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口莫辯的湘靈只能以躲避來逃離惡夢般的往事,但魯俊鴻根本不放過她,妄想一步登天。
「湘靈,你老公可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叫他幫我安插個工作吧!」魯俊鴻不知由哪裡冒出來突然拍拍湘靈的肩膀,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那不是我可以作主的,璩傑他……」想起這樁不知有何意義的婚約,湘靈略微失神了幾秒鐘。
「他是你老公,有什麼你不能管的?總歸一句話,你現在飛上枝頭做鳳凰,就忘了我們這些當初一起吃大鍋飯的老朋友了。湘靈,你最好不要得意忘形。想想看如果他知道他老婆是個殺人兇手的話……」擺明了不要臉,魯俊鴻一再地糾纏不去。
「你不要胡說,那些事跟我根本沒關係!」
「是嗎?我今天晚上要十萬,我會到你住的地方找你。要不然,我隨便找個記者,應該也能賣不少錢吧!」
「你……好,我今天晚上給你,但你拿了錢後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好、好、好,我明白你不想讓人家知道,你有我們這種不稱頭的朋友,沒關係,我拿了錢就滾。」
當晚湘靈把錢準備好,魯俊鴻卻更改地點,要求湘靈到山區的產業道路會合,在她出發前,璩傑正好到家,聽到她要出去,他相當不悅地攔阻她。
「湘靈,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也應該和我一起公開出席一些場合。」
「我……」摸摸滿是疤痕的臉頰,「我有事。」
「有什麼事不能延到明天再去?因為你一再推托,現在有些很不好的流言……」鬆鬆領帶,璩傑看起來十分疲憊。
「我真的不想跟你去參加那些無意義的宴會,況且,我什麼都不懂,到了那地方,我就像到了外星球,或者說,我是唯一的外星人。」抱緊懷裡的皮包,湘靈焦急地看著時鐘,和魯俊鴻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以她對魯俊鴻的瞭解,萬一等不到她,恬不知恥的他是非常有可能直接找上門來的!
「湘靈……」看到她堅決地往門外走,璩傑提高了聲音。
「璩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等我有空,一定跟你去,好嗎?」
急著要赴約,湘靈只得胡亂應允,然後奔出門外,鑽進等候已久的計程車。
「好、湘靈,我等你,反正我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在乎再多等幾天!」
追出大門,璩傑攔住計程車,對著訝異的湘靈一字一句地說完後,後退幾步目送她離開。
雖然感到怪怪的,但一心想早日擺脫魯俊鴻的糾纏,湘靈帶著辛辛苦苦存下的十萬元錢,來到他指定的地點。
「喲,你果然來啦!錢呢?」一見到湘靈,魯俊鴻嘴角扭曲地大叫。
「都在這裡了,我希望你不要再來糾纏我。我不會向任何人說出你的秘密,希望你也讓我有平靜的日子過。」
「嗯,湘靈,我記得你曾說過: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說著邊向湘靈靠近,魯俊鴻眼神閃爍著。
「是啊,但只要你、我都不說,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應該……」意識到他意圖不善,湘靈轉身拔腿就跑。
「我向來都挺佩服你那麼會讀書,你說得太對了!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除非……」拉住湘靈長髮,他雙手架在湘靈頸部,逐漸收縮著。
「咳、咳……除非什麼……」十指往他臉上抓去,湘靈掙扎著追問。
「除非是知道秘密的人都不存在了。湘靈,怨不得我,若不除掉你,我得提心吊膽過日子。尤其你要嫁給有錢人,更可能出賣我。」
「不!我不會說出去,你……」
趁他不注意,往他脛骨一踢,在他痛得彎下腰時,湘靈轉身往另個方向跑,「你給我回來!石湘靈,你給我回來!」
幾番抓到湘靈,他立刻飽以老拳,不多時,湘靈已經遍體鱗傷。面對他的兇惡,使湘靈忘記害怕,拚命的掙扎、逃脫。
「你這個醜八怪,看我……」一手抓起湘靈頭髮,另一手高高舉起,他惡聲惡狀地吼著。
嚇得閉緊雙眼,湘靈雙手不停地往他胸膛打去。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發生,只覺得身形一晃,她驚恐地發現自己正往下掉,而魯俊鴻站在懸崖邊正猙獰地瞪著她。
幸運地,她摔落的地方是一處小山谷,前陣子的大雨引發洪水,積聚了一口小潭。她順著水流衝到下游,被一群到溪邊玩耍、烤肉的學生發現。
獲救之後,對於為何獨自到山區,以及如何摔下山谷她都絕口不提,只希望魯俊鴻能受到教訓,不再出現在她面前。
但她的希望並沒有實現,雖然璩正道顧慮她的安全,要求璩傑為她聘雇護衛,但魯俊鴻仍不時出現在她身邊。
食髓知味的魯俊鴻開始侵入她的生活。面對正道和璩傑的追問,湘靈只能沉默以對。她怎能說出在她生命歷程中一篇篇醜陋的紀錄?還有未可獲知的刑責?
