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窗下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根本沒有什麼吸引人的「點」,這狀況讓他感到有些納悶。
秦泊因並沒有回答,身影更是動也沒動一下,惟一的變化是原本緊皺的眉頭現在皺得更緊。一會兒,才見他稍微挪動了一下過長的腳,轉趴到窗台上。
「肥貓,你有沒有喜歡過女孩子的經驗?」他突然問道。
「當然有。」肥貓跟著也趴了過來,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肥貓喜歡過的女孩子起碼有一打以上。」
秦泊因猶豫了一下。「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
「不然是哪一種?」肥貓疑惑地瞟了他一眼,在見到他那雙茫然無助的雙眼後轉為恍然大悟——
「你說的該不會是『愛』吧?」
愛……乍聽到這個字,秦泊因的背脊陡地一凜。從小到大,他雖自命不凡,但對愛情這種事,他還是只有小學生的程度。
肥貓並沒有注意到他神態有異,接著,表情轉為嚴肅地道:「我肥貓這輩子喜歡過的女孩子多不勝數,但真正談上『愛』這個字的,只有一個……」他的雙眼飄向遠方,似陷入回憶中。
「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秦泊因彷彿在自言自語,似乎尚未從「愛」那個字的震撼中回復過來。
「感覺……」肥貓苦笑了一下。「那是一種永無止盡的折磨。你會無時無刻想見到對方、想親近對方、想將對方佔為己有……更要命的是,那種可怕的思念會侵蝕你的神經,侵蝕到你發狂發瘋又不可自拔……」
不可自拔……秦泊因重覆地咀嚼著這四個字。
肥貓轉過頭,同情地道:「泊因,你該不會也陷進了愛的漩渦吧?」隨即,像多此一問般地敲了下自己的頭,「笨蛋!這還用問,早覺得你這幾天怪怪的了。」
秦泊因只是苦笑地搖搖頭,之後,又將眼神調向遠方。
見狀,肥貓識相地不再多問,也如法炮製地將眼神調向遠方。
落日餘暉將兩人身影拉得長長的,不一樣的黑影,卻同樣心事重重。
週末,是法律系學會一個月一次的讀書會。
由於楊南筠是會長,謝貫中是主要幹部之一,是以,一大早,他便來到楊家,把行動不便的楊南筠帶到學校。
而經過了一整天的討論與心得分享,下午四點左右,楊南筠與謝貫中一路有說有笑地回到了家門前。
「貫中,等我一下,我放好東西之後立刻出來。」車子一停,楊南筠便拄著枴杖往前走。
「小妹——」謝貫中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喊住了她。「你的腳弄成這樣,你確定等會兒還要到麵館幫忙?」
他眼中的關心,楊南筠當然瞭解,但她只是笑了一下,「放心,我只負責收銀的工作,不負責跑腿,不要緊的。」說完,她再給了對方一個安心的微笑後,一拐一拐地進了玄關。
看著她的背影,謝貫中有些欲言又止。
幾分鐘後,楊南筠走了出來。
「我們走吧!」收好枴杖,借助謝貫中的手,她坐上了摩托車。
「小妹,我……」前頭的謝貫中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什麼?」正低頭整理衣服的楊南筠,恰巧忽略了他眼中那份不尋常的遲疑。
「沒什麼!」他頹然地回過頭。「只是想提醒你要抓緊,我們要出發了。」
「喔,好。」她應了一聲。
轉出巷口右轉幾公尺,就是麵館大門。原本,謝貫中想將車子直接停在麵館門口,方便楊南筠進入,但不巧,麵館門口剛好堵了一輛中型卡車。見正面過不去,他想從左邊的騎樓繞上去,卻發現騎樓上又堆滿了機車。
看出了謝貫中的意圖,楊南筠瞭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貫中,沒關係,我在這邊下車就可以了。」
「我幫你!」他立即下了車,伸出手想讓她支撐。
「謝謝。」她沒有拒絕,大方地拉著他的手。「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Bye!」揮揮手後,她轉頭想走進麵館。
但這一次,謝貫中不再遲疑地拉住她的手,「小妹,等一等,我有話想跟你說……」
楊南筠不疑有他地回過了頭,乍見到對方那雙異乎尋常的認真眼眸時,她不禁一怔。
「小妹,有些話……我老早以前就想說了,卻一直鼓不起勇氣……」他放開了她的手,轉插入褲袋中。「我知道此時此地並不是個好時機,但,如果今天我再不說的話,或許以後就沒有勇氣再說了。」
