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和石雲決定在飛龍堡方圓百里範圍內再搜索一次,然後在再來鎮的入山口會合,各自離去。
石雲施展輕功,走後山路線,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裡,自從十二歲那一次被挾持後,後山的懸崖峭壁也分派崗哨站,加強戒備,雖不能說是滴水不漏,固不可破,但至少防範未然。
站在陡峭的斷崖,他俯瞰崖下叢密的樹海在山嵐繚繞中,遠看一片綠影幢幢,讓人不寒而慄。
除非想早死早超生,即使自認武功高強還是別輕易嘗試,否則縱然沒跌個粉身碎骨,也會被飛龍堡守衛發現抓起來。
以前後山的防備非常弱,幾乎沒人看守,因此才會任毒手怪醫來去自如,如今在他規劃下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站。
若非今天這個突發狀況,照理說山崖邊應該有人巡防,他蹲下身注意到崖邊岩塊有一個細微的凹痕,像是被繩索磨過的缺口,他伸手撫摸那細碎的石屑,不出所料的找到石塊上殘留繩索的細毛,是新痕跡!
「看來她們是從這邊下去,逃入山林裡。」石雲喃喃白語,旋即飛奔回再來鎮,準備把這項新發現告訴薛冰。
回到再來鎮的人山口的地方,薛冰早已在那裡等了。
「你發現了什麼?」
薛冰拿出一張字條遞給他,「我師兄飛鴿傳書來的消息,他說我娘有可能回去毒魔林。」
瞧她神色木然,眼底閃過一抹郁色,他好奇的問:「那是什麼地方?」
「一個很可怕的絕境,普通人進去絕對出不來,所以我們要快一點行動,盡量趕在我母親到達前攔截她們,另外我師兄也會幫忙協助營救皓雪姑娘的。」她微微抽動臉頰肌肉,似笑非笑的盯著石雲。
在她注視下,石雲竟覺得不安,牽強的笑了笑,轉移話題道:「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不必了,海大叔已替我們送來包袱。」薛冰把一個簡便小布包丟給他,「乾糧和水都在裡面,應該夠我們走到毒魔林。」
石雲接過她使勁拋來的小布包,總覺得該說些什麼,畢竟叫自己未婚妻去營救自己鍾情的戀人,這難免有些尷尬,而且說不過去。
可惜,薛冰根本不領他的情,包袱一甩上肩,頭也不回的道:「救人要緊,我沒空陪你閒聊,你不來也沒關係。」
聞言,石雲也只好跟上去。
夜幕低垂,晚風徐徐,山林裡瀰漫著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一道炊煙裊裊升起,熱氣驅走了寒意,火簇蒸散了厚重的霧,使週遭的景物一目瞭然。
薛冰用樹枝撥弄火堆,使它燃燒得更旺盛,藉由跳躍的火光打量他的五官,他臉部線條十分柔和,眉毛整齊不疏不濃,眼睛炯炯有神像是會透視人心那樣犀利睿智,鼻樑鋌而筆直;還有那薄削的唇形正微抿著,嚴峻中不失親切和善。
他是個內涵外貌兼優的好男人,只可惜……冷不防他抬起頭,她心卜通了一下,連忙偽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一邊撥弄火,一邊迅速的轉動腦子,試圖找話題打破沉悶的空氣。
「呃……其實你不必跟來的,你還有那麼多事要忙。」她感受到他直勾勾的視線停佇在自己身上,怕被他發現她剛剛的窺視,她始終不敢看他。
「我已經將堡內的大小事務交代好了,相信海大叔比我更能勝任,何況少堡主不久就會趕回來,要是讓她知道堡內發生那麼大的事不宰了我才怪。」石雲優閒的倚著樹幹。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她仰起小臉蛋,不期然與他深奧難懂的黑眸對上,心咚了下,頭垂得更低,感覺面頰熱烘烘的。
可能是她太靠火堆,熾熱的火焰激射出熱度的影響,她把心跳不規律歸咎於夜霧的迷思。
「就算忙裡偷閒。」他溫和低沉的嗓音驟然逼近。
她嚇了一跳,發現他已坐在她對面,相隔著熊熊的一團烈火,血液在血脈中悚動。
「快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他逕自躺下,枕著手臂,閉上眼入睡。
忐忑不安的她睜大眼珠子,原來他是要取暖好睡覺,害她緊張了半死。緩和下緊繃的心情,她好笑又好氣的想著,真不敢相信美女當前,他還能悠然安穩的睡他的大頭覺,讓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
漫長的夜,不是第一次的獨處,卻掀起她前所未有的異樣感受,她發現自己竟會怕他凝眸注視,那一雙黑眸似兩泓幽潭,將她的靈魂吸入那深不可測的漩渦。
破曉時分,天色末明,陣陣香氣一波一波飄入她夢中,是在作夢嗎?
