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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幽蓮 第四章 天神峰 作者:雲石

  第四個月了,每月初一,游平一早就會到藍石溪畔癡等,從天明守到深夜,就是苦等不到白蓮。這三個月來,江湖上也未曾聽聞白蓮的行蹤,游平只能暗自祝禱她的傷勢盡快復元。

   白蓮是不會來了,而既然正邪不兩立,他倆怎麼可能在一起?這也是這幾個月來游平苦苦思索的問題,但兩人相愛至深,怎麼能忍受分離之苦?兩人自醉蝶谷相認、兩身互許後,游平早已認定白蓮——也就是菱兒,是他的妻子。

   相思苦,離別苦,世俗成見更苦。

   日暮時分,藍石溪畔很快地暗了下來,游平也不升火,靜坐在黑夜中,癡癡等待。

   到了深夜時分,游平一步步走進溪水中,伸出雙手撥水前進。一個多月來,他只要有空,就抓著唐琛往城外的小湖練習游水,鍛煉水性。大家都以為游平是為了多學一項功夫,但游平自知他的苦練,為的是尋找白蓮所說的下山秘道。

   醉蝶谷那夜,白蓮點滴的訴說,一一解除了游平的疑惑:包括她幼年學說話時,「蓮」字說不清楚,總是說成「菱」兒,從此她娘就暱稱她為菱兒;在每月初一,至陰無月的夜裡,正是白侖一月一度的閉關養氣之時,她母親總會帶她循秘道到溪邊散步唱歌,偶爾也趁白侖外出時,在大白天到溪畔玩耍。但是自從她母親過世後,她只敢在每月初一過來,所以才會在暗夜裡遇到趕路的游平。

   白蓮沒有告訴游平秘道的所在,游平也不追問。白蓮告訴他,當年她的太祖父因不堪天神教的嚴厲教規,也看不慣首任開山教主的殘暴,所以產生離開的念頭,但考慮妻兒老父皆在天神峰,為了讓家人順利逃開天神教的掌握,遂秘密開鑿一條通往山下的秘道,誰知這一開挖就延續三代,直到白蓮的外曾祖父時期才開通,但因白蓮的外祖父身居教中護法要職,於是隱瞞秘道一事,直到白蓮的母親聽了父親的遺言後,這條封閉三十多年的秘道才被發掘。

   溪水清涼,猶如暗夜中菱兒冰冷的小手。那時游平聽了秘道的秘辛,心中感慨萬千。

   游平游水游累了,攀在溪邊大石休息。這條藍石溪一邊是林木茂密的陡坡,上下不易,另一邊則是平直陡峭的巖壁,就連矯健的猿猴,恐怕也難以攀巖直上山頂的天神教,眼看就要游出藍石溪谷,游平還是找不到上山的路徑。

   溪流湍急,加上這幾日下過大雨,水勢洶湧,一股急流沖激而下,把初試泳技的游平打向巖壁,他一慌,想附住巖壁,卻被強勁的水流帶向前方突出的一片黝黑山壁,他心想這下子必然摔得非傷即昏,正想使力游開,突然覺得週身水流停滯,身體則輕輕撞上一個東西。

   游平在黑暗中摸索那東西,似乎是艘小船。他立即翻身上船,掏出用油布包妥的火折子,仔細查看情勢。

   此地為一密閉洞穴,出口就在剛才游平被衝進來的小洞口。這艘小船靜靜地泊在洞穴水灣,孤獨的槳只好像在等待主人的到來。在微弱的光線中,游平看到石壁上開出一條窄縫,僅容一人通行,他毫不猶豫地擠了進去,步行一會兒,前方展開一條曲折上攀的石梯,游平心想,秘道應該就是這裡了。

   藉著火折子的照明,游平看到斧頭劈鑿在巖壁上的痕跡,那一道道的裂紋,在在訴說先人渴望自由的心情,也猶如白蓮Z徨於兩種身份的痛苦。那夜,游平懷抱著白蓮,他很清楚,白蓮的本性就是菱兒,她想當菱兒,她不願意當奉父命在江湖拚鬥廝殺的白蓮。

   也因為深刻感受到白蓮內心的善良與真情,今夜,游平冒險上山,為的就是再見伊人一面。

   游平在山洞中前進,速度自然不及白蓮矯捷,待出到洞口,東方已泛魚肚白。秘道的洞口前有雜草樹木掩護,又有數片山巖交錯在前,難怪這一百多年始終未曾被發現。

   游平身上的薄衫已經乾透,他小心地越過山巖和樹林,來到最近的一間屋子,那屋子窗戶敞開,只見屋裡堆放著雜物和廢棄的農具。游平躲在屋後,靜心觀察較遠處的大院落,再過去是數排屋子,隔了一塊大空地,又錯落十來間房子。

   但是,這麼多屋子,白蓮究竟在哪裡?

   晨曦中,數十名天神教弟子井然有序地來到大空地,操練各式拳法和劍術,游平大著膽子,又往前頭移去,戳破第一間屋子的紙窗查看,皆是一些尋常床鋪擺設,不像是白蓮的閨房。

   天色漸亮,起床的弟子也越多,眾人不是到場中練武,便是各司其職,灑掃、炊食、整理。游平不禁暗自佩服,原來天神教雖是魔教,倒也治理得十分有條理。

   左前方的屋子閃出幾點艷麗的顏色,定睛一看,正是蹦蹦跳跳的紅黃藍綠四女。隔著一段距離,游平似乎仍能聽到她們聒噪的談話聲,他左顧右盼,趁四周無人之時往那間屋子竄去,繞過屋子的轉角,舔濕窗紙戳破,便看到一襲白衣身影。

   「什麼人?」幾個弟子經過,發現有異,立刻高聲喊叫。游平一驚,跳了開來,奔出屋簷下,欲往秘道而去,但因地形不熟,一時捉錯方向,竟跑向練武的空地。專心練劍的弟子聽到叫聲,馬上圍攏過來;游平凌空翻身,還是陷入重重的包圍之中。

   手上持有武器的弟子紛紛出手,游平空手與他們搏鬥,輕而易舉搶過一把長劍,有了長劍,他使出拿手的九重奇劍,轉眼間就讓二十來名弟子全部掛綵。

   但天神教弟子毫不畏懼,其餘人一個個又殺上前來,游平只想盡快脫困,不願造成白蓮的困擾,可是就算他武功再高強,如何對付得了這幾百人的陣仗?