「到底有什麼事?」她遲疑地一笑。他眼中、話語中所流露的一股熱切,讓她隱隱地感到有什麼事要發生……
望著她,謝貫中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往前跨了一步,縮短了與她之間的距離。
「長久以來,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作好朋友來看待,以往,我也一直以為我安於這樣的對待,但,最近,這樣的關係似乎已經無法再滿足我了……」他深情地瞥了她一眼。
「貫中,你……」聽出他話中的弦外之音,楊南筠忍不住驚訝地退了一步。
無視於她的驚訝,謝貫中盯著她繼續道:「不知從何時開始,你的一顰一笑就那麼地吸引我,讓我不由自主地淪陷,原本我以為,以你的聰慧與敏銳,應該可以察覺我對你的感情,但,令人洩氣的是,你看我的眼神卻一直沒有改變。」他苦笑了一下。「靜寧一直鼓勵我跟你坦白,但我卻一直鼓不起勇氣,我怕事情只要一說穿,我們連朋友都會做不成,那答案似乎不是我所能承受得起的。」
講到這兒,他殷殷地望著她,道:「會嗎?小妹,你這個未來的大法官會判我死刑嗎?」
「我……」楊南筠不由自主地避開了他灼人的目光。
這番話讓人始料未及。她實在太驚訝了,貫中對她……難怪靜寧老喜歡開他倆的玩笑,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她不知所措的反應讓他的心沉了一下。他垂下了目光自嘲地一笑,道:
「或許,我根本沒資格要求審判。」
聽出他語中的自嘲與失望,楊南筠立即解釋道:「對不起,貫中,這……實在太突然了,我……」
「我瞭解。」他諒解地一笑,接著,反倒安慰地拍著她的肩,「小妹,不管最後的答案如何,我希望我們永遠都是最有默契的哥兒們,好不好?」
「我們一直都是,不是嗎?」這一次,她沒有逃避他的目光。
謝貫中以堅定的眼神凝視了她好一會兒後,才轉頭離開。
而直到摩托車沒入了都市叢林已好一會兒,楊南筠才如夢初醒地走進麵館。
由於整個心神還停留在剛剛那番話的震撼中,她一時沒注意到麵館柱子旁斜倚的人影,直到一道低沉嗓音突然響起——
「他已經重要到讓你失魂落魄了嗎?」
這聲音讓楊南筠嚇了一大跳。意識到是誰之後,一絲惱怒浮上她的眼眸,「秦泊因,這樣突然出聲嚇人很好玩嗎?」
她眼中的惱怒看在秦泊因眼裡,成了一種被人窺中心事的尷尬。一時之間,一種酸澀的感覺沖上心頭,讓他不假思索地出口道:「我不准你接受他,他根本不適合你!」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先是莫名其妙,後來更是惱怒地道:「秦泊因,你竟然偷聽我們談話,你……卑鄙!」秘密被窺探後的窘迫讓她的臉頰微微地漲紅,為掩飾,她急急地想走進麵館。
但,她臉上的緋紅卻又令秦泊因誤解。只見他用力抓住她的手——
「為什麼這麼急著走?」他將她拉近身前。「你可以陪人家玩一整天,為什麼連幾分鐘也吝於給我?難道,我就這麼令你討厭?」他有些失去理智地大吼。
「你……莫名其妙!」本來,她想回答「是」,但眼神與他接觸的剎那,卻發現這個從小在她腦中清楚的邏輯一下子變得模糊,她竟說不出口。是以,她只能快速地收回目光,想揮開他的手,但卻發現怎麼也不能夠。
「秦泊因,你放手!」情急之下,她鬆開了另一隻緊握枴杖的手,想過來幫忙扳開他如鐵鉗般的手。
但,她的手還來不及派上用場,便被秦泊因一把揪住,急與氣讓她大吼:
「秦……啊——」才罵了一個字,她便再也說不出口,因為,她整個人被秦泊因打橫抱起,丟到了機車上。
麵館內,一邊忙著包水餃,一邊密切注意兩人發展的楊北憐見狀,想出來阻止,一雙同是沾滿麵粉的手卻攔下了她——
「小北,讓他們去吧!」
楊北憐焦急地喊了聲:「二姐——」
相對於楊北憐的焦急,楊西籮只是面色凝重地說了些充滿玄機的話:「該來的,怎麼也跑不掉,或許,命中注定我們楊家的女孩子要與秦家的男孩子糾纏不清……」
這話讓楊北憐倏地安靜下來,一雙清澈的眸子蒙上了一絲痛苦的陰影。
說完,楊西籮回到了座位上,用一種老神在在的輕鬆語氣道:「我們還是努力包水餃吧!看來,今天晚上小妹是沒空過來幫忙了。」
楊北憐仍若有所思地靜立在原地,一會兒,她的眼神越過了玻璃門,正巧來得及捕捉到那急馳而去的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