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野出去一天了,她開始擔心他不知出什麼事,沒想到凌優竟找上門來,她只好出去應付她。
「我不是來找策野的,我知道他不在。是來找你的,喬棉小姐。」
「我看不出來我和你有什麼好談的。」
「我來是來求你的。拜託你離開他好嗎,我從沒看過他這麼痛苦,也不忍心看他這樣,我求你別再折磨他了。」凌優一臉的誠懇、痛苦與深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昨晚去找我,喝得酩酊大醉,現在還睡在我那兒。他說他還是愛我的,只是我們之間發生了一點誤會,他一時衝動向你求婚,現在很後悔,可是在良心上他不能就這樣拋棄你。同樣是女人,我能瞭解你的心情,但你若真的愛他,我希望你主動離開他,否則再這樣下去,我怕……」
喬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若要不信,可是她偏偏說得合情合理,若非策野在她那兒,她又怎麼知道自己和策野之間發生爭執?但……策野和她舊情復燃?而她讓策野痛苦不堪?天阿……
「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而言很殘忍,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只是希望策野開心,他一向不喜歡喝酒,如今卻借酒澆愁。唉!喬小姐,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跟我說,只要能讓策野快樂,我什麼都願意做。」
為什麼她覺得全身力氣彷彿被抽光了,連指責、反駁這個女人的力量都沒有?因為她知道凌優說的話至少有一半是對的。
凌優走了,喬棉如行屍走肉般地走回屋內。突然間,她覺得全身發抖,過去的一切點點滴滴紛紛湧上心頭,她不停地想著,等著策野回來。
又過了兩天了,和策野吵架已是三天前的事,喬棉吃不好,睡不好,卓璋平和官薇如都來看過她、和她聊天,不過大部分時間她只是一個人在發呆。未來該怎麼走,她心裡隱隱已有了答案,或許兩人的相遇早巳注定了悲劇結局吧。
策野終於回來了,喬棉屈著身體坐在床邊的地上,對於他的出現視若無睹。
「喬棉,你怎麼坐在這兒?」策野嚇了一跳。「對不起,我喝醉了,所以才沒回家。快起來,你別這樣嚇我好不好?」其實他還花了很多時間在想怎麼面對他倆之間的問題。
他真的喝醉!「你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三天,不聞不問。你明知道我在這個世界一個朋友、一個親人也沒有,你居然這樣對我!你真是欺人太甚!」
他被她吼得一怔。是啊,他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沒有多想想她的感受?「對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對不起?你究竟想證明什麼!要我知道我若沒有你,就什麼也不是,根本生存不下去,所以我應該要小鳥依人,不可以跟你鬧彆扭,你做什麼我都不可以過問,就算你喜歡別的女人我也要當作不知道,是不是?」
「你扯到哪兒去了?我根本沒這樣想過!」
「那麼又是我在無理取鬧了?策野,既然我們彼此都這麼痛苦,不如分手吧!」
策野臉上變了色,他最怕的事竟然還是發生了。
他知道喬棉不會輕易說這種話,既然說出口就表示她已經決定了。「喬棉,是我錯了,你要怎麼罰我都行,但就是不能分手,永遠都不分。」
她知道他愛她,所以她更不忍心讓他痛苦。「你難道還不瞭解嗎?我們分手是必然的結果,只是時間早晚而已。我和你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傳奇,而我則是個怪物,一輩子也追不上你。我累了,我不要到你開始厭倦我的時候才離開。」
「我不會的!我對你的感情永遠都不會變!」
「別傻了。世事無常,回到宋朝的策野和現在的策野已經變很多了。」
「我一直沒有變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想想,我們在宋朝的時候有多契合,我們是夫妻啊!夫妻是一體的!」