   「我來!」一聲輕呼傳來,一襲白影凌空躍下,穩穩地站在眾弟子前,此人正是白蓮。

   游平見是白蓮,心中大喜,再見她臉色紅潤,更是欣慰,長劍一抖,正想收入劍鞘,白蓮卻斥道:「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在此橫行?」說著,凌厲劍招已經使出,而游平被她劍氣一挑,不由得出手還招。

   白蓮所使的正是天神劍譜,只見眼前劍影團團,殺氣騰騰,襯著她冰冷絕美的臉孔,令人不寒而慄。游平以正義門的九重奇劍全力抵禦,無奈卻難以招架天神劍譜的陰寒殺氣。游平原是滿腔情意,但在刀光劍影中,他心中柔情純真的菱兒已被砍得支離破碎,眼前的白蓮不過是一尊陌生的美人,什麼廝守一生、什麼疼惜相愛,已成為黑夜溪畔的舊夢。

   白蓮察覺游平劍招用緩,但仍以劍氣挑起游平的劍勢,意圖繼續纏鬥下去,一面不停地移動腳步,把游平的長劍往外帶去。

   原已心灰意冷的游平發現白蓮的舉動有異,原來一般人比武,應該會往前攻擊對方,而她怎麼是左右挪移腳步,還漸漸地往圍牆邊移去?此時游平明白了,原來白蓮是在救他,她正引導他一條生路!

   游平重振精神,透過討招間隙,以眼神示意。白蓮眼睛一眨,仍繼續以劍挑引游平移動的方向。

   「表妹,我來幫你!」白蓮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是萬天群!白蓮的未婚夫。只聽見白蓮一聲回絕,又是疾刺游平,招式使滿,不讓萬天群有插手的機會,腳下仍然向外挪動,看起來就像被游平逐漸逼到牆邊。

   游平老實地和白蓮套招,這回初次與她交手,真正見識到人稱天魔小妖女的厲害,也驚訝白蓮的武功竟是如此高深莫測,詭奇陰險,令他無法將她和黑夜中柔情似水的菱兒相提並論。

   驀然,白蓮右胸傾向前,故意露出破綻。游平只顧著出招防禦,一時收劍不及,竟然刺進白蓮右胸,雪白衣襟頓時染紅成一片。游平慌忙抽劍,心疼不已,正欲上前扶住白蓮,誰知她竟挑動他的長劍向上,並以一股軟勁的力道帶起游平,令游平不由自主地縱身躍起,向圍牆外飛身而出。

   就在游平凌空轉身時,他瞥見落於地上的白蓮,雙眼迷濛含淚,嘴邊漾著一抹淺笑,方才冰冷的神情已經卸下,取而代之的是無限溫柔的眼神。游平心神一蕩,一時難捨伊人,但念及她負傷相救,不得已再提起真氣,縱身躍出圍牆。

   就在他躍上牆頭之際,還是忍不住回頭,在心中低喚著她的名。

   此時,另一條人影飛身而起,喝道:「往哪兒去?」

   一股凌厲剛猛的掌風由背後突襲而來,游平心神恍惚,來不及閃避,內腑震痛無比,又聽得白蓮一聲驚呼,人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游平遍體疼痛寒冷,渾身戰慄,體內似有碎冰竄流,彷彿置身苦寒的冰窖中,冰冷寒氣如針刺般一絲絲直逼人體內,軀體逐漸僵硬凍結,他忍不住呻吟一聲,背部卻被人重重一踢,「臭小子,醒來了吧!」

   游平勉強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倒臥在地,身邊黑壓壓地圍了一堆人,他想坐起身,但感覺十分寒冷,禁不住渾身發抖,於是他抱緊雙臂,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恨不得能有個火爐取暖。

   萬天群狂笑道:「哈!很冷吧!不出幾個時辰,游三少爺就要凍成一根冰棒了,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表妹?」

   一聽到白蓮,游平突生力氣,奮力坐起,一抬起頭,便看見白蓮黯然幽怨的眼神,似乎是在暗責游平枉費她的一番苦心,又似是為了他的傷勢擔憂。而她胸前一片血紅,襯托慘白的臉蛋,更讓游平心痛。

   萬天群又道:「游三少中了我的天神功,還撐得住!」他轉向身旁的中年男子,「教主,要如何發落正義門這小子?」他身邊站的正是天神教教主白侖。

   「正義門處處與我作對,」白侖目光炯炯地看著游平背對著萬天群說:「天群,你的陽脈神功進步很多,一掌打得游平半死,現在,你只消再下個三分功力,保證正義門又要辦喪事了。」

   萬天群得到白侖的誇讚,喜形於色,於是掄起拳道:「表妹,我幫你殺了這惡賊,為你報一劍之仇。」

   白蓮連忙站出來,「且慢,何止一劍之仇?我被正義門追殺不下數十次,幾次險些喪命,表哥你一掌打死他,未免太便宜他了。」由於她血流過多,說話時中氣不足,略顯虛弱。

   萬天群放下手掌,認真地聽表妹講話,「那表妹你怎麼說?」

   白蓮轉向白侖道:「爹,這游平三番兩次欲置女兒於死地,這回上山,想必亦是對我不利,若一掌打死他,不僅玷污我教聖地,還得勞煩弟子處理屍體。不如就放他離去,三十六時辰內,寒氣攻心,慢慢折磨他至死,順便讓游嘯龍見識我教的厲害。」

   白侖撫鬚狂笑,「蓮兒果然心狠手辣,得到我的真傳,好!好!」

   萬天群忙附和道:「表妹高招,不但報仇雪恨,又可警告游老兒,等他見到兒子變成路邊凍死骨,看他還敢不敢放肆?」

   聽到萬天群侮辱父親,游平抬頭怒視,口中卻是講不出一句話來,他緊咬牙關。

   萬天群又是一腳踢過去,罵道:「瞪什麼?我表妹暫且饒你不死,還不快滾?」游平跌倒在地,沾了滿臉泥土。揚天塵沙中,白蓮飄然夢幻的身影在他眼前搖晃。他全身酷寒,牙齒不斷地打顫。

   白侖走到游平身邊,疾點多處穴道,身後的白蓮突然臉色大變,只見白侖道:「我封住他主要氣門,寒氣凝結,死得更慘。」他狂笑數聲,再指示手下,「把他拖出去,放他下山,叫游嘯龍看他兒子怎麼死的!」

   兩名弟子拉起游平,把他拖到大門外,用力一甩,重重地摔在地上。

   萬天群趕過來,不忘再重踢一腳,「這是你傷害我表妹的下場,算你走運,多活幾個時辰。」

   白蓮也走了過來,見萬天群猶不放過游平,連忙叫道:「表哥!」

   萬天群扶住白蓮道:「表妹,你怎麼也出來了?我見這臭小子傷你,心裡就有氣。」

   白蓮安撫道:「只是皮肉傷而已。」她喚過一名弟子,「折只樹枝給他當枴杖,他這樣下不了山。」

   游平撐起身子站起,回頭一看,白蓮和萬天群並肩而立,那萬天群神采飛揚、高大英挺;白蓮冷艷絕倫、飄逸若仙,兩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游平頓時心灰意冷,想到自己已是將死之軀,縱有滿腔情意,也是明日黃花。

