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一句走了,讓恭雪珊終於想起工作的存在,遂而著手計劃著必定的幾個行程,而冷日堯也徹底見識她對冷春曉三個字的忠誠。
執念,彷彿她心裡除了原先的認定,就再也無法更改,是以,不管他第幾千萬次的提醒她,她依然無法改變對他的稱呼。
他花了整整三天調整自己的態度,為了不讓工作的氣氛太過敵對,他刻意的把耐心指數調至最高狀態,然後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她只是一時改不了,多提醒幾次她就會記得的。
然而無論他如何控制脾氣,如何拿出誠意耐心面對她,這一回他實在徹底被她心裡的執念打敗,她黏他黏得太過份了,甚至只要他因為拍照而落後一個腳步,她就會馬上喚人。
「冷春……」
瀕臨耐心告罄,他掃去一眼凌厲的警告,硬是把她口中的曉字給逼嚥了回去。
冷日堯反覆的深呼吸幾次,忍住幾乎脫口而出的髒話,壓抑著臉部激動的線條,緩緩的別過臉睞著她,咧著生硬的笑,第兩千六百八十一萬次說:「我沒丟了,只是在拍照,我的名字是冷日堯,不介意的話,請你稱呼我日堯,謝謝!」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她容忍,就是莫名的一再壓抑自己包容她。
「我……」瑟縮的一愣,恭雪珊感覺自己舌頭整個打結。
她怔怔的看著身旁的臉孔,始終叫不出另一個名字,眼前明明是冷春曉,她沒辦法把他當成別人。
許久,她放棄的看向前方,內心五味雜陳。
她也不想當牛皮糖,但是這麼多年的等待,她實在是怕了,害怕一個疏忽,他又會從她生命中消失,雖然他總是堅稱他不是冷春曉。
氣氛有點Down,她決定換個話題,不忘刻意避免了稱呼的尷尬,「嗯……你會彈鋼琴嗎?在波蘭,好像人人都會彈鋼琴似的。」
「不會,我跟鋼琴不熟,波蘭是鋼琴詩人肖邦的故鄉,波蘭人對他十分的崇拜跟敬重,政府對於肖邦音樂的提倡也做了不少努力,所以感覺波蘭人對鋼琴似乎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份,不過,我只是每年來這裡住一段時間,並不是移民。」
「為什麼選擇波蘭?嗯,我是說世界上這麼多國家,大家總會習慣的前往美加或者紐澳,為什麼你會選擇這裡?」
「是一種直覺反應,波蘭是個歷經戰亂的國家,因為地理關係總不可避免的被鄰國侵略,而我恰恰喜歡它這種堅毅的民族性,另外,就只是因為不想連出國都跟華人和在一塊,到這裡我是純粹想要獲得寧靜。」
「喔。」她反覆想著他說話的語調,那種堅定的口吻,帶點狂妄的孤僻神采,無疑就是冷春曉才有的特性,對他她感到如此熟悉,唯一陌生的,是他的名字,還有他刻意疏離的態度。
冷日堯不時的看著身旁陷入沉思的恭雪珊,她不是個刁蠻的女孩,要她走路就走路,也不會耍賴驕矜的抱怨腿酸,要她吃啥就吃啥,一點也不挑嘴非精緻美食不吃,跟時下許多嬌生慣養的女孩比起來,她是那麼的好相處,唯獨對他名字的堅持,固執得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瞧,一張小巧的臉,澄澈的眼眸有時看來神采璀璨,有時卻顯得憂鬱哀傷,凝望他的時候,總是充滿了依賴跟信任,叫人直想把她抱在身上陪她大笑、攬在懷裡呵護憐惜。
瞬間,他震懾的連忙收回目光,暗自低斥荒唐。
天啊!他是怎麼了,竟會對個認識不過幾天的女子產生這種莫名的情愫,他不是向來獨來獨往慣了,怎麼也會奢想要把她留在身邊寵溺?