「在宋朝的時候,我們都不屬於那裡,所以我們在同一個世界中,可是在這裡,你在你的世界中,而我卻進不去你的世界。沒錯,我們的本質或許沒變過,可是,人總會隨著環境的不同,改變他們的思考和行為模式,這是必然的改變,沒有誰對誰錯,也怨不得誰。」
「為什麼你就是不能給我們的婚姻多一點機會呢?」他絕望地吼。
「你不知道我追你追得多辛苦,在這裡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價值,我失去了我的自信和驕傲,這樣的我還有什麼內涵可言,未來有一天你我之間的感覺變了,你就會開始恨我,恨我拖累你,我不要那樣,現在走起碼還能給彼此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我決定了,我要放我自己一馬,請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你當真這麼絕情?」
「求求你,送我回去,我不想變成一個廢物。」
「難道我在你心中就這麼沒份量,不值得你再試著努力看看?」她居然「求」他「放過」她!真是諷刺呵,他卓策野竟然落到這種地步。「你說的全是假設之辭,它不見得會發生的!」他忍不住大吼。
「策野,你有很多好女孩在等著你,別再掙扎了。你自己想想,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吵過多少次架,又有多少次我們強壓著心中的不痛快,努力維持表面的和諧,你承認吧!我們不合適。」
「我只知道我愛你!而你一次又一次把我的尊嚴踩在腳底踐踏!」
「就算是我對不起你,策野,我求求你送我回去,我要回家……」
只要她願意,而他能夠,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捧回來給她,可是她苦苦哀求的竟是要他送她走!他不只是失望而已,而是絕望。「隨便你!」他丟下話後,轉身離去。這是他僅存的驕傲,否則他說不定會失控地跪在地上流淚求她,他不能落到那種地步。
喬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感到渾身虛脫。長痛不如短痛,他的痛苦很快就能撫平,他倆之中總得有一個人堅持對的決定。她累了,以他的驕傲,他永遠也不會原諒她,她知道,但已無力心痛。
「喬棉,怎麼回事?策野幾天沒回來,怎麼一回來又立刻沉著一張臉出去?」官薇如關心地道。
「伯父。伯母。」到這時候,喬棉連稱呼都改了。
「對不起,是我惹他生氣的。謝謝你們這些日子的照顧,我們已經決定分手了,我畢竟是配不上他。」
「你別衝動,夫妻吵架是很平常的事,他錯了我叫他向你道歉,你就原諒他一次吧。」官薇如有些憂心地說。
「謝謝你,伯母。不過我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兩天冷靜的思考才作下這個決定,他也同意了。只是策野下令不准我一個人進時光機,所以我想拜託伯父和伯母送我回去。」
「這……你不再考慮考慮?」
喬棉搖搖頭,「我很愛他,可是我能給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和痛苦,那麼又何必強求一定要在一起呢?我剛才說了很多傷害他的話,他不會原諒我的,為了你們的兒子好,請你們送我回去。」
「我到現在才知道策野為什麼愛你。」卓璋平歎道,「現代的女孩子已經很少有這種想法和毅力了。」
官薇如似笑非笑地瞪了丈夫一眼,「你兒子真沒福氣,連個老婆都留不住。」
「別這麼說,是我沒福氣。」喬棉道。
「既然你堅決要走,那麼就由我們送你吧。」卓璋平道。
「不等策野回來?」官薇如急道。
卓璋子給了妻子一個眼神,官薇如這才知道丈夫心中另有打算。「用不著等了,走吧!」他說。
二十世紀到了,將喬棉輸送下去之前,官薇如握著她的手道:「我真捨不得你就這麼走了。」
「有沒有什麼話要我轉告策野的?」卓璋平問。
喬棉想了一下,最後才道:「就說……祝他幸福。」
揮別了他們夫婦倆,喬棉站在自己年代的土地上,感覺彷彿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醒了,終究還是要面對現實。