   正邪本不兩立,他和白蓮之間,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他又何必執著堅持,讓白蓮為難受苦呢?況且白蓮年紀尚輕,有父親、表哥呵護她,就算他死了,她一樣可以幸福地過日子。一想到此,游平不覺淒然,多少情愛,終究無法面對現實,也許還給白蓮自由,才是他所能給予的真愛吧,

   游平忘了身上的痛苦,接過天神教弟子遞給他的樹枝,心中長歎,一步步蹣跚地往山下走去,耳邊響起萬天群的聲音。

   「表妹,我們趕快進去上藥裡傷,好生休息!」萬天群體貼入微的說。

   下山的道路平坦寬闊,正是天神教眾人平日往來的主要大道;一路上皆有弟子駐守。因先前已接獲通報,因此他們並未阻撓游平,但偶有幾個弟子不客氣地送上拳腳,辱罵幾句。

   游平身受重傷,毫無反擊之力,只能默默忍受。他只想盡速離開天神峰,離開令他傷心的白蓮,離開這段痛苦無奈的感倩。

   白蓮為何不讓萬天群一掌打死他?為何還教他多受折磨?為何忍心教他父親看見自己兒子慘死?一連串的無解,游平只能在心中嘶喊著:「白蓮,你好狠的心!」

   游平身心俱疲,一路跌跌撞撞,明明是七月酷暑,可他卻寒冷不已,寒毒不住地在他體內竄流,連血管都要凝結冰凍。游平恍惚想起,聽說陽脈神功的寒毒,會在體內遊走三日夜之久,縱然蓋了幾條棉被,燒了暖爐,中掌者還是會在三十六個時辰內凍斃,除非集數名內力深厚的高手,不間斷地輸入真氣,才能僥倖存活。

   過了幾個時辰,天色漸暗,游平來到山下樹林,突然全身劇烈顫抖起來,痛得他倒在地上不住打滾,只覺得體內碎冰不安份地衝撞五臟六腑,片片碎冰似乎急欲破皮而出,他全身冰冷發脹,痛苦難耐,約莫發作一刻鐘,才稍稍平息。

   游平躺在地上,自喃:「原來這才是折磨的開始,寒毒發作三次即吐血而亡,看來我已難見明日朝陽。」

   經歷方纔的磨難,此刻游平力氣全無,只想就這樣躺著死去。眼前似乎飄過白蓮的臉孔,想到醉蝶谷相認那夜,他擁著嬌柔無依的她,立誓要娶她為妻,她卻是回以淒然一笑。

   游平心一痛,寒毒又要發作。

   「平哥!平哥!」

   是白蓮!但是游平根本發不出聲音,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著,她來殺他了!

   游平濁重的呼吸聲很快地吸引白蓮過來,她點著火折子,見是臉色寒白的游平,馬上試了一下他的鼻息,又喚道:「傻平哥!癡平哥啊!」串串淚珠滴落而下,滑到游平臉上。

   她收起火折子,從懷中掏出藥瓶,將所有藥丸倒出,全數塞入游平嘴裡,運氣使他吞下。再扶起他靠在樹身上,右手抵著他胸口,左手按自己丹田,為他輸入真氣。逐漸地,游平體內的碎冰似乎融化了,體溫也漸漸回升。白蓮內力耗盡,無法再傳送真氣,一握游平掌心,覺得溫熱,便知道已靠本門解藥及內功心法化解寒毒,終於鬆了一口氣。

   白蓮扶著游平躺下,輕輕摩挲他的臉龐,不覺又心痛流淚道:「平哥,我對不起你,害你受苦了。我們不能再見面了,你為什麼還癡傻得到上山找我?平哥……我不要你死!」她哀哀哭泣。

   游平依舊昏迷不醒,白蓮決定還是趁黑夜盡快送他回正義門。她又從懷裡掏出一瓶丸藥,一古腦兒灌入游平口中,正要運氣,身後突起一個冷峻威嚴的聲音。

   「蓮兒,你在做什麼?」是白侖。

   白蓮大驚,藥瓶滾落地上,她艱難地回身下跪道:「爹,女兒……女兒……」

   白侖燃亮火折,一看見昏迷不醒的游平,一切瞭然於心,他森冷地道:「哼!我早就看出來了,今早你故意引這小子到牆邊,還中他一劍,又不讓天群殺他,就是要放他一條生路。說!你和這小子之間有什麼隱情?讓他不顧一切地冒險上山?」

   白蓮驚懼萬分,沒想到父親竟然洞察她的用心,頓時思緒大亂,根本答不出話來。

   白侖冷笑道:「你不說,我也明白,你不顧教規,和正義門的人暗通款曲,過去我就覺得奇怪,明明你武功勝他一籌,偏偏總被他打敗,還要跳崖。」他越說越嚴厲,「枉費爹一番苦心教導你,你這麼作踐自己,該當何罪?」

   白蓮低頭顫聲道:「結交他類,禍及本教,罪當……罪當處死,爹!女兒該死!」她俯伏在地,不敢抬起頭來。

   「現在命你將功折罪,割了游平的項上人頭,掛到正義門旗桿上。」

   「不,爹,我不能殺他。」白蓮大驚失色。

   「那就由爹來殺他!」白侖暴怒道。

   白蓮護衛在游平身前,又跪拜道:「女兒求爹放過游平,他傷重,一時不至於危害本教,求爹放了他。」她情緒激動,不覺失聲哭泣。

   白侖嗤笑一聲,「呵!你竟然在哭?你完全忘了修練天神陰脈神功的首要重點,忌大喜、大怒、大哀、大樂。哭泣阻斷氣息運作,內力修為不進反退。這小子有什麼魔力,讓你這樣護著他?」接著又歎息,「自小,爹就苦心栽培你,希望你將來能接下天神教下任教主,所以讓你練天神陰脈神功,讓天群練天神陽脈神功,就是期待你們結為夫妻,陰陽神功相合,光大本教。」

   白蓮瞅望著父親,始終不發一言。

   白侖自懷中掏出一枚丹藥,「不殺他可以,你把這顆天陰丹服下。」

   白蓮顫抖著接過天陰丹,思及重傷的游平,她一咬牙,便將丹藥吞下。

   天陰丹人喉,便覺透體發涼,體內寒氣陣陣逼來,瞬間行遍全身經脈,白蓮心生害怕,「爹……好冷……」

   白侖指示道:「照你平常練習陰脈神功的方式運氣,把體內寒氣順著口訣周轉一遍。」

   白蓮盤腿坐起,依口訣導引寒氣,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體內的寒氣已逐漸消失。

   白蓮心中狐疑:「寒氣並未散出,也不是以內力化解,就在體內不見了,莫非是……」她駭然想到白侖的用意,立刻又跪下,「爹,莫非女兒方纔已進入陰脈神功第二層?」

   白侖笑道:「蓮兒真聰明!要知道天神陰陽神功第一層戒日常喜怒哀樂,第二層則戒七情六慾,兒女情長夫妻房事更是在首戒,況且寒氣至陰,不利女子懷胎。本來爹想等過了五、六年,你和天群成親,生幾個孩子傳宗接代後,再分傳你們第二層陽脈、陰脈神功。只是爹見你現在已被情慾敗壞,功力大損,爹為了你好,才讓你服食天陰丹練功。」白蓮腦中一片空白,就在她亟欲脫離目前的殺戮生活時,父親卻又將她推向深淵,她欲哭無淚,絕望地垂頭跪著。

