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膽子真大!」如果他慢一步到,她們豈不是要落入魔爪中?
「滾!」
「你、你是誰啊你?」明明氣勢就矮人一大截,但紅糟鼻男人吠得可凶了。「該滾的是你,這女的是我們先發現的!」
「是嗎?」峻臉泛出一抹猙獰的笑意。「你們真的要跟我搶人?」
「廢話!」紅糟鼻男人才要破口大罵,米色西裝的男人卻陡然變了臉,眼裡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伸掌一把摀住紅糟鼻男人的大嘴。
「柯、柯、柯里昂先生?」米色西裝的男人開始發抖。「您、您,您您您您--」語不成句,好像快昏過去了。
「喂!湯尼瑪,你怎麼--」紅糟鼻男人好不容易掙開同伴的手掌,這才領悟到同伴說的是誰。
慘了,原本只是想吃塊嫩豆腐,怎麼會咬到一塊大石磚呢?
「滾。」安東尼這回聲音輕柔了不少--也危險了不少!
當下就看見兩團人球「滾」著逃離現場。
安東尼看向一大一小的女孩。「沒有男人保護的女人不應該落單。」口氣平靜得近乎冷酷,但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早在認出樊樊的那一剎那開始便沸騰不已。
怎麼樣都沒想到,天天隔窗遙望的佳人,如今竟是近在眼前,還對他露出如此甜美燦爛的笑容。
「你打了壞人呢!」樊樊露出酒窩。「好棒好棒……」
驀地,紗紗挑高兩道小小的眉,拉著樊樊猛然退了幾步。
「你是安東尼?柯里昂,柯里昂家族第十三代的族長,『那不勒斯總理』。」稚嫩的嗓音用的是肯定句,清楚地點明他的身份,紗紗那雙黑眼,流轉出一抹光彩。
她們姓羅。
大的叫樊樊,小的叫紗紗。
一有了開端,接下來就簡單多了,安東尼很快就探知她們是暫居在城郊一座出租小小花園的別墅裡--據說是為了配合樊樊愛花成癡才會決定住在城郊。
「花花?樊樊喜歡玫瑰姨姨、香雪球妹妹、鼠尾草爺爺、薄荷奶奶、月見草姑姑……」樊樊很認真地回答安東尼的問題。
「好。」安東尼只簡單應了一聲,可並不代表事情就此結束--當他以盡地主之誼的名義,邀請她們到柯里昂宅邸作客,興奮的歡呼聲隨之爆開。
「好多好多花噢!」樊樊不等別人允首,便自動自發地將涼鞋一脫,往萬紫千紅的花叢奔去。
「喜歡嗎?」安東尼的黑眼隱隱燃著情火。「以後你想在這花園種什麼花草都隨你。」
「喂喂,義大利先生,別說得好像我們住在這裡好嗎?」紗紗在他身邊冒出。
「如果你們喜歡的話--」安東尼低頭看看這個人小鬼大的少女。「歡迎你們住下來。」
「你勾引女人的手法未免太囂張了吧?」鼻孔哼了哼,紗紗睨著他看。
「好說,小妹妹。」安東尼每次跟這個才十一、二歲的少女說話,都有種被打敗的感覺。「你們這對姊妹花真的很不一樣。」
他很想一直站著凝視樊樊,汲取她的一顰一笑,但他的左腳已經吃不消地頻頻抗議,不得不走到一旁的涼椅坐下。
「你們是同父異母嗎?」暗地裡忍著痛,表面上仍是一派輕鬆愜意。
紗紗古里古怪地看他一眼,搖頭否認。
「不,其實我跟樊樊都是孤兒,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小身子「嘿咻」一縱,瞬間盤腿在單地上落坐。「我們從以前就住在一起,所以就彼此照應。」
這算是什麼關係?安東尼聞言一怔。紗紗應該是在說,她們以前是待在同一間孤兒院,睡在同一個房間裡,情同手足吧?
