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在濟寧鏢局可以找到你貴根哥嗎?」坐在狹窄顛簸的馬車上的柳含蕊抬頭看看起風的天氣,擔心地問身邊的小梅。
「確定!」想到三天的逃亡生活終於要結束了,小梅萎靡的精神不由大振。
「兩位姑娘,濟寧鏢局到了。」車伕高聲吆喝著把馬車停在一個氣派的大門前。
柳含蕊和小梅互相扶著下了車,這段路令兩人腰酸腿麻,疲憊不堪。
「大哥,謝謝您。」柳含蕊遞了點碎銀子給憨厚的車伕。
看著馬車顛簸地駛遠後,柳含蕊回頭見小梅極不淑女地趴在門旁的木樁上拍打屁股。
「小梅!」柳含蕊急忙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舉動。
「喔,好痛嘛!」小梅呻吟著直起身,淚光盈盈地說著。
柳含蕊沒說話,只是望著她。然後兩個女人毫不優雅地當街大笑起來。
「這樣的逃亡很有趣嗎?」
低沉的聲音如驚雷般在她們頭上乍然響起。
彷彿被人扼住喉嚨似的,悅耳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們同時回身,駭然色變。
高大英挺的石天雷叉開雙腿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目光冷峻地盯著她們。在他身後,站著他的副衛隊長聶濤和六七名精壯漢子,每個人都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倆的舉動。
不會吧!這個男人通神了嗎?居然能追到這兒來!看著石天雷,柳含蕊暗自哀歎。
小梅忘了身體的不適,驚恐地躲到柳含蕊身邊,彷彿抓住救命稻草般緊抓住她。
「有我在,別怕。」柳含蕊看著傲然而立的石天雷,小聲地安慰她。
石天雷聲音不大但威嚴十足地命令道:「過來!」
「不!」柳含蕊勇敢地直視著石天雷。
「不?!」陰騖的眼眸射出冷絕的寒光在她倆身上流轉,嚇得小梅低頭啜泣。
「這是我的主意,與小梅無關。」柳含蕊將高過她半個頭的小梅擋在身後。
「那麼,該由你來承擔所有的懲罰囉?」石天雷表情深沉難懂地看著她。
「我沒有錯,為什麼要受懲罰?」
「身為人妻,不辭而別,私自逃家,還沒有錯嗎?」
「我沒有不辭而別,我有留書給你,而且那裡也不是『家』!」柳含蕊針鋒相對地反駁他。
「你有錯在先,還敢狡辯?」石天雷轉身厲聲喝道:「聶濤,把她們綁起來,帶回堡裡!」
「等等!」在小梅猛然的抽泣聲中,柳含蕊急忙大聲說:「我承認錯的是我,我願意接受懲罰,可是小梅沒有錯,你不能懲罰她!」
小丫頭,想跟我玩?
石天雷忍住心裡的笑意,面容依舊嚴酷地問:「小梅,是這樣嗎?」
小梅只是哭泣,臉上儘是縱橫交錯的淚痕,根本無法回答,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柳含蕊再也忍不住怒氣,她憤怒地對石天雷說:「你這冷酷傲慢的傢伙,我已經告訴你實情,也願意承擔責任,你為什麼還要逼她?」
「那好,我接受你的認錯。你能保證乖乖地跟我走,不再作怪嗎?」
「能。」
「說出來!」
「我保證乖乖跟你回去!」柳含蕊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句話。
天哪,她是那麼美麗,儘管滿臉倦容,頭髮蓬散,但依然美得不可思議,生氣的她更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晶亮的眼裡閃動著璀璨的光芒,騰騰怒火將她蒼白的面頰染上眩目的色彩,纖弱的身子挺得筆直,竭力保護著比她高大的弱者。
這就是他的妻--他的!石天雷心裡湧起強烈的自豪感。
「我能信任你嗎?」他大聲問。
「當然!」柳含蕊忿忿地說,但又馬上補充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犯錯的人沒有資格提條件。」
「可是我接受懲罰,還做了讓你信任我的保證,這是兩件事。」
精明的丫頭!石天雷臉上已經有了掩藏不住的笑意。
「什麼條件?」
「放了小梅。」話一出口,柳含蕊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看著一直注視著她的石天雷,突然又心虛地把眼光移開了。畢竟,管到他的女人總是太超過了一點。
可是想到小梅正渴望與心上人相聚,她又有了勇氣,並決定趁著勇氣街存,趕緊一口氣把話說完:「你看得出來,小梅很怕你,如果再逼她做你的女人,她會被嚇死的。你是個有名望又英俊的大男人,總不會願意擔起嚇死女人的罪名吧?」
所有人都被柳含蕊的話逗樂了,而石天雷更是哈哈大笑起來,他一直觀察著蕊兒的表情,早已明瞭她的心思。
他的蕊兒實在是可愛又風趣。而且,他方才有沒有聽錯,她居然讚美了他?
