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充滿貴族氣息的北京、繁華的上海,及文風鼎盛的蘇杭相比,俗稱「羊城」的廣州城反而顯得粗鄙及小家碧玉。
廣州,號稱為第一商賈之鄉,對外貿易將近有三千年歷史;從唐朝開始,就湧人數十萬名阿拉伯人及西方人來此貿易。在廣州府的熱鬧街道上,每走五步就會見到來自內地的乞丐,走十步就可看到化緣的出家人;沿街林立的商家和隨處可見的小販,販賣著來自各地的奇珍異貨,充分顯示這是個交易熱絡、商業發達的地方。
在珠江中沙洲喧鬧的市集中,一群黃發稚童正嘻笑奔走,讓場面更形混亂和難以控制;但是每個小販及買家卻像很有默契一般,自動迴避,也不見有人出面斥責小童。
仔細一看,為首的兩名小童衣著華麗、氣勢不凡,後頭急切追隨的年少家僕,衣裝竟也比尋常人家來得雅致。這兩名小童正是知府大人及廣東首富之子,因此即使這兩童再如何頑皮,旁人也不敢向天借膽,公然指責幼童不當的行為。
「圓圓,聽我爹說,今天要跟一個紅毛夷去你們家耶。」
為首跑得氣喘吁吁的小天德,回首向緊跟在後,長得唇紅齒白,一樣喘不過氣的小童,比了個停止的手勢。
「就要跑輸我了,故意換個話題,可笑喲,張天德。」倔強的小圓圓不服輸地嘲諷。
小天德不理會小圓圓的恥笑,一邊將她頭上的帽子戴好,表示:「帽子都要掉了,也不怕別人把你當成反清復明的亂黨。」
「什麼亂黨?我是女孩子耶,本來就可以不剃頭的。哪像你,你的光頭像半個蛋一樣兒,難看死了!」小圓圓睜大了杏眼,挑釁地反駁。
「好了,別那麼大聲,若讓人聽到陳家大小姐像個野丫頭一樣到處亂跑,你爹的臉不都丟光了。」算了,別跟這小姑娘愈扯愈遠,小天德導入正題。「圓圓,聽說今天要到你家的紅毛夷是個傳教士呢,京片子講得比你還好,咱們一塊去你家看看,可好?」
「想去我家也成,可你得承認你輸了。」
「好吧。」
「那琉璃珠給我。」
小圓圓得寸進尺地伸出手來,小天德一個猶豫,握在手裡的七彩彈珠已被小圓圓搶走。
兩人及一群家僕又嬉鬧地追跑著離開市集,向廣東第一莊陳宅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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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薇亞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因中國科舉制度的影響,從商者算是下等人。
皇成義為大清皇朝靖北王爺庶出第十一子,自幼聰穎過人、有謀略,深得王爺歡心;但其灑脫性格始終無法忍受府內爭權奪利、動輒得咎的生活。在一次意外中毒而大難不死的情況下,皇成義取得阿瑪的諒解離開京都,放棄了現成的仕宦之途,開始經商,寧願做個人下人。
離家兩年後,皇成義還改名,與妻子同姓陳;名義風,讓眾親族人士一時無法釋懷;可陳義風並不以為忤,以其高明的交際手腕,在內地和南北大城之問經營商業買賣,短短幾年內即開創傲人的事業,奠立廣東第一莊的規模。他在最近三年來更以洋商之姿,負責與外商的海陸交易。
由於早年四處奔波,陳義風年過三十有餘始攜妻定居廣州,近三十五歲才得長女圓圓,自是疼愛有加。雖然過兩年後陳妻又陸續添一女、二男,可圓圓卻是陳義風最喜愛的寶貝。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不流於八股的陳父,特聘私塾教導圓圓。在當時嚴密控制私學的時代,也唯有皇親國戚的陳家,才能延聘人才為子女教學。
圓圓就是在這得天獨厚的優渥環境下成長,兩歲即會背詩詞,四歲能對句,五歲通音律,天資高人一等,是陳義風眼中最閃耀的珍寶。
由於西風東漸,陳義風突發奇想,想讓圓圓修習外來之語,便利用關係至澳門延聘傳教士,只要不傳西教,也不至於和法令相悖;圓圓若識得外來語,在這外商貿易頻繁的廣州府,一定大有用處。
「相公,您是不打算讓圓圓嫁人了?」陳氏得知良人的計劃後,忍不住憂心詢問。