她佇立了片刻,一甩頭,朝喬家的相反方向走去。
策野在外面遊蕩了半天,還是決定回來,他絕不放棄。可是找遍了整個屋子都找不著喬棉,然後才在走廊上遇到他父母。
「兒子,找什麼?喬棉嗎?」卓璋平問。
「她在哪裡?」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回去了,我們親自送她回去的。」官薇如回答。
「什麼!你們竟然……」
「逼走她的是你,可不是我們。」
這句話正好踩中了他的痛腳。「我要去把她找回來!」他大吼,轉身就要往實驗室跑去。
「等一等,你現在去找她有什麼用?若不是看她去意堅決,我們也不會送她回去,你就算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的父母一搭一唱,說得他心煩意亂。「我不能沒有她!你們明不明白?」
「你的心情我們很明白,夫妻間相處是要有智慧的,更何況你們這段婚姻並不尋常。你現在衝動的跑去找她,就算帶得回她的人又怎麼樣、結果還不是一樣痛苦。」
「我們很贊成你們兩人在一起,可是你們之間的問題不能解決的話,情人恐怕終究要變成仇人。你們現在的感受都太深,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其實喬棉十分愛你,她最後留給你的話是祝你幸 福,這也是我們做父母的衷心的期盼。」
「你們兩人都相當聰明,我相信只要你們相愛又有智慧地相處,一切困難都能克服的。」
「哇,你們兩位老人家的過來人心聲還真不少!」策野是何等聰明的人,只因當局者迷,愈是害怕愈把事情弄得更糟,如今一經點破,他已能笑得出來了。
「臭小子!不如感恩,淨會欺侮爸媽。」
「臭小子謝謝這對恩愛又有智慧,卻不知為何把兒子生得這麼臭的爸媽。」他一邊說一邊誇張地彎腰拱手,逗得兩老不如該笑還是該氣好。
「你兒子!」
「你兒子!」
他們異口同聲地指著對方,三個人哈哈大笑。策野也不再多待,思考自己的問題去了。
策野捺著性子足足思考了兩個禮拜,他試著站在喬棉的立場感受她的困難,雖然他心中已經知道該怎麼幫助喬棉適應二十五世紀,可是思念她的情緒卻灼痛著他。喬棉也會想他嗎?她是不是會有些後悔離開他?她需要多久時間冷靜才會再次接納他?這些問題盤旋在他腦海中,最後他決定了,他就到她回去後的一個半月吧。無論如何,他相信他倆這段緣分是上天賜與的,絕不會就這麼結束。
策野來到二十世紀,很快就找到了喬家。那是一幢別墅,他按了按電鈴,隨即有個僕人前來應門。他感覺到一股奇怪的氣氛,但他還是很禮貌地詢問:「請問喬棉住在這兒嗎?」
那人的反應好像差點哭出來,「先生,裡邊請。」
策野覺得奇怪極了。他穿過通往主屋的走道,有人為他開了門。奇怪,為什麼問也不問他是什麼人呢?然而當他一進到大廳,他就怔住了,這些人正在辦喪事,而掛在靈堂上的照片中的人兒赫然是——喬棉,此刻他如墜冰窖,整個人都呆住了,喬棉死了?……怎麼會?
他衝到靈堂後面,喬棉真的躺在那兒,好像睡著了一樣安詳。他跪倒在她身旁,撫著她冰冷的臉龐,吸聲道:「喬棉……不可能的……」
「先生,請你按規矩行禮。」有個人走到他身邊說道。但策野根本無視其他人的存在,他心中的震驚尚未平復。
「喬棉,你醒醒呀!我是策野,我找你了,你別不理我!」
「我是喬棉的父親,請問你是她的朋友嗎?」喬蒼臉色很難看,目睹這人傷心的程度好像比死者的親人更甚,難道他是……
策野終於稍稍恢復了理智,他瞪視著喬蒼,問道:「告訴我,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發生的。」
這時候另一個年紀約和他差不多的男子走過來,說道:「伯父,這裡人多不方便談話,請這位先生到書房談吧。」
策野也同意,臨走前仍不忘回頭再看了喬棉一眼。
「我叫唐省祖,不知喬棉有沒有在你面前提過我。」
「你就是她爸爸逼著要她嫁的人,我知道。」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雖然不願承認,可提這唐省祖倒是有一段令人頗為欣賞的氣度。
「而你則是她口中說的丈夫和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我說對了嗎?」
「她有孩子了?!」策野失聲道。他一點也沒有察覺,而她居然懷了身孕還堅持離開他!可惡!