他不再逗她,大聲喊道:「張貴根,出來把你的女人帶走!」
柳含蕊和小梅聞聲都愣住了。只見一個比石天雷略矮,但同樣出色的男人立刻身手矯健地從人牆後跳了出來。
「貴根哥!」小梅欣喜地撲進那個男人的懷裡,男人大笑著抱住她。
看到他們相聚,柳含蕊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這才感到身體的疲累和酸痛。
天地在旋轉,人群在搖晃,腳下如同踩著浮雲,她仰頭看天,天空竟是模糊一片。她緩緩倒下,閉上眼睛前,她聽到他焦慮的呼喊,看到一張驚惶失措的面龐。
哦,能把神氣的惡龍嚇成這樣,真是令人快慰……
柳含蕊病了,幸好只是疲勞過度,加上輕微風寒。
石天雷令聶濤等人趕回青鶴莊押送滿載貨物的馬車先行回堡,自己則帶柳含蕊到附近的客棧住下求醫。
昏睡二天,喝了一大堆湯藥後,柳含蕊終於完全清醒了。
「謝謝你。」這是清醒後,她對石天雷說的第一句話。
「丈夫照顧妻子還需要謝嗎?」石天雷把玩著她的長髮說。
「不是的。」她知道這兩天他為了照顧她幾乎沒有好好休息,但現在她要謝的是更重要的事。「雖然那也該謝,但我先要謝謝你成全了小梅。」
「其實,如果你是為了幫助小梅才逃跑的話,那麼你是多此一舉。」
「什麼意思?」
「我跟張貴根是同門師兄弟,知道他與小梅的事情後,我和他商量出這個『移花接木』的辦法,由我把小梅帶出來再交給貴根。可是差點就讓你壞了事,想想看,如果你們出了什麼事,一切不就白費苦心了?」
「真的?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柳含蕊驚喜地問,難怪他會在這裡等著,原來他早已知道她們的目的地,而且,最令她開心的是他並沒有那麼壞!
「怎麼告訴你?新婚之夜你我都忙不過來,而第二天你又一直躲著我,我哪有機會告訴你?」
「對不起。」提到新婚之夜,柳含蕊就面紅耳赤,但仍真心誠意地道歉。
「算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你現在好好休息吧。」石天雷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柳含蕊確實感到很虛弱,睡意沉重地襲來,但她仍撐著問:「小梅人呢?」
「我讓她跟貴根走了。不過以後我們還會見到他們的。」
「那就好。」柳含蕊眼皮沉重地合上,旋即又張開。「是誰替我更的衣?」
石天雷笑道:「當然是為夫我囉,而且還替你洗了澡,洗了發。」
聞言,柳含蕊的全身彷彿被火炙,羞愧得想鑽進被子裡躲起來,但最後還是決定不要那麼孩子氣。
於是她坦然地對他說:「謝謝你!」然後讓睡意帶走羞怯,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石天雷撫摸著那張佈滿紅暈的俏臉,輕聲說:「不客氣。」
這幾天他的心情其實很矛盾,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他的新婚妻子,卻又害怕她佔據了自己的心。這種矛盾的心情是他始料未及的。新婚第二天,在青鶴莊他對二叔、二嬸說的固然是他一直以來堅信的心裡話,他確實不想愛上任何女人,只想與令他愉悅的女人保持最簡單的肉體關係。
可是當他那天宣稱對蕊兒沒有愛時,心裡卻莫名的慌,而看到她的蒼白,感覺到她的心碎時,他也承受了同樣強烈的痛苦。當他發現她私自離開時,竟失去了冷靜;還有在她虛弱得暈倒時,他竟驚恐得四肢發軟,這些都是他對任何女人都從未有過的感覺。
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娶她,甚至後悔與她圓房,那夜的經歷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他不相信還能有哪個女人能像蕊兒那樣激起他如此強烈的慾望並帶給他如此巨大的快樂。
品嚐過她的甜美,享受了與她那般投入的激情愛慾,他似乎已不想再與其它女人有親密關係。那麼,今後他該如何維持以往那無心無情的浪蕩子形象?如何確定自己的心能繼續安然無恙地被保護在層層防衛之後?