他收拾著紊亂心思,專注於眼前的工作上,「喏,前面就是Kazienki,週末的這裡,任何人都可以盡情的聆聽肖邦,肖邦的存在無疑是波蘭最重要的觀光資源,也是許多音樂家的夢想標的。」
「喔,是嗎?可憐的肖邦,看來他得準備接受我這音樂草包的褻瀆了。」她調侃自己說,眼神又是那麼的透亮,充滿天生的慧黠風采。
走過被一片翠綠包圍的小徑,Lazienki湖上公園裡有許多人往來散步,時間不到,露天音樂台前已經坐滿了人,恭雪珊跟隨著冷日堯的腳步,挑選了最角落的位子坐下,等待肖邦鋼琴的洗滌。
偷偷瞄著身旁的他,她想,如果他不是冷春曉,為什麼命運會安排他們相遇,他跟冷春曉是那麼的相似,就算是孿生兄弟,也不可連眼神、說話的口吻都如此的神似。
然而,他始終冷淡得叫人不知所措,儘管她內心澎湃得幾度想要仰天大嘯,儘管她用滿懷希望光芒的眼神追逐他的身影,他卻依然不為所動的澹然。
冷日堯目光總是堅定沉潛,湖面上的粼粼波光,輝映著他眼底的困惑。
為什麼她總是堅稱他就是她以為的冷春曉,儘管他已經無數次的表明立場。而那個叫冷春曉的男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能夠讓她如此瘋狂執著的看不清事情真相?冷日堯想到此竟然覺得苦澀而不是滋味。
露天音樂會在鋼琴的曲調中揭開序幕,肖邦的樂迷在他的曲調中紆發震撼與感懷,心靈深處的憂傷與恩喜彷彿在這一刻都被喚起。
恭雪珊眼眶發熱的說不出話來,始終默默的注視著身旁專心聆聽的他,看,他的眼神如此堅定無畏,彷彿父親死去的消息傳來那天,他把象徵未來的手伸到她面前時,那麼的堅定卓絕。
冷日堯感覺自己正被一雙眼眸所注目,他忽地回過頭來,卻見面前的那雙眼睛哀傷的進落兩串淚珠,落在她白皙的臉上,驀然,他心頭感覺一股異樣的酸楚,手指不自覺的伸上前去,親暱的撫去清透的淚珠,孰料,她的淚卻益發的洶湧,成串成串的落個沒完,把他的心頓時揪扯得更痛。
她為什麼哭?難道她不明白,她悲傷的眼淚會讓男人的心揪痛。
她該笑的,花樣的女孩是適合笑容的,而不是眼淚。
「為什麼哭?」托捧著她的臉,他憐惜又嚴肅的問。
她什麼也沒有回答,只是傻氣的笑著搖頭,避開他的手指。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眼淚讓他如此的震撼,當理智回復後,他把內心的激動穩穩的藏匿,然後把緣由歸咎給肖邦,一定是肖邦的音樂讓像她這種抱持朝聖心態的觀光客,不可免俗的矯情一番,一定是這樣!
冷日堯不願承認自己的真心,不願承認自己因為她的眼淚而受到牽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想過有一天身邊會出現這樣叫人不捨的女子。
幾乎是逃離了lazienki湖上公園,他們轉往克拉科舊城,這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之一的聖地,一路上他們都有志一同的避免交談,以免勾起了剛剛令人尷尬的親暱。
芙洛瑞安城門的附近,黝黑的城牆上,滿掛繽紛五彩的繪畫,恭雪珊上前仔細的瀏覽,冷日堯則是舉起相機,用快門捕捉克拉科的藝術文化。
不知幾時起,她的身影走入了他的鏡頭範圍,翩然又隨性,他不自覺的按下快門想收藏她的身影,忽地,她轉身嫣然而笑,對他招著手,他放下相機,用一種極為困惑的目光看著她。
是光暈,她的身上有著燦爛的光暈,這模樣叫人熟悉,彷彿在不知何時的年歲裡,他也曾親眼目睹過這樣的神采。
倏地,腦海裡閃過幾個片段零碎的畫面,伴隨著劇烈疼痛,模糊的記憶中,彷彿有一個笑容,也曾這麼對他毫無芥蒂的笑著,他揚手揉壓著太陽穴,陷入長思。
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莫名的感覺--
「你看--」恭雪珊高聲喊他,可隨即被他若有所思的模樣給困惑了。
冷日堯收斂心神,快步上前,「什麼事?」
她愣看他須臾,隨即說:「喔,我只是想要你看看這些畫,波蘭人的藝術天分似乎特別高,即便只是在路旁的攤販,這些無名畫家的功夫都很了得,連油畫的細節都如此講究,讓我很訝異。」
「有你的欣賞,儘管無名又如何。」
她驀然笑了,因為他的話。
兩人又一路往前走去,這天的陽光舒適得剛好,克拉科古城裡有著波蘭王朝的風光以及文藝復興時的建築物,屋楣上的紋路即便歷經歲月,依然清晰美麗。
「冷春曉,你看,這塔尖的顏色富有沉著的美麗,一定要快拍下來。」脫口而出的,仍是她最為熟稔的稱呼。
執念再犯,冷日堯皺眉的看著她,沒有一次是對的,難道她非要把他的耐心磨得一絲不剩不可嗎?他很喜歡她看他的神情,但是卻對她給他的稱呼那樣深惡痛絕,彷彿他只是一個隨時可以被取代、或是用來取代他人的……微不足道的傢伙。
恭雪珊意識到他的微慍,咬著下唇,許久,「對不起,我真的改不了,在我面前明明是春曉的臉,我怎麼有辦法喚著另一個陌生的名字。」她傷感的轉身就走,幾步之後,她迎風閉起眼睛,試圖壓制眼底那忽然而起的灼熱。