「娘子,你看我可是如此自私?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只是想要孩子們擁有最好的一切罷了。」陳義風耐心地和妻子解釋。「如果圓圓不想學,我也不會勉強她,只是你看她現在才九歲,已飽讀經書,好奇心特強,不讓她學習是抹殺她的資質。」
看丈夫心意已決,陳氏也不好多做反對,只怕心高氣傲及才高八斗的圓圓,未來會在感情路上走得艱辛。
在陳家的大宅外,小圓圓和小天德正高興地玩著跳格子遊戲。只見他們心不在焉地玩著,兩雙眼還好奇地向大街張望,像是在期待什麼似的。
直到兩頂由四人抬的大轎出現眼前,圓圓及天德連忙丟下手中的石塊,向大門口奔去。
未著官服的張忠從轎中走出,看到兩名孩童即露出寵溺的笑容。
「圓兒、德兒,玩得如此髒,像話嗎?」
兩名小童根本不理會他,逕自跑到他身後的轎旁,雙眼直瞪著剛下轎的人瞧。
除了怪異的頭髮及五官外,這名紅毛夷一身的中國服飾,可紅褐色的頭髮配上藏青色的長袍,透著一絲絲的怪異。
湯彼得來中國傳教已二十年,前十餘年都待在京城,五年前遭朝中排斥西化的大臣排擠,被流放至澳門並受到行動限制;最近因廣州缺乏外語人才,為與外商溝通,才又重回中土。雖然被嚴禁任何傳教行為,但湯彼得以能躬逢文化交流盛會而欣喜不已,至於其它已不再計較。
這次與知府老爺連袂來到陳府,是受到陳義風的邀請;心慕廣東第一大莊風貌,湯彼得當下即一口答應了。
來到陳府,看到兩名孩童怔愣地無禮直視,他絲毫不以為意,也好玩地用灰藍色的眼眸回視他們;見兩名小鬼頭嚇了一跳,吸氣後退一步,他的笑意更深了。
「你們倆傻在這裡做什麼,這樣看人,沒有禮貌,快進屋裡去洗個手。」張忠佯怒地喝道,目瞪口呆的兩名小童這才回過神來。
圓圓人小鬼大,神氣地說:「知府老爺,來者何人?我幫您通報我爹爹。」
「小丫頭,沒大沒小,讓老李去通報就好了。一個大小姐,衣服穿得亂七八糟、講話又莽莽撞撞的,當心我讓你爹爹修理你屁股。」張忠故作兇惡地表示。沒辦法,看到可愛的圓圓,總是忍不住想要捉弄她。
「知府大爺您這樣說可言重了,來者是客,應先報姓名與來意,您失禮在前,我有禮請教,怎會莽撞?」想嚇住她?她可是從小給「嚇」大的。不服氣地又繼續說著:「而且您認為我沒大沒小,需要修理,這可是懷疑、侮辱我爹爹的教育能力,您又失禮在後,為何還要我接受處罰?」
聽到圓圓似是而非的歪理,張忠忍不住昂首大笑。
「好!好!真不虧是廣州第一小才女,咱們一同找你爹去吧。」
站在一旁的湯彼得對這種情形不禁看得出神了,心想這個小女孩真不簡單,看她一臉聰明的模樣,講話有條有理,假以時日必成氣候。只可惜她生在中國,又是女子,不然教育她、看她成長,一定充滿成就感。
進了屋內,當湯彼得和陳義風茶過三巡後,才得知今日一行,竟是來收圓圓為弟子;他向來愛才,便欣然允諾。一個結合東西方文化的奇女子因此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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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七八六年春天 清乾隆五十一年 北美洲紐約
「天啊!頭怎麼這麼痛……」
漢斯·伍德一手搔著頭髮,一手按摩著太陽穴,痛苦地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
「漢斯、漢斯,中國皇后號又要出航了!」強尼·尼克拉滿臉興奮地推開門,向他最好的哥兒們大聲呼喊。
突如其來的叫喊聲讓漢斯的頭更痛了;瞬間滿室的陽光讓他佈滿血絲的雙眼無法睜開,宿醉的疲憊,讓他連罵人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我跟我父親商量好了,想辦法把我們弄上船,咱們一塊去東方走走吧。」強尼仍歡喜地自說自話。
看漢斯沒有應聲,強尼走到那張精緻的沙發前,猛推漢斯一把。
「你幹什麼,裝死啊?別跟我說你整晚沒睡。」
