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保佑,但願別讓官家的人撿了去。」雲龍站在船頭,憂心如焚地望著韞麒遠去的方向。
「如果被不識字的老百姓撿去了倒還好,怕的是識字的,更怕是識得你染雲龍的,萬一你女扮男身的事情傳揚了出去,咱們肯定要吃上欺瞞詐騙的官司。」染同青愈想愈害怕,渾身哆嗦了起來。
「我只怕會給韞麒惹禍上身。」雲龍暗暗擔憂,她情願是供養他的雨露,也不願成為沾污他的泥土。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咱們還是趕緊上路,逃命要緊!」染同青主意一打定,立刻走出船艙催促徒弟們上船。
「可是……爹,韞麒貝勒已經尋那封信去了,我們是不是該等等他?突然就這麼怕事走了,不知韞麒心裡會怎麼想我……」雲龍不安地跟在他身後,囁囁嚅嚅地說著。
「現在還管得了那麼多嗎?人家好歹是貝勒爺,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真要惹了禍也會有數不清的手伸出來替他擺平,可咱們是哪根蒜啊,一旦惹到官府,不死也要脫上幾層皮!」
「話是不錯,可是……」
「別可是了,你呀,他要是真能娶你,犯得著如此大費周章嗎?一封信和一件小定能代表什麼?別癡心妄想了!」染同青把雲龍推回船艙坐下。
「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的心意。」她怔怔望著手腕上圓滑光潤的鳳鐲。
「我也沒說不相信他,就算他是真心想娶你,可王府裡那些長輩們能同意嗎?你還是安分守己當個平凡人,別以為收下了人家的鳳鐲,就真能攀上枝頭成鳳凰。」染同青歎口氣,在她身旁坐下,苦口婆心地勸著。
「我沒有想過要成為鳳凰。」雲龍垂下眼,輕輕撫摸著玉鐲上的鳳紋,淡然說道。「我只盼望能變成一隻蝴蝶,時刻飛在他身旁,偶爾在他肩上停一停,也就心滿意足了。」
染同青怔然望著她,萬分憐惜地長歎一聲。
「傻孩子,爹是不是害了你……」
「師傅,不好了!」
小毛氣急敗壞地衝進船艙。
「怎麼了?」
「額琭貝勒來了!」
染同青和雲龍霍地站起身,驚恐地對視一眼。
「雲龍,你怎麼就要走了呢?你的戲我還沒看過癮呢!」嘲弄的語聲隨著手搖折扇的男人悠悠晃進船艙來。
身後跟來的幾名轎夫粗暴地踢翻船上裝滿戲衣行頭的衣箱,雲禾班眾師兄弟氣憤地衝上來阻擋,兩邊惡狠狠地打成一片。
「別打了,都別動手!」染同青急忙喝斥自己的徒弟。
「得了得了,我叫你們來看熱鬧,可沒叫你們來抄家!」額琭慢條斯理地取出鼻煙壺,撮了點鼻煙深深嗅了嗅。
雲龍緊咬著牙根,目光直瞅著地面不敢抬起來,免得被額琭看見她憎惡的眼神會更加激怒他。
「哎呦,額琭貝勒,我的貝勒爺呀,您這是幹什麼呢?小的什麼地方得罪了二爺,二爺就請明說得了,犯不著又打又踹的是不是?」染同青連連鞠躬哈腰。
「原來你眼中有我這個二爺呀,我還以為你們雲禾班只認得怡親王府的那位二爺。」額琭這句譏諷嚇得染同青和雲龍滿臉呆愕。
「這是從何說起呀,小人的眼中當然有您兩位二爺啦!」染同青盡可能地陪小心。
額琭左右瞥了一眼船艙,頗扼腕似地歎口氣。
「沒堵到人真是太可惜了,否則這齣戲會更好看。」
雲龍的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敢問貝勒爺,您到這兒來有何指教?」染同青也感到額琭來意不善,戰戰兢兢地問道。
「幹什麼一聲不響地走人?」額琭臉一沉,像審賊的口氣。
「這……」染同青低聲下氣地笑說。「多謝貝勒爺對雲龍的厚愛,日後貝勒爺若有機會到蘇州去,小的一定讓雲龍給您唱出精彩好聽的戲。」
「走得這麼急、這麼倉促,不是有什麼隱情吧?」額琭冷冷訕笑,像一頭野獸般地看著雲龍。
雲龍不為所動,直挺挺地疏離以待。
「貝勒爺真會猜,哪有什麼隱情不隱情的,純粹是蘇州戲園子重金聘請我們雲禾班……」
「染班主!」額琭陰冷的眼神朝染同青掃過去。「我可不是那麼好耍的,要不要我把你們離開京城的證據拿出來,你才肯說實話?」
染同青和雲龍同時呆住,空氣驟然緊張了起來。
額琭恣意欣賞著他們父女兩人臉上倉皇不安的神情,伸手慢慢從懷中抽出一紙信封來。
雲龍只看了一眼,瞬間就被巨大的恐懼攫住,渾身的血液霎時間凝結!