她的姿態讓他不得不再次投降,跨步走上前,毫不考慮的拿起相機將她的模樣精確的捕捉--是快門的聲音讓她驚愕的睜開眼。
「你在做什麼?」瞅著面前的人,她抱怨的皺眉。
「當然是攝影,這不就是我的工作嗎?」
「可是你為什麼把鏡頭對著我?」她不想讓自己的脆弱在他鏡頭下被捕捉。
「你的表情是對這古城最好的膜拜,我想這是最有利的宣傳了,任誰看了你方纔的表情,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到波蘭一遊,屆時別說是波蘭民眾,就連波蘭政府都應該要好好的酬謝你的採訪。」扯過一抹揶揄,他逕自往前走去。
「你這是在嘲笑我?」她鼓著臉頰問。
「嘲笑?我要嘲笑你什麼?而你又做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嗎?」
那不是可笑,那是她的真實情緒。頓時,她啞口無言,只能靜默的瞅著他。
中央廣場的活力稀釋他們之間的詭譎氛圍,紡織會館的文藝復興建築風格是廣場最醒目的焦點,隨處可見琥珀飾品、木盤餐具、波蘭娃娃……的販售攤位,恭雪珊想也不想的加入這些血拚客的行列。
「冷春曉,你快來--」才剛為此被睨了幾眼,她還是無法克制的喚。
這回,他克制不了轟然而起的火氣,冷日堯感覺自己的修養真的是瀕臨極限了,凝著一張臉走向她,將她從人群里拉了出來,「你到底還要用冷春曉的名字叫我多久?這滋味很不好受你知道嗎?」
「我……」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因為這感覺好像是春曉在質疑她什麼似的。
「如果這真是你慣用的搭訕手法,我必須很明白的告訴你,這方法很差勁!」他十分無禮的說,他受夠了那個名字,而他該死的,竟對她有非份之想。
她眼底閃過一抹難堪,「你太可惡了,如果是要搭訕,我大可順你的意,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你顯然是太過於自戀了--」說完,恭雪珊頭也不回的離開,走得那麼急、那麼快。
她的心在崩解,如果深深思念一個人有錯,那麼,她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可是,老天爺也有錯,因為弛讓冷春曉存在的意義大過了一切,以至於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無法遺忘。
冷日堯懊惱的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他不是真的要指責她什麼,只是被忽略的感覺很不舒服,人都渴望被需要、被認可,當自己身上莫名被套上屬於另一個人的名字,任誰都無法坦然接受吧。
睞了一旁攤販一眼,幾分鐘前,她正興高采烈的邀他賞玩那些波蘭娃娃,現在,她已經負氣離去,留下無辜的波蘭娃娃和他。他上前摸摸看看,打從心底的歎了一口氣,挑了其中之一,毫不考慮的掏錢買下,隨即在人群中尋找那抹纖瘦的東方身影。
他的心幾時這麼容易就充滿善意跟歉疚,在他的人生中所有的不滿都是直來直往的宣洩,他從不曾這麼低聲下氣的想要請求誰的原諒或寬恕,直到恭雪珊的出現,她那霧汪汪幽怨的眼神讓他這幾個夜晚都會不自覺的想起,他感覺自己渾身都不對勁了起來,所有的異常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突然,他停下腳步詫異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娃娃,扯出一抹自嘲笑意,須臾,他再度邁開步伐,穿梭在人群裡,找尋她。
「恭雪珊、恭雪珊--」他揚聲喚著。「可惡,她到底跑哪裡去?」小小的身子出乎他意料的纖巧,一轉眼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這讓他覺得很不安。
不是這樣的,他只是不希望算是地主的他,怠慢了遠來的客人,屆時讓成諾不好交代。習慣壓抑的冷日堯逞強的告訴自己,這才是他真正的感受,只是心老是背叛他,貪想著她。
「恭雪珊--」他手中抓著波蘭娃娃,在中央廣場四處尋找著,人生地不熟的,她跑哪裡去?!該死的任性女人。
把廣場巡視了好幾圈,終於,在一處不顯眼的露天咖啡座裡,他看見她屈坐在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對著不遠處的街頭音樂家發愣。
憐憫流竄過他的心窩,對,憐憫。
她有種魔力,那孑然一身的孤獨讓人無端的萌生憐憫之情,會讓男人產生想要將她納入羽翼之下保護的衝動,誰要是抗拒,那股召喚的力量就會益發的強大。
看著她的落寞,他甚至想把她攬進懷裡……
冷日堯被這個念頭給震懾了,荒唐,他們不過認識第四天,他怎會對這個帶有固執跟歇斯底里的女人一再的產生這種荒謬的感覺?
