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哪來的桔子?」◇亭彎腰一撿,依然是那霸權式的斥問。
采漪輕咳了兩聲,似乎還處在剛才於鬼門關徘徊的噩夢中。她厭透了這男人對待女人那種粗暴的態度;輕撥一下散亂的發緣,傲慢的回他:「我沒必要再回答你任何的問題,至於損壞的賠償費,這些夠了吧!」她從小錢包中抽出兩張千元大鈔,甩向◇亭。「『嘟嘟』,我們走!」
「不准走,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亭看著她的背影,又是一記不禮貌的嚴喝。
「對於桔子有嚴重戀物癡的你,最好去找心理醫生看看!至於那顆桔子,你愛就拿去吧!變態!」采漪認為碰到的是個神經病,因此,最好是能閃多遠就閃多遠,避免受到二次傷害。
不料,才走不到五步,一具碩大的黑影又團團籠罩在采漪的面前。他這回不再用申論題的方式問她,而是要她回答是非題。「你在『橙煙軒』偷的,對不對?」
「為了一顆桔子而被人當成小偷,你以為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嗎?怎樣想也划不來!」采漪理直氣壯地傲立在他面前。◇亭分析了一下采漪適才所言,認為她所說的話不無道理,難道說這桔子不是她偷的,那麼……難道她跟朱長洛有關係?
「你別跟我說你是來到這裡的觀光客,目前『橙煙軒』大半的果樹都已荒廢,加上果園大門又已鎖上,你該作何解釋?」◇亭一一攻破她的心防,來個逼問,好讓她啞口無言。
「如果說這片果園是我們李家的,你說主人拿自己家裡的水果犯不犯法呢?」采漪不得不亮出足以令他閉嘴的身份。真要求個水落石出,她這真金不怕火煉的李家千金還怕他不成。
「你說這片果園是你們李家的?」◇亭傻愣了幾秒,發覺這女人撒謊的技巧也太拙劣了,不免為這眼前急於脫罪的小可憐感到可悲。
采漪瞧出他眼中百般的不屑與嗤鼻,那頤指氣使的神情著實讓人氣結。「讓你住在我家的果園,沒向你收租金就不錯了,還用這種惡劣的態度對我!房東來看看房客的屋子裡是理所當然的,你要是不為你剛剛野蠻的行為道歉,我立刻去找工務局來拆掉你這間違建!」
◇亭越聽越覺得一頭霧水,敢情是這女人為了唬住他而在自編自導自演?再不拆穿她的西洋鏡,豈不被她當成笨蛋耍得團團轉。
「據我所知,這片果園的主人叫朱長洛,我可要好好問問你,這個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那是我乾爹,這片土地是他賣給我爸的。我是我爸的女兒,我當然愛摘多少桔子就摘多少桔子。這樣說夠明白了吧!」
好一張伶牙俐齒,說得跟背台詞一樣,要是「橙煙軒」決定轉手他人,朱長洛不會不知會他一下吧!再怎麼說,這片園子可是他和海若一樹一土慢慢耕耘開拓的,好歹也要徵詢一下他的意見。
顯然的,◇亭並不採信采漪的說辭,他不再跟她噤菕A理智告訴他,一切荒謬的演出應該就此告一段落。
「走,跟我到警察局。像你這樣手腳不乾淨,嘴巴也不老實的女人,該進監獄裡面好好再教育一番,免得成為社會上人人唾棄的害群之馬。」◇亭再一次侵犯她的人身自由,大掌一掐,又準確地箍緊了采漪的手腕。
「你這人講不講理啊!都告訴你實話了你還想怎樣,你是非洲來的土著啊!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采漪一直想掙脫◇亭拖死屍般的蠻行;可是憑一個女人的能力,肌肉再怎麼發達也沒男人來得孔武有力。她如同被擱在刀俎上,任由◇亭宰割。
夕陽反照的餘暉,映出一對怨偶拖拖拉拉在相互角力對峙著,不知情的嘟嘟尾隨在後規律性的兩長一短叫個沒完,似乎在為他們加油助陣。這一幕,可為這平常罕見人跡的山區,更增添一點不同的樂趣出來。於是,兩人便往警局去了。