   白侖繼續道:「天陰丹乃由數十種極寒的藥材提煉而成,以陰脈神功運行,寒氣盡數吸收體內,形成寒功的至陰根底。若不練功,寒氣便會浮動遊走,反而身中寒毒。你已經暫時將寒毒壓下,回去爹傳你第二層口訣和心法,不出三個月,你的陰脈神功必定大有進展,屆時我們父女陰陽聯手,自是所向無敵。」

   白蓮想挽回局勢,「可是,女兒尚未傳宗接代……」

   「沒關係,你和天群還是成親,我自會和他說明白,另外給他找個優秀的女弟子為妾,生下來的兒子依然姓白。過個幾年,等爹退隱,就輪你們稱雄了。」白侖踱開幾步,遙望天際道:「夫妻同心練武,本是美事!可歎你娘當初不肯練第二層,致使陰陽合璧無法發威,爹也遲遲無法擊敗游嘯龍那幫人,蓮兒……爹把希望全放在你身上了。」

   白蓮終於明白,原來父親責怪她救游平只是個借口,他正好威脅利誘,逼迫她練天神陰脈神功,目的便是促成神功陰陽合璧,增加功力,也好讓父親稱霸江湖。

   白侖盯著白蓮道:「你知道你娘是怎麼死的嗎?」

   「女兒那時年紀尚幼,知道是生病死的。」

   「不,她是身中寒毒死的。」白侖陰森的笑道。

   白蓮驚訝非常,「爹沒救娘嗎?」

   白侖斥喝道:「救她?是她自己找死!我勸她練第二層神功,她不肯,於是我偷偷將天陰丹溶於茶水讓她喝下,她運氣抑住寒毒,死也不肯練,三個月後就死了。」

   白蓮記得小時後,娘總是帶她到溪畔玩耍,當她快樂的追逐蝴蝶時,娘總是默默坐在石上,現在回想起來,似是抑鬱寡歡的神情吧!印象中,娘似乎很少笑過。

   白侖喚回神遊的女兒,「你不要像你娘,成天想著情愛,枉費我當初在諸多師妹中精挑細選,才相中資質容貌最好的她,可她卻不能助我練功!這十幾年來,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女弟子能將第一層功力練得這麼好,蓮兒,爹就看你的了。」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爹告訴你這些,是希望給你警惕,蓮兒,不要辜負爹的用心……好了,你體內的寒毒應該已經融入經脈氣息,我們回山上吧,」

   原來白侖又跟她說這麼多話,就是要讓她的寒毒徹底融入體內。白蓮顫巍巍站起,一陣天旋地轉,多渴望就此死去。她一直以為夫妻是應該相愛相惜的,又怎麼會變成練武的工具?而父親為了一己之私,不但害死妻子,讓她飽嘗失恃之苦,如今又不顧她的終身幸福,強迫她服毒練功,這是怎樣歹毒的父親啊?

   白蓮茫茫然地跟在白侖身後,戀戀不捨的依然是昏迷不醒的游平。

   白侖見狀輕笑道:「天群第一層的功力有限,你已將解藥餵給游平,他這條命是撿回來了。不過,若不及時打通經穴,灌注真氣,活著也是廢人。哈哈哈……」

   白蓮臨去回眸,投以悲傷無奈的最後一眼,在心中暗泣道:平哥,保重,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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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平悠悠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家房裡,身上蓋著一床厚被,卻仍抵擋不住體內陣陣的寒氣,但他已經不再疼痛,寒氣亦不復當初尖銳刺骨,只像是置身於冷冽的隆冬之中。

   二哥游和見狀大喜喊道:「醒了,三弟醒了。」

   一時之間,房內房外人聲雜杳,父親、叔叔、大哥、二哥、妹妹、嫂嫂、侄兒、侄女,還有門下各支長老,全都圍到床前。

   游嘯龍首先開口道:「平兒,怎麼樣?好點沒?」

   「多謝爹的關心,孩兒好多了。」游平虛弱的說。

   「你這傻瓜,沒事到天魔教做什麼?差點丟了你的小命。」游嘯龍忍不住責備。

   大哥游安連忙幫游平說話,「爹,三弟沒事就好,他睡了七天七夜,我們也運了七天真氣給他,大夥兒還是先休息吧!等三弟恢復元氣後再來討論。」他做事一向思慮周到,被游嘯龍倚為左右手。

   游平一聽,掙扎坐起身,「爹,孩兒不孝,連累大家耗損真氣……」

   游嘯龍打斷他的話,「別說了,真氣加人參,還救不過來?」他站起身道:「大家回去歇息,小心魔教趁隙偷襲。」

   游平只有乖乖地躺回床上,心想父親雖然口氣嚴厲,看似責罵,實則關心,實在遠勝那同為人父的魔頭教主千百倍。

   眾人走後,留下游芸。

   游平了無睡意,問道:「你們是怎麼救我回來的?」

   游芸回答,「魏長老他們從四川辦貨回來,路過藍石鎮,聽到天神教的人大吹大擂,說他們的教主如何的神通廣大,而那個萬天群又如何的出神入化,只消一掌天神功便教游三少送掉半條命。」她比手畫腳的說著,好像曾親臨現場般,「魏長老機警,套問出你的下落,於是就在鎮外山腳下找到你。他們說那時你全身凍得發紫,一看就知道身中寒毒,就趕緊把你送了回來。

   「這幾天爹爹、叔叔、伯伯、哥哥,輪番上陣為你驅解寒毒,而我們也沒閒著,雖然內功不行,倒還能燉煮參藥給你補氣。」

   游平歎道:「唉!都怪我不小心,害這麼多人為我操心。」

   「你知道就好。不過,爹說似乎已有人先救過你,否則以天神功寒毒之陰狠,你早就魂歸離恨天了。」

   有人救過他?游平眼前浮現白蓮的倩影,如怨如訴。

   游芸又叫道:「對了,魏伯伯說他發現你時,你手上還握著兩個藥瓶……咦?在哪裡?」她跳起身東張西望,從書櫃拿下一青一紅的藥瓶。「爹說這不是我們的瓶子,大概是救你的人留下來的。三哥,你知道是誰救你嗎?」