「原來你不知道。」
「你這畜生,竟敢玩弄我女兒!」喬蒼作勢要打他,還好他閃得快。
「她是我妻子,只是你們不認為而已。我沒有玩弄她,我不知道多想和她在一起!」策野也激動起來。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來,現在人都死了,你才來有什麼用?」
「她不會死的,我不會讓她死的!唐省祖,你告訴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省祖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人死不能復生,喬棉又怎能不死?不過他還是照實說道;「三天前,她上完課正要趕著去上班,誰知才剛出校門,在穿越十字路口時被一輛闖紅燈的卡車撞上,當場死亡。」
策野想像著那幅畫面,心裡針扎似的疼痛。「她懷孕了居然還得上課、上班,你們可真會照顧她!」
省祖聽著他的諷刺只是皺了皺眉,不想辯解什麼。
喬蒼卻不同了。「你這個拋棄她的人又有什麼資格來說我們?」
「你是我岳父,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現在你女兒死了,你會不會後悔以前沒有多疼她。多愛她一點?不過不管怎麼樣,你永遠都沒機會了。」
「你馬上給我滾。」
「我會的。」策野說完轉身就走,他走到喬棉的遺體旁,握著她的手,仔仔細細的凝視她,輕輕地道:「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永遠不會,這個念頭連想都別想,我會讓你永遠都想不起。」
不理會旁人懷疑的目光,他走了。登上時光機,他決定從她回來的那一刻起默默地陪著她,直到她在二十世紀的生前該終了之時,他就要永遠和她在一起了。
喬棉漫無目的地走著,其實她也不在乎自己走到哪裡,後來實在走得有些累了,再加上這幾天沒睡好,於是她找了家店借電話打給省祖叫他出來接她,因為她居然身無分文,別說坐計程車回去,連一塊錢打公共電話都掏不出來。策野實在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竟拙到這種程度,硬是不肯回家。
不久,唐省祖來了,喬棉上了車,策野則在時光機上穩穩地跟著,她的一舉一動絕對不出他的視線。而這當然是拜小聿之賜。
「還是你在外面租了房子好,哪像我一時衝動跑出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她一進屋子就舒舒服服地坐下來道。
「我真服了你,身上沒半毛錢還敢跑出來。」
「哪有時間想那麼多?沒關係,明天叫媽媽或喬直把我的皮包和一些衣服偷渡出來,我的存款還能撐一陣子。」
「這裡給你住吧,我回家去睡。」
「真夠朋友,我就暫時打擾了,我會盡快找到房子的。」
唐省祖把一串鑰匙丟給她,她接在手中,不由得想起策野家根本用不著鑰匙……唉,想它做什麼!
「不用了,你就住下吧。找房子又麻煩又累,而且還得支出一筆費用,你現在可負擔不起。」
喬棉牽動了一下嘴角,「說來好笑,我現在才有種活在現實中的感覺,為了未來的生活打拚,這才是我的世界。」
「老實說,我不太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情緒似乎十分矛盾。」
「或許吧!心理專家。我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覺,麻煩你幫我關燈上鎖吧。」說著,她爬上床倒頭就要睡。
「喂,我是房東兼傭人哪。」
「拜託你嘛,我的好哥哥,我好累了,再說我弄成這樣有一半也是為了你呀!」
「是啊,為了不嫁給我嘛,又不是為了私奔,說得自己好像很偉大似的。」
「當然偉大啦!這種忤逆不孝的罪名一個人扛就行了,而我這個叛逆女兒當然比你這表面上孝順的兒子適合。為了這個,我還被我爸甩了一巴掌,你說你是不是應該補償我?」
「不會吧,伯父打你?!」省祖著實吃了一驚。
「騙你幹嘛,要不要找我爸對質?否則我怎會連皮包都忘了帶。」
「打得重不重!」
「當然重,你要不要試試我爸的掌力啊?我想個辦法說不定可以幫你。」
「免了,謝啦!可是怎麼你臉上沒指印也沒紅腫?而且你怎麼有起來一點都不難過,這可不大像你。」兩人從小玩到大,喬棉在乎什麼他還會不清楚嗎?可是今天的喬棉好像變了很多似的,突然間成長了不少。
「指印早消了,我的心在滴血,你沒看到而已。」她半真半假地道。「喂,房東兼管家婆,你囉唆完了沒有?你妨礙我的睡眠已經很久了。」
「好,我怕了你了,大小組,有事再CALL我。」
喬棉懶得再答話,省祖只有無奈又寵溺地笑笑,關了燈、鎖上門走了。對唐省祖而言,喬棉就像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她會有個好歸宿的,但對像不會是他。
而策野卻是感歎不已,原來她的生活是這樣的,怪不得她說人會隨環境的不同而改變,並非本質,而是方式,他現在終於懂了。這一切的原因、過程,她從未提過,其實他也並不是那麼瞭解她。