一定是她動不動就流露出傷懷的眼神蒙蔽他的理智,以至於他連連發生自己都無法釐清的異樣情愫,一定是這樣……
遠處的恭雪珊突然把臉埋在手心裡,許久許久,那纖瘦的肩膀不住的顫動。
她在哭嗎?他臆測著,一想到她可能在哭泣,他胸腔不自覺的窒悶起來,眉一擰,彷彿要責怪起自己似的。
許久,她雙手抹抹臉上的淚,捧著咖啡又發著愣。
她似乎很愛發呆,兩三下隨時都可以進入神遊太虛的境界,冷日堯抓緊手中的波蘭娃娃,迅速而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邊,隨即將手中的波蘭娃娃遞到她面前。
她吶吶的看著,從波蘭娃娃往上看去,那手指、手腕、臂膀……最終是他的雙眸。
她眼底強烈的落寞叫他於心不忍,「我道歉,為我剛剛不禮貌的說詞。」他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不自在。
半晌,她什麼都沒說,接過那個娃娃,專注又迷離的看著。
兩人的目光在稍後有了短暫的接觸,他伸出手,「走吧!」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從露天咖啡座帶走。
「或許你真的不是他……」走了一大段路,恭雪珊突然有感而發的說。
「什麼?」帶著詢問,他看向她。
突然想起和冷春曉的高中生活,她搖頭苦笑的問:「對了,你高中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他淡笑一抹,「還能做什麼,就是像一般高中生那樣成天……」驀然,冷日堯中斷了話語。
察覺他突來的安靜,「什麼,成天怎樣?」她再次問。
成天什麼?腦子轉了幾圈,卻一點頭緒也沒有,眉心一擰,冷日堯感覺自己驟然渾身發冷,像是跌入無底冰窖,幾滴冷汗自額前滑落,因為此刻他的腦子裡竟是一大片的空白。
空白如也,他的高中生活,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丁點的記憶,他鬆開她的手,快速往前多走了幾步,不願讓她瞧見他的異樣。
對呀,他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他對過去竟是一點記憶也沒有,他應該會有很多同學的,然而他卻是一張臉也想不起來。
為什麼這些年他沒有這樣的驚覺?直到現在……
「你怎麼了?」她覺得他不大對勁,弓起的背彷彿透著緊張的防備。
她將手心搭上,這動作卻讓他像是突然受驚的一顫。
「我、我沒事。」他強作鎮定的說,掩飾的笑問:「對了,說說你和冷春曉吧,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又怎麼會分開?」
她淺淺的笑,帶著回憶的甜蜜,「同學,高中同學,我高二那年轉學到東港,就是這麼認識的……」
恭雪珊彷彿走入回憶的隧道,開始說著她和冷春曉的點點滴滴,那麼的多、那麼的精采,讓人不敢相信他們僅僅在一起兩年。
冷日堯的胃整個縮緊,她口中的歡樂是那麼的澎湃,他的身體卻急劇的發冷,隨即又像是陷入一陣火海之中,燠熱得叫他幾乎昏厥,彷彿東港的王船就在他眼前燃燒不止。
他記得他只身前往美國念大學的一切,記得所有苦讀英文的模樣,他也記得他開始投入專業攝影工作時的努力,記得他這些年在台灣與波蘭之間居住的點滴,更記得他和成諾的恩怨情仇、匪淺交情,但是,在這之前的生活,他竟然是一片的空白,空白到甚至是連一張臉、一句話都想不起來……
恐懼襲心,暈眩佔領,他突然整個人腿軟的跪倒在地上,肩上的相機在劇烈的碰撞下,鏡頭浮現幾道裂痕,一如他此刻的記憶。
「小心--」措手不及的恭雪珊趕緊上前攙住他一隻胳膊,防止他倒地,「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的口氣是如此的擔憂。