對正道的關懷,她不敢說,怕破壞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完好形象,另一方面也是恐懼正道那綿密、溫暖的關心,會從此劃下句點。
面對璩傑時,心底不時激盪的情感讓湘靈害怕、不安。他是如此英挺,帥氣得讓人總要多看幾眼。每當璩傑到醫院探視正道,護士們就會突然變得忙碌,屢屢到正道房探視及補充藥品。即使只是隨意的一件T恤衫加牛仔褲,他就是能散發出獨特的味道,將他的影響力擴大於無形。
躲,是湘靈唯一能做的事,也是她僅僅能保護自己的方式。即使婚禮已迫在眉睫,湘靈還是一徑地躲避著璩傑。
那天剛踏進家門,眼尖地發現璩傑的房車在院子裡,湘靈立即轉身攔住將離去的計程車,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
公司沒有事,她也無處可去,百般無聊下,她決定到百貨公司去。因為正道鋼筆的筆蕊沒有了,她很願意為她親愛的璩大哥跑這一趟。
從女廁出來,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時,湘靈直覺想尖叫。
「璩夫人,這麼有閒情逸致來逛百貨公司啊?」涎著臉,魯俊鴻正陰魂不散地尾隨著她。
「拜託,我不想再跟你說任何話了,你可不可以就放過我算了?」壓低嗓門敷衍他,湘靈轉往人潮多的方向,冀望能甩脫他的糾纏。
「喲喲喲,我說湘靈,咱們說起來好歹也是青梅竹馬,你總不好自己發達了就把我丟一邊吧?」
「我無話可說,以前你們母子是怎麼虐待我,你自己心裡有數!」
加快腳步,湘靈眼見電梯遲遲不來,決定改乘電扶梯,遠遠離開這個大麻煩。
「哼,石湘靈,你別敬酒不喝喝罰酒,你不怕我把以前的事情全說給璩傑聽,到時候,我看你這個璩夫人的位子,坐得下去嗎?」猛然拉住湘靈,他滿臉兇惡大罵。
「你去說啊,我受夠了,不然,我們現在就到警察局去說個明白。」深深吸口氣,一道光芒閃過湘靈腦際,她決心不再受魯俊鴻要脅。
也好,就讓事情暴露在陽光下吧,起碼她可以過著安穩的日子!
正當湘靈暗下決心之際,突然一陣騷動,她還來不及轉身看清楚,已經被人自電扶梯推下,正往樓下的賣場墜落。
驚恐中,她眼底儘是魯俊鴻狡獪的嘴臉,爾後是無止盡的黑暗。
同樣的情形再次發生,這次璩傑不再接受湘靈的說法了,他強硬地將湘靈自錄音間拉出來,不理會其他人的側目,「該死的,告訴我,你怎麼會被推下電扶梯?」
看到頭上還纏繞著紗布的湘靈,竟然一甦醒又趕回錄音間,璩傑簡直氣瘋了。
「警察的筆錄寫得很清楚,因為人太多,我可能沒站好。」試圖輕描淡寫帶過,湘靈低著頭想再鑽回錄音間。
「鬼扯!你今天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石湘靈,我已經無法忍受這些發生在你身上的『意外』了!」
不由分說地將湘靈拉進門口的會客室,璩傑將門關上,立即開炮。
意外地看著他的激烈反應,湘靈不解地望著他,「你要我怎麼辦?事情……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況且我也沒受到什麼傷,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好嗎?」
攔住來到門口的湘靈,璩傑瞇起眼睛盯著她猛瞧。
「不,你別想這麼隨隨便便的打發我,我有權利知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我和你之間根本沒有交集點,若不是為了璩大哥,你……」
想起他在璩正道面前的倨傲、堅決,湘靈將心中的不滿一古腦兒宣洩出來。
「不錯,因為你親愛的『璩大哥』,所以我們——你跟我——的命運開始有交集了,我堅持要知道你這些意外的原因。」
「無可奉告,對不起,我的節目要開始了,我……」眼前浮現魯俊鴻猙獰的臉,湘靈閉上眼睛幾秒鐘,而後草草地說道。
「去他的節目!湘靈,我相信一定有什麼在困擾你,告訴我!」
「沒有,什麼都沒有。目前我唯一擔心的就是璩大哥的身體……」