染同青也預感到那封信便是韞麒親筆寫給雲龍的那一封了,否則額琭不會大刺刺地拿出來威嚇他們。
「想不想聽聽這封信寫些什麼?」額琭毫不客氣地把信攤開來,刻意用抑揚頓挫的聲調念著:「你選擇與我離別的憾恨和痛苦我都瞭解,然而近日阿瑪重病垂危,無法立即給你任何承諾,但我心裡一直都在籌劃著如何讓你回復女兒身,並擺脫戲子身份的辦法。」念到這裡,他轉臉對圍在一旁的雲禾班眾師兄弟們大喊:「你們聽懂了沒?這上頭說的可是你們的大師兄呢!」
所有雲禾班的師兄弟們一個個傻了眼,全部無法置信地看著雲龍。
雲龍的耳邊彷彿響著一陣陣的尖鳴,她的心在狂跳,手足冰涼,冷汗涔涔濕透了衣杉。
「不敢相信吧!你們的大師兄根本就是個女人!而寫這封信給她的人是怡親王府的韞麒貝勒!哈哈--」額琭放聲大笑著。
「還給我!」
一聲悚然的尖喊,自始終靜默的雲龍口中喊出來,她像一隻企圖衝出地獄的鬼,奮不顧身地朝額琭撲過去,想把信奪回來。
額琭機警地推開她撲上前的身子,身後的轎夫們立刻衝過來將雲龍按壓在地,染同青嚇得手足無措,拚命討饒。
「這封信你都還沒看過,耐著性子聽我念完嘛,這麼急做什麼?」額琭不懷好意地大笑著,繼續大聲念信。「這封信和鳳玉鐲便是我給你的訂禮,我已訂下你的終身,今後不管你人到了多遠的地方,永遠都是我的人,雖然會有好長一陣子你我將飽受思念的煎熬,但是終有一日,我會正大光明將你迎娶進門……」
「貝勒爺,求求您別念了!求求您!」染同青忙不迭地叩著頭。
「你閉嘴!」額琭冷睇了一眼臉色慘白的雲龍。「你那位二爺還寫了--嫡福晉之位只留給你一人,這封信裡有我給你的承諾和對你深切的情意,如若怕我變心不認,只管妥善保存好這封信和那隻鳳玉鐲,我隨時會等你來要求我實現這些承諾,愛新覺羅·韞麒。」
雲龍不再掙扎了,她靜靜地躺在地板上,淚如泉湧,雙手緊握在胸口痛苦地扭結著,喉嚨裡竭力壓抑的哽咽令她渾身顫抖,幾乎喘不過氣來。
「真想不到韞麒貝勒是這樣的癡情種子,這封信要是呈給了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念出來一定更為有趣,我看乾脆印成小本子在街上賣算了,說不定比『紅樓夢』更紅呢!」
額琭張狂地大笑著,雲禾班眾師兄弟們互相對望,一個個背上都泛起了陣陣寒顫。
「貝勒爺!」河岸上忽然傳來幾聲叫喚,隨即又有幾名額琭的手下衝上船來。
「把怡親王府的人引來沒有?」額琭冷瞥岸上一眼。
「回貝勒爺的話,奴才去到怡親王府時,聽見裡頭傳出哭聲,每個人慌亂成一團,奴才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老王爺病故了!」
「什麼!」額琭皺起眉頭。
雲龍驚愕地抽了口氣,淚水無法遏止地奔流下來。
怎麼會?怎麼會?