   游平搖搖頭,緊捏著兩瓶小巧精緻的藥瓶,思緒早已飛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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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游嘯龍來到游平房中,幫他把了把脈,「應該沒什麼大礙了,接下來,靠藥膳和你自身的內力調養,就不用再蓋這厚被了。」他接著又問道:「之前有人先救過你,還給你吃解藥,你知道是誰嗎?」

   唉!又是這個問題,游平搖頭以對。

   游芸在一旁插嘴,「三哥昏倒了,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猜一定是魔教裡有人暗戀英俊瀟灑的三哥,這才救了三哥。」

   游嘯龍睨了她一眼,「平兒,你為什麼上天神教?」

   游平早就想好答案,「孩兒想一探虛實,好想辦法對付他們。」他將上山後的經過全盤說出,一直講到寒毒發作昏迷。

   游嘯龍聽罷,斥道:「胡鬧,你這傻子真是自不量力,可沒想到萬天群多日不見,功力大增,看來以後我們得多多防著他;小妖女式煞狠毒,竟想讓你受折磨至死,想必是她屢次敗在你手下,對你懷恨在心。」

   「可是,若不是白蓮放過三哥,三哥早就死了。」游芸說。

   「那是平兒命大,與那妖女無關!」他沉吟了一會兒,看見游平枕畔擺著兩支藥瓶,「我聞過瓶子了,那青瓶是一般刀傷藥,紅瓶則味道奇特,所以應該是解藥。平兒,你當真不知道是誰救了你?」

   游平還是搖頭。

   游嘯龍只好囑咐他好好休息,便與游芸離去。

   黑夜中,游平細細撫摸兩支溫潤的磁瓶,就像輕撫白蓮光潔柔嫩的粉頰。

   經過一個月的調養,游平體內的寒毒漸漸褪去。他脫下綿襖,收起大被,又像平日一樣習武練劍,功力大致恢復了六、七成。

   當他還躺在床上時,便央求游芸找來各式醫書、藥經,如神農經、備急千金藥方、金匱要略等,其他如各家名醫筆記、藥引,以及各派解毒秘方,堆得床頭床尾到處是書。

   游嘯龍看了笑道:「開竅了?開始讀醫書了,想找出破解魔教寒功的方法?也好,以後不要到處亂跑,就待在家中好好研究。」

   游平也確實發奮苦讀,早晚鑽研,恨不得盡速找出解救白蓮的方法。

   其實,那個密林夜晚,他並沒有完全昏迷,只是寒毒侵身,血液凝固,渾身動彈不得。白侖父女未曾中過寒毒,以為重傷者就是昏迷不醒,殊不知寒毒凍凝血脈,卻可刺激中毒者的知覺,使中毒者臨死前,意識反而逐漸清明。可惜數百年來,從來沒有人能身中陽脈神功,還能死裡逃生,游平算是千古第一奇跡。

   就在他瀕臨死亡邊緣時,他知道白蓮曾努力地救他。

   如今他感覺她溫熱的淚水猶留在他臉龐,她的傾訴猶迴盪在他耳畔。可歎白侖威脅相逼,竟令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每思及此,游平不免氣憤難當!立誓要找出解藥驅除白蓮體內的至陰寒氣,再帶她遠離江湖。

   但這件事還不能告訴他父親。天神教惡名昭彰,先前白蓮與正義門間的間隙也太多,所以游平決定等菱兒脫離天神教後再說……

   近來,游平只要一有空,便往正義門所轄的義記藥鋪跑,整日逗留請教!問題之稀奇古怪,連老師傅都被問得瞠目結舌。有時游平不得其解,乃回家更認真的鑽研藥書。

   游嘯龍見游平大病初癒後,終日若有所思,神情落寞,還以為他是為了受傷一事耿耿於懷。

   一日晚飯時,他安慰他道:「過去技不如人就算了,你現在不是在找破解秘方嗎?」

   「孩兒並非技不如人,那天是孩兒疏忽,才著了萬天群的道。」游平不服氣的說。

   游安道:「爹,三弟在江湖上也稱得上是高手,萬天群武藝不精,仗的只是寒毒和狡詐的詭計,孩兒聽說他們練這門功夫,都得先吸收寒毒,再使出傷人,功力越高者,寒毒越深。」

   「真是可怕的功夫。平兒,你這陣子不要再出去了,天魔教的人若是知道你沒死,有損他們寒功的威名,可能會對你不利。」游嘯龍提醒。

   「是,爹。」游平表面上順從,內心卻另有打算。

   游安輕移話題,輕鬆的笑說:「現在也過中秋了,不如趁這段時間為三弟物色一房媳婦,趕在年底前過門。」

   游平連忙拒絕,「不,我不要。」

   游芸卻拍手叫好,「有三嫂了!」

   游嘯龍喝道:「什麼不要?平兒,你今年都二十五了,你大哥、二哥在這年紀早就生了三、四個孩子了,你還像孤魂野鬼似地,到處遊蕩。」

   游安在一旁敲邊鼓,「是啊!三弟,每逢各門派有人來訪,莫不問起我們游家三少爺。只要你一點頭,洛水派掌門千金、長安鏢局的大孫女、泰山盟主的小妹……哎呀!我一時也記不住這麼多,大家可是排隊等著送嫁妝呢!」

   見游平依然皺眉不語,游嘯龍歎道:「唉!四個孩子中,我最擔心平兒。安兒穩重;和兒實在;芸兒還小不懂事,但是也有大家照顧她,而她的意中人又是我得意弟子唐琛……」

   講到此,游芸一聲嬌呼,「爹,您別亂說啦!」

   游嘯龍大笑,「亂說?看你整天和唐琛黏在一起,我看趕年底先將你給嫁了。」

   頓時哄堂大笑,卻羞紅了游芸粉嫩的臉蛋。游平一愣,又想起了白蓮。

   過了兩個月,游平已完全恢復功力,並且飽讀醫理藥書,連鎮上藥鋪的掌櫃都自歎弗如。

   一日黃昏,游平來到義記藥鋪,藥鋪的王師傅正在收拾打烊,游平在櫃檯抖開一張紙,上頭密密麻麻寫了一堆藥材。

   王師傅仔細看了一會兒,問道:「三少爺,這些都是驅寒解毒的熱性藥材,你要這麼多做什麼?」

   游平回道:「解寒毒啊!」

   「三少爺日夜研究,終於找出對付寒功的方法了!」王師傅恍然大悟。

   游平道:「試試看,至少看能不能化解寒毒。至於功夫上,可能要另創破解的內功心法,我還在思考。」

   王師傅一邊抓藥,一邊道:「三少爺身歷其境,福大命大,一定想得出來的。」

   抓了七十種熱性藥草,外加五支人參。游平回家後將藥材放入大鍋燉熬,悶了三天三夜,再去蕪存菁,換小鍋繼續熬煮不僅把廚房弄得餘味繞樑,連每頓餐飯也沾了藥味。大家認為游平正在努力調製解藥,也不多問,倒是游芸跟前跟後的!十分好奇。