「我不相信你,湘靈,我會查出來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窮追不捨的挖掘?我之於你,不過是你向璩大哥耀武揚威的工具而已。」疲憊地垂下頭,湘靈幽幽地歎息著。
「是啊,你……只是我的一項工具……」似乎沒預料到湘靈會這麼說,璩傑愣了好久之後,才喃喃自語地說著,迅速地離開電台。
自那時候起,氣氛有了明顯的差異。每每湘靈總會在無意間發現璩傑若有所思的目光。四目交接的瞬間,他又移轉視線,甚至唐突地離開宴會場地,但湘靈很靈敏地感覺到他的目光像是兩道灼熱電光,隨著她而動,如同要將她融化般地讓她喘不過氣來。
另一個讓她透不過氣來的是魯俊鴻,他毛遂自薦到璩家當園丁,他的勤快、逗趣讓露西對他很放心。然而,看在湘靈眼裡,卻有著不知該如何啟齒的無力感。
某個颱風登陸前的夜晚,湘靈逮到正在書房鬼鬼祟祟的魯俊鴻,看到被破壞得面目全非的保險箱,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圖。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竟然想偷東西。」見到一團亂的房間,湘靈憤怒地指責他。
「偷?你以為你是誰啊?湘靈,說來說去還不是該怪你,你現在等著當少奶奶了,有沒有替我想一想啊?」
大咧咧地坐在舒適的牛皮椅上,魯俊鴻晃著腳,兩隻眼睛賊溜溜地打量著四周,似乎在物色值錢的東西。
「怪我?我已經把我僅有的十萬塊都給你了,你還要怎麼樣?」翻動地上以被單草草包裹的東西,湘靈氣得連手指都顫抖,「這些都是璩家的東西,放回去!」
聽到湘靈的話,魯俊鴻跳了起來,「放回去?你開什麼玩笑!反正他們有的是錢,不會在乎這點小東西的。想不到你這個醜八怪還能釣到這麼有錢的凱子!」
「或許我是個醜八怪,但我自認自己的心地不污穢。雖然我的外表不如人意,但我努力當個好人。如果你想帶走這些東西,你就帶走吧!但是,我希望以後不要再見到你了,否則,我會把我所知道的事情,源源本本的告訴警方。」拉開大門,湘靈站在門口一字一句地說著。
「嘿,你是玩真的啊?」訕訕地笑著往門口走,魯俊鴻拿起那包東西,臨走前又抓了桌上的一隻花瓶。
「我是認真的,不信的話我馬上打電話。」冷冷說著,湘靈一面往外探望著風勢漸漸加強的院子,「你快走吧,露西馬上要自醫院回……」
她沒機會將話說完,花瓶便由她後腦勺落下。當湘靈警覺到一陣冷風時,只來得及看到一抹黑影撲至後面,就沒有記憶了。
歷經這麼多的磨難,總算把所有失去的記憶,全都找回來了——
在花蓮海邊空地上,面對洶湧的波濤,她不止一次地哀求魯俊鴻放過她。
「你認命吧,石湘靈,我要的電動腳踏車設計圖已經到手了,你不肯幫我,我自然有辦法。」
將湘靈牢牢捆在駕駛座上,他一連幾個巴掌打得湘靈幾乎昏了過去。
「不可能!你不可能進入漢克偷那些設計圖的。」聽到他的話,湘靈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大約十幾天前,魯俊鴻要求她偷出那份設計圖,他已經接洽好買主,準備以高價賣出。湘靈拒絕他,並且想盡辦法暗示璩傑,要他注重公司的保密工作。
「湘靈,我當然知道這份新產品的重要性,尤其你為它命名為『駕雲者』,真是太貼切了。我有預感,這會在市場上掀起很大的波濤。」聽到湘靈支支吾吾的說法,璩傑由書堆中抬頭,對她友善的一笑。
「我是認真的,璩傑,你一定要他們把設計圖和樣品收好……」想到魯俊鴻的嘴臉,湘靈更是焦急幾分。
「咦,還說你不喜歡、不關心生意的事情嗎?我看,你已經很有概念了嘛!」攬住湘靈的肩膀,璩傑和她並肩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頭明媚的月娘,「我……我盡量試著去關心。」
當時的親暱氣氛,使湘靈不知如何是好,但面對魯俊鴻越來越逼近的威脅,她只感到深深的無力。
「不可能,你不可能拿到那份設計圖的!」看著魯俊鴻在她車頭灑上汽油,湘靈放聲尖叫。
「不可能?湘靈,你以為只有你有辦法嗎?告訴你,老子我多得是辦法!」
將手煞車放開,魯俊鴻輕而易舉地將車子往懸崖的方向推。
