉著出國考察的名義到德國找她,只是父親卻以生命要脅,只要他敢踏出國門一步,他就自殺,讓他形同遭到軟禁。
他曾多次打電話到凱莉上班的公司,但他們說她已經離職了,而打到她住的地方,房東則說她搬家了,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可想而知,他的婚姻並不美滿。三年後,他的父親因病去世,喪禮一結束,他立刻趕到德國,卻再也找不到凱莉。
就在他幾乎踏遍全歐洲的珠寶公司找尋凱莉時,他的妻子也在一次車禍中喪生,於是他不得不再回到日本。
因為夫妻感情不睦,她的妻子並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而他發誓,若是找不到凱莉,他就終生不再娶。
當年他離開凱莉時,凱莉已經懷孕,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他的孩子今年應該也二十三歲了,只是不知道這孩子是男是女?暗自歎了一口氣,看來他這後半輩子,是沒有機會再見到凱莉和自己的親生骨肉了。
「永恆之星?!」憲一挑了挑眉。
雖然這二十幾年來人是找不到,可如果用這個永恆之星試試看呢?或許能把人給引出來也說不定!
「怎麼?井上義彥狐疑地看著憲一奇怪的表情。
「爸,下一屆的國際鑽石設計展,剛好就在東京舉行,對不對?」他一臉興奮的說。
「是呀!這你不是原來就知道的,幹嘛還問?」
他疑惑的望著他。
「爸,或許藉著這個鑽石設計展,我們有希望找到凱莉阿姨!」他高興的笑了笑。
「這……這怎麼說?」井上義彥睜大眼,緊張的說。
「這次我們公司要發表的鑽石作品,就叫它永恆之星。」他說。
「什麼?」他驚訝的睜大眼睛。
「爸,你看過凱莉阿姨的永恆之星設計圖,那麼你還記得它們大概的樣子嗎?」
「記得,不過她當時只完成了三分之一,這……」他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憲一。這孩子是在搞什麼?「那就夠了。」他自信的微微一笑,「首先,我會向全世界的媒體宣傳,這次我們的作品.將以永恆之星為主題,公開招募幾位鑽石設計師,說不定,從這些設計師當中,就可以找到凱莉阿姨也說不定。」
「你……你認為這樣子會有用嗎?」井上義彥激動的抖著聲。
「爸,這二十幾年來我們什麼方法都試過了,不是嗎!現在只剩下這個方法,我們總得放手一搏,對不對?」憲一望著眼前待自己有如己出的義父。他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一臉真誠的說。
從小他就是個孤兒,一直住在孤兒院裡,直到他八歲那年,因為原本資助孤兒院的人不知為什麼在一夕之間突然破產丁,而孤兒院的土地也因此要被拍賣。
就在新地主派了一群人要來拆除孤兒院時,他挺身而出,和地主力爭,希望他能夠發揮仁慈,不要拆掉孤兒院,卻招來那些人的毒打,而被送到醫院。
第二天,他挺身護衛孤兒院,反遭大人無情毆傷的事件,不知怎地上了媒體及各大報。
井上義彥看到報導後,對他小小年紀就有這種膽識與勇氣深感佩服,因此派人向新地主收購孤兒院,將孤兒院納入鷹洋集團永久的財產之一。
而在他出院的那一天,井上義彥還親自到醫院去接他回孤兒院,並且正式收養了他。
雖然他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可他卻無私的疼愛著他、栽培他,讓他受最好的教育。
幾年前,他從耶魯大學學成歸國後,他拒絕立即接任副總裁的職位,並告訴井上義彥,他要從基層幹起。
由於他做事說一不二、眼光獨到、行事果決、決策判斷總能出奇制勝,因此在他正式接任總裁位置後,短短的一年內,集團的業績比原來更增加兩倍之多,如今的鷹洋集團,已是擁有數百兆資產的跨國企業。
「憲一……」
「爸爸,我知道你仍舊深愛著凱莉阿姨,我也非常希望你能夠找到她,所以你放心,無論如何,我會幫你找到她的,好嗎?」憲一神情真摯的望著他。
「好好,我們父子一起努力來找凱莉。」他激動得差點掉下淚來。
「嗯,我有信心,這次我們一定能夠找到她的。」
憲一自信的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