薛冰撐開惺忪的睡眼,發現身上覆了件散發男性氣息的外袍,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早啊!」石雲熟練烤著食物,「剛才看到一隻鴿子,笨笨的掉在火堆裡,我就拿來做野味,讓你嘗嘗我精湛的手藝,你先去河邊梳洗一下,回來馬上就可以開動了。」
仍處於半夢半醒的她猛打哈欠,掀開蓋著的外袍,也不知道是否真聽懂他的話,一直點著頭,頭都快點到地上,且好像是沒有聽到。
茫茫然的她機械式的起身,像夢遊者的走路,結果沒有方向感的撞樹!
「咚!」一聲,石雲來不及喚住,接著看她反射性的轉身,竟朝火堆闖來,嚇得他連忙騰空越過火堆,擋在她身前替她指揮,他還不想被迷糊的她毀了今天的早餐。
「這邊。」他指著淙淙水聲的方向。
她半闔著朦朧的雙眼,兀自點頭,「喔!」就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聽到她答應,他以為應該沒事了,回到位子上繼續烤乳鴿,過了半晌……
「啊!救命!」
石雲不加思索的騰空飛掠,以為她遇上危險,可是當他趕到溪邊時,看到她趴在僅及膝的小溪中,像旱鴨子溺水似的舞動著四肢。
他憋笑的捂著嘴,漲紅了臉,肩膀微顫的悶笑,「噗哧!」終於忍不住的放聲捧腹大笑。
「救命哪……我不會游泳,我快淹……」緊閉著眼的她拚命擊拍水面,被這突來的笑聲驚醒,霎住聲音。
「拜託!這淹不死人的,哈哈……笑死我了!」
聽他肆無忌憚的狂笑,絲毫沒有形象可言,與他儒雅白淨的外表一點也不配,虧他還是人人敬畏的神機妙算,稱他諸葛再世,依她看應該是豬哥再世。
惡狠狠瞪他一眼,薛冰又羞又怒的坐起身,鼓著腮幫子,氣惱的抄水朝他潑去,石雲身形飄忽的移動,輕易的躲過她的攻擊。
「別這樣,很難看吔!」他一邊輕鬆的閃,一邊談笑風生,「別泡在水裡太久,會著涼的。」
「哈啾!」他的話未完,她就打個噴嚏,迫使她不得不摀住口鼻。
「你看看。」他解下白色孺袍,遞給她,正是毫無防備的狀態。
薛冰立刻把握良機,使勁拍打水面,誰知他輕靈似柳絮、似浮雲,硬是離地三公尺,飄上半空中,水花剛好在他腳底下飛濺四射,
在一瞬間,他飄然而降,順手拉起賴在水裡的她,替她披上外袍,隨手臂—揮,將她身子翻滾,緊實的將她捲起來像包粽子,正好遵守君子非禮勿視的規範。
把她往乾爽陰涼的河岸樹蔭下拋去,然後他則落在對岸回看她;以她的輕功,還不至於讓自己跌坐在地上,應該可以安然無恙的著地。
如果她沒站穩摔個鼻青臉腫,也只能怪她武功不濟,也算是報一「潑」之仇。
薛冰一旋身,靈巧輕盈的像飛燕般點地,回瞪他,「你是故意的?」
「你還不是一樣,想偷襲,你再練個十年吧!」他促狹的笑。
薛冰氣得牙癢癢的,偏偏技不如人,只能在岸邊直跺蓮足,忽然清涼的晨風吹來,今她不住的打著哆嗦,打從心裡泛起一陣雞皮疙瘩,「哈啾」!