只見小小身軀站了起來,拍拍衣裙,拔足往前奔去。「樊樊,我們來做花冠。」
瞇眼凝視紗紗的背影,安東尼總覺得她在逃避一些敏感的話題。
是因為她們的背景來處嗎?即使他動用了家族的力量滲入公家機關進行調查,結果只顯示她們是由美國人境義大利的海關資料與護照字號,其他再也找不出什麼。
姊妹倆的過去一片空白?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她們以前是在美國哪家孤兒院待過?不知道。她們是否曾被收養?不知道。她們有著亞洲人的外貌,又姓「羅」,是哪個國家的姓氏呢?日本、韓國、中國、越南?不知道。
當安東尼收到這份「簡單俐落」的調查報告時,黑眉挑得老高。
「請先生原諒!」手下一個個跪倒在地,頭磕得咚咚作響。
「我們已經竭盡所能了。但無論我們再怎麼深入調查,就只能搜集到這些資料,似乎有人在刻意封鎖這兩位小姐的背景資料。」
「故意封鎖……」安東尼喃喃自語著。「有人不願讓她們曝光?在保護她們?」除了這項大膽的猜臆,他還真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釋。
「樊樊。」趁著兩人獨處的空檔,安東尼一邊幫她擦拭嘴角的冰淇淋,一邊問:「你的家人呢?」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安東尼也不知不覺的和紗紗一樣,將樊樊當成妹妹般--儘管實際上她比他還大上三歲呢。
「家人?」樊樊認真思考著他的問題。
「是的,家人。」安東尼憐惜的摸摸她的臉蛋。「有誰跟你和紗紗住在一起?」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自十四歲和女人發生關係開始,對喜歡的女人還不曾如此「蜻蜒點水」過。
但是對樊樊,他願意隱忍。
「啊,樊樊知道。」腦袋猛點。「樊樊和紗紗和葉葉和閻閻和白白和……」一口氣點名的天兵架武和閱兵花草一模一樣。
安東尼皺皺眉,顯然他想進一步瞭解她的算盤是撥錯了方向。
「樊樊她--套一句醫學上的說法,是個輕度智力障礙者。」紗紗證實了他的想法,表情凝重--從他劈頭提出自己的疑問開始,小臉便失去一貫氣定神閒的派頭。
「她可以自己更衣、洗澡、吃飯,只要是習慣性的活動都難不倒她。可是她的理解力和感情只停留在七歲左右,你最好別去破壞她單純快樂的生活,畢竟不久--」紗紗警覺地打住了話。
「不久?」安東尼聽見了,一方面為樊樊的情況感到難過,一方面卻又為著自己感到心碎--難道自己再度動情的對象,卻癡傻得一輩子都不可能回應自己的感情嗎?
這教他情何以堪?!
「你們要待在義大利的時間不久了嗎?」一天一天過去,不知不覺的,他竟然忘了這對姊妹花並不是當地人,總有要回美國的一天--
不,他不准!
「差不多了吧?」紗紗骨碌碌地轉動黑珠,秋波水汪汪的,彷彿藏有無限的秘密。「是該回去了。」
「那--」安東尼深吸口氣,決定換個方式著手。「我可以跟你們同行嗎?我想拜訪你們的監護人。」好向對方提出他對樊樊規劃的藍圖。
安東尼很快就想開,並安慰自己:如果樊樊一輩子都不可能回應自己的感情,沒關係,他愛她就好!