「拜託你放過我吧,我昨晚陪子爵他們去漢娜夫人那裡看新來的歌妓,被灌得亂七八糟,還得討女人歡心。我現在是累得要命,有事情,晚點再來找我吧。」漢斯仍舊躺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回答。
「不行,這件事非常重要,我怕晚點又找不到你了。這樣吧,你睡,我坐在旁邊等你清醒。」說完,強尼大腿一伸就坐在一旁的軟墊上,悠哉地盯著好友想——我看你能睡多久。
感覺到好友熾熱眼光的注視,漢斯縱然有萬分的疲憊,可是卻了無睡意。他索性掙扎坐起。
「好吧,你說吧,反正你不讓我睡就是了。」
看到漢斯總算清醒了,強尼興高采烈地將滿腹的偉大航海計劃詳細說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禁可以大開眼界,還可以發筆全世界都在覬覦的中國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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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清聖祖康熙三十七年,西元一六九八年,中國解除海禁,法國第一艘商船抵達廣州貿易後,即開啟東西方海上貿易熱線之大門,英國更設立了東印度公司,成為最主要的貿易國。
在脫離英國殖民地統治後,美國也積極對外發展海上貿易。在乾隆四十九年,西元一七八四年;中國皇后號成為第一艘抵達中國廣東的美國商船,替這個夢想之國開啟前往東方的大門。
一時之間,在美國的上流社會中,討論的都是海外經商的話題,因為這些來自英、法、德的貴族後代,就是擁有冒險犯難的精神,所以才能夠成就美國新大陸開發之夢。
自中國皇后號返美後,揭開古老中國的神秘面紗,中國的絲織品、茶葉、器皿、瑰麗珠寶等在美國成為搶購的商品,相當受到歡迎;短短一年內,前往東方海外貿易的風潮,在北美如火如荼地展開。
漢斯和強尼則屬於北美移民第三代。由於兩家都是來自英國貴族,不喜好政治權力鬥爭,在美國定居後,以經商為主,近年來都朝海洋事業發展。
由於財力不同的關係,伍德家族的事業做得有聲有色,舉凡礦采、造木、各式商行、餐館、珠寶業,都為當地佼佼者;此外還擁有自己的經商船隊,掌握北美經濟動脈。
漢斯的父親及叔父們,更積極與其他家族進行結盟,雖不鼓吹及參與政權,卻以資金贊助各項政治活動,因此伍德家族在擁有三萬多人,美洲第一大城市——紐約,有不可小覷的勢力。
可想而知,身為優秀家族第三代的長子,漢斯·伍德的表現是多麼深受家人的重視及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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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如何?我跟我父親商量,想辦法把我們弄上中國皇后號,咱們一塊去探險,看看中國小姐的真面目。」強尼興致高昂地提出他的計劃。
「不行,要是讓我父親知道我坐別人的船出去,不被他罵死才怪!」漢斯馬上提出反駁。兩年前他滿二十歲時,父親就開始每天在他耳邊嘮叨要他逐步接管事業,他總是意興蘭珊;要是讓父親知道去別家船公司,不管是出海遊玩或是闖蕩天下,臉色一定會很難看。
看到好友一臉黯然的表情,漢斯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這樣吧,咱們家有艘新船即將從英國送來,我跟我父親說我去考察中國市場,你也想一起去看看有何發展,這樣不是梃好的?」
個性爽期的強尼馬上接著說:「好啊,只要趕快出門就好了。目前獨立後的政局不穩定,那些人整日鼓吹聯邦政治,還分黨派在互相較勁,看了真是煩死了。」
「強尼,我覺得你有點在逃避現實。別忘了,咱們父母都以金錢支持華盛頓當領導人,你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的。」