看來真被他烏鴉嘴說中了。
東方翻肚白後,晨霧隱去無蹤,和煦的陽光照亮了大地帶來了溫暖。
薛冰換上一套乾淨的粉紅色勁裝,顯得青春俏麗,別有一番風味。
「你確定你沒染上風寒?」石雲與她圍著昨夜的餘燼,開始享用早膳。
「沒事的,我自己身體我最清楚。」聽到他的關懷,她內心流過一道暖潮,體溫開始上升,脈搏隨之鼓動。
為掩飾體內這莫名的騷動,她轉移話題,並且專心享受他做的野味,嘖嘖的道:「不錯嘛!沒想到神算子除了打打算盤也會做菜。」
「哪裡,這是跟我們飛龍堡少堡主夫人學的,她手藝可是一流的。」石雲難得謙卑。
「能得到神算子你這位非常人的稱讚,可見得你們少堡主夫人一定有過人之能力,改天介紹我們認識。」薛冰吃得津津有味,兩人一半鴿肉,幾乎吃光了,她才想到,「你什麼時候去打野味回來?」
「我才沒有那麼多的閒工夫。」石雲懶懶的打個飽嗝,指指天空,「它是自己飛下來,不小心掉進火堆裡自殺身亡的。」聽過飛蛾撲火,這還第一次看到飛「鳥」撲火。
「什麼?有那麼笨的鴿子。」薛冰也覺得好笑,可是當吃到剩下鴿腿時,她笑不出來了。
「怎麼啦?」石雲折一根干樹枝來剔牙,察覺她瞬變的愕然臉色。
「你自己看看。」薛冰苦著一張臉,把那只環扣著燒黑金屬環的鴿腳遞給他。
「我知道,這是有人飼養的,可是,誰教它笨笨的飛進火裡,這怨得了誰?」石雲沒接過,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倚樹躺著,嘴含一根樹枝。
「我是叫你看鐵環上刻的字。」薛冰朝他扔過去。
石雲輕鬆接個正著,抹去金屬片黑灰的炭粉,他梭巡表面鏤刻的字體,一個熟悉的篆體字在他觸摸下,印人腦海。
「不會吧!」他錯愕的揚起眉。
「就是薛字,是我養的笨鴿子。」薛冰噘起小嘴,懊悔的撫額哀歎,「我居然吃了我的鴿子。」
「吃了就算了,是它自己要尋死的。」石雲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什麼算了,這是我師兄冷默放出來的,他一定是有什麼重要消息要告訴我,就這樣給你順手宰了!」薛冰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別這樣,才一隻鴿子。」石雲也沒顧慮那麼多,而且傳書大概也燒掉了。
「我非把你這隻狐狸宰了不可。」薛冰捲起袖子,掄拳朝他揮舞。
石雲只好跳起來逃跑,吃飽喝足正好做個熱身運動。
「別跑!」
遇上這隻老奸巨猾的石雲,薛冰覺得自己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六歲時莫名其妙被訂下婚約,隨後爹爹四處放風聲,害她聲譽受損,蒙上不白之冤?武林中人只要想到毒手怪醫的女兒,立刻聯想大名鼎鼎的神算子,反而她的名號「毒魔女」就沒他響亮。
「我的好娘子,別計較那麼多了?」一路上,石雲不停的打躬作揖。
他說得順口,她卻聽得刺耳,「別叫那麼好聽,你還有兩個未婚妻,一個情人。」想到此行的目的就是為救他那位心儀的皓雪姑娘,她就渾身不自在,內心不禁有些自嘲的悲哀,她這麼做到底算什麼?把自己未來的丈夫推入別人的懷中,沒想到她薛冰還真大方,未婚夫還可以送人的?
