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蓮同情地問:「貝捕頭看起來壓力很重,是工作太辛苦了嗎?我們光顧著趕路,難怪你吃不消。」說著放慢腳步。
呵,這下知道本姑娘有多善解人意了吧?美女一旦展現柔情似水的嬌柔一面,男人豈有不乖乖俯首稱臣的?
就算現下沒辦法以平日嬌姿出現,也能以完美的氣質攻陷貝天豪的心,讓他心甘情願做自己的護從!
「被妖怪纏上,想不疲累也難。」貝天豪當然不領情。
令他疲累的根源義正辭嚴地在他身旁嘮叨個沒完。
這回說她是妖怪?
「別老在我身上加綽號好不好?」謝玉蓮抗議。
世界上有像她這麼艷麗動人的妖怪的話,貝天豪該拈香上天賜他被妖怪纏身的榮幸才對!
「我只是實話實說。」貝天豪懶得跟她辯。
如果那位一會兒喊腳疲,下一刻又吵著口渴,等他汲了些溪水回來卻嫌他動作慢的大小姐能安靜片刻,他就心滿意足了。
敢任意驅使他這位以嚴正聞名全城的總捕頭,這丫頭倒是頭一個。
「放著『謝玉蓮』這等高雅的名字不叫,沒事專找碴!」謝玉蓮抗議著。「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
「不敢隨意亂呼大小姐閨名。」貝天豪漫不經心答道。
他不想與謝玉蓮太過親暱。
她不但是朵帶刺玫瑰,還是已被賣主定下的級品。
對這種人,只有一句俗語可以形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沒關係!我特別『恩准』你叫我的名字。」謝玉蓮高興地說。原來他是謹慎啊!她還以為自己被瞧不起呢!
「不敢當。」
「我都答應了,有什麼好顧慮的嘛!」
「我不認為你我之間有直呼名字的交情。」貝天豪淡淡地說。
「什麼?」謝玉蓮氣結。「那你有這種交情的對象嗎?」
不知為何,她就是一股氣直往心口上衝,明明清楚眼前不把她放在眼裡的男子跟自己的確稱不上有啥交情可言……
「你是指紅粉知己?」
貝天豪漫不經心的答話態度氣炸謝玉蓮,她不平地道:「沒錯!瞧你這副不識情趣的樣子,我才不信有女性會青睞於你!」
別人想看她一眼、喊她芳名無異緣木求魚,她特別給貝天豪這份榮幸,他居然拿別的女人跟她第一美人謝玉蓮比。
而且她似乎還比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一、二……大約有三、四人。」貝天豪在旁數著,這些多半是歡場中結識的女子。
工作忙到沒空打理終身大事,他只有空虛無聊之餘,上上歡場排遣時光,對這種乾淨利落各取所需的金錢關係,貝天豪覺得很適合他目前的忙碌生活。
如果有追求女子的時間,他寧願拿來睡覺,城裡天天都有案件發生,每天東奔西跑,戀愛這回事跟他沒有多少交集。
「哼,那你都直接叫她們的名字嘍?」心裡如打翻調味瓶,酸甜苦辣攪在一塊兒,謝玉蓮分不清是何滋味。
想起來,貝天豪最常喊她「大小姐」,她在貝天豪心中難道只是富家千金的代名詞,不被當成一位女性看待。
莫名心酸襲上謝玉蓮心頭。
「當然。」貝天豪頷首。
百合花、水蘭,不喊他們花名,難道要稱他們「姑娘」?
「就算你不叫我名字,也別老喊我『大小姐』嘛!」不願讓貝天豪看出心底起伏,謝玉蓮用撒嬌的口吻說。
平常只要她用這種口氣對南宮無慮說話,任何要求南宮無慮都會答應,這招對貝天豪應該也有效吧!
「你本來就是大小姐,不論家世或內涵。」貝天豪沉穩地答道,沒有忽略謝玉蓮眼底一閃即逝的受傷神態。
小妮子這反應……嫉妒?