隔天,她趁她爸爸上班之後打了通電話回家,一方面是要她媽媽帶些必需品給她,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使董莘冰安心,母女倆聊了一會兒。對喬棉而言,她與母親真是久違了。
童莘冰來過又回去後,喬棉反正挺閒的,就把書拿起來啃,馬上要交報告了,幸虧媽媽細心把她的書也帶來了。待天色又暗了些,省祖也來了。
「這麼乖,在用功啊?」
「我一向都這麼乖的。」
「少來了,八成有報告要交。」
什麼事都被他看透了,不好玩!「哎?好香啊!」
「我知道你一定還沒吃,所以帶了些東西過來和你一塊吃。」
又被說中了!「算你還有點良心。我媽已經來過,東西已經幫我帶過來了。」在二十五世紀時,該吃飯有電腦提醒已經習慣了,現在她竟忘了肚子餓。
這丫頭得了便宜還賣乖!反正他也習慣了,笑笑就過了。「她還好吧?有沒有被你連累?」兩人邊吃邊聊。
「多少當然有,不過沒什麼大不了就是了,我媽知道我在這兒很放心。」她說到這裡突然住了口。
「怎麼不繼續說下去?」
「省祖,你說世界上有沒有單純的友情?」
「若以無絕對,凡事都有例外的觀點來說,那肯定思有的,你說的是我們倆了。」
「其實連我媽也覺得我們很奇怪,她雖然嘴上沒說,可是我看得出來。我發生什麼事就找你,現在又住在你的地方,我沒男友,你沒女友的,幹嘛那麼堅持不與對方結婚,搞到和家裡撕破臉,實在有點毛病。」
「喂,你不會是到現在才發覺我是個不錯的對象吧?」他一臉誇張的驚恐,惹得喬棉笑出來。他自己也笑了,接著道:「其實我和你應該算得上是知己,甚至說是兄妹關係也不為過,而兄妹自然不能結婚,否則豈不是亂倫?」
喬棉又是一陣笑。「其實說起來我媽也挺可憐的,家裡我爸是經濟重心,父女搞成這樣,他當然不會再資助我生活費了,我媽說要把她的私房錢拿出來供我念完書,我又怎麼好意思拿?所以我想把這學期念完先辦休學,賺夠錢再繼續讀書。」
「這樣不太好吧,再一學期你就畢業了,辛苦一點把它念完,拿了文憑工作也好找些。經濟上有問題就向我開口,帳我會記著,以後賺了錢再還我就行了。」
「不行,我不要拿你的錢。」
「別這麼固執行不行?」
「我心裡會不舒服的。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我看我還是找份工作貼補好了。」
「打工啊?非這樣不可嗎?」
「嗯,我已經決定了,不過是辛苦一點而已。」
「那好吧,我有個學長跟我挺好的,最近正在創業開公司,我幫你問問看有沒有缺人。」
「好啊,謝啦!」
「伯父什麼時候氣才會消啊?你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別指望了,最快的方法就是我嫁給你,否則若沒拖個三年五載,他那一肚子氣是不會消的,十頭牛加起來都沒他那麼固執。」
「難怪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女』,果然有道理!」
喬棉聞言差點嗆到。「什麼話!你討打是不是?」
兩人打鬧慣了,不過這裡玩得開心,策野那邊就更加落寞了。雖然明知他們之間沒什麼,只是兄妹之情,可是心裡還是忍不住酸溜溜的。
一個月過去了,喬棉也漸慚安定下來,只是那股對策野的思念卻愈來愈濃,甚至有時還感覺到他就在自己身邊,恐怕是思念過度了。尤其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夜晚,思念的愁緒就開始浸入心骨,想他想到心都會發疼,她知道自己當初就這麼決定離開是衝動了些,但她不會後悔,也不該後悔,可是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每當喬棉幽幽歎氣的時候,策野知道她是在想他,其實只要他按一個鍵或說一句話,他馬上就能站在地面前,可是他不能,否則會改變她注定死亡的命運,他必須忍,然而咫尺天涯的感覺意是如此辛酸。
「我聽你老闆說你表現不錯,不過這兩天好像有點不舒服,精伸不濟,是不是?」省祖每隔兩、三天就會來看她一次。
「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
「有沒有去看醫生。有病不能拖的。」
「本來還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麼了,我會抽空去看醫生的。」話才剛說完,一陣嘔吐感湧了上來,她馬上衝到廁所去,吐完了才出來。
「吃壞肚子啦?萬一食物中毒怎麼辦?我帶你去看病,現在就去。」
「不用這麼急,這兩天都是這樣的。」
「若不是對象是你,我一定會問你是不是懷孕了?幾個月啦?」他開玩笑地說著。
喬棉聽了一怔。懷孕?她的月事好像遲了,的確很有可能是懷孕。她懷了策野的孩子?「省祖,我想我八成是懷孕了。」