☆ ☆ ☆
「你客氣一點行不行?我是女生,懂不懂得憐香惜玉這道理!你書都念到肩膀上去了嗎?」
「對付你這種宵小,用不著客氣,別人頭腦簡單可以中你的圈套,我黎◇亭絕不吃你這一套!」
「警察先生,你有沒有看過這麼沒品的男人,龜毛到了極點,沒憑沒據就要指控別人!別以為講話大聲我就怕你,你要再碰我一下,我讓你一輩子蹲苦窖、吃免錢的公家飯。」
「老蔡,你評評理,這個桔子分明是從我的園子裡偷出來的,她還睜眼說瞎話拚命狡辯,我看少跟她廢話,直接送到少年觀護所,或是用直升機直接載到綠島,讓裡面的大姐大好好修理修理她。」
「莫名其妙,你乞丐趕廟公,沒拆掉你的房子就夠便宜你了,你還反咬我一口,警察先生,我看這種人連公家飯給他吃都是一種浪費,不如直接拖他去槍斃還比較省事。」
兩人各執己見,主觀的意識迫使他們根本不容許自己稍退一步;加上對方一口就咬住另一方的不是,鬧得整個警察局熱鬧滾滾,不輸迎神祭祖的大場面。
「好了啦!兩個都給我閉嘴!再吵兩個一起關進拘留所。」警員老蔡從他們兩人一進來就被疲勞轟炸。這年頭,連值個班都不得安寧,耳膜快被戳破洞了。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我以前從沒有見過你?」老蔡點了一根煙安安神,稍微讓自己的腦袋瓜清清兩人剛剛那一堆廢話。
采漪橫瞪了◇亭一眼,沒好氣的回了老蔡的話:「我叫李采漪,上個禮拜才搬來這裡住的。誰知道在自己的果園逛還會碰到瘋子,我又有什麼辦法。」
「你說話客氣點,誰是瘋子?要不是你擅闖我的屋子,弄壞了我跟我太太合照的照片,我才懶得花時間理你。」◇亭不滿采漪字字帶刺的言語,忙駁斥回去。
「黎先生,你先別激動,我在問案子,你不要干擾到我的情緒好不好?」他轉頭再將將目光聚在采漪身上。「嗯!繼續說下去。」
采漪掩嘴竅笑,越是看到◇亭灰頭土臉,她心中一股窩囊氣才越得以宣洩。
「果園是我乾爹,也就是朱長洛先生將這片桔子園賣給我爸爸的。他們準備重新整地改種香吉士。這些事都是有憑有據的,警察先生,要是你不相信的話,大可去查,若有半點不實,我任憑你處置,絕沒有半句怨言。」采漪站得住腳,說起話來還高昂著下巴。
老蔡看了◇亭一眼,讓他心裡有個底。憑他多年辦案的經驗,說謊話不會說得如此臉不紅氣不喘的。依他的智慧研判,她的話可信度達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老蔡,你應該知道,朱長洛好歹也曾經是我岳父,不可能瞞著我偷偷將這果園賣掉。縱使海若已去世,但是一半的產權還是歸屬於我所有,他沒理由連個商量的餘地也沒呀!」◇亭在老蔡太陽穴旁咬著耳朵,這位在山區服務了快三十年的警官,對於這山上每戶人家的一舉一動盡皆看在眼裡,◇亭與他更是交情匪淺,跟他說起話來不至於產生代溝。
老蔡吐了一口煙圈,搖搖頭感慨地說道:「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散,你得看開這一點。朱老就這樣一個女兒,如今海若一死,你還想攀個什麼交情?他沒告你過失殺人就算很客氣了,還指望他賣果園的這件事會找你商量?要不是海若彌留時再三叮嚀朱老別控告你,你老早要叫我長官了!還會讓你能坐在這裡跟個女人大呼小叫。」
兩人吱吱喳喳像麻雀似的碎語著,一點也不將采漪的存在放在眼裡,她忍不住拍了一下桌面道:「喂!你們聊夠了沒,要是不夠盡興的話,我先告辭,你們慢慢閒聊,我不吵你們了。」