「你……」想起那份被她藏在電台置物櫃的設計圖,湘靈百思不解。
難道……難道他真的偷到被她掉包的假圖?三番兩次暗示璩傑,看他仍然沒有放在心上,湘靈趁著到公司參加慶生會的機會,偷偷將保險櫃內的設計圖以作廢的草圖換掉。
「你拿到的不是真的圖,那份草圖……」話還沒說完,魯俊鴻已經點燃汽油,在風勢助長之下,火舌猛烈地向她竄來。
「你不必擔心,湘靈,你總算是物盡其用,你呢,好好去跟小薺她們作伴吧!我準備再找璩傑弄些錢來花花,好好享受我的榮華富貴。」發出尖銳長嘯,他就這樣將車子推下山崖。
「不行!你……」墜下山崖前,她只記得魯俊鴻狠毒的臉,直到現在。
「璩傑……不、不能讓他找上璩傑!」前思後想,弄清楚魯俊鴻的意圖後,湘靈急得快哭出來了。
璩傑……光想到失去他,都要讓她的心揪成一團。怎麼可以讓他受到絲毫傷害?如果這世界沒有了他,她將如何活下去?
璩傑……光想到他的身影,就讓她感到甜蜜;呼喚他的名字,就教她覺得幸福無比。這……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偏著頭想了許久,都得不到一個結論,總之,她的世界都為了他而發光、發亮了。
第八章
在屋子裡踱著步,湘靈仔細地評估眼前的態勢。魯俊鴻並沒有被找到,自從那天在山澗裡被救起來後,湘靈一反常態地每天盯著報紙看,希望能看到有任何無名男屍,或是傷者的消息。
沒有,沒有半丁點兒消息,可以證實魯俊鴻死亡或受傷。這麼說來,他仍然如顆定時炸彈般潛伏在她週遭,以及璩傑身邊。
想到這裡,湘靈慌得坐立不安。不行,必須警告璩傑,否則……意念至此,她立即推開房門,卻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全身血液幾乎凍結。
「魯……魯俊鴻!」差點渾身一軟地癱下去,有抹人影飛快地衝出來抱住她。
「璩……璩傑,他……」指著魯俊鴻,湘靈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是綁架維廉的共犯,也是三番兩次意圖殺害你的歹徒,更是竊取『駕雲者』設計圖的工業間諜。湘靈,真相總算大白了!」緊緊抱住湘靈,璩傑話語中充滿濃烈的感情。
「你……」看著魯俊鴻背後的警察,湘靈一時間意會不過來。
「石小姐,我們已經把來龍去脈都查清楚了。因為璩先生的配合,我們借由那份設計圖,查出魯俊鴻涉案成分很大。調查後發現,他跟你是來自同一家孤兒院。」將銬住的魯俊鴻押到桌邊,那位中年男子朗聲說道。
看到湘靈,魯俊鴻眼角射出幾抹恨意。他朝湘靈唾了幾口口水,揚起他縫了許多針的腦袋,「哈哈哈,湘靈,那些『我們』幹過的案子,你一個也別想躲過!」
「魯俊鴻,我不是跟你一夥的!你的暴行也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了。」巍巍顫顫的來到他面前,湘靈第一次敢公開反駁他。
「哼,如果我有罪,你也逃不了。你敢說沒幫我埋屍?再說,那份設計圖也是你偷給我的。」看到旁邊有人拿錄音機錄音,魯俊鴻洋洋得意地大叫。
「你……你…你不要含血噴人!我根本沒有……」想不到他會如此誣陷自己,湘靈氣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唉呀,我看你也不要否認了,有福你不同享,有難總該同當了吧?」沉浸在自己的計謀中,魯俊鴻還是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你……我……」想衝上前去和他理論,但湘靈被璩傑摟住。
「湘靈,不要生氣,跟這種人生氣沒有用!」來到魯俊鴻面前,璩傑挑起左眉。
「你口口聲聲說湘靈是你的同夥,為什麼要殺她滅口?還有,如果她真是你的同謀,為什麼交給你的設計圖是假的?」
沒料到璩傑有此一問,魯俊鴻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過了許久才自圓其說:「那是她想黑吃黑,自己霸佔設計圖!」