「這句話是褒還是貶?」她疑惑。「你認為是什麼就是什麼。」貝天豪不置可否。應該是他看錯了吧?雖然優異的觀察力他一向引以為傲。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絕對不是稱讚……」謝玉蓮轉轉眼珠,狐疑地說。
「女人的直覺果然靈敏。」
「啊,那你是在拐彎罵我!快說,到底是什麼意思?」謝玉蓮緊追不捨,一邊逼問貝天豪,一邊怪自己何時開始在意起別人的看法。
「大戶人家後一輩的人受先人庇蔭,從呱呱落地開始要什麼有什麼,一帆風順的成長歷程容易讓這些人眼界變窄,總以為自己最了不起,坐井觀天卻不知旁人瞧不起他們,再加上高人一等的心理無法接受挫敗。所謂富不三代,敗家子產生的原因便是如此經年月積下的。」
「你是說我……也……」謝玉蓮喃喃道。
「當然,我也認識一些懂得自我修持,以品德而非財勢得到鄉里敬重的大戶,對他們相當佩服。」貝天豪續道。
「可是我……沒有看不起人呀!」謝玉蓮想為自己辯解,洗清自己在貝天豪凡中的不良印象。
她最多任性了點、愛鬧了點、喜歡指使人了點,才不是他口中的敗家子呢!非洗雪惡名不可。
「你呀!還得再加一樁,死不認錯。」
「咦?」謝玉蓮正想打破沙鍋問到底,忽然覺得腳下好像踩到什麼,反射性低頭一看,是一條褐色粗長的……
「蛇!哇!」謝玉蓮高八度的尖叫聲,再度震得貝天豪耳膜疼痛。
貝天豪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花容失色的謝玉蓮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進他懷裡,顫抖的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襟。
「你啊……真是……」貝天豪竭力忍住大笑衝動,然而實在忍得太辛苦以至用發抖的手輕拍謝玉蓮後背,她正因恐懼抖個不停。
「是……什麼蛇?有……毒嗎?」謝玉蓮餘悸猶存,沒發現自己倚靠的身軀微微輕顫的原因迥異於己。
「應……應該……」貝天豪努力地抑制,以免狂笑逸出。「我會……死……嗎?」誤以為貝天豪不語是對她發言的默認,謝玉蓮感到去見閻羅的時刻一步步逼近。
唉,她還有很多事沒做,很多話想說,很多人該見哪!
「你……」貝天豪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急著交代遺言的謝玉蓮打斷。
「聽我說,自古紅顏薄命,我謝玉蓮也不例外……咳咳!」一陣咳嗽讓她更加深信自己命如風中殘燭。
「你胡說什麼?」貝天豪瞪眼。
這女孩的想像力令他五體投地。他不得不對這位大小姐重新評估。
看來她不只是位嬌縱任性的富家千金,而且是一個不切實際、喜愛幻想的小麻煩。
「不用安慰我了,如果對我有那麼點同情,請替我轉告爹娘我很抱歉,早知此行便天人永隔,我應該聽話點多孝順他們;還有荷香,我所有的珠寶首飾送給她,不負我們數年相依之情;對了,請爹娘幫我找回那條掉在路的黃色髮帶,當作我的陪葬品;最後……」
「慢著!」貝天豪實在聽不下去了。
「你啊,連我在人世間的最後幾句告別也不想聽?」死亡在即,謝玉蓮顧不得賭氣,幽幽問道:「你就這麼討厭我?」
「對!」他可沒有看她唱戲的閒情。
瞬間,謝玉蓮臉色變了,落寞黯然地寫滿臉上。
貝天豪見狀心一軟,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會死,不是說討厭你。」她不適合淒怕的神情。
或者該說是他不想看悲傷爬上謝玉蓮清麗的面容?