「誰准你離開的,還沒證實你的話以前,誰都不可以離開局裡一步。」◇亭站了起來,又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樣。
在各執己見之下,能夠主持這場公道的莫過於要請出朱長洛才能夠化解這場紛爭。正當老蔡準備打電話給朱長洛時,門前一道車燈光束射進,一輛豪華的凱迪拉克轎車不偏不倚正停在警局門口,這輛熟悉不過的車子,連「嘟嘟」看了都不禁狂吠了起來。
「爸!人家好想你喔!這人好過分,對人動手動腳,還差點把我掐死,要不是女兒惦念著你,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看見救星到來,采漪眼淚適時擠了出來。
「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害我四處找你不到,要不是我想到要報警,也不曉得你竟然跑到這地方來了。」他望向老蔡,眉頭深鎖的說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老蔡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源源本本闡述了一遍。聽完之後,李振崗將眼光投向◇亭身上道:「這位先生,『橙煙軒』的確是被我給買了下來,如果你需要看土地所有權狀,我可以拿給你看。至於小女一時好奇闖進了你的房子,弄壞的東西,你說個數目,只要你認為可以平衡你的心情,我會滿足你的需要。」
「看吧!你現在給我磕三個響頭,我都不會原諒你了。」捉住機會,換成采漪好好修理他回來了。
◇亭從李振崗的大企業家面相看來,可信度是無庸置疑的。照這樣看來,不僅是他和海若的回憶將會永久消失,那片曾經是他們相愛相戀的桔色園地,也將要拱手讓人。
「不,我要找朱長洛談談,他沒有權利自作主張,那片園子是我花了大半的心血在裡頭,沒來由讓他說了就算。」◇亭義憤填膺,不看在他的分上,也要看在死去的海若分上,難道父女之情無法抵得過他和財團的利益輸送嗎?
「他下午就到土地事務所辦理過戶手續,順便北上台北請專家來做品種改良,這一、兩天內是不會回來的。」李振崗不多贅言簡單扼要的說了一遍。
「品種改良,要改良什麼?『橙煙軒』只能種桔子,而且只有我才是專家,他憑什麼要改種別的水果!」◇亭的心是既冷且慌。將「橙煙軒」一改,不等於讓采漪毀掉他和海若的合照一樣?再也沒有可睹物思人的景致了。
「那片果園的土質黏度及濕度都不適腳踏實地種植桔子,只有種植加州香吉士比較適當。再說,現在市場上消費者所訴求的是天然原味的現搾果汁,利潤比起桔子來說,可要好上千倍,如果你真的是專家,就不該說這麼外行的話。」李振崗站在生意人的立場,著實給◇亭上了一課。
「不行,絕對不行,我絕不會讓你們如願以償的,要將『橙煙軒』改種香吉士那種洋人的東西,除非我死!」狠狠撂下了一句話,◇亭捶了一下桌面,便轉身揚長而去,連再多聽一句回應的話都不願意。
采漪和父親則感到莫名異常,不清楚桔子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這麼痛恨香吉士。
☆ ☆ ☆
翌日一大早,連公雞都還沒叫,采漪便抱著「嘟嘟」從後門偷偷溜了出去。她躡手躡腳,將門輕輕帶上,還給「嘟嘟」帶上口罩,以免它心血來潮,清個兩聲喉嚨。
「噓!別出聲,姐姐帶你去看那個變態的!這次我們躲起來瞄他,不要讓他發覺。」采漪對◇亭充滿了高度的好奇心。為什麼他要一個人孤單單的住在一間小木屋裡頭?還有照片上的女人又是誰?為什麼他那麼激動?一想到有這麼多的疑慮困惑等著她去破解,她才無法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好睡呢!