眼前的他莫名的發了一身冷汗,多道汗水順著臉孔滑下,最終在他的下顎處匯聚、滴落,一滴又一滴,濡濕了地面。
「你說話呀,你到底怎麼了?」他臉色蒼白得駭人,她幾乎是把他整個人抱住,然而任她如何使勁,卻始終沒法兒將他攙起,她的眼淚聚在眼眶裡,隨時都有潰堤的可能。
好不容易在幾個行人的幫助下,他被攙至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恭雪珊掏出手帕拭著他額上的冷汗,「怎麼樣,你好點了嗎?需不需要到醫院?」
冷日堯始終沒有說話,倚著她的肩膀,想著的是他空白的過去,多可怕啊!他竟然連自己的過往都想不起來,那是一大段的記憶啊!而他一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事實。
忽爾,他抬起臉,用一種極為深沉的目光看著她,「在你所經歷的人生裡,有沒有曾經發生過一大段的空白?」
「什麼?」她不懂。
冷日堯搖搖頭,煩躁的說:「沒有,在我的記憶裡,沒有任何意外。」
恭雪珊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時間,她也想不出任何原因,然而她又不免想起冷春曉,會不會春曉也和他面臨一樣的困境,以至於他始終不曾來找過她?
看著冷日堯因為痛苦而幾度捶打自己的模樣,她覺得不忍,遂而大喊,「別想了,一定是這幾日我太煩你,讓你的精神受到壓力,所以才會莫名的想不起過去的事情,不要想了,我們回去吧,回去睡個覺,說不定明天一早醒來,你就痊癒了。」她拉著他,快速又堅決的離開。
冷日堯一路上嘴巴抿成一條線,他竟有些害怕面對自己可能是冷春曉的事實,彷彿那個名字背後隱藏了許多他無法想像的枷鎖,那般的沉重,這感受讓他抗拒又不安。
到此為止吧,就讓一切到此為止,他不喜歡被當作另一個人,更不想要發現這些年的生活其實是過渡的假象,那隱藏在空白背後的……喔,夠了,到此為止!不管怎麼說,他是冷日堯,這是無庸置疑的,至於冷春曉,那只是個意外跟巧合,僅此而已。
「春……對不起!」恭雪珊欲言又止。
「不要說了,不管你要說的是什麼,就到此為止,我想,我不會是你找尋的冷春曉,不會。」他搶先表明他的堅持,隨即別過臉,不敢再看她眼中的失望與希望,因為他怕自己會屈服。
當晚,聽見開門聲,荷米絲趕緊從喇叭裡爬了出來,準備迎接歸來的兩人。
冷日堯走在前面,恭雪珊跟在後頭,兩人的表情看起來怪怪的……
「終於回來啦,如何,今天好不好玩?怎麼你們兩個的表情都有點菜呀?嘖嘖……」荷米絲搔著下巴,皺眉嘀咕。
「你快回房休息,今天謝謝你了。」恭雪珊異常恭敬的對冷日堯點頭鞠躬,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向位於屋子右手邊的房間。
「等等啊,你們不坐下來聊聊天嗎?」荷米絲對著她猛喊,隨即又看著冷日堯問:「欸欸,她怎麼了?」
誰知他也是一副壽終正寢的臉,看著恭雪珊的身影沒入房間,他也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嗯啊,都沒人要理我呀,這兩個寶貝蛋是怎麼了?不是出去玩嗎,幹麼還帶兩顆瓠瓜臉回來當名產伴手禮?」荷米絲嚷嚷的直轉圈,「等等,他們不會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吧?哎喲我的雷米爾呀,照他們兩個這種溫吞性子繼續這麼磨蹭下去,我愛情修復工作進度嚴重落後,世界上只會增加更多的曠男怨女,那怎麼可以呢!」
無盡的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