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用力地想掙脫男人的箝制。一個低沈、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讓她的身體一僵。
「不許逃。」男人熱熱的氣息噴入她耳內。
湘婷隨即認出這個聲音的主人,她的身體僵直、眼睛睜大,隨後便身體一軟,完全屈服於男人的攫取。
察覺到她的放鬆,趙元旗試探性地鬆開她的手腕,湘婷的雙手立即攀著他的肩,以旗鼓相當的熱情迎向他的唇。
火花在四片唇瓣交接的瞬間迸發,以星火燎原之姿,狂捲兩人。他們都沒想到彼此都同樣飢渴、同樣期待彼此的吻,直到這一刻,他們終於發現彼此的激情是一樣濃烈而熾熱。
他的鏡框不時擦過她的面頰,那種冰涼的觸感和她體內的熾熱形成強烈的對比,卻也讓她著迷、沉淪。
他感覺到她的身體竄過一陣輕顫,使得他全身也變得堅硬。他聽見一連串緊湊、強烈的節奏音符從天花板的喇叭傳來,取代原本緩慢、性感的拉丁情歌。然後湘婷的嘴離開他,以那對濡濕、過分晶亮的大眼睛深深地看著他。
舞台的軌道燈亮起,但微弱的燈光還不足以照亮整個場子。他們都還安全地隱沒在黑暗之中,只微微看得見彼此的輪廓。
她微喘地看著他的唇。「燈要亮了。」她說,代表著方纔的意亂情迷也該落慕了。「放開我。」
可是她懷疑自己是否真有力氣站起來,因為她感覺自己早已像融化的奶油般癱坐在他的身上。
趙元旗仔仔細細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鄭重地點了點頭。「那我們走吧。」
她突然覺得身體一熱,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任由他拉著她站起,離開還沉浸在充滿誘惑的黑暗中。
他們走向停在「愛情海」門口排班的出租車,坐入車內,趙元旗輕聲對司機說出地址後,回頭隨即瞥見湘婷雙手交抱的模樣,他將外套罩在她的肩頭,將她摟入懷中。
偎在他的胸前,湘婷聽著他的心跳,看著兩人交扣的手,靜靜地躺在他腿上。窗外的街燈飛掠而過,一閃一滅地投射在兩人身上。
趙元旗吻了吻她的額,將下巴抵著她的頭,嗅聞著她的髮香。
他們都沒有開口說話,蠢蠢欲動的慾望在他們的體內發癢、掙扎,像是極欲掙脫的籠中鳥,想要飛奔而出。
湘婷覺得好荒謬,如果幾個星期前有人告訴她,她會為一個男人瘋狂、且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上床,她一定會大笑三聲然後嗤之以鼻。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這一切再自然不過,強烈的渴望雖然教她有些驚慌,可是她卻不想逃避。
她只想緊緊抱住他,不去想任何有關理智或明天的事。
他帶她走上三樓,回到他的住處。
打開門,看著熟悉且睽違一個禮拜的房間,湘婷感到一陣心慌,他們就要走到這一步了嗎?
察覺到她的緊張,趙元旗輕輕摟過她,低頭在她的耳邊說:「後悔了嗎?現在逃跑還來得及。」
湘婷望著他,問著自己:會後悔嗎?想逃跑嗎?
答案是--不。
她不想離開他,他很有可能是她今生難得遇見,能讓她產生方纔那般濃烈慾望的男人了。
湘婷凝望著他被鏡片遮去光芒的眼,她動手摘下他的眼鏡,呼吸為之一窒。她幾乎忘了他的眼睛有多漂亮,而此時,他黑色的瞳眸因慾火而融成濃稠的巧克力。將眼鏡隨手放在計算機桌上,她鼓起勇氣,踮起腳,迎上他的唇。
趙元旗任她輕輕淺淺地吻著自己的唇,直到她在耳畔輕吐著:「我不會後悔……」他才激狂地輕哼一聲,直直地抱起她,往臥室走去。
趙元旗俯視她迷濛的大眼,瞇起眼,語氣裡有絲不可思議。「從沒有一個女人像你這樣,讓我渴望得發抖。」
湘婷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而他語氣裡的真誠,讓她最後一絲羞怯和疑慮消去。
她勾起笑,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沒有錯過他瞳眸裡的任何波瀾變化。
終於,她除去所有屏蔽衣物,他則帶著讚歎的目光梭巡她姣好的身材。
「你好美……像火焰、又像蜂蜜,熊熊地燃燒著我。」他的唇親吻她的肩頭。
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湘婷像忽然想起什麼,張開眼,試圖說話。
「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他的手沿著她的腿撫摸而下,又回到她的腰和臀上。「你比我夢想的更可愛。」他沙啞地讚歎。
湘婷被這毫無預警的舉動擊中,體內深處迸出火焰,燃燒所有思緒。
趙元旗察覺到她的改變,他的背變得濕滑,他微撐起身體,臀部下沉,熾熱地衝向她--
「啊!」湘婷發出小小的叫聲。
疼痛讓她皺緊了眉,趙元旗驚愕地瞪著身下的女人,不敢相信她竟是處子之身。
「你?你……這就是你剛才要告訴我的事?」
湘婷點了點頭,感覺撕裂般的痛楚正一點一點地消去,體內陌生的充實感,讓她有種被填滿的幸福感。
原來,這就是男女之秘。湘婷心裡某處模糊地想著。
「為什麼?我以為你……你應該……不可能是處女啊?」趙元旗不敢置信道。
「我為什麼不能是處女,就因為我是酒家女嗎?」
趙元旗找不到話回答,他呆楞地看著她昂著下巴、微帶著挑釁的模樣。
「喂……我們要這樣……多久?」湘婷細細地囁嚅。
不是她想抱怨,可是她雖然未經人事,但也並非全然不懂。她看過A片,知道這件事還不算真的完成。她也聽過「愛情海」的姊妹談論過「性」這件事,只是,她畢竟沒有經驗,不知道他這樣猛然停止算不算正常?