說完話,漢斯一個躍身終於離開柔軟的沙發。如果想要去遠東貿易,可得馬上著手準備工作了,他可不能和強尼一樣,做事情總是有勇無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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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個月後 中國廣州陳府
「我說老爺,圓圓已經十三了,您是不是該管管她,不要讓她成天和男孩子混在一起。」陳氏憂心地向相公提出建議。
「孩子的娘,你怎麼愈來愈婆婆媽媽了,圓圓的個性你還不放心嗎?她別去欺負別人就謝天謝地了。」陳義風不以為意地說道。
「老爺,我以為前些天我煮的紅飯可以提醒您,圓圓不再是個小女孩了,凡是都得小心點。」
聞言,陳義風驚訝地說:
「我怎恁地糊塗,忘了小女初長成。我會告訴李伯,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她出門。」看見夫人仍是不大放心的樣子,他又補充一句:「我會多派些家丁跟著她,我相信在廣州府,還沒有人敢跟我陳義風作對的,你放心吧。」
看著良人不想多談的樣子,陳氏只好轉身向後廂房走去。或許女人總是想得多些,她覺得還是自己再去勸誡圓圓一番。
「圓圓,你怎麼又穿天德的衣服?成何體統!」
「娘,您還說呢,我買的男衫都被您拿去送給王媽的兒子了,我只好撿天德的舊衣服穿了。」
「我不是才讓別人織了十幾套錦服給你,好好的漂亮衣裳不穿,你穿成這樣像話嗎?」
「娘,那些衣服好不方便哦,弄髒了,又會心疼,還是穿這樣最好。」
「你是不是又要上大街去玩了?」看到圓圓不吭氣,陳母忍不住又唸唸有詞:「不是才跟你說過,你不再是小孩了,月事來了,都可以做娘了,還一天到晚和男生混在一起,會讓街坊笑話你,這樣可會嫁不出去的。」
「娘,別再說了,大不了我嫁給天德就是了,您別瞎操心了。再說嫁人、生孩子再等個三、五年也不遲,娘,想太多紅顏易老,爹可會心疼的。」
「別拿你娘尋開心了,快把衣服換了。你爹剛才說以後沒他允許別出門了。」
看到圓圓哭喪著臉,陳母突然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沒待圓圓反應過來,她趕緊快步向屋外走去。
看著母親關上房門,圓圓驚訝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自己平常真的是被寵上天了,也知道常往外跑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行為,可是她和天德約好要去洋鬼子聚集的廣州商館攪和的;聽說今日早晨有一艘好大、好新的船抵達廣州,這樣的盛會,說什麼她也不能錯過。
打定主意,圓圓把帽子戴好,打開門後就閃閃躲躲地向後院走去。看管後門的門僮還不知陳父下的禁令,圓圓比劃著要兩名小廝隨同,即大搖大擺地向港埠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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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就瞧見天德那著急、望眼欲穿的身影,圓圓安心地露出滿意的笑容。在她的心裡早就認定,如果要嫁人,嫁給天德準沒錯。只是她總認為他缺乏傲氣,或許再過幾年天德會多點男子氣概,那就很理想了。
「圓圓,你怎麼這麼慢,跟收關稅的大爺們約的時間都已經過了。」
「才差一刻鐘而已,憑你知府大人之子,還有誰敢和你為難?」
「好啦,快走吧。」
「今兒個那艘大船要下的貨不少吧,不許耍花樣,你可是答應我,可以選幾樣喜歡的東西的。」圓圓瞪大雙眼,向天德威脅。「還有,不可以告訴我爹及湯師傅。」
「沒問題,我已經和關稅爺都打過招呼了。」天德又特別回首向圓圓叮嚀一句:「圓圓,待會兒不要又賣弄你的外來語,免得像上回一樣被別人發現告訴你爹,我們倆都遭殃。」