愛是一副枷鎖,它會令人喪失自我,會讓人軟弱,更會變成被對手操縱利用的工具,這是血的教訓,他怎敢或忘?
然而,眼前這個小女人正在改變著他的一切。他該怎麼辦?躲開她?還是擁抱她?
他的理智告訴他--躲開她以保護自己的心,然而他卻上了床,躺在他嬌美的妻子身邊緊緊地擁抱她,而她,也立即偎進他的懷抱,尋求溫暖和慰藉。
唉,蕊兒,我該拿你怎麼辦?這是在他進入夢鄉前最後閃過腦際的念頭。
次日,柳含蕊得知堡裡有許多事等著石天雷回去處理時,便堅持立即啟程。
「我的衣服呢?」準備著裝的柳含蕊遍尋不著自己的衣裙,甚至連離開青鶴莊時隨身攜帶的包袱都不見時,著急地問剛進門的石天雷。
石天雷卻老神在在地說:「我扔了。」
「扔了?那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再說你扔掉了,我穿什麼?」她不高興的說。
石天雷指指床頭的櫃子說:「穿那些,那才是你的衣服。」
柳含蕊回頭一看,一迭質地精美的羅衫繡襦擺在櫃子上頭,不由得生氣地瞪圓眼睛看著石天雷說:「我不喜歡花俏的衣服。你是不是嫌我的衣服破舊,怕我穿出去丟了你大堡主的臉?如果這樣……」
然而,她的話卻在看到石天雷不疾不徐展開的衣物時停住了。
「喔,你從哪裡買來的這些漂亮衣服?」柳含蕊驚喜地問,那些衣服並不像她想像的那麼花俏。「而且,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藕色和藍色?」
「當然是從揚州『精紡』買的囉。」石天雷早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得意地說:「在我決定娶你的那天就為你買了布料,然後讓『精紡』師傅趕製的。至於顏色嘛,從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了。」
柳含蕊想起了瑞芳和小梅身上華麗的衣裳,不禁放下手中的衣物說:「你對女人總是這麼細心嗎?」
石天雷愣了一下,皮皮地一笑:「也許。」
但在看到柳含蕊失意的臉色時,他竟感到心被揪扯了一下。
他摟住她。「好了,不要胡思亂想。知道你喜歡的顏色是聽九嬤嬤說的。難道我對你好你也要生氣嗎?」
柳含蕊沒說話,也無力掙脫他的懷抱,她的心裡充滿了又苦又甜的滋味。
石天雷嘻笑的說:「如果你再不穿好衣服的話,我就要把你所有衣服脫光囉!」
「不,我們還要趕路呢!」柳含蕊立刻推開他,抓起衣服穿上,石天雷在一邊幫她調整領口腰帶。
窄袖短孺,雙層長裙,白絲帶裙腰高系,外罩繡有美而不俗圖案的夾層緞面披風,令本來就秀麗的含蕊更顯嬌俏動人,而新衣服的舒適合身也讓她笑開了臉。
「看,多漂亮的小娘子!」石天雷將她拉到銅鏡前,讓她看自己穿上新衣後的模樣。
「選擇這種料子,不僅是為了好看,更是為了保暖。北方氣候寒涼,你原來的衣服不合適,你總不會想要一直生病吧?所以我把它們送給街上的乞丐了。」
「我才不要生病呢。」柳含蕊搖搖頭,心裡很高興他把她的衣服送給了人。
隨後,客棧老闆娘來為她梳了個美麗的髮髻,令她的病容一掃而光。
可是,當看到自己將要乘坐的馬車沒有漂亮彩頂和踏腳板時,她噘起了小嘴。
「幹嘛不高興?」緊隨身側的石天雷敏感地察覺到她的不悅,關心地問。
「瑞芳跟小梅坐的馬車好漂亮。」柳含蕊也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可是還是忍不住發牢騷。
石天雷卻樂了。「哈,我的蕊兒終於會吃醋了。」
「哇!誰吃醋啦?只是覺得你厚此薄彼。」見到他得意的笑容,她的委屈更深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石天雷馬上摟住她,正色道:「這你可又誤會我了。這輛馬車之所以如此普通,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我們往北去的一路上很不安全,我只留下了一名侍衛。我不能讓你冒任何風險。」