一滴汗順著趙元旗的眉滴下,落在她雪白的胸脯上。他勾起一抹邪惡的笑,沙啞地說了句:「你欠我一個解釋,不過……先讓你欠著。」
在震顫的餘韻中,悄無聲響,只有破碎、逐漸緩和的呼吸聲,兩具汗濕淋漓的身軀緊緊交疊,相貼的心跳從狂野漸漸趨為平靜。湘婷抱緊他,仍然止不住震撼,當他終於移動,細碎地吻她臉頰,撐起身體似乎要移到一旁時,湘婷拒絕放開他。
「我會壓扁你。」他呢喃。
「我沒那麼脆弱。」她模糊的聲音從他的肩窩傳來。
趙元旗輕笑,他摟著她翻身轉臥在床上。湘婷抬起臉,眼睛因方纔的激情而炯炯發亮。
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從沒想過男女之間的激情是這麼火熱迷人,難怪世上許多男男女女會為這神秘的性瘋狂。她終於明瞭當「愛情海」那班姊妹們在討論到這件事時,總不時露出格格笑聲的原因何在。
現在的她也忍不住想格格地笑出來了。
「說吧!」趙元旗低頭看著她說。
眼中有著不容她閃避的嚴肅。湘婷吞吞口水,舔了舔唇。猶豫著該繼續裝死還是坦白。
「呃……說什麼?」好吧!她沒種,選擇繼續裝死,能躲則躲。
趙元旗眼一瞇,露出個邪惡笑容。「說你為什麼還是處女?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愛情海』的紅牌小姐吧?」
湘婷嘟著嘴,睨他一眼。「那又怎樣?紅牌小姐就不能是處女嗎?」
湘婷怎麼也不曾想到過,在她的初夜裡竟和男人在床上爭辯她的處女貞操。一般人不都很喜歡處女的嗎?為什麼趙元旗卻緊皺著眉,好像碰上什麼大麻煩似的?
「不是不能,只是我從沒想過你會是。你表現得那麼……」趙元旗的聲音一緩,湘婷則挑著眉看他會吐出什麼象牙來。「大方!讓人很難想像你會一點經驗也沒有。」
「現在信息那麼發達,A片滿天飛,再說我的同事們也不曾避諱地談論,我不會無知到那種地步。」湘婷又看了他一眼。「你歧視處女?」
趙元旗聞言險些沒從床上跌下來。他從沒聽過哪個男人會歧視處女的?