「是嗎?」轉頭由警察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包,璩傑當著魯俊鴻的面打開。
「這是在海洋電台湘靈的私人置物櫃找到的,她把一切的經過情形,都錄在這卷帶子裡。日期是一年多以前,也就是她出事的前幾天。」
看到那個牛皮紙包,所有的記憶都回復了,也憶起了當時她寫下那封信的心情。
想了許久,她決定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訴璩傑,然後等待他的決定。促使她下此決心的是艾敏的話。那是試婚紗的那一天,她與艾敏在婚紗店待到快瘋掉了。
「我說湘靈啊,你好歹也表示一點意見吧!」按摩雙眼,艾敏呼天喊地。
「都好,我沒有意見。」將不知是第幾套白紗脫下,湘靈疲憊地說。
「不成,璩先生有交代,一定要試到你滿意為止。所以他包下整間婚紗店,要他們把全台北最新、最好的婚紗都調過來,讓你挑到高興。」
「他何必這麼費事呢?不過是一套白紗禮服。」被魯俊鴻纏得心煩不已,湘靈落寞地回答她。
聞言氣呼呼地坐正身子,艾敏凶狠地瞪著她,「湘靈,我覺得你很奇怪,一般人聽到璩先生的心意,八成已經感動得痛哭流涕,不然多少也要給他感動個半死,但是你!噯,我真搞不懂你耶!」
「我……我是很感激他的設想周到,但是這……沒有必要吧?」
「沒有必要?哈,璩先生說這是湘靈一輩子一次的大事,說什麼都馬虎不得,所以要我陪你來試婚紗。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並不像璩先生那般進入情況?」
「會嗎?」心虛得別過臉去,對那個時時縈繞腦海的人影,她總有一絲赧然。
「嗯,差太多了。他人前人後的邀大家來參加婚禮呢!你呢?我有點懷疑你到底愛不愛他!」
「愛……」被艾敏一針見血地戮到心窩的隱痛,湘靈久久不發一語。
愛不愛他呢?這個問題如變形蟲般在她心裡發酵、分裂,不多時即佔滿她所有思緒。
「喂,在想什麼?看你,都失魂啦!」推推湘靈,艾敏促狹地搔她癢。
「我……我愛他,艾敏,我確定我愛他。只是,我怕自己沒有資格讓他愛啊!」想起魯俊鴻,還有那些糾結的往事,湘靈眼角噙著淚珠。
「你不要老是掛意外表,璩先生看上的是你的內在,外表不是一切,好嗎?」
抽張面紙給湘靈,艾敏一再好言相勸。
當晚和艾敏分手後,她就躲在電台的錄音間內將過往的一切,都錄在一卷帶子裡,和她由漢克偷出來的設計圖,一起封存在置物櫃中,打算等她離職後,再通知台長交給璩傑。
「那……那……」看到錄音帶和設計圖,魯俊鴻驟然變色,「你們沒有證據!」
「是嗎?帶進來!」為首的警官大喝一聲,幾名警察押著個女人進來。
魯俊鴻看到她時嘴巴張得老大,許久沒有發出聲音。然後眼神轉了轉,以漠然的神色面對她。
「俊鴻,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已經把她解決了嗎?」一見到依偎在璩傑懷中的湘靈,濃妝艷抹的中年婦女立刻直指著湘靈尖叫。
「閉嘴,她被救活了!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別胡言亂語亂咬人……」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魯俊鴻眼珠快速的轉動,神情不耐煩至極。
「你說什麼,你不是答應我要把她除掉,不讓她跟璩傑結婚,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連維廉你都有本事……」叨叨不停說著,那女人不友善地瞪著湘靈。
「我叫你閉嘴,你聽到了沒有?你要把事情都掀給所有人知道才甘心啊?」唾了她幾口,魯俊鴻急得臉上、頸上青筋浮現。
「哼,掀就掀啊!當初綁架維廉的是你跟你媽,到漢克偷設計圖的也是你媽,關我什麼事?」雙手環抱胸前,她自顧自地說著。
她滿不在乎的說著,根本不理會幾度想跳起來制止她的魯俊鴻。
「你這死三八,你想害死我啊!」伸長腿踢她,魯俊鴻頓時臉色鐵青。