繞過了竹籬笆,她特意從後面繞了進去。上回就是太正大光明走前門,才會失手讓人逮個正著。這回,她沒那麼笨了,從後門一樣可以滿足自己偷窺的慾望。
轉過一處小榕樹旁,采漪竟然被一座墓園吸引住目光。那四周擺滿桔色的天堂鳥,還有美麗的桔色小洋裝服飾固定在墓園的兩側,隨風蕩起婆娑的裙擺,就像一抹晚霞卡在墓園後頭,成為一副絕佳的天然油幕。
她悄悄走到墓園正前方,一眼便認出石碑上遺照中的女子,便是昨天她在黎◇亭的桌几上所摔破相框中的女主角,這一切她才恍然大悟,明瞭他為何會大發雷霆的主要原因。難怪他會為了一張照片而發起神經,原來是剛失去太太!這也情有可原,換成是她,也會有同樣反應的。
她細細讀著墓石上的碑文,一句句摯情感人的不捨詞句,一一映入采漪的眼簾。要不是愛到如癡如醉,傷到肝腸寸斷,是不可能寫出這麼真誠又自然的祭妻文的。看得采漪也不免心頭一觸,隱隱啜泣了起來。
原來人家他是這麼愛老婆的,這樣的好男人要到哪裡去找。昨天還幸災樂禍用不雅的詞句數落他;早知道把事情先搞清楚再指責他也不遲。現在傷了人家的心,是該好好跟他道個歉的。
采漪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準備抱「嘟嘟」登門謝罪時,卻發現有一件足以令她崩潰的事出現在眼前。
「『嘟嘟』你怎麼把人家的墓園尿得到處都是,還把人家祭拜老婆的花全踩壞……叫你早上出門前要尿乾淨,唉喲!你真是一隻賤狗,只會找我的麻煩,要是再讓那個黎什麼亭的察覺,我看我們又不知怎樣賠罪才能消對方的氣了。」采漪整個頭快漲爆了。一大清早的,就給她惹這種麻煩,這下慘了,若是當場被來個人賊俱獲,鐵定這梁子是一輩子沒完沒了的了。
她看準了四下無人,抱起「嘟嘟」飛快的往回奔去,希望她能趕緊跑回床上去用棉被蓋住頭,醒來時不過是一場惡夢就好了。沒錯,但願只是一場虛驚的小小惡夢。
☆ ☆ ☆
不過是一小時的功夫,黎◇亭便怒氣沖沖地手持殘破的桔色天堂鳥前來興師問罪,心虛的采漪自然是不敢出來應門。待李振崗披件外衣打開大門時,便見到一張比鍾馗還醜的臉出現在朱家的大門前。
「叫你女兒出來!我有話要問她。」
面對來勢洶洶的黎◇亭,李振崗並沒有硬碰硬與他回嘴,他依舊保有風度的說:「我女兒還在睡覺,不知道黎先生這麼早來找她有什麼事?」
「看,這一定是你們家那隻狗幹的好事!」黎◇亭將支離破碎的天堂鳥塞進李振崗的懷中,微微滲出的尿騷味,讓李振崗忍不住掩鼻推開。
「你懷疑是我家的狗所為?」
「不是懷疑,是篤定!只有你們家的狗會做出這種沒水準的舉動。」◇亭信誓旦旦,有了之前的經驗,他更能一口咬定是「嘟嘟」所為。
李振崗面無表情的說道:「『嘟嘟』不會自己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就為了破壞你的這些花。再說,采漪還在睡覺,更不可能一大清早就溜出去,也許是附近的野狗所為。年輕人,凡事要弄明白,別冤枉無辜的人。」
「就她昨天的記錄來看,我絕對不會冤枉她的。這樣好了,能將你家的那隻狗借我看一下嗎?」◇亭不想就此罷休,非找出罪魁禍首不可。
李振崗為了讓他心服口服,悶吞了一下,才朝後頭一喊:「老韓,將『嘟嘟』抱來給黎先生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就行了,免得你們動手腳。」◇亭唯恐證據被消滅,親自要求到「嘟嘟」的狗屋去看看。
李振崗帶他來到了後院,「嘟嘟」正氣定神閒的趴在地上,全身濕漉漉的,像是剛洗完澡一般。看到一群人朝而來,還高興地甩動身體,讓一灘水珠像風扇般的捲了出來。「李先生,一大清早你們家就洗狗,可真愛護動物啊!不曉得是誰這麼有愛心呢?」◇亭抓住此一破綻,看李振崗要怎麼護短。
「老韓,狗是你洗的嗎?」李振崗自是秉公處理。他自己也發覺事有蹊蹺,大清早洗狗就很令人生疑。
「老爺,這狗我一向不敢亂碰的,更別說是洗它了。」韓叔也不敢背下這個黑鍋。
那麼還會有誰大清早就將狗洗得乾乾淨淨?莫非……真如黎◇亭所料,是采漪搞的鬼?