   好不容易過了七日,煉成鍋底一層菁華,待冷凝結塊後,游平將其刮起,團捏成丸,只製成五顆小指甲般大的黝黑藥丸。他把鍋底余渣放進口裡咀嚼,不一會兒,通體發熱,他運轉氣息,果然熱氣周流全身,溫暖舒暢,使得游平大喜。

   於是,游平又向父親提出出門的要求。

   游嘯龍道:「四處訪友無妨,不要為了試試你新藥丸的功效,又莽闖天魔教。」

   「孩兒不敢,死過一次,不敢再嘗寒功的滋味了。實在是這些日子悶在家裡有點慌了。」

   「就知道你待不住,最近小妖女似乎銷聲匿跡,萬天群倒是囂張得很,渭水派差點被搗毀,你還是小心點。」游嘯龍提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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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平一出門,就將父命拋諸腦後,一路往天神峰而去,行得一日夜,又來到魂牽夢繫的藍石溪畔。

   今天是初九,白蓮不可能會來,游平在溪畔逗留,直到夜幕低垂,他躍入水中,尋得當日捷徑,走入隱密的石縫中,換上油布包裹的乾淨勁裝,使出輕功,向上攀爬。在漆黑中走了許久,方才見到頭頂的微光。

   爬出峭壁上的石洞,游平不覺佩服前人的鬼斧神工,也為白蓮母親的先祖感到悲哀。當初鑿成密道,意欲逃脫,結果出師未捷身先死,留給後人這個秘密,若非白蓮母親重新探查,恐怕他和白蓮也無緣相見了。

   想到百年來,天神峰葬送無數怨靈,游平不禁欷吁。

   游平上回已探知白蓮的房間所在,可惜功敗垂成。這次他熟悉形勢,避開巡夜弟子,來到白蓮房間窗下。游平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地輕推窗欞,幸好窗戶並未關上,待推開一條容身的縫,他無聲無息地躍進房內,再把窗戶掩實,藉著透過窗紙的幽微星光,向白蓮床前移去。

   驀然,一道森冷的寒光掩至,游平只覺得脖子涼颼颼的,已被架上一柄匕首。

   黑暗中傳來白蓮冰冷的聲音:「誰人擅闖禁地?」

   游平欣喜若狂,顧不得鋒利的刀芒,輕喚道:「菱兒!」

   白蓮一驚,匕首差點掉落地面,她慢慢收回匕首,亦是按捺不住心中澎湃的心緒,顫聲喊道:「真是平哥?」

   又如同昔日溪畔的暗夜相會,游平擁住白蓮,兩人緊緊相偎,道盡半年來的相思之苦。黑暗中,白蓮似乎又變成純真的菱兒,只是,現在的菱兒不必再隱瞞她的真實身份了。

   白蓮垂著淚,「平哥,你的傷勢都好了嗎?為什麼還要冒險上山?」

   游平的眼角也濕潤了,「都好了,我擔心你身上的寒毒。」

   白蓮推開游平,「什麼寒毒,你知道什麼?」

   游平上前拉起白蓮冰冷的手,「我那天都聽到了,你爹要你吃天陰丹練天神陰脈神功第二層……」

   「那是我的宿命,與你無關。」她掙脫游平的手,「平哥,你走吧!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世上的好女子還很多……」她的語氣已經哽咽。

   游平心中淒楚,上前抱住白蓮,疼惜憐愛地吻著她,一面柔聲道:「菱兒,平哥這輩子只娶菱兒一個,咱們到南方溫暖的地方隱居,永不理會江湖恩怨。」

   白蓮任由游平親吻,想到身不由己,需終生修練寒功,不禁悲從中來,伏在游平胸膛上悶聲哭泣。

   游平輕拍白蓮的背部予以安慰,突然,白蓮輕呼道:「好痛,我的胸口好痛。」

   游平趕緊扶白蓮在床沿坐下,白蓮虛弱地道:「我動了情慾,寒毒亂竄,平哥,我求求你,快走吧!我們在一起只會讓我死得更快。」說罷便盤腿運功。

   游平正要阻止,白蓮已開始運氣抑制體內的寒毒,黑暗中,猶見她臉上的慘白冰霜,游平心痛不已,靜靜地站在床頭等候。

   過了半個時辰,白蓮睜開眼,看見游平仍佇立在黑暗中,她恢復冰冷的語氣道:「你還沒走?」

   游平遞過一顆藥丸給她,「吃了吧!」

   「這是什麼?」白蓮不解的問。

   「菱兒,我上山的目的就在此,這是我鑽研三個月,特地熬煉出來的寒毒解藥。」

   白蓮苦笑道:「天陰丹哪有什麼解藥?況且我的寒毒已融入體內,只能靠練功克制。」

   游平仍然鼓勵的勸她,「寒熱相剋啊!你先吃看看,再以天神陰脈神功逆轉氣息。」

   白蓮心底也燃起一絲希望,接過藥丸吞下。稍後,感到一股熱氣由腹內上升,她在心中倒背心法,照著神功逆練,果然熱氣走過,寒氣稍解,全身漸感舒暢,待熱氣停止周流後,手心竟微微冒汗。

   白蓮不禁喜道:「平哥,果真有效。」

   黑暗中雖然看不見白蓮的臉孔,可游平知道她正綻放長久未見的笑靨,於是他將藥瓶放入白蓮手中,「這裡還有四顆,我回去再煉製,直到解除你身上的寒毒為止。」

   白蓮感動不已。「平哥,這一定花了你不少心血吧!其實,你不要再來了。」

   游平緊握住白蓮的手,「菱兒,我們是夫妻啊!你跟我走吧!」

   白蓮道:「我不能跟你走,否則我爹會立刻找上正義門,恐怕會對你們不利。而且這一來,你爹知道我們在一起,還會容你煉製解藥嗎?就算我們立刻就走,我還是得日夜練寒功,永遠沒有一刻正常人的生活,不練則是一死。」她越說,語氣越酸苦。

   游平歎道:「唉!我竟然沒有為你著想。這樣吧!我下次再送解藥上來,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遠走高飛。菱兒,答應我,不要再練那種害人害己的武功了。」

   白蓮偎入游平懷中,「我不會再練了,我要趕快變成正常的菱兒,跟平哥一起走。」

   眼見即將天亮,游平眷戀地吻別白蓮。白蓮避開守夜弟子經過的時間,掩護游平到洞口,「你趕快離開,下月初一溪畔見。」

   游平得此承諾,滿懷希望的進入密道。

   洞口外的白蓮,望著東方一片絢爛朝霞,想到當日醉蝶谷相會,亦是一片殷紅的霞光。當時為了不讓游平為難,毅然決然地離開他,沒想到游平情深義重,不顧兩人敵對的立場,上山尋人,還差點喪命,如今又冒險上山,只為了送上精心調製的解藥。能得游平如此疼愛,她今生又有何憾?握著藥瓶,迎接朝陽,白蓮心中亦滿懷希望。