「真是掃興,你們先把染雲龍給我押回府裡去,這場戲改日再唱。」額琭詭譎地一笑。
染同青嚇呆了,終於明白額琭陰險的用心,他是打算在眾目睽睽之下揭穿雲龍的身份,藉雲龍來陷害韞麒,他幾乎可以想見額琭會用多麼可怕的手段來羞辱惡整他們兩個人。
他害了雲龍一輩子,怎能再讓雲龍受盡凌辱摧殘。
「起來!」幾名大漢上前架起纖弱的雲龍。
「誰都不許碰我的女兒!」染同青聲嘶力竭地衝過去,全身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和速度,重重地將大漢撞跌在地。
「還不快去把染雲龍捉起來!」額琭氣急敗壞地大嚷。
「是!」額琭的手下全部一擁而上。
「師弟們,絕不能讓他把大師兄帶走!」小毛重喝一聲,旋即轉身解開系艙的纜繩,讓船慢慢滑向河心。
「是!」雲禾班的師兄弟們立刻飛撲過去,看大師兄被人欺負成這樣,每個人都義憤填膺。
頓時間拳腳交加,兩邊人馬混戰成一團,痛嚎聲四起,血花飛濺。
染同青趁亂抓起一把凳子猛力朝額琭砸去,額琭一時沒料到染同青敢對他出手,硬生生被凳子砸倒在地,染同青抓住這個機會,伸手探入他懷中把那封信搶過來,信一到手,他興奮地回身拋進雲龍懷裡。
「快、快撕了它!」
「你這可惡的老頭!」胸口遭重擊的額琭,怒從心上起,狂暴地抓了椅子從染同青腦後猛力擊下去。
染同青癱軟在地,腦後緩緩流出濃稠的鮮血。
「爹--」雲龍撕心裂肺地狂喊出聲。
「師傅!」傷痕纍纍的師兄弟們駭然地跪倒在染同青身旁。
「別理他們,快把那封信搶回來!」額琭瘋了似的大吼,伸長了手就要去抓雲龍。
雲龍哭著轉身逃跑,但這只是一條小船,逃到了船尾便無處可逃了,她轉身看著面目猙獰的額琭,充滿淚水的大眼中有著不顧死活的瘋狂。
「你再過來,我就立刻跳下去!」她嘶喊到幾乎破嗓。
額琭果然停下來,錯愕驚疑地瞪著她。
雲龍飛快地攀爬上船身,抱著欄杆站定。
「大師兄!不要!快下來!」
她聽見小毛和師弟們驚慌的叫喊,眼中不斷淌下豆大的淚珠,她把信小心翼翼地貼胸藏好,淒然一笑。
「額琭,我會讓你永遠拿不到這封信,也永遠抓不到我,這場戲你該看完了。」她哭得如癡如醉,笑得如癡如醉。
微風拂動著她的髮絲和衣衫,她縱身一躍,單薄輕靈的身子隨風飄落水中。
「啊--」
額琭憤恨地咆哮,彷彿猛獸似的狂吼。
雲禾班眾師兄弟們頹然跪倒,震驚得無法接受事實。
師傅不是說要衣錦還鄉的嗎?
為什麼船開了,卻回不了老家?