「哼,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怕什麼?正道要跟我離婚;璩傑跟那個女人……維廉也不認我了,我有什麼好怕的?」忿忿不平地掠掠髮絲,她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
「你就不能閉上你的嘴,是不是?」嘴角白沫積成穢垢,魯俊鴻狂亂地吼叫,「我會被你這死八婆害死!」
「喲,笑死人了,是誰害誰啊?當初是誰拍胸脯保證一定讓維廉他爸爸拿筆錢出來的,結果呢?你那個神經兮兮的老媽,連維廉偷跑了都不曉得。你呢,三番兩次的說要把這女人除掉,我請教你,你成功了嗎?」索性撒潑開來,她根本不管其他人,逕自和魯俊鴻對罵起來。
「原來如此。湘靈,容我向你介紹,她就是維廉的生母,馮素欣。」神色突然嚴肅起來,璩傑盯著馮素欣說道。
「我一直懷疑維廉沒有說實話,因為他是一個很機警的孩子,不可能隨隨便便的被拐騙。只是,我沒料到綁架維廉的案子,連他的母親也有一份!」
「阿傑,我根本沒有……我只是想嚇嚇正道,逼他跟我離婚而已。」向璩傑走近幾步,馮素欣焦慮地一再解釋,「再怎麼說,維廉總是我的兒子啊!」
「所以,你就串通外人綁架自己的兒子?難怪維廉從那件事之後絕口不提你。」
「我……我都是為了你啊!阿傑,我後悔了;我不該貪圖漢克的財產,捨棄你而嫁給正道,這些年來,我受夠了你對我的冷漠。」
「過去的事沒什麼好說的。我很尊重你是我的大嫂,想不到你會這麼做,大哥如果知道了……」想到病榻中的正道,璩傑難過得幾乎難以言語。
「他?哈!他曾經注意過我的心思嗎?除了漢克,我不知道他還在乎什麼?」
「他在乎你,不然不會讓你任性恣行,這些年來你又何嘗盡到一個妻子的義務?母親的責任?」想到孤寂的正道和維廉,璩傑感慨萬分。
「我不想去記得那些,阿傑,我這一生已經毀了一大半。如果可以重來,我不會選擇正道,我寧可跟你同甘共苦。」
「那是不可能的,同學四年中,我比誰都瞭解你。如果再給你相同的機會,你的選擇依然不會變的。大嫂,我只能說,很遺憾!」
「你就這麼狠要把我從你生命隔開?」
「不,是你先選擇你的道路,所以,我也等待到我的港灣。」低下頭在湘靈額上輕輕一吻,「我相信,只有湘靈才是我的歸處。」
兩行淚珠潸然而下,馮素欣搖搖頭,「我不會停止愛你的,阿傑。」
「請注意你的措辭,大嫂,替大哥想一想吧!」
「不必擔心我,阿傑,她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愛一個人,就是連她的喜、怒、愛、憎都接受吧!」坐在輪椅上,由看護推進來的正道,老臉掛滿淒愴淚水。
「璩大哥,你怎麼來……」訝異地跑過去,湘靈緊緊握住他枯瘦的手。
「湘靈,有些事情我想親口告訴你。」摸摸湘靈的臉頰,他露出淺淺的笑容。「這些日子以來,我真的很高興有你陪伴我,但是,我不能掠人之美,我並不是你的『長腿叔叔』。」環顧週遭的人,正道娓娓說道。
「璩大哥……」看進他眼底的淒惻,湘靈手足無措地望著他。
「湘靈,我不是你以為的那位璩先生,阿傑他才是你的『長腿叔叔』。」拍拍湘靈手背,正道緩緩地說:「我只是想要有你的陪伴,所以……」
「璩大哥,你……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湘靈,寄錢到孤兒院、協助你到電台的人是阿傑,不是我。那天你來找我之後,我仔細想了想後,要會計把檔案調出來,我確定這些年來每個月寄給你的錢,都是阿傑要求會計寄去的。他不願意用璩家的錢,把他每個月的生活費轉送給你。」
「什……什麼?」被這個消息震得昏天暗地,湘靈震驚得不知怎麼反應。
「我看阿傑還不想和你相認,所以就冒充你的『長腿叔叔』。說實話,我是貪圖你的陪伴,庸庸碌碌一輩子,想不到到了生命的盡頭,我卻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你會原諒我嗎?湘靈。」感傷地搖搖頭,正道抬起頭,殷切地望著她。
「不,璩大哥,無論你是不是濟助我長大的璩先生,你永遠是我的璩大哥。」
握住他的手,湘靈輕聲細語地告訴他,看著欣慰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