聽了他的解釋,柳含蕊明白了,並為自己的刁蠻感到難為情,粉臉羞紅地低聲道:「謝謝你為我考慮那麼多。」
石天雷捧起她的臉,柔聲道:「記住,我是你的男人,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以後不要再對我說謝謝,嗯?」
柳含蕊心裡湧起一道暖流,只是點點頭。
「姑娘,哦,不,是夫人,您還記得我嗎?」一個虎背熊腰,身背雙刀的高大男人牽著馬走來對她微笑。
看到她茫然的目光時,男人的笑容擴大了。「想想看,七年前那個『蠻牛』?」
「是你!那個抓得我胳膊痛了三天的蠻牛?」柳含蕊想起來了,又皺起眉頭說:「可是我記得你沒有那麼多鬍子……」
「行了,七年前栓子還沒蓄須,當然沒有鬍子。」石天雷打斷他們的敘舊,很不高興看到她對別的男人笑得那麼開懷。
於是,他不由分說地抱起她,放到車內,並替她放下厚重的簾子。
「惡龍!」柳含蕊對他霸道的舉動很不滿,但在看到車內的陳設後,她的不滿便消失無蹤,快樂得如同孩子般。
她摸摸這兒,拍拍那兒。「哇,真棒!這下不管路多遠,屁股都不會痛,腰腿也不會酸了。」
騎馬跟隨在車旁的石天雷聽到她欣喜的話語心裡很高興。為了讓她旅途舒適,他特意將車內座椅鋪上厚厚的褥子,並加固了四周的帷帳,讓風沙難以侵入。
沒想到他的小新娘是如此容易滿足,而取悅她令他深感快樂。想起她與小梅從小馬車內爬出來的狼狽樣,石天雷不禁失笑。
這時,柳含蕊剛巧掀起車窗布簾探出頭來,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呆住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容不帶邪氣,不含譏諷。那明朗和煦的笑容使他顯得如此年輕,而本來就很英俊的臉龐更加英氣逼人。
察覺到她的安靜,石天雷轉頭往車廂看來,見她呆呆發愣,他咧嘴一笑:「怎麼,看傻啦?」
「唉!」想到這個英俊男人並不真的屬於她,柳含蕊歎口氣,想要回到轎子裡。
「好好的,歎什麼氣?」石天雷不放過她,握住她搭在窗子上的手。
柳含蕊看著他又戴上面具的俊容,明白自己是無力改變他的,不由得有一絲悲哀,於是淡然道:「沒事,只是想謝謝你為我安排了這麼舒適的馬車。」
石天雷沒說話,探頭在她唇上飛快地吻了一下,柳含蕊霎時霞飛雙頰。「別,這裡是大街!」
「這是懲罰。我告訴過你不要謝我的,以後你再這樣,我還要罰。」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的手心,令她身軀掠過一陣戰慄。
石天雷瞭然地笑了,輕聲說:「告訴我實話,你為什麼歎氣?」
她舉起手撫平他眉心的皺紋說:「你應該多笑。哦,不,不是這種冷冰冰的假笑,而是剛才那種溫暖的笑。你知道嗎,那使你顯得很迷人。」
「你胡說什麼?」原本柳含蕊溫柔的觸摸令他倍感興奮,可她直言不諱的話直刺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令他有一絲慍怒,不由提高了聲調。
「是真的,你難道不認為戴著面具生活很悲哀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掩蓋你的真性情,但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剛才那樣的笑容……」
柳含蕊真心真意的想要撤除他的偽裝,但卻沒想到那偽裝是他自我防衛的武器,是他賴以生存的屏障,是不可輕易觸碰的!