「咦?可是我被毒蛇咬了……」她連回答都變得有氣無力。
「大小姐,你是腳咬了,還是手被咬了?」貝天豪沒好氣地問。
「好像是……」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謝玉蓮詫異道:「好像沒被咬耶!沒有地方疼痛。」
「這是當然的。」
「但我明明踩到一條……」謝玉蓮沒勇氣回頭看一眼。她畢竟是位嬌生慣養的姑娘,哪個女子不怕蛇?更別說從未單獨出過遠門的她。
「麻繩!」貝天豪接口,好整以暇地待謝玉蓮的反應。
「什麼?麻……麻繩?」她大吃一驚,回頭一瞧,及時把「怎麼可能」四字吞下肚。
「你剛才交代的遺言,我會一字不漏轉告謝員外,安心歸天去吧!」隨著貝天豪的言語,謝玉蓮臉色由白轉紅,霎時歸於一片鐵青。
「好啊!你不但眼睜睜看我鬧笑話,還巴不得我早點死!太過分了!」羞赧僅佔據她心頭一會,即被奔騰的怒火取代。
「真是位開不得玩笑的大小姐哪!」貝天豪感歎。
「哼,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順眼,老愛拿言語刺激我!」
謝玉蓮也覺得奇怪,自己並非愛斤斤計較的人。為何獨獨對貝天豪一言一語格外敏感?
「你又開始自以為是了。」
「哪有!」
「咦,我發現蛛絲馬跡了。」貝天豪忽然眼睛一亮道。
「哪裡?」謝玉蓮聽到有犯人蹤跡,興奮地問。
「看。」貝天豪指著路旁絲絲血跡給謝玉蓮看,血跡很少,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覺線索就在腳下。
「你眼睛好利哪!居然會注意到這種小地方。」謝玉蓮剛才全心跟貝天豪對話,渾然沒注意周圍事物,她更加佩服貝天豪能一心二用。
「所以說我是捕頭,你不是。」
如果謝玉蓮是他屬下,他早辭職種田去了。
「反正我是你看不起的『大小姐』!」謝玉蓮嘟著嘴不滿地說。
「我何時說過看不起大小姐?」貝天豪道。
他只是對謝玉蓮頭疼,即使不喜歡她的嬌縱任性,卻沒看不起她過。光是蹺家逃婚這點,貝天豪已對她的勇氣另眼看待。
「就算沒說,心裡一定這麼想!」
「不可理喻。」貝天豪一心想追蹤王七,懶得跟謝玉蓮追究到底。
大小姐脾氣陰晴不定,這點他一路上經驗多多。
「看吧,你又罵我!」謝玉蓮幽怨地歎道。
「這哪算罵呀?」貝天豪頭又痛了起來。
這些天他經常頭痛。
「如果不是,你就喊我名字。」她抓到機會逼他就範。
貝天豪不喊她?她偏要聽自己芳名從他口中說出!
「大小姐……」貝天豪的堅持可沒這麼容易打破。
「一次也行,說嘛!」謝玉蓮緊迫盯人。
「王七應該就在這附近,我得提高警覺。」拋下這句,貝天豪不理會謝玉蓮邁開腳步在前直行。
「你又來了!等我啦!」謝玉蓮不敢落單,急急跟上。
「危險!公子,危險哪!」
荷香想出聲警告南宮無慮突如其來的利刃,卻發現自己發不了聲。
為什麼?他還沒發同危機近在咫尺啊!
她說什麼都要救她。
「荷香,荷香!」遠方傳來溫柔的呼喚,荷香熟悉卻又陌生的語音。
「醒醒,你在作噩夢嗎?」柔和話聲持續不斷,荷香想起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公子……」荷香艱難地張開眼,欣喜地注視著床前焦急萬狀的南宮無慮。他沒事……好端端的在眼前。
還好,只是場夢而已。
南宮無慮見荷香傷勢如此沉重,內心感到萬分不捨,他不忍看她受苦,於是安慰她道:「繼續睡吧,我出去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麼治傷的藥草。」
「公子,找小姐的事……」荷香不安地說。
為了看護她,南宮無慮沒能繼續找尋謝玉蓮,這不是她願意看見的事!尤其,她最清楚南宮無慮如何為小姐失蹤而著急。
「別說了,安心休息吧。」南宮無慮帶上屋門,出外採藥。
「是……」荷香無力地回應,意識逐漸遠離。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發現自己喜歡上這位時常前來府裡,總被小姐捉弄得團團轉的三公子。
當然,這是永遠屬於她一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