   游平回到正義門後,到藥鋪搜羅藥材,在廚房裡熬將起來。

   游芸好奇的問:「三哥,你還要煉丹啊?」

   游平微笑道:「不煉怎麼行?上回才製成五顆,不夠啊!」他仔細地整理藥材,又將這回出門採集的幾種稀有藥草洗淨。

   游芸抓起其中一根枯草。「這什麼嘛?三哥,你寫下藥引,吩咐唐琛他們一起幫忙就好了。」

   游平急忙搶回那支枯草。「這種事隨便不得。」

   「三哥,你煉好了以後,是不是正義門一人一顆,當做救命仙丹啊?」

   游平靜默,隨後淡淡地說:「再說吧!」

   游芸嘟著嘴,歪頭看向游平。「三哥,我覺得你最近變了,變得不太愛講話,以前你每次回來,總是說個不停。」

   游平睨視妹妹一眼,「是嗎?是你這丫頭變得愛講話了吧!」他邊說,邊攪動大鍋裡的藥材。

   游芸依然窮追不捨,「二嫂說,三哥一定是有心上人了,才會整天魂不守舍的。」

   被說中心事,游平竟然臉紅耳熱。

   游芸見了開心地叫道:「哇!三哥承認了。怎麼不帶回來給我們瞧瞧。」

   游平做勢打人。「丫頭,不許你胡說。」便不再理會游芸。

   游芸發揮死纏爛打的撒嬌功夫,就是要游平說出「三嫂」的來歷,游平只是認真地注視滿鍋沸騰翻滾的藥湯。

   十一月初一終於來到,游平早就來到藍石溪!升火等待白蓮。

   夜半時分,白蓮白衫飄逸,再現溪畔。

   游平上前擁抱,欣喜的叫喚她,可觸手的竟是一片冰涼,他不由得鬆開雙手。

   白蓮走到溪邊,背對游平道:「沒用的,藥力最多只能支撐一、兩天,藥丸一吃完,我又得開始練功。」

   游平凝望她單薄的身影,心痛不已,他上前擁住白蓮,抬起她的臉頰,輕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痕,再將藥瓶交給白蓮道:

   「這次我添些藥材,煉了七顆,你先吃了順順氣吧!」

   白蓮依言服用,收斂心神導引熱氣。經過大半個時辰,一睜眼,發現游平坐在自己面前,兩人雙掌互抵,他正源源不斷地輸送真氣給她,白蓮趕緊鬆手,游平方才停止運氣。

   白蓮掏出手絹,為游平抹去臉上的汗水,落寞地道:「也許你不用這麼辛苦。天陰丹至陰至寒無比,採集寒地奇花異草,捕捉珍奇異獸,十年方能調製一顆,一般藥材無法輕易化解的。」

   游平不放棄的說:「總是有希望的,我也可以去南海找奇花異草,殺虎捉豹,就算要花數十年功夫,也要化解你體內寒毒。」

   白蓮望著游平,半晌,道:「你這人癡得可以。」

   「癡情不好嗎?」

   「你是癡傻!服用天陰丹,在我教是一大恩寵,於我而言,卻是酷刑,若還得忍受數十年,不如死了便罷。」

   游平勸道:「我的丹藥還是有功效的,目前當務之急,就是減少你練寒功的次數,吃一顆解藥撐兩天,七顆就可撐半個月。菱兒,我答應你!下次我會煉更多的丹藥給你,你再忍耐幾個月。」

   白蓮點點頭,似乎重拾信心,但她又歎道:「我爹要我出來展現陰脈神功的威力,我托辭功力尚未穩定,唉!他已經等不及一統江湖了……」

   面對江湖爭端,游平再也無言安慰白蓮了。

   白蓮見游平沉思,也不去吵他。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就算是默默無語的依偎,也是心滿意足。

   游平又回到藥鋪大肆搜集藥材,每種份量皆多拿一倍,藥鋪王師傅以為是掌門人的意思,也沒有多問。倒是游安檢閱帳冊時,發現這兩、三個月來,藥鋪入不敷出,於是找來王師傅一問,才知道游平把藥鋪當私庫,挪用了不少藥材。

   游安先在廚房找到游平,直截了當地道:

   「你和王師傅拿藥沒關係,我們另外拿錢出來跟藥鋪買,專款專用,做生意可不能賠錢。」

   游平當然明白正義門的規矩,但是,一旦把買藥的錢列入專款撥用,煉出來的丹藥就得歸入正義門公產。

   果然,游安又問道:「你前兩回煉製的藥丸呢?!那可是對付天魔教的救命仙丹,你可不能私藏!」

   游平囁嚅道:「我……我做不好,全丟了。」

   「幾千兩的藥材,就這樣丟了?三弟……唉!」游安不知該如何斥責這個不懂營生的弟弟,只得道:「這次煉出的藥丸,先拿給爹看,爹說丟再丟。」

   游平吐吐舌頭,心中自有打算,繼續熬製藥湯。

   當晚,游安來到游嘯龍房中,私下秉告游平的行徑。

   游嘯龍聽罷道:「平兒最近的確怪怪的,以往有什麼新鮮事,他總是藏不住的說出來,煉製解藥本是好事,怎麼他卻遮遮掩掩的?」

   「是啊!就算做壞了,不是解藥也是補藥啊!丟了豈不可惜?」游安也說。

   游嘯龍接過透支藥單,細細審閱,點頭道:

   「藥性皆屬熱,平兒果然走對方向,他前兩天不是又採集藥草回來嗎?安兒,先劃帳給藥鋪!爹自會留意你三弟。」過了數日,游嘯龍刻意來到後院廚房,遠遠便聞到濃郁的藥味,想到兒子如此孜孜砭砭,鑽研對付天神教的解藥,心中十分寬慰。

   游平已熬到最後一碗稠湯,他預計這次可製成十二顆的份量,若白蓮能因此而脫離寒毒的束縛,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平兒,進度如何?」游嘯龍的聲音突然響起。