「一派胡言!我看你還在發熱說昏話,進去躺著睡覺!」石天雷臉色難看地再次打斷她的話,把她塞進馬車裡,見她倔強地又探了出來,便趕在她開口前粗聲喝斥:「躺下!睡覺!」
柳含蕊被他突發的怒氣嚇了一跳,趕緊縮回去,聽到他在外面怒氣騰騰地命令車伕和侍衛:「保成,別磨蹭,月出前我們必須趕到老爺嶺。栓子,警覺點!那一帶可是常有馬賊出沒。」
惡龍!凶神惡煞!莫名其妙!柳含蕊的好心情全被破壞了,她忿忿不平地罵著。
保成吆喝了一聲,車身一震,馬蹄聲揚,濟寧城很快被拋在後面。
以後幾天,他們一直在趕路,石天雷沒有多跟她講話。而由於病體初癒,夜晚住客棧時,她總是早早就睡了,也不知他是否有回房睡,有時朦矓中感覺到自己彷彿是睡在他懷裡,可早上又總是獨自在床上醒來,於是覺得那好像是夢境。
從南往北行,季節悄然邁入秋天,大地的綠色隨著他們的行程而日漸被淺綠色草原所代替,接著是黃沙茫茫,大風陣陣的乾燥天氣,風景變得粗獷豪放而充滿野性。柳含蕊被這富有變化的景色所吸引,早已忘記了與石天雷之間的齟齬。
一出榆關,氣溫驟降,人煙日漸稀少。進入盤山郡後更是滿目荒涼,柳含蕊卻感到了一種堅韌和持久的生命力。
燕北自古以來就是苦寒寂寞之地,唐自天寶「安史之亂」後戰事不斷,朝廷對地方失去節制,各地節度使憑借軍力各據一方。相對於較穩定的南方,北方兵禍頻繁,加上塞外胡人侵擾,盜賊猖獗,社會非常不安定。但憑借石家不凡的武功和射鷹堡百餘年建立的雄厚實力與聲望,黑白兩道都對其敬畏幾分,於是他們一路行來倒還順利。
數日後,他們進入黑山山脈,栓子和保成的表情明顯放鬆了,石天雷銳利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到了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了。」栓子開心地說,柳含蕊這才明白前幾天他們其實都處於戒備狀態中。
此地林木茂盛,水源豐沛,緊連綿亙千里的蒙古高原。
晌午,他們停在一片翠巒迭嶂的山林邊歇息,涼涼的山風令人神清氣爽。
「栓子哥,還很遠嗎?」柳含蕊問這幾天成了她嚮導兼朋友的栓子。
「不遠了,出林後就是三里屯,從那兒上黑鷹崖後就到了。」栓子仰頭喝口水答道。
石天雷走過來拉起她,說:「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柳含蕊跟隨他往一座山峰奔去。她喜歡山林,在幽靜美麗的山間放足奔跑總能讓她覺得身心自由,與大自然融為一體。
當她努力平息急促的喘息時,石天雷卻大氣不喘的說:「你看,虎嘯峽!」
她直起身放眼眺望,不禁猛抽一口氣,眼前的景物豈一個美字了得?
「多麼神奇的景觀!」柳含蕊由衷地讚歎道。
這裡觸目所及儘是形狀怪異的巨大青石,蹲盤臥立,各有其形,有的像蘑菇,伴崖而立;有的似刀劍,直插入雲,與沿途所見景色回異。
石天雷突然抱起她躍上一塊高聳的岩石。柳含蕊嚇壞了,連忙摟住他的頸子。
當他們落定巨石,柳含蕊掙脫他的鐵臂,羞惱地回身踢他一腳,輕斥:「你以為嚇死人不償命啊!」
在二尺見方的石面上,石天雷輕鬆躲過,但藍衫下擺仍留下一個清晰的泥腳印。
不理會她的怒氣,石天雷拂開她額前的亂髮,指著她身後說:「別生氣,你看,這裡就是著名的『虎嘯峽』,不信你聽--」
石天雷說著將雙手圈在嘴邊運用內力高聲喊:「蕊兒:--」
霎時,峽谷中傳來一聲接一聲連綿不斷呼喚蕊兒的回聲,在千壑萬峰之間匯成氣勢磅礡的聲浪,直衝山巔,歷久不衰,真如千萬猛虎出柙。
此情此景令柳含蕊怦然心動,她仰頭注視著身邊的男人。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裡,高大黝黑的身影映著秋日晴朗的天空。儘管在他精明世故的眼裡仍飄浮著邪魅譏誚的眸光,他仍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而那一聲接一聲呼喚她的聲音環繞耳邊,更激起了她胸中的萬丈波瀾。
她忘了他們正置身於陡峭狹窄的青石上,忘了他是那個冷酷地玩弄女人,遊戲人間的浪蕩子。她的心在狂跳,熱血在沸騰,哦,她不能否認,她愛這個男人!正因為愛他,才在得知他的無心無情時傷心欲絕,才在看到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時忿恨難平……
她該怎麼辦?怎麼樣才能不再愛他,讓自己回到從前的平靜?
「是不是很美?」石天雷關切的問話終止了她混亂的思緒。她在他的黑瞳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他的眼神極富穿透力,彷彿輕而易舉就探測到她的內心,讓她感覺到深深的悸動……
老天!我該怎麼辦?這個男人是不要愛的!她悵然地想,並試圖掙脫他的擁抱。
「喂,你想害我們兩個摔死呀?」石天雷趕緊抱牢她,還不忘調侃道:「我是不介意和你死在一起,但臨死前起碼應該得到美人一笑嘛!」
仍然受到內心那股強烈情緒的影響,柳含蕊無法響應他,只是更堅決地掙扎。
看出她的異樣,石天雷不再逗她,抱著她,雙雙飛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