「為什麼是我?」趙元旗不答反問。
湘婷臉紅地撇開臉,拉起棉被蒙臉,聲音模糊地說:「我累了,想睡覺。」
趙元旗輕笑,她在害羞。沒想到在外面看起來像個豪放女的她,居然會害羞。趙元旗怎肯輕易放人?他跟著躲入棉被,快她一步地摟她入懷。湘婷索性轉個身,背對他。
趙元旗照樣貼上她的背,赤裸的肌膚在廝磨時傳來一陣美妙感受。湘婷閉上眼,抑制自己輕呼出聲。他們像兩根湯匙般交疊,親暱感在兩人心中蔓延。
「為什麼是我?」他對著她的耳朵呵氣。「難道是因為我就在你家樓上比較方便?還是……你擋不住我的魅力,所以……」他又伸出舌舔她耳根。
湘婷又是一陣顫抖,她猛地張開眼,微轉過身,抬手遮去他的話。「別說了,」她歎口氣,認命道:「我先聲明哦!我不是沒交過男朋友,也不是沒人要才巴著你的,只是,和我交往的男人似乎認定我是中華民國最具代表的豪放女,才交往沒多久就想把我搞上床,我討厭人家逼我,他們越想要,我就越不讓他們稱心如意。再說……」
她看著他忽然沒有接下去,趙元旗看了她一眼,眼中滿是疑惑。
「再說什麼?」
湘婷忽然回過神,搖頭道:「沒什麼。」
她不敢講,她看過那麼多男人,從沒遇上像他這般對她的美貌免疫,也從沒有一個男人讓她體驗到方纔的意亂情迷。每次和男人親熱,她只覺得不耐又噁心,粘答答的吻、像野獸般的喘息都讓她在臨門一腳時喊停。
可是唯獨他,他的吻有種魔力能吸去她所有理智,能讓她感覺像火又像冰的矛盾感受。
為什麼呢?湘婷自己也說不上來。
看她不想講,趙元旗也不再逼她。他低頭吻住她,緩緩點燃方才稍息的激情餘燼。
湘婷靜靜的等著,等著往常那股令她反感的衝動降臨,可是,她卻沒有推開他,反而伸手將他摟得更近,喘著氣看著他慢慢下滑的頭,覺得心的某個角落崩了、塌了。
覺得她的身體變得火熱又陌生,不再屬於自己,而是他的領土,只等待他的梭巡和佔領。
「認為男女一旦發生關係,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關係,產生慣性的,請按鈕!」
電視機裡的主持人正對著一群男女觀眾間問題,一陣亂鳴後,觀眾桌上立起了許多圈叉牌子。
「砰!」湘婷一把拍在桌上。「圈圈!」然後對著電視機喃喃道:「那是當然的,除非是一夜情。」
電視機裡的男女觀眾再度爭論起來,某個女生義正辭嚴地說「不見得」之類的話,引來湘婷的白眼。
「這女人一定沒有親身經驗過。」她又喃喃地說。
坐在一旁看報紙的趙元旗,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他折好報紙,傾身向前,靠在她耳邊道:「聽起來你相當有經驗嘍!」
湘婷全身一僵,臉不爭氣地紅起來,她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回頭瞪他一眼。
趙元旗正笑容可掏地望著她,湘婷感覺自己的心跳正逐漸加速中,她連忙撇過頭,默下作聲地端起熱巧克力啜飲。
趙元旗也沒再追問,喝著他的咖啡。這傢伙明知故問,自從兩周前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後,便自然而然、光明正大地成為男女朋友,雖然他從沒對她說什麼甜言蜜語,也沒親口點明兩人的關係。
可是只要湘婷沒上班的時間,幾乎都是跟他泡在一起。有時當他得工作寫稿時,湘婷就在一旁修指甲、看雜誌,她甚至會看看他寫的文章--不過大部分都看不懂,因為他寫的東西不是財經分析就是歷史小說。有時她也會給他一些意見,不過也都是一些阿薩布魯的建議,純粹是沒話找話聊。
「你的小說寫完啦?」湘婷問。這個問題她幾乎每天都會問上一遍,然後答案則是一樣--
「還沒。」
「那還有時間在這兒看報紙?」她又瞪他一眼。受不了他一副悠閒的模樣。
趙元旗笑了笑。「輕鬆一下,找找靈感啊!」他答得理直氣壯。
湘婷翻了翻白眼,開始了他們之間不知從何時開始發明的對話。
「男主角死了沒?」
趙元旗笑著回答。「還沒。」
「女主角掛了嗎?」
「也還沒。」
「那有誰死了?」
「一個不相干的大臣。」
「怎麼老是死一些不相干的配角,這樣一點衝擊性也沒有。」
趙元旗又啜了口咖啡。「我寫的是歷史小說,雖然是小說,但多少還是得符合些史實。」
「那什麼時候輪到男女主角死?」
「快了。」
湘婷愣了愣。「你是說真的?一本小說最重要的不是男女主角嗎?怎麼會死?」
「你不是一直巴望著他們斃命嗎?」趙元旗笑著回答。
湘婷咬了咬下唇。「我、我只是……關心你的進度,並不是真的要他們死啊!你、你真的會讓男女主角死掉啊?」
「歷史上是這麼寫的,我也愛莫能助。」趙元旗聳聳肩,答得漠然。
「可是、可是你是作者耶!一點權力也沒有嗎?死了主角的小說還有誰要看?」