「你也有分呀?別把自己看那麼扁,你的姿色、容貌、儀表、文才,還有內涵,樣樣都不輸她們。」
「謝謝你喔。」薛冰冷嘲熱諷的譏笑,「我可不想做你褲下拜臣,把機會留給你那位皓雪妹妹吧!」
「我怎麼聞到一股好酸的醋味。」石雲在鼻息前扇扇風。
「那是我放的屁!」薛冰橫了他一眼,大邁步的離去。
這個自大的臭男人,遲早要讓他嘗嘗遭女人唾棄的滋味。
連續趕了十幾天的路,他們進入川滇的山區,一個尚未開化的邊陲地帶,蠻荒濕熱,終年瀰漫瘴癘之氣,蛇虺蚊蚋叢生,一個不小心可能隨時送命。
了無人煙的山區裡晝夜溫差大,空氣稀薄而且氣候悶熱潮濕,常年氤氳繚繞,不識山性的一般人容易迷路、容易生病,甚至有去無回。
石雲不曉得薛冰帶他來這根本不能住人的山區做什麼?該不會想把他丟下,來個謀殺親夫吧!或者是想考驗他的聰明才智和超人的毅力。他心中閃過許多有趣的念頭以消磨這快令人窒息和沉悶。
「越過這座山就到了。」薛冰引領著他前進。
「看樣子你似乎對這裡的環境很熟悉?」
「當然,我跟父親住在這附近。」
「為了就近照顧你娘親。」這是一句肯定句,他此刻明白當毒手怪醫找不到神醫丁劍秋就消失在武林之中,原來是回到了封鎖住他愛妻的山林長久定居,不再是個飄泊不定的浪子,過起了隱居生涯,由此可見毒手怪醫是如此摯愛他妻子,而不是江湖所傳毒殺愛妻。
薛冰沒有回答他的話,繼續的劈荊斬棘,穿過重重阻隔,遠方傳來像打雷震耳欲聾的水聲。
他毫不猶豫撥開高過人頭的雜草,向前踏一步卻踩空。
「小心!」她及時拉住他的手臂,心口繃緊。她暗罵笨死了!那麼急幹麼!
這時,他注意到自己半個身體懸空,而腳底下是數丈的斷崖,旁邊則是高數十丈的瀑布,正轟隆轟隆的發出巨吼以雷霆萬鈞之勢奔騰而下。
「抓住我的手。」薛冰面不改色的一手拉著樹籐,一手緊勾著他胳臂。
反倒是他手心冒著冷汗,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有懼高症,想到他可能因一時失察而送命,他就十分慶幸有她在身旁。
「謝謝!」藉由她拉拔,他回到崖邊,緩和緊繃的心情。
「沒什麼,這裡很少有人來,會在這失足的你不是第一個,常常也會有山豬、山貓這些橫衝直撞的動物從這裡掉下去。」
聽她罵人不帶個髒字,石雲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眾人歌頌的諸葛神算,到了這裡也不過是「山豬神摔」,說不定再跌個幾次,他就要向姥姥家報到。
「快走吧!」看到他平安,她心裡也鬆了口氣,表面上若無其事的拍拍他的肩,也算是安撫自己七上八下的心情。
哎!跟他在一起準沒好事,心臟要隨時面臨空前的挑戰,薛冰心想幸好他愛的不是自己,否則十條命都不夠這最會算計的狐狸磨。
「往這邊,沿著瀑布旁的小路。小心一點,路面濕滑,這次掉下去我可不會救你。」薛冰冷淡的說,排除萬難的斬開右側茂盛繁密的籐蔓和雜草後,如撥雲見日般,一條羊腸小徑赫然出現在眼前。
在亂草叢生擋住視線的背後就是萬丈深淵,瀑布的聲勢浩大有如萬馬奔騰,隱約還可以感受空氣飄浮水氣和雨露迎面拂來。