他沉沉合睫,再輕輕地睜開眼:心中已經作好決定。
但天有不測風雲。
「嘩哈,我最親愛的表弟!」這天寧靜的午後,柯里昂宅邸出現了一名不速之客。
「安米爾?」安東尼杵在原地不動,被動地接受對方熱烈的擁抱招呼,他及時伸手擋在嘴前,阻擋對方的「親吻禮」。「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在米蘭準備下一年度的時裝發表會。」
十根指頭數來長短不一,一群羊裡有白也有黑,而安米爾就是柯里昂家族中那只「黑羊」,他並沒有留在那不勒斯幫忙家族事業,而是發揮了天生的美學細胞,一古腦兒栽入流行時尚圈裡,甚至還自創時裝品牌。柯里昂老一輩的族人都覺得他「不務正業」,對他頭痛得很。
但所幸的是,安東尼十分支持他,讓安米爾得以掙得自己的一片天空;也因此,這對表兄弟儘管差了七、八歲,卻反而很親近,沒有什麼代溝。
「米蘭的時裝發表會再過一個月才要開始做準備,我抽空回老家來看看。」
安東尼點點頭。「到安東妮婭那裡打過招呼了?」
「去過一趟了。嘩哈,她那對雙胞胎是怎麼養大的?肥嘟嘟的,將來怎麼穿得上我設計的最新款式……」滔滔不絕好幾分鐘後--「對了,安東尼,聽說這裡招待著兩名嬌客?」
雖然人在米蘭,但可不代表安米爾就對老家的動靜毫不關心。
安東尼邀請不相干的外人到本家宅邸作客--尤其聽說還是年輕美麗的姊妹花,他這異常的舉動已經引起幾位長老的「關切」,說不定老人家他們已經從各個角落紛紛趕回那不勒斯來了。
「在哪裡?介紹給我看看吧?」這才是安米爾抽空跑回那不勒斯的最大原因啊。
「她們出去了,待會兒才會回來。」樊樊和紗紗在幾個女傭的陪伴下到市中心去玩了。
「還要等啊?真可惜。」吁出一口長長的氣,安米爾接過僕人斟來的美酒呷飲。「我真想早點看看她--」
「樊樊回來了!」說時遲那時快,書房沉重的門扉應聲而開。
坐在加裝滾輪的皮椅上的安米爾,反射性地連人帶椅轉身,就見一大束色彩繽紛的玫瑰花湊了過來。
「哈--哈啾!」安米爾就是受不了太多花粉靠近,他可憐的過敏鼻子啊!「哈啾哈啾哈--」很不客氣地對著這一片可憐又無辜的玫瑰花打了好幾個噴嚏。
「玫瑰姨姨!」樊樊根本沒看清楚這個「辣手摧花」的傢伙是誰,就逕自心疼地嚷了起來,黑色大眼熱淚盈眶。
她這才發現對方不是安東尼,而是不曾見過的陌生人。
「不是東東!」她叫了起來。
東東?安米爾為樊樊的美貌驚艷好半晌,這才回過神,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不,我不是安東尼,美麗的小姐。」執手親吻禮,安米爾眼中瞬間迸出熱烈的火焰。
「噢……」樊樊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
但是,「哈羅,你好。」晚一步進來的紗紗,睜著早熟的黑眼珠,敏感地觀察到樊樊一瞬間的臉紅心跳。
局勢在暗中迅速且微妙地變化著。
很可笑的,第一個發現的卻不是當事者之一的安東尼。
紗紗張大小嘴,看著安米爾扶著樊樊--這原本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舉止,但為什麼他們兩人看起來是那麼的親密,還很配?
不只紗紗,僕人們也瞧出了一絲端倪,一些耳語流傳著。有人說看見兩人躲在花園中親吻;又有人說安米爾總是大清早的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更有人說光是從安米爾及樊樊相視的眼神裡,就可以看出那抹不尋常情愫……
等安東尼聽見風聲--或者該說是赫然察覺事實時,已經慢了好幾步。
而且是在最糟糕的狀況下--
嬌紅的玫瑰灑了一地,安東尼面無表情地看著樊樊躺在床上,偎著男人修長赤裸的胳膊--他不必掀起被單也知道兩人的軀體是光溜溜的!