他一路直奔上二樓,一邊大喊:「采漪,快起來,爸爸有話要問你。」
須臾,滿臉睡意並揉著惺忪倦眼的采漪,才姍姍來遲將門打開。「爸,一大早的,你叫人家幹麼啦!」
「把衣服穿好,下樓來,我有話要問你。」李振崗斜睨她一眼,看她真是一副被吵醒的模樣。不過因為以往的不良記錄,讓身為親生父親的他也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二十分鐘後,采漪才唯唯諾諾地步下樓來。
「你怎麼也來這裡了?是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事,夜晚睡不好覺,所以一大清早跑來賠罪?反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既然有誠意認錯,我也不跟你斤斤計較,好啦!沒事了,我要繼續睡回籠覺,不陪你們聊了。」采漪將在樓上背好的台詞朗誦了一遍,懶腰一伸,又朝樓梯的方向而去。
「給我站住!」
李振崗大聲的一吼,像強力膠般將采漪的雙腳黏住了。她露出無辜的臉回頭一笑。「爸,人家很累耶!有事等我睡醒再聊嘛!」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虧心事怕被逮到,所以不敢下樓來面對我?」◇亭特別強調那個「又」字,好提醒她仍有案底未消。
采漪吞吐結巴地應道:「哪……哪有這回事,我今天早上還沒起床過,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采漪小姐,我有問你今天早上有沒有起床嗎?你幹麼不打自招。」◇亭捉住了她語病,並追加猛藥,逼她招供。
「這……這……」采漪這下子慘白了臉。完蛋了,這天殺的傢伙,存心想害死她。
「采漪,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給我捅出什麼事樓子,讓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事實即將被揭曉,李振崗嘴角微微發顫。他不容許自己的女兒太過於放肆,長越大越沒有家教。
「我……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他心情是不是好多了,又沒有別的意圖。誰知我繞到後門時,看見他太太的墳墓,一時被上頭的碑文感動,才沒有注意到『嘟嘟』跑到人家墓園上去尿尿。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這又不是我的錯。」
「所以你就把肇事的『嘟嘟』洗乾淨,好湮滅它所犯下的罪行?你曉不曉得你這樣寵『嘟嘟』,它以後會更加無法無天!還有你,要是人家不找上門來,你是不是就準備來個相應不理,當作沒這一回事?我李振崗怎會教出你這樣一個不誠實的女兒,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訓你,以後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你都敢照做不誤!」李振崗訓完後,邁出兩步狠狠賞了采漪一個耳光。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靜謐恬適的晨光中劃破開來。從小到大,她就是被呵護在手掌心的寶;曾幾何時,一向雖嚴肅但凡事縱溺她的父親竟當著外人的面前給她難堪?
「老韓,從今天起,『嘟嘟』給我用鐵鏈綁起來,沒有我的許可,不准鬆綁。要是讓我知道你私下偷偷將它放開,我第一個唯你是問。」李振崗要讓◇亭知道他不是一個會循私護短的人。
他回頭看了一下◇亭,抱著一絲歉疚說:「我保證這樣的情形不會再發生了,希望你能見諒!關於被『嘟嘟』破壞的花束,我會請花店再重新將它佈置成你要求的標準,我有誠意和解這件事的,只要你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皆大歡喜。」
看出李振崗的確處事公平不偏,◇亭便不好小家子氣再追究下去。只是見她跟個淚人兒似的側坐在地上飲泣著,他心中突然對采漪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憐恤。其實她犯的錯也並非滔天大罪,實在不至於處罰得這樣嚴苛。也許是昨夜殘存的餘怒,延續到早上又發現墓園被弄得亂七八糟,才會一時像個要找殺父仇人的浪子,非要采漪吃點苦頭不可。他心想。