在太行山的瀑布就沒有那麼驚天動地的氣勢和危機四伏,這也許是氣候和環境的差異。石雲一邊緊跟著薛冰,一邊打量週遭的環境。
直到路的盡頭,前方是垂直峭立的斷崖,高聳入雲霄,而且在瀑布水氣濡浸下,石壁上又濕又滑,還長滿了青苔,很難攀登上去。
石雲仰天眺望,「沒路了,要從這裡上去嗎?」直指著斷崖,他回看薛冰,卻見她往瀑布跳下去,他大驚的轉身欲拉她,「喂!你瘋了。」卻來不及抓,眼看她消失在草叢後的斷崖。
他趴在崖邊往下探看,只有驚天地、泣鬼神的瀑布在耳邊轟隆的衝擊拍打聲,還有萬丈下深不可測的冰潭,就是不見她的人影。
莫非這裡另有玄機?石雲腦子快速的運轉,也學她的動作往下跳——
「小心!」這是薛冰第二次救了他,「你很白癡,不會等我叫你,你再下來嗎?」
石雲無辜的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在崖外的底邊有塊巨石,在猛烈的水勢沖刷侵蝕下剩下一尺見方的平台,就像是被人在陡峭的斷崖下挖了個凹窟,放了個用劍削平的大石塊,墨黑又堅實,不知道是什麼硬石才能歷久彌新。
他算準了崖底另有玄機,卻沒算到石頭只有一尺那麼寬,那麼濕滑,站在石板邊緣,差一點滑跤。
「不過,你也滿厲害,猜到這崖下的秘密。」薛冰拍拍身上水珠和泥污、草屑。
「我想你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
「你倒挺瞭解我的嘛!」薛冰從鼻中哼一聲,淺淺一笑,「好啦!大軍師,發揮你的聰明才智,猜猜現在該往哪裡走?」
「考我。」石雲揚起一道劍眉,激起他的興趣,打量著附近的地形。
他們所站之處,正是斷崖下的一塊平台,往前是滾滾的白瀑,有丈餘寬,根本不可能飛越到對岸,除非想死;往瀑布望去,左右是狹隘的山壁直入雲霄,中間瀑頂飛沖而下,水勢驚人;不可能往上;而左右斷壁凹凸不平,是可以攀爬沒錯,但太危險了。
「下面。」他瞥見在平台附近垂落萬年樹籐,幾乎有碗口那麼粗,不怕雨水侵蝕衝擊,經年累月的延伸在崖邊,交纏糾葛的愈繞愈粗,變成一條巨繩。
「答對了。」薛冰眼底閃過一抹欽佩之色,拉過一條粗籐,「毒魔林是在瀑布後面沒錯,但是要找到地頭就很難。瀑布由上往下奔騰,人往往以為下面水勢浩大比較危險,其實不然,當流水沖出崖壁,既快又猛,反而是拍擊崖壁凹凸的岩塊減緩了水勢,而底端的寬度加大,水勢自然慢下來;偏偏很多人不懂這個道理,硬要往上爬,那只能佩服他精神可佳,換而言之就是四肢發達。」
「你是在諷刺嗎?」
「別那麼小心眼,我說得是實話。」薛冰拋給他一條籐蔓,自己也抓起一條樹籐,往下縱身,「走吧!」
習慣性反覆推敲對手的心裡和想法,可以在頃刻間知道結果而仿了全盤的謀略,這種天資領悟不是光聰明就可以瞭解,而對於石雲而言這種揣測演練瞭然於胸,已經是他生活上的一部分,使他能在最危險的時刻都能處變不驚,以應萬變。
可是遇上天真如少堡主夫人的坦率直言,他的機智巧辯全然無用武之地;還有對眼前心思細膩、觀察人微的薛冰,幾乎比他還要瞭解自己,讓他拿她沒轍,這也許是天生一物克一物吧!