「不……」安東尼的右手握住最後一枝玫瑰花,花莖上的突刺,狠狠嵌入他的掌心皮肉。
「安東尼?」或許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安米爾一骨碌的清醒過來,也正好拿自己那張臉去「迎接」安東尼狠狠的一記拳頭。
「你怎麼可以?!」咆哮聲一起,安東尼又猛地送上一記飽拳。「怎麼可以……」
「啊!」樊樊被嚇醒了,一張眼就看見安東尼那張猙獰扭曲的臉孔,連嬌軀都忘了要遮掩,跌跌撞撞地擋到安米爾面前。「不可以打米米!」
「滾!」安東尼怒濤洶湧,當初他對樊樊懷有多少熱切的情意,如今就有多少強烈的恨意!
當他一大清早帶著鮮花,想出其不意地溜到心愛女人的房間向她求愛時,卻看見她和別的男人親密的畫面,世界上恐怕沒有幾個男人能理智看待這種事吧?
樊樊美麗的臉蛋怯怯地皺了好幾下,在安東尼嗜血的表情中,又嚇得慘白。但是,她依然固執地捍衛著安米爾。
「滾!」安東尼將拳頭高高掄起。
「樊樊讓開。」安米爾想將她拉到身後保護。
「東東壞壞!」向來不解世事的無憂人兒,反身舉臂和安米爾摟抱在一塊兒,戒備提瞪著安東尼。
安東尼雙眼赤紅,硬是將樊樊一把拉下床,想赤手空拳打死安米爾。
「她應該是我的,你怎麼可以……」
從小便受過武術訓練,甚至還請過東方搏擊專家指導,安東尼每一舉一腳都對準安米爾最脆弱的部位攻擊,再加上心懷愧疚的安米爾毫不反抗,使得這場打鬥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勢。
「嘩啦啦--」驀地,一大盆冰塊和著水灑得兩個男人和床面濕了一大片,瞬間澆熄了安東尼些許怒火。
可看著被打得渾身傷痕纍纍,卻依然用一種有愧卻堅定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安米爾,安東尼下假思索的又掄起拳頭--
「嘩啦啦!」第二盆冰塊水陣落下。
「不要再打了啦!」紗紗索性把塑膠水盆一塊兒給丟了出去,正中安東尼的肩膀。
他像只一觸即發的猛獸,咆哮著,燃燒著怒火的黑眼看著紗紗。「找死!」擒拿技巧閃電出招。
「嘿……」紗紗像是早有準備似的,一下子就避開,但她的動作不夠快,頭髮被人一把抓揪著,她吃痛地急促呼吸,整個人被迫轉過去面對他。
她不服氣地睜大眼睛,對著近在咫尺的臉孔又瞪又瞠。
「羅紗紗,你以為你在幹什麼?」安東尼的怒火源自於地獄,猶如但丁筆下的神曲。「滾!」
他想鬆手好回頭繼續教訓安米爾,但紗紗卻用一雙小手臂緊緊抱住他的。
「安東尼!」她叫道,「你是在傷心,還是生氣?」
安東尼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
他是在傷心……還是生氣?
尖銳的問題比玫瑰的花刺將他的心扎得更深,輕輕一扭、一抽、一轉,流下的都是腥甜又悲傷的血。
「我愛她呀!」他吼著。「她也必須愛我!」手不自覺又束緊。
媽媽咪呀!他是要扯破她的頭皮才甘心嗎?紗紗發現要在這種情形下說話可真費力。「誰規定你愛她,她也一定要愛你呀?」
「誰規定……」就像一記當頭棒喝,安東尼像是傻了,又像是醒了,浮著青筋的手終於鬆開力道。
重獲自由的紗紗,第一個念頭就是連滾帶爬的大逃亡,可在看見安東尼那張被抽離情緒的空白臉龐時,卻又忍不住走了過去,將小手合掌,貼放在他跪坐的大腿上。
安東尼整個人震動了一下,慢慢的,他張開雙臂,那模樣就像想牢牢抱住什麼,但納入懷中卻又什麼都沒有的孩子。
孩子呀孩子,究竟誰才是孩子呢?
紗紗更進一步地貼近他,讓自己填滿他雙臂之間,小手臂費力地圈住他兩邊的肩頭,宛如抱住自己親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