「所以故事也差不多要結束了。」趙元旗喝完咖啡,起身將咖啡杯拿到廚房去。
湘婷仍坐在原處呆了一下。「你是說小說快完成了?」
「對啊!不然你想死了主角的小說還有誰要看?」趙元旗回到客廳說。
「你在耍我。」
趙元旗看她氣得鼓鼓的雙頰,笑著說:「我有嗎?」
「你就有。」
「那你要我怎麼辦?」
「賠我啊!」
「我沒錢可以再去陪你上班嘍!再說,我去的話,你還有心情上班嗎?」
湘婷想了想,臉紅地搖頭。自從他們發生關係後,他再沒去過「愛情海」。除了他沒錢外,湘婷不知道他若再出現在她工作的場所,她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輕鬆自在。
「我想到一個辦法。不如……」他傾身靠近她,湘婷的心跳加快。「就用我的身體來賠吧!」
他吻住她的嘴,柔膩地貼著她的唇滑動,他伸手扶住她的頭讓她貼得更近。湘婷閉上眼,投降地在心裡歎氣。她覺得自己對他根本毫無免疫力可言。
就在他的手圈住她的腰時,「土耳其進行曲」響了起來。他貼著她的唇歎氣,又輕啄了下她的嘴,才站起來接電話。
湘婷有些迷糊地看他笑著接起電話,有一瞬間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喂?」趙元旗原本微笑的嘴角在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時,僵住了。「是你?有什麼事嗎?」
湘婷沒太注意他講電話,起身收拾喝完的杯子到廚房去洗。
「我說過了,我早已和他們不相干了,我也不打算再回去。請你放棄吧。」趙元旗聽著對方不知說了什麼,疲憊地摘下眼鏡揉揉鼻樑。「你確定你說的是親情嗎?我從來不曾在你身上找到過,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對方像是又反駁他的大吼,趙元旗緊抿著嘴,眼眸隱在鏡片後看不出任何情緒。
「夠了,打從我簽字後就已經跟他一刀兩斷了,對你而言我不再是你的棋子了,不管你再說什麼都沒用了。我想以後若沒什麼事,你還是別再和我聯絡了。」
趙元旗不待對方響應,逕自按下結束鍵。然後將電話放到計算機旁,環著雙臂,直盯著計算機,像是陷入了沉思。
湘婷洗好杯子,走進來就看見他直挺挺地站著,她邊擦著手邊靠近他。
「怎麼了?是不是雜誌社又臨時要稿子?他們又在強人所難了嗎?」湘婷問。
趙元旗沒有轉身面對她,逕自坐到計算機前。「沒什麼,你不是要上班了嗎?快去準備一下吧。我要工作了。」
說完,他打開窗口,啪答啪答開始打起字來。
看著趙元旗的背,湘婷的心像被針剌了一下,她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吞下喉間的硬塊,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
原本俐落的打字聲戛然停止,趙元旗微微頹下肩膀,十指交握地抵著額,嘴角緊抿。室內的氣溫漸漸地降低,可是他卻毫無感覺,也下在乎。因為他的心此時正刮著風暴,冰凍他的身體和週遭一切。
湘婷的背抵著房門,雖然不清楚他發生什麼事,可是卻也隱約察覺到他的冷漠和退縮。
怎麼會這樣?上一刻她還快樂得像踏在雲端,下一刻她已身處在冰冷的地獄。她的心像是一面鏡子,隨時反映著他的情緒。
這兩個禮拜以來,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開啟了不同的生活。每天晚上結束工作回到家會有人等著幫她開門,會有人陪她吃飯,有人陪她聊天,聽她說著今天發生的趣事。
在寂寞了這麼久,她終於有人可以一直陪在她身邊,而不嫌煩也不會離開。就算只是陪著他待在計算機前工作,她也不覺得無聊。
看著他工作時,有時認真地盯著計算機打字,有時搔搔頭,皺著眉找數據、翻字典,她的心常莫名其妙地感到安全。
她開始翻閱她從不曾看過的小說,只為了想知道他曾看過什麼書,只為了能在他提起書中情節時,能插上一、兩句話。
她越來越不想離開他身邊,只要不上班的時候,她幾乎是在他家度過。甚至她也越來越不想去上班了。
她想一直一直一直待在他身邊。
可是,他剛才的模樣、冷漠的表情、拒人於外的態度,讓她忽然驚覺,兩人的距離看似很近,其實好遠。
他還有好多她不知道的另一面。而從他方纔的態度看來,他不打算讓她靠近,更下打算讓她知道他的那一面。
湘婷滑坐在地上,將臉埋進膝蓋之間。寒氣一瞬問就籠罩上來,她抱著雙腳,卻一點也不想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