   游平嚇了一跳,忙回禮道:「爹,還算順利。」

   游嘯龍點點頭,「辛苦了,這回煉好藥不要再亂丟了,爹找幾位前輩名醫來研究藥性,多些人幫忙總是好的。」

   月底,游平果然將十來顆藥丸呈送給父親,只見游嘯龍喜道:「總算有了解藥,我們再也不怕天魔教了。」

   游平又借口採藥訪醫,在初一夜晚來到藍石溪畔,盈盈動人的白蓮已在約定地點等候。

   「菱兒,對不起,我爹最近看我看得緊,還要我把藥丸交給他。」游平道。

   「你給了?」

   游平笑道:「我怎會把你的解藥交出來?我拿了其他藥丸魚目混珠。」

   白蓮低垂著頭道:「你若拿給你爹,我也不會怪你。」

   游平拿出丹藥,「別胡思亂想,快吃了運氣吧!」

   白蓮把丹藥拿在手上,遲遲不服用,一會兒,白蓮的淚水又如斷線珍珠般墜落,「爹……爹已經決定我的婚事,就在明年初春三月。」

   「這麼快?」游平立即明白她的心事,又道:「菱兒,放心,明年三月之前,我一定會驅解你體內的寒毒,讓你不用練陰脈神功也能正常過日子。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白蓮含淚點頭,服下藥丸,舉掌與游平相抵,由游平協助加強導引體內熱氣。

   運氣完畢,白蓮道:「這個月我盡量忍耐,減少修煉寒功的次數,我爹雖然懷疑我武功的進展,但他的陽脈神功就快要進入第五層,也無暇理會我,年底開完教中大會,他會閉關三十天上

   游平屈指一算。「今天是十二月初一,那是正月初一閉關,二月出關……菱兒,就這樣,一月底我們就去南方。就算尚有寒毒未解,南方溫暖,只要好好的休養,必能痊癒。」

   白蓮激動地緊擁住游平,衷心期盼那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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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嘯龍拿起「解藥」,不可置信地向王師傅問道:「這只是一般小兒解熱的藥方?」

   王師傅說:「是啊!掌門,鋪子裡還很多,是最尋常不過的藥了。」

   摒退王師傅,房裡只剩游嘯龍及游安、游和三父子。

   游安道:「爹,我說了,佳兒上個月著了風寒,就是吃這種藥。」佳兒是游安的小兒子。

   「混帳!平兒到底在搞什麼?那七八十種人參、虎骨、鹿茸、南姜都到哪兒了?」他幾乎跳腳道:「這小子回來要好好問他。」

   「爹,不是我懷疑三弟,他近來行為的確古怪。上回他不是追小妖女到醉蝶谷嗎?聽姜長老他們說,小妖女在洛水受重傷,又跑了一日夜,勢必輕易就擒,而三弟入谷前還信誓旦旦的說要為江湖除害,結果妖女沒抓到,他從此卻不再提起這件事。」游安說。

   游和聽了拍掌道:「大哥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從前三弟一天到晚把踩平天魔教、殺妖除魔掛在嘴邊,現在倒也沒再聽他說了,就連常跟三弟在一起的唐琛、楊全也都說三弟好像變了一個人。」

   游嘯龍聽了不禁皺眉。「莫非與他受傷有關?」

   游安道:「也許是。或許讓他收斂一下性情,會老成持重點。」

   「那他為什麼要拿風寒藥騙我?」游嘯龍還是忍不住的生氣。

   游安、游和答不出話,游嘯龍終於決定道:「和兒,你多留意平兒,看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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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末冬寒,家家戶戶忙著採辦年貨,準備過年。游平早已從廚房撤出,來到後院柴房僻靜處熬煮湯藥,心想大夥兒忙著除舊布新,大概也沒人會來搭理他,更樂得專心煉藥,冥思武功。

   他這次不只加重藥量,更加強藥性。從藍石溪返家時,他去鄰鎮採買幾種稀有藥材,雖然所費不貲,但一想到白蓮雪白的臉龐泛上紅暈的模樣,頓時覺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再過一個月,熬成最後一批丹藥,他便要攜白蓮離去。只要父親不知道他和白蓮在一起,事隔幾年,時過境遷,他再帶妻兒返家,父親必然無話可說,認同這個美麗乖巧的兒媳婦。

   除夕夜,下起了皚皚白雪,游芸和幾個侄兒侄女跑到院落,穿梭嘻鬧,打著雪仗。而游家家眷、師兄弟,還有正義門屬下,大家皆齊聚大廳,或喝酒划拳、或講古話今、或開桌賭牌,把除夕夜吵得熱鬧非凡。

   游平吃畢晚飯,憑欄欣賞黑夜中飄落的白色雪花,彷彿重見伊人的飄飄衫裙,他心中一歎,逐自回房,全然不知二哥游和始終在注意他。

   翌日大年初一,游平風塵僕僕趕路,來到結冰的藍石溪畔。

   兩人相會後,他從馬鞍袋中拿出兩片薄席,鋪在雪地上,待白蓮服過藥後,兩人便坐在席上開始練氣導息。

   為了讓白蓮體內的熱氣化解陰毒,游平源源不絕的為她輸入內力,幫助她體內的熱氣運行順利,也一一衝開她被寒毒閉鎖的穴道,使熱血暢流,體溫回升。在白蓮逆行天神陰脈神功結束後,猶欲罷不能,足足耗費兩個時辰,游平力盡方止。

   白蓮不捨地以手絹拭去游平臉上的汗水道:「平哥,你耗了那麼多真氣……」

   游平輕拂白蓮凌亂的髮絲。「平哥也是希望菱兒能快點好起來。」

   白蓮幽幽的說:「每當吃過解藥,逆氣練功時,體內會覺得溫暖,但是,解藥的效力一日不如一日,寒氣很快便回來,我不得不再練陰脈神功,而且,解藥的熱氣已經無法消融寒氣,反而變成一道寒氣,一道熱氣。」

   「怎會這樣?」他敲敲自己的腦袋,「都怪我沒用!」

   「是天陰丹太神妙了。我爹始終不肯告訴我煉製的處方,也許,等上數十年,我當了教主才得見分曉。」夜空暗雲重重,白蓮的心情更沉重了。

   游平信心十足的說:「不,不用等到那一天。放心,我一定會醫好你,我們要一起到南方。」

   白蓮無限嚮往,能與心愛的人在溫暖的陽光下曬太陽,養雞種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何等甜美幸福的生活啊!再也不用掄刀使劍,再也不理江湖風雨。

   突然,她急切地道:「平哥,我們走,我們現在就走好嗎?我爹已經閉關了,一個月內都不會出來。」

   游平摟緊白蓮道:「菱兒,我想過了,你再忍耐幾日,等我回去多煉些丹藥,帶齊重要藥材,這月十五日走,好嗎?等你爹出關已過半個月,一定找不到我們了。」

   白蓮含淚微笑點頭,並握緊游平的手。「那麼……你爹那邊呢?」

   「我離家十天半月是稀鬆平常的事,等我爹發現了,我們早就到南邊了。」游平安撫她。

   說完,兩人緊緊相擁,情意無限。白蓮托付著一世的信任與依賴,依偎在游平溫熱厚實的懷抱,期盼冰雪早日消融,大地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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