上次被爹爹發現她和天德私闖商館,結果罰跪一天、禁足十天,圓圓想到就心悸,趕緊點頭答應,免得以後都出不了門了。於是兩個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帶著一群家僕,招搖地走向正忙碌卸貨的美國和平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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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先生,中國稅則並不重,可是他們驗關的官員必須用錢私下打點。另外,剛剛他們表示,有大官的家屬想來挑幾樣喜歡的貨品,您可得有心理準備。」
開口講話的是位年過四十的金髮男子。從他強壯高大的身材、黝黑肌膚看來,像是長期生活在海上的討海人;而耀眼的服飾、穩重的儀態,則說明他是位發號施令的人。
擁有多年航海經驗的詹姆士·霍,在半年前被伍德家族重金禮聘,加入船隊服務。他有七次從歐陸航行至中國海的經歷,漢斯對他的航海技術及報關常識都相當信服。
「霍船長,您看該怎麼做就照辦好了。」折騰了一個上午,終於得到登岸、卸貨允許,漢斯藍綠的眼眸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漢斯,咱們快雇輛馬車,找個人當翻譯去市區逛逛吧。」
「伍德先生、尼克拉先生,千萬急不得!在中國除了商館外,外商哪都不能去的,別說馬車了,連轎子都沒得坐。」霍船長急言阻止正要上岸的兩名年輕人。
「什麼?漢斯,要出門前你怎麼不先調查清楚?」強尼俊秀的臉孔,透露出孩子氣的焦慮。
「你還說呢,來中國是你提議的;再說出發前我光是忙貨物採購的清單,哪有時間注意細節。進不了城也沒關係,就當作來這裡見習一下東方的港口貿易嘍。」漢斯不以為意地安慰強尼。反正這一路航行下來,也著實見識不少港口風光了。
現在來到歷史古國,卻不得其門而入,漢斯心中雖然有著遺憾,可是這是對方的國法,也不容侵犯。
「難道沒有其它的方法,霍船長?」強尼還是不肯死心。跑了大半個地球,卻連中國的一個城鎮長什麼樣都看不到,說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其實中國人是相當自大的,他們的物資可自給自足,認為外來之物不過是好玩,可有可無。對於跟外國人做生意,一點興趣也沒有。」霍船長說得有點無奈。
「而且除了行動限制外,外商還不能帶妻眷進入商館、不准僱用女僕、不准買中文書,貨物交易完,不准逗留。」負責擔任這次買賣的華人翻譯孫子豪在一旁接著說。
「天啊!這是什麼世界?」強尼忍不住開始抱怨。
看到強尼痛苦的表情,漢斯笑著提出要求:「霍船長,您看是否透過當地的洋行,幫我們私下做些安排?花點錢都無所謂,就說我們代表美利堅國商業集團,來這裡拜會中國政府,搞不好可以進城觀光。」
霍船長猶豫了一會,用眼神詢問孫子豪的意見,孫子豪點頭回答:「這法子或許行得通,就讓我來問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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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圓,你看這萬花筒可喜歡?」
貨品才剛下船,圓圓和天德兩人就開始挑三撿四的尋寶工作。
「小孩子不要在這邊玩!」一聲怪腔怪調的北京話,打斷了圓圓和天德的尋寶興致。
圓圓抬頭望向聲音來源,原來是從安南半島來當翻譯的孫子豪。孫子豪發現這兩個孩子原來是大有來頭的廣州雙煞——圓圓和天德後,臉上的不悅馬上換成諂媚的笑容。
「原來是知府大爺的公子們,您爺兒倆慢慢挑,喜歡的都拿走,或者我晚些差人專門送到府上去。」
「不必了,我們只是看些小玩意兒。不可告訴別人,你今天在此地見到我。」天德不領情地冷然說道。
「您怎麼交代,小的就怎麼做,張少爺放心。」孫子豪識時務地回應。
圓圓則不作聲地看著孫子豪身邊的三個西洋夷。
——哇!這些番仔長得好高大啊!