「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希望以後她別再隨便踏進我家園四週一步。」◇亭軟了腔調,當他準備離去時,又不經意朝采漪的方向望去,換來的卻是她滿臉咬牙切齒的恨意。當◇亭踏出朱家大門時,突然有一股深深的體會。這結果本是自己所期盼,可是不知為何,卻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感覺了……
☆ ☆ ☆
三天後,朱長洛才從台北趕了回來。
他興致勃勃的提著一大包鴨舌頭走了進來,原本應該可以感應到采漪熱情的回應,可是在進了大門後,才發覺屋內冷冷清清,跟當初失去海若的那段日子一樣,空氣中瀰漫一股淡淡的憂情。韓叔替他接過行李,鬱結的眉頭讓朱長洛一看便知道家裡發生了事情。
「朱先生,這趟去台北辛苦你了!」
「老韓,怎麼不見振崗兄和采漪呢?我剛剛進門也沒有發現『嘟嘟』,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朱長浩立即感到有一股不祥的雲霧圍繞。
韓叔替他端了杯熱茶,語氣出現難見的低氣壓,他長歎了一口氣說:「采漪小姐這三天來都不吃不喝,我真怕她會出了什麼差錯。我看老爺這下是真的痛施鐵腕,連『嘟嘟』都一天只能喂一餐,還不許它到處亂跑。怕是小姐受苦了。」
「為什麼會搞得這麼僵?你家老爺不是挺疼采漪的嗎?是不是采漪又頑皮了?但……一個女孩子再怎麼調皮也皮不到哪兒去,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了?」朱長洛又繼續追問道。
看朱長洛關心采漪的樣子,他只好一五一十將黎◇亭三天前像吃了炸藥跑來興師問罪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種芝麻小事也要計較成這樣?我女兒被他害死我都還沒找他算帳,他倒是先算到我乾女兒頭上來了!是不是連我這唯一的乾女兒都被他害死他才甘心?這小子,我絕對不饒他!」朱長洛怔了幾秒,決定先上樓安慰安慰心肝寶貝,再好好找◇亭算算總帳。
☆ ☆ ☆
「乖女兒,怎麼了,乾爹回來了,有事跟乾爹說,我替你做主好不好?」在采漪門外的朱長洛,輕扣她的房門,想看看究竟采漪到底瘦成什麼不成人形的模樣。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到訪,正將餅乾塞得滿嘴的采漪差點被噎死。這三天跟李振崗賭氣,要不是事前有存零食的習慣,早就棄械投降了,哪還能忍到今天,抗戰到底。
「喔……啊……等……等一下!」聽到是朱長洛,采漪連忙將口中的蘇打餅乾全吞進肚子裡,還喝了一口礦泉水漱漱口,他可是目前最有力的靠山呢!
朱長洛在門外不禁搖頭歎息:唉!竟然餓得聲音都變了,真苦了這孩子。
不久,采漪才在眼藥水的幫助下,楚楚可憐的將門打了開來。
「乾爹!人家好想你喔!你怎麼現在才回來,采漪好可憐你知不知道,都是那個天殺的黎◇亭,害我被爸修理,還害『嘟嘟』被鏈子綁起來……我不管啦!你一定要幫人家做主,否則我就絕食抗議。」采漪一見到朱長洛,便像海峽兩岸親人會面,整個人往他身上撲去;著實像個被欺負的童養媳,教人又惜又憐。
朱長洛扶她至床沿坐下,拿了張面紙拭拭她的「人工」淚水道:「別難過了,乾爹回來了,一切都有乾爹替你做主好不好?看你哭成這個樣子,乾爹會心疼的。」
「乾爹,就你最好了,以後長大我只孝順你一個人就好了。」
「傻孩子,別說這些氣話,你爸爸對你也很不錯,不過是管嚴了些。但他愛女心切,不希望你寵壞了『嘟嘟』,才會這麼做的。」他撫了撫她的臉,手一伸到嘴角時,竟摸到一堆渣渣,朱長洛眉頭一皺。
「這是什麼東西啊?」
原來這是剛才情急之下還沒有擦乾淨的餅乾屑,采漪有些尷尬地拍了拍嘴角,敷衍帶過道:「沒什麼啦!乾爹,人家餓了三天,肚子好餓,你先拿些東西給人家吃嘛!」
朱長洛被她這麼一提醒,才仔細端詳起她的臉。照理說,餓了三天臉色應該有些憔悴,可是采漪的臉依舊是圓潤飽滿,兩頰還紅咚咚的閃著蘋果般的亮色,這像是餓壞了的樣子嗎?
「待會兒我叫你韓叔到街上買兩隻土雞給你補一補,然後乾爹再去找◇亭,押他來跟你賠不是,你說好不好?」朱長洛把所有的父愛全給了采漪,他可不希望再失去個女兒,造成下半輩子的遺憾。
只見采漪笑亮了雙眸,甜甜地說道:「我要烏骨雞,比較有美容作用,可不可以?」
朱長洛愉悅地看著她,只要女兒喜歡,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兩人在私下會商後,決定要◇亭到家裡來幫傭三個月供采漪差遣。這項決議連知會一下李振崗都沒有就三讀通過了。朱長洛在答應了采漪後,便火速趕往◇亭所居之地,打算替采漪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