省祖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胡說八道,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你當自已是聖母瑪利亞啊。」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老天,我居然連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省相,我要當媽媽了,明天我就上婦產科檢查,問醫生該注意些什麼。」
瞧她一臉快樂,他簡直快暈倒了。「你別以為吐幾下就是懷孕了,你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怎麼懷孕啊。」瞧她一臉的聰明相,居然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他真開始懷疑台灣教育怎麼失敗到這種程度。
策野笑得差點跌下椅子,這唐省祖還真鮮,他臉上的表情令人發噱。
「我當然知道懷孕必備的過程。本來我是不想提的,不過既然有了孩子,也不能隱瞞了,我……已經嫁人了。」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省祖竟開始結巴。
「那不重要,因為我們已經分手了,永遠都不會再見面。在別人眼中或許我是未婚生子,可是我永遠都是他的妻子,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接受別人了。我要生下這個核子,我可以獨力扶養的,真希望生個像他的兒子。」
她那款款深情的模樣看得策野心都化了,真希望現在就能抱她在懷中盡訴情衷。
「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在哪裡?我不容許他就這樣拋棄你!你怎麼這麼傻,你會毀了自己的一生!」
「我不准你罵他!和他在一起是我選擇的,分手也是我提出的,而且我還說了很多傷害他的話,他不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這一切的後果我自己會承擔。他畢竟還留下一個孩子給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省祖看著喬棉,又覺得她不像喬棉,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她了。「既然你已經決定,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你要想想怎麼應付你家人,尤其是伯父。」
「我不會瞞著他們的,何況也瞞不了多久。再說,懷 了他的孩子我覺得很光榮、很開心,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省祖卻是愈想愈覺不妥。「我看不行,伯父一旦真的 氣起來,很難說會發生什麼事。喬棉,我看我們趁現在趕 快結婚,當然是假結婚啦,先順利過關再說。」
「不行,我絕不答應,那對你太不公平了。」
「我不在乎,何況只是假結婚。」
「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該拿什麼理由離婚?」
「到時候再說吧。」喬棉還是搖頭,省扭有些急了,「喬棉,現在社會風氣雖然開放多了,但未婚生子還是會遭人指指點點,你以後怎麼做人啊?而伯父是那麼重面子的人,他會受不了的。」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為我著想,可是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答應的,我心中坦蕩蕩,別人要非議我那是他家的事。我此生只做他的妻子,不是因為傻,不是固執,也不是一味的癡心,而是因為我願意這麼做,我喜歡這麼做,我愛他。」
「我真拿你沒辦法。」省祖歎道。
又過了幾天,這天省祖剛好在,喬蒼終於出現了。
「我聽說你懷孕了。」喬蒼一臉怒容,看起來似乎隨時會失控,省祖全神戒備著。
喬棉看了父親一會兒,以前那種又敬又怕,希望博得他一點點重視的心態竟已消失了。她淡淡一笑,「老爸果然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不過我本來也沒打算隱瞞。」
「你這個賤女人!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喬家的臉全被你丟光了!」
省祖拚命地阻攔,口中直叫著:「伯父,冷靜點!」
喬棉躲開了,她倒不是擔心自己怎麼樣,而最怕萬一肚中的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可糟了。喬棉皺著眉,她得想個辦法讓父親冷靜下來才行。「爸,有話好好說,你再鬧,我要打電話報警了!」她喝道。
喬蒼被她這一喝,居然怔住了。「好,好,你反了,反了……」
「爸,我們是父女,又都是文明人,有話可以好好說。」
「好,我問你,孩子的父親是誰?」喬棉不答。他又問:「是不是省祖?」
「當然不是,爸,你別胡說。」
「省祖,你不肯娶我女兒是不是?難道我們喬家配不上你唐家?」