雖然曾看過西方人,但這可是她頭一次看到這麼有威儀的外國人。
為首的男子粗獷不羈,她想西方的強盜頭子一定就是長成這樣樣。而居中的那個男子,長得真是俊俏,她從來沒看過這麼好看、充滿陽剛氣息的男人,男子漢好像合該就是如此架勢。白色的絲質罩衫,將他上半身強壯的曲線勾勒無遺,下半身則和許多蠻夷一樣,穿著不夠莊重的貼身褲子,讓她看得有些臉紅。
他那雙像海洋一樣的藍綠色眼眸,好漂亮,竟然會笑,而且好像正在取笑她。
一種心麻麻的感覺,讓圓圓突然感到臉部熾熱,連忙轉移注意力,將目光投向另外一名男子。那男的長得也很帥,笑容就像陽光一樣,讓圓圓不由自主地回他一個微笑,感覺他就好像天德,一樣的無害,可以讓人欺負。
「哈羅,你好嗎?」圓圓學著碼頭小孩一般,講著滑稽的英文。
跟隨在一旁的小廝則興奮地嚷嚷:「紅毛夷耶!」
看著一群嘻皮笑臉的孩童,在孫子豪的解釋下,漢斯才知道為首的兩名孩童就是高官的兒子。
只見左側的男孩,雙手抱胸,一副倔傲的表情,頗具大將之風;站在右邊的小男生相形之下顯得有些娘娘腔,小巧的嘴唇紅艷艷的,皮膚白裡透紅,就像個小蘋果一樣,烏亮的大眼綻放著慧黠的光采。就男孩而言,他長得太過艷麗了,可是卻讓他無法轉移視線,他深深沉迷於剛剛四目相接的震撼。看著那男孩,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個戀童的變態。
「好漂亮的小孩哦!」強尼看到可愛的圓圓,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撫摸那紅通通的小臉蛋。
「放肆!把你的髒手拿開!」天德馬上向前一步拍掉強尼伸出的手。
突來的不友善舉動把大家都嚇一跳,孫子豪尷尬地對漢斯一行人說:「我先去看看關稅爺那兒打點得如何了。」趕緊一溜煙離開這是非之地。
「圓圓,咱們走。」
「才剛來就走?我還沒看好東西呢。」
不理會天德善意的保護,圓圓逕自向三個紅毛夷跨近一步。
圓圓天真地抬起她的俏臉,甜甜地問:「您們從哪裡來的?」
霍船長驚訝地說:「想不到這小孩會說英文呢。」
漢斯則好笑地回答:「美利堅合眾國。」
強尼則異想天開地說:「你們帶我們進城裡玩,好嗎?」
「圓圓,不是叫你不要和這些好色的紅毛豬說話嗎?」天德不高興被冷落,生氣地把圓圓拉走。
一旁的家僕,在聽到張少爺說「紅毛豬」三字後,都開心地笑著,指著漢斯三人說:「紅毛豬,豬,豬,豬你好!豬你好!」
天德和圓圓聽了也開心地笑了。
強尼好奇地問:「豬是什麼意思?」
只見圓圓眼睛一轉,大聲地說:「『豬』的意思就是說你是好人,『你好』就是向你問安。拜拜!」
說完話,圓圓和天德一群人笑鬧著離去。
只留下強尼兀自反覆練習「豬你好」的中文;漢斯則注視那嬌俏的背影良久,拿起圓圓把玩過的萬花筒若有所思的。霍船長一聲:「去看貨清點得如何了。」才提醒他們,還有正事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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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五天了,我們還待在這鬼商行裡,哪都不能去!漢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去逛逛?」
「可能明天或後天吧。霍船長說可以安排去洋商及知府那走走,也會安排我們逛一圈,今晚你就早點睡吧。」
聽完漢斯的回答,強尼百般無聊地拉開房門,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卻瞥見漢斯無意識地把玩手中的萬花筒。他突然心有所感地說道:
「那個小男孩漂亮又聰明,你也是這樣想吧,也許明天去知府那還會看到他,你這萬花筒就送得出去了。」
強尼的一句無心之語卻讓漢斯震驚不已,不由地責罵自己:他在想些什麼,竟然對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小男孩念念不忘,一定是日子過得大無聊了。
「他那句『豬你好』的中文讓我在海關人員面前出糗,這個帳可得跟他討回來。」在關上門前,強尼又想起那天為了賣弄中文而出的洋相,口中不停責罵。
漢斯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看著萬花筒又想到那小男孩離去時捉弄的眼神,他絕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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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師傅,不是明天才有課嗎,您今天怎麼來了?」坐在涼亭中的圓圓有氣無力地詢問,手指則無意識地撫弄古箏。