辦完了怡親王的喪禮,韞麒的俊容憔悴清瘦了不少。
那日,當他人正在前門大街尋找那封遺失的信時,家僕找到他通報了阿瑪病危的消息,情況緊急,他立刻趕往皇宮通知皇兄這個噩耗,因此連回東便門的時間都沒有,也沒有機會可以告訴雲龍這件事。
雖然他曾派海蘭察前去打探雲龍的消息,但是得到的總是船行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回答,難以掌握雲龍確切的行蹤。
在為阿瑪守孝的七七四十九天之中,他無法遠離京城,也不能明目張膽到處尋找雲龍,他只能等,等除了孝之後再作打算。
然而接下來不多久,皇兄那邊又出了件大事,把年僅三歲的小阿哥托給了他們這四大貝勒,給了他們鐵帽子親王的爵位,讓他們輔佐小阿哥當皇帝。
一夜之間,他多了毅親王的頭銜,在處理朝政之外,還要兼顧教養小皇帝,偏偏他和皇兄的容貌神似,小皇帝總以為他就是他的皇阿瑪,黏著他的時間比黏著韞驍、百鳳和百猊都還要多,每天他天未亮就進宮,宮裡下鑰以後才回府,忙得連撥空睡覺都嫌奢侈,更不會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想雲龍。
他真心這麼認為,最多等三年,他和雲龍就能相會了。
這夜回府,看見海蘭察在他的院落等他,不等他請安,就急著問道:「如何?這趟到蘇州打探到雲龍的消息了嗎?」
剛從蘇州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海蘭察,神色凝重地望著他。
「到底怎麼樣?」他不耐地揚高了眉。
「打探到了。」
「她現在人在哪裡?」他萬分驚喜,查探了這麼久,總算找到她的芳蹤了。
「主子先冷靜,奴才才敢說。」海蘭察不安地跪了下來。
「她嫁人了?」他咬牙低語。
「不、不是……」
「那是怎樣?」他的耐性到了極限。
「主子……她、她死了……」海蘭察的額際滑下一道冷汗。
韞麒整個人僵凝住,動彈不得。
「你說什麼?」他不相信,再問一次。
「主子,您聽見了……」海蘭察重重叩了一個頭,聲音微微顫抖。「奴才這回下蘇州找到了雲禾班裡唱花臉的小毛,他……主子也是認識的,就是他親口告訴奴才,說額琭貝勒逼出了雲龍女扮男裝的身份,雲龍姑娘為了不讓王子寫給她的那封信讓額琭貝勒拿來威嚇您,於是就帶著那封信跳河死了。」
韞麒睜大了雙眼,極目不見盡頭,彷彿有千萬支鋼釘無情的刺進胸口血肉裡,痛得他有力難拔。
「王爺……」海蘭察頭一回在韞麒臉上看見如此悲慟的神情。
「你走吧,我累了。」他木然地舉步進房,反手關上房門。
所有的自制力已耗竭到了極限,他很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他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才剛經歷過喪父之痛,現在又再度經歷失去所愛的人的痛苦,明明精神與肉體都疲憊到極限,卻因這劇烈的震撼、絕望和傷痛無法成寐。
雲龍,為什麼要離我那麼遠?遠到今生都難以再相見。
你到底在哪裡?要到哪裡才能找到你?
雲龍--
「是誰?誰在叫我?」
微弱的、熟悉的呼喚,從迷霧的彼岸飄過來,深情得令人心疼,她的雙手在濃霧中倉皇地伸向前方,急切地想找到聲聲呼喚她的人。
可是霧太濃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眼前除了迷霧重重,什麼也看不清。
「你在哪裡?我找不到你……」
她伸著手拚命想揮開濃霧,忽然間,濃霧中伸來一雙手抓住了她,一股強勁的力道迅速將她整個人從迷霧中拉了出來。
「醒醒!沒事了,醒來就會沒事了!」
陌生的聲音在她耳畔柔柔迴盪著,但那不是她要找的聲音,不是啊!
她倏地深深抽口氣,氣息微促地睜開了雙眼。
「醒了醒了,老天保佑,你可終於醒了!」
那是兩雙充滿關切的眼睛,她虛弱地望著他們,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對夫婦,雖然年近半百,但是穿著打扮極為華貴講究,使他們看起來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一些,他們兩人臉上都有著溫厚的笑容,看著覺得很親切,可是感覺也好陌生,她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認識他們?不過,貴婦人的那雙眼睛讓她覺得很熟悉,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又像是見到了自己闊別已久的親人。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衣飾華麗的婦人拿著手絹輕柔地擦拭她的臉頰,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流了滿臉的淚水,她慢慢打量著四周,感覺身子微微在搖晃著。
「頭好暈,有點想吐……」她難受地摀住嘴。
「來,喝點溫水就會好些了,我們在船上,難免會晃得頭昏。」貴婦溫柔地喚來婢女,慢慢舀著茶水餵她。
「我們在船上?」她微怔。
「是啊,你落水了,還記得嗎?」袍服儼然的中年男子和氣地笑說。
她困惑地想了想,點點頭,依稀記得自己清醒以前,也是在一艘船上,只是……好像發生過什麼事?難受得一顆心都揪痛起來。
「我好像認識你們,可看著又覺得很陌生,感覺說不上來,你們是誰?」她不確定地問。
中年夫婦對望了一眼。
「你可記得你自己是誰?」貴婦反問她。
「我……我叫雲……」她呆住,雲什麼?怎麼記不得了?