「爸!孩子的父親是誰我清楚得很,你自己也明知道絕不是省祖,你用這種手段逼他娶我,認了這個孩子,不覺得太不公平了嗎?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
「你還有臉說我!我們喬家沒有你這種敗壞門風的子孫,你馬上把這孩子拿掉!」喬蒼怒極,指著她吼道。
喬棉聽了這句話真的發怒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別人拿孩子有她不得已的苦衷,我沒有。我決定生下孩子,你不認你的外孫沒關係,沒人會逼你!」
「你竟然這麼跟爸爸說話?」
「我知道你覺得很難堪,爸,這點是我對不起你,即將身為人母,若我的女兒做出這種事,我能體會那種憤怒和傷心,但是每個人都有苦衷,有些內情你並不明白。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我只希望你別來干涉我和孩子,爸,對不起。」
喬蒼無言以對。「你真是冥頂不靈哦!喬蒼再也沒 有你這個女兒!」說完掉頭就走。
「愈來愈不可收拾了。」省祖歎道。
「隨他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這麼說了。如果門風和別人的閒話對他而有比女兒還重要,那我也無話可說,我不會覺得難過的。」
「我發覺你真的成長很多。」
「不夠多。」她歎道。
「為什麼這麼說。」
「否則我就不會離開他了。」喬棉看到省祖滿臉的疑惑,笑了笑道:「當初離開他是因為覺得很無助、很痛苦。而且還帶了一大堆痛苦給他,我沒有自信做好他的妻子。其實說實在話,我也並沒有盡全力,反而太沉溺在痛苦的感覺中,還沒到該放棄的時候就放棄。」
「你很想念他?」
「當然想,但我不會活在懊悔中的,你放心。」
有無數次策野差點忍不住現身。老天,她狀況怎麼這麼多?他遲早心臟無力,可是她的話又聽得他心裡甜滋滋的。唉,還有兩天,再挨兩天!
差不多時候了,喬棉正從學校走出來,策野撫著自已複製出來的喬棉的身體,她有血有肉,但沒有靈魂、沒有精神。
策野全神貫注地盯著她,喬棉一時間太過驚嚇,只能瞪著那輛超速驚駛的卡車掩面尖叫。就在撞上的那一刻,兩個喬棉轉換了,「喬棉」仍然飛了出去,血流滿地,現場頓時亂成一團。策野才不管那些,他只是緊緊地抱著仍雙手掩面不停發抖的她。
「沒事了,你安全了,別怕,我在這兒。」策野柔聲安慰著。
慚慚地,喬棉的情緒稍微乎復,「策野?我死了嗎?不對,我若死了又怎會見到你?」
「是啊,好奇怪,我也不明白怎麼會在這兒見到你。」他笑道。
她看了一下四周,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是時光機!?「噢!你什麼時候來的?居然不出來見我。」
「我一直在等今天這場車禍發生。二十世紀的喬棉死了,而你則可以在二十五世紀重生,而且與我永不分離。」
喬棉一下子負荷不了,再見到他是她夢寐以求的,但是……「策野,當初的問題可能到現在都還無法解決,我仍然有可能做不好你妻子的角色。」
「好的標準每個人的認定都不相同,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一個了。從今以後,無論你想到哪個時空,我都陪著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幸福快樂的。」
「策野……你讓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說不出話還有這麼多話呀!」喬棉被他逗笑了,捶了他一下。
他又說道:「其實人本來就是與問題共存的。在二十五世紀,你的問題是怎麼融人那個世界,而在你的世紀,你也忙著計劃未來,解決背景上的一些包袱,哪裡都會有問題的。」
喬棉想了一下,道:「你不能不回二十五世紀,你是卓家的獨子,爸、媽又那麼好,我不能那麼自私。」
「如果你要我回去,你就得跟我一起回去。」
「婚姻是一個賭注,但我這賭注下得實在太大了,未來你要是欺侮我,我連個退路都沒有了,你明白嗎?」
「我知道。」
喬棉走到電腦螢幕前,看著那一團混亂。老實說,她沒把握贏,不是因為策野,而是擔心自己沒辦法。
策野知道她在考慮,他當然希望回二十五世紀,出來遊歷只能偶爾為之,人總得要有安身立命之所。
他屏息等著她的答案。
喬棉吐了一口氣,笑了笑,「二十世紀的喬棉已經死了,不是嗎?死了就該一了百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她轉身面對他,露出一臉亮麗的笑容,「我們與問題共存吧!帶著我們的孩子和二十五世紀的問題共存吧。」
兩人緊緊擁抱對方,一個熾熱而綿長的吻,安定彼此不斷追尋的靈魂……
「對了,我還要告訴你,我已經為你安排了適應二十五世紀和我的生活環境的課程了,包準你變成一個人人敬佩的女強人。」
「原來你早有預謀啊。」
「只是有備無患嘛!」
他笑道,隨即又封了她張準備抗議的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