「今天有一群美國人要來你家,你父親請我來作客。」湯彼得用葡萄牙語解釋。
只見圓圓精神全來了,眼睛閃著興奮的光采。「什麼時候?師傅帶我一起參加好不好,我可以裝作是您的書僮。」
「別忘了這是在你家,你得去問你父親。」湯彼得又改用英文和圓圓說話。
他可是相當滿意他這個學生,在短短四年內,就可講一口流利的英文、葡萄牙語,現在還正學習法語和西班牙文呢。他一點都不介意帶圓圓四處去現寶,只是得尊重陳老爺的意見。
「湯師傅,那您陪我一起去。」
不待湯彼得回答,圓圓已拉著他向前廳走去。
「爹,湯師傅有事找您。」
看著女兒一副有所求的表情,陳義風挖苦地表示:「我看是你有事相求吧。」
「爹爹,聽說今日有洋人要來家中?」只要在湯師傅的跟前,圓圓就不會在字句裡使用蠻夷等字眼,以表示尊重。
「沒錯。可是不關你的事吧?」
女兒的那點心思,為父的豈會看不出來?但偶爾吊吊她胃口,也滿有趣的。
「爹,我可不可以站在一邊?我不會亂講話的,湯師傅說這是訓練聽力的好機會呢。」
站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湯彼得,與陳父有默契地對視一笑.陳父開口回答:
「既然湯師傅這麼說,那我只好答應了。」
圓圓高興地一把抱住父親,陳義風愛憐地撫摸她的長髮,說了句:
「去給我穿像樣點的衣服,別像這樣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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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我太愛你了!終於可以踏出這鬼地方了。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
強尼誇張的表情,讓漢斯覺得十分可笑。
「是代理咱們貨物買賣的陳記洋行安排的。大概是因為我們的船載貨很多,是一筆難得的大買賣吧。」
「陳記洋行?是不是霍船長說的廣州最有勢力的商人?」
「大概是吧。聽說他和皇室及朝廷有很好的關係,值得深入交往。」漢斯實際地表示,接著大概說明一天的行程安排。「待會兒先去知府家中拜會,再到陳府吃飯,下午繞城一圈。」
在翻譯孫子豪及一批官府人員的陪同,漢斯、強尼及霍船長一行三人,終於步出了行館。
「不會吧?走路?要走很遠嗎?」沒耐心的強尼率先開口詢問。
孫子豪陪笑說:「對不起,各位先生,因為朝廷規定外國人不得乘轎,所以……其實不很遠的,這一路有官府保護,可以欣賞市集風光,不也挺好?」
「那走吧。」沒理會強尼的抱怨,漢斯指示著霍船長及孫子豪趕緊跟上帶頭的官員。
雖然從唐朝以後,廣州府即吸引了數十萬的西方人湧進,可是一路上漢斯一行人還是成為眾所注目的焦點,中國人好奇地圍觀看著他們,頑皮的孩子還跟在後頭,尖聲怪叫著:「紅毛夷、洋鬼子!」
對於這樣的情形,強尼有趣地四處觀看,漢斯冷笑著直視前方,霍船長則和孫子豪聊天,來掩飾眾自睽睽的尷尬。
「張知府的府邸到了,各位先生,待會兒見縣官時,要行跪拜之禮,您們跟著我做就好了。」孫子豪謹滇地吩咐。
「跪拜?我不願意。」
「強尼,待會兒看情形再說吧。」漢斯開始不耐煩強尼毛躁的個性。
還未進到張府內,張忠即親自出門迎接,孫子豪連忙諂媚地跪拜。
「草民孫子豪率美利堅國商人,叩見知府大人。」
張忠隨和地說道:「不在衙門中,不用行大禮了。」可是卻不以為然地看了漢斯三人一眼;畢竟是「蠻夷之邦」,雖不用行跪拜之禮,卻連躬身拱手之禮也不懂,真是「化外之人」。
張府內的佈置與人肅穆莊重之感,沒有花稍的雕樑畫楝,是座傳統四合院的造形,中庭有一座典雅的荷花池、曲橋及涼亭。
張忠在看到三名西方人讚賞的眼神、驚歎的聲音後,對於他們先前不禮貌的態度也不再計較。
好客的張忠特別要下人張羅精緻的茶點,並將上好武夷茶拿出來招待客人飲用。
在孫子豪從旁解說之下,三人對中國茶藝有了約略的瞭解。
接近正午時刻,張忠起身表示:
「現在就由我陪同各位去陳府享用午宴吧。」他轉頭吩咐僕人:「勇伯,叫大少爺準備一下,一起去陳家莊吧。」
「那小傢伙終於要出現了,看我待會兒如何『回報』他。」強尼想到可以出口悶氣,掩不住滿臉笑容。
「三位先生,待會縣官的公子出來,可得裝作不認識,就算賣我一個面子,不然等你們走了,我可就慘了。」孫子豪拉下老臉低聲懇求。
「他只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我們不會讓你為難的。」漢斯一擺手,請孫子豪不必擔心,拉著正要抗議的強尼向大門走去。
——不是他!
看到天德神氣活現地出現時,漢斯心裡有點失望,但來不及研究心情,張知府竟然安排了五頂四人大轎,待他們為上賓,向隔壁的陳府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