剛剛夢裡好像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但是她的名字叫雲什麼呢?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
「別急,慢慢想。」中年男子說。
「好奇怪,我的名字好像有個雲字,但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她焦急地握緊貴婦的手。
「好孩子,你受了驚嚇,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傷了頭害你忘掉一些事,你叫……雲娃,想起來了嗎?」貴婦輕柔地拍撫著她。
「我叫雲娃?」是這個名字嗎?她茫然望著他們。
「是啊,你不會連自己姓什麼也忘記了吧?」貴婦無奈地歎口氣。
「我……」姓什麼?真的,她一點也不記得了。
「你姓顧啊,是蘇州顧寧老爺的掌上明珠,怎麼連爹娘是誰都忘了呢?」貴婦苦笑了笑。
「我姓顧?我爹是顧寧?」她呆呆地覆誦著,腦中的記憶一片空白。
「記不起來沒關係,慢慢來,你才大病初癒,好好調養自然就會把忘了的事情想起來的。」中年男人輕聲安撫。
她怔然望著他,他的眼神好慈祥。
「您……會是我爹嗎?」剛說了「爹」這個字,她的心突然劇烈地抽痛起來。
「是啊,雲娃,我的好孩子,我是顧寧,是你的爹。」中年男人感傷地點點頭。「這是我的夫人,也就是你娘,你要記得,別再忘記了。」
她轉頭望著貴婦人,她眼中微微泛著淚光,充滿了對她濃濃的關注。
「你們是我的爹娘?我真該死,竟然連自己的爹娘都記不得。」她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頭。
「快別敲壞了腦袋,你才剛醒,要是再敲昏過去,爹娘可又要急死了。」貴婦半笑半嗔地抓緊她的手。
「對呀,你可得趕快好起來,你娘寶貝著你呢,你一天不醒,她一天吃飯就不香。」顧老爺呵呵笑道。
她也不禁微微笑了起來,醒來之後一直惶惑不安的心情,慢慢讓顧氏夫妻親切慈愛的話語撫平了,尤其是顧夫人溫柔撫摸她的那雙手,帶給她一種寧謐詳和的安全感。
「娘,對不起,我醒來一見到您,就像見到親人一樣,我怎麼會忘記您就是我的娘。」她緊緊回握顧夫人的手,感受著來自母親最溫柔的呵護。
顧夫人彷彿被她觸動了傷心事,竟一發不可收拾地哭起來。
「娘,別哭啊,我說錯了什麼嗎?」她心慌意亂地替顧夫人擦淚。
「沒,你沒說錯什麼,往後你都要跟在爹娘身邊,這樣就不會再吃苦受罪了。」顧夫人心痛地將她摟入溫暖的懷中,難過得泣不成聲。
她感動地倚偎在母親懷裡,當她落水差點死掉時一定把娘嚇壞了,現在她才深深感覺到,有愛她的娘憐惜真好。
「好了好了,別哭了,雲娃身子還虛弱得很,先弄點補品來給她補補身子要緊,有什麼話回家以後再慢慢說。」顧老爺忙安撫妻子,嘴角有著微微寬慰的笑容。
「瞧我太開心了,都忘記爐灶上還熱著好幾鍋補品。」
顧夫人笑著拭乾淚水,忙著指揮婢女端來熱騰騰的燕窩粥,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餵她吃。
她享受著備受寵愛的感覺,雖然腦中記不起任何一件事情,但是此刻有爹娘滿滿的關愛,淹沒了她記憶深處潛藏的痛楚。
她不再記得自己是染雲龍了,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名叫顧雲娃,父親是蘇州首富顧寧,而溫柔美麗,本名朱雲嫣的顧夫人是她的母親。
是的,從此刻起,她叫顧雲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