沿著籐蔓攀爬而下,瀑布底寬約五丈,水花四散,飛濺於幽深的潭面,形成水霧,在密不見天日的崖下濕氣更重,連衣服都覺得浸在水中那樣黏滯貼在肌膚上——
「你要不要緊?」她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的腿疾。
「放心,沒事的。」石雲不想加重她的負擔,勉強的笑了笑。
「快到了。」她靠山壁攀爬,到達瀑布最底端與潭相接的挾隘石壁邊緣,非常窄的空間,幾乎要側著身才能前進,而腳底就是潭面,也不知道有多深,一個失足可能萬劫不復。
「現在是秋冬,所以水量比較少,若是春夏,山裡雪溶,根本無路可走,這條小路也會被淹沒在潭底。」
「這叫路。」石雲看看腳下,根本連站都很困難。
「小心一點,這次掉下去就沒辦法救了。」薛冰沒好氣的搖搖頭,真佩服他在這驚險的時刻還能苦中作樂,「穿過瀑布後就會看到一個山洞,過山洞就是毒魔林,跟緊一點。」
石雲認命的聽她指令,萬般艱難的蹀蹀側行,聽著耳邊轟隆的水聲,幾乎快把他耳朵震聾,他閉上了眼,乾脆只憑直覺和肌肉反射的前進。
「好了!安全。」
直到她說可以,他始睜開眼,想起李白「蜀道難」這首詩。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藉由蜀山高峻,蜀道險幟來諷喻時政。有時候當朝握權,手操天下萬民蒼生之生死,遠比豺狼虎豹更可怕,讓石雲聯想大明朝的苛政,不禁心生感慨。
「喂!你還發什麼呆,快走呀!」
薛冰一聲嬌斥拉回他的冥想,他連忙追上去。
雖然他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縱貫古今,卻無法改變現況,干預時政,大明朝政沈痾難起,若非一次大整頓,恐怕……哎!想那麼多幹麼!眼前最重要的是救回皓雪姑娘。
黑暗的山洞潮濕悶熱,伸手不見五指。
「這個給你。」薛冰突然塞了一粒圓滾滾的藥丸給他,「吞下去。」
石雲沒多問,照她的話做,一陣濃郁嗆鼻的藥味在嘴裡化開,吞下至喉嚨變成涼爽潤喉的滋味,舒暢怡人。
「這是什麼藥?」石雲知道她不會害己,可是還是禁不住好奇。
「以你的功力抵擋普通的迷藥是不成問題。」她指的是在飛龍堡的時候,「但是毒魔林的毒不同一般的迷藥,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點火嗎?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剌鼻難聞的氣味?」
「好像是沼氣,難道……」石雲一驚。
「沒錯,你只要一點火,就會爆炸,整個洞就會燒起來,到時候你逃都來不及,所以能夠進來這裡也算是厲害。」
聽得石雲渾身發毛,「這是你爹爹設計的?」
薛冰搖搖頭,「這個瀑布、密不通風的洞口全是天然形成的,而我爹爹只是利用大自然的地形,再加以奇門遁甲之術配合而已。」
「待會還有機關?」石雲想當然耳。
「答對了?」薛冰優雅一笑,拍拍他的肩,「好好跟緊,走失了可別怪我。」
石雲還能說什麼,只有苦笑,沒想到大好的人生還未過完,就一腳踏進死門關,真是步步驚險,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死神隨時向你招手。
「毒魔林以前是叫快活林,原本是我爹爹和我娘親準備隱居的地方,可是……」薛冰眼神黯淡下來,不願多提過往傷心事,「後來父親就把快活林封起來,周圍又加設幾處機關陷阱和路障,從此快活林變為神鬼都不敢居留的死城。」
「銀夢公主武功真的那麼可怕?」石雲沒見過她人,所以對於要用層層嚴密的機關阻止她出來江湖感到不可思議。
「她武功不在我爹之下,也許可以和你打個平手,但是毒術就勝你太多了,如今,經過這些年的禁閉,我也不知道我娘她武功到了什麼境界,江湖中也恐怕只有我師兄冷默最瞭解,他一直是看守著毒魔林?據他說娘是自己破解了毒魔林的封鎖。」薛冰感慨萬千的喟然低語。
「我們得到了消息,立刻追尋出來、這時江湖上又盛傳銀城嫁女的事,我想也許娘聽到我的消息會趕過去,因此和師兄分道揚鑣,他繼續的跟蹤,而我和師妹紫衣就往飛龍堡來,只是,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你可以早點說出來?這樣大家還可以共謀出對策。」
「有用嗎?合堡內所有之力未必制服得了我娘,而且當她用毒時,試想你們抵擋得了嗎?只怕傷亡更慘重。若是神醫丁劍秋在世,再加上飛龍三傑或許還有辦法。」薛冰嗤之以鼻的冷笑。
石雲知道她說得是實情,姑且不論少堡主夫婦是否在堡內,為了顧及飛龍堡上下眾家兄弟的性命,他們還是可能會放她離去。
關了一個全身帶毒藥的武林高手,又是瘋瘋癲癲的病患,無疑是在堡中放了一顆不定時的火藥,隨時都可能爆炸。
還好銀夢公主只用迷藥,沒傷及無辜,也多虧銀城姊妹在堡裡協助,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