「璩先生,我看我們已經把疑點都澄清了,魯俊鴻和他母親的殺人罪還沒過追訴期,我們會移送法辦。至於璩少爺的綁架案……因為發生在美國境內,我們沒有主動偵辦權,但我們會知會美國警方。」將卷宗收好,帶隊的警官迎向璩傑。
「那麼,湘靈她……」摟緊湘靈,璩傑全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石小姐是關係人,必要時檢察官會傳喚她,不過看起來,她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朝湘靈露出笑容,他輕聲地安慰著湘靈。
「那就好、那就好!」招呼露西送客後,璩傑和湘靈將正道安置到他房間。
「我想安靜地在這裡休息一會兒,你們先去忙你們的吧!」要他們離去,正道安靜地凝視窗外。
「原來……原來你才是那個一路幫助我的璩先生!」和璩傑來到院子,沉默了許久後,湘靈總算鼓起了勇氣開口問道。
「沒什麼,我只希望你幸福、快樂。」仰望著籐架上的爬籐,璩傑淡淡地說:「正因為你的快樂是我最大的幸福,所以……如果你想解除婚約的話……」
「解除婚約……」意外於聽到這樣的話,湘靈呆住了。
「我小時候很怨恨自己的出身,尤其必須仰人鼻息過日子。有一天,我逃學、逃家到處流浪,來到一家孤兒院前。我看到一個小女孩,她有張很恐怖的臉,但卻有一顆最溫柔的心。雖然不時被毒打,但她還是任勞任怨的工作,甚至安慰其他的小孩。」看著湘靈,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是她的堅韌感動了我,所以,我要漢克的會計把我每個月的生活費都寄給她,希望對她有幫助。一直到在病房外撞到她,我訝異於她的感恩圖報,更想將她留在身邊。因為,她的溫柔,會是我最大的救贖吧,我想。」
「原來,你一直都關照著我,而我,卻在不知不覺中……」想到他的體貼和包容,湘靈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只是,我也會擔心,這麼好的一個女人,可能留在我身邊嗎?我的生命被太多的陰暗所包圍,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讓她跟著我孤寂的生活。所以,如果你想離去……」攤開手,璩傑雲淡風清地說著,眼底滿是不捨。
定定望著他,直到此刻,湘靈才明白眼前的男人是個怎麼樣的男人。他可以為了幫助一個孤兒,將自己的生活費悉數給她。
為了年輕時的感動,他一路照料她的成長,甚至沒有要她回報的念頭,他對她,就只有付出和關懷,絲毫沒有要求……
「不、我不能離去。璩傑,不只有你的生命有陰影,我也是,但是我們必須走出來,我必須告訴你,我很高興有你在我身邊,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撐得過來。」雙手覆蓋在他掌心內,湘靈輕聲說著,任兩行熱淚滾落。
「所以……」驚喜又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璩傑雙眼寫滿疑惑和不確定。
「所以,我不走。故事不是這麼寫的嗎?孤兒院的小女孩最後將和她的『長腿叔叔』長相廝守。你是我尋覓了好久的『長腿叔叔』,我怎麼能夠放開你?」
「『長腿叔叔』……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幸福,但我保證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抱緊了湘靈,璩傑用充滿感情的語氣說道。
「我相信你,我也相信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幸福就已經降臨了。」摟著璩傑的腰,和他相視一笑。
四目相交之際,唇瓣輕輕接觸,在靜謐的夜晚,蟲聲唧唧,將他們的身影鑲嵌在又大又圓的明月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