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雲看著電梯內樓層數字的變化,思維飄到昨晚的夢境……
「喂,這幾天你是在忙什麼?找你出去都不去。」寒落雪的抱怨聲未落人已出現在廚房,屁股一抬便往桌上坐去,如此不雅的坐姿她做起來卻只有著灑脫而無任何的不妥。
「我在為我的未來而忙。」香雲歎了口氣,認命似的將鍋裡的湯汁裝到碗裡。
寒落雪聞言好奇的探身往鍋裡望去,「未來?這麼嚴肅,你在吃什麼?」
「十日瘦身湯。」
「什麼東西啊?看起來像豬吃的餿水!怪噁心的。」寒落雪細緻的五官嫌惡的皺成一團,一臉不敢領教。
「拜託,我已經吃得快吐了,你還說這種話。」香雲不客氣地賞了她一記白眼。
「那就別吃啊,吃得這麼痛苦不是在虐待自己嗎?」
「不行,我已經吃了七天了,不能半途而廢。」
「天啊,你吃這鍋東西吃了七天!」寒落雪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一股噁心直衝上來,「你幹嘛減肥,你的身材又不到該減肥的程度……我知道了,又是為了你的心上人是吧,他喜歡的是排骨?他叫你減的?」
「不是。」
「唉,別減了,我們出去玩。」
香雲卻趴在桌上,連動都不動一下,就像只懶熊貓。「不行,我沒力氣出門了,我連站起來換衣服的力氣都沒有了。」
寒落雪挑著眉,無所謂地說:「沒力氣?那好,可別怪我沒找你去看你那個心上人教授。」
「我去,我要去。」寒落雪話未稅完,香雲就自椅上一躍而起,立刻以跑百米的速度一鼓作氣衝上樓。
看著好友急切、興奮的模樣,寒落雪調侃的話語也不客氣地跟著飄上樓來,「紀家姑娘思春了。」
為什麼會夢見以前的事?
那是多久以前了?
記得是大一時的夏天,以往的暑假她總是會偕同好友落雪出遊,但那年的夏天破例了,因為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出了電梯,香雲往主管的辦公室走去,腦子裡還是在昨晚的夢境裡打轉。
從那一年的夏天起,她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才能見到他,如何能引起他的注意,只要她能和他說上一句話她就會高興老半天,直到……
她輕敲門板,同時將思緒拉回現實,一聽見門內傳來回應聲,她輕輕的開門入內。
「經理,你找我?」
「下午張課長請假,你代他報告這半年的營運統計。」辦公桌後一個滿臉和藹笑容,有點禿頭的中年男子說道。
「但是我只是統計課裡的小員工,我……」一股慌亂自香雲心底竄了上來。這怎麼行,她從沒在高級主管面前報告過。
「沒關係,只是例行的報告。」威爾斯微笑安慰她,「而且除了張課長之外,只有你對這件case最清楚,這可是個陞遷的好機會,你要好好把握住。」
對於紀香雲這名屬下,他在欣賞之餘總覺得有一絲的惋惜。人長得漂亮不說,工作勤勞又不愛出風頭,與同事相處很融洽,就是膽小了些,沒什麼大抱負,有任何陞遷機會總是會推給他人,在統計課裡很安分的做自己分內之事,這或許與她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有關。若非公司只有幾個東方人,她的安靜會讓人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以她的能力而言,她的成就不應僅此而已。
「我想還是讓別人報告吧,我的會議報告做得很詳盡,只要照著念就可以了。」她不死心的說,希望能讓上司打消要她參加會議的主意。
「那你就照著念就行了。」威爾斯微笑地回答,打定主意這回不讓她逃避。「這是你表現的大好機會,別讓我失望了。」
眼見躲不掉她只好消極的問:「請問,總裁會來嗎?」
「不會。」他才說完就見她明顯地鬆了口氣,他見狀不由得搖頭笑道:「總公司的人沒那麼可怕,尤其是總裁雖位高權貴,長得既年輕又英俊,有能力、有魄力,難得的是毫無富家子弟的架子,最重要的是未婚,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喲。」
面對上司暗示性的笑臉,香雲只有嘿笑兩聲裝傻,並在心底祈禱順利度過下午的會議。
孟仲儒臉上難掩興奮之情大步邁出富麗堂皇的夏綠蒂宮,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剛參加完一個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他臉上不僅半點疲憊神態全無,相反地,漆黑的眼眸還因喜悅而閃著晶亮的光芒,再加上他高大黝黑的身形,讓他猶如一個發光體般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對來自各方的愛慕視線他仿若未覺,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就連夏綠蒂宮圓弧形的美麗建築及遠處艾菲爾鐵塔的雄姿他都視若無睹,只是一個勁邁著大步往特烈加特爾廣場走去。
他的腦子裡想的都是方才會議所得到的結果,對於可以借到夏綠蒂宮裡那些珍貴的考古人類學、古生態學的資料他感到萬分的興奮與雀躍,而且還為考古團爭取到投資人,這趟法國之行真是沒有白來了。
「仲儒,你等等我。」考古團裡一起前來開會的哈琳娜出聲叫住了他,她微喘著氣跟了上來。「老兄,你可知道你走一步我得跑兩步,請你體諒我這個短腿族的可憐人,走慢點。」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孟仲儒歉疚的說,體貼的主動分擔她手裡厚重資料的重量。
「逗你玩的,我又沒責備你。」
她愛嬌的瞪了他一眼,對他展現嫵媚風情,可惜他呆得像個木頭人不解風情,讓哈琳娜只能在心底生悶氣。
認識他這麼多年,她早清楚除了考古之外他對於其他的事物是異常的遲鈍,有時會讓人想拿棍子將他的腦袋敲醒;但也就是這份遲鈍讓許多迷戀他的女人鎩羽而歸,最後黯然神傷的死心離去。而他對考古的才華、專注與執著贏得了她的芳心,讓她願意義無反顧加入他所屬的考古團,成為他的左右手。
「只要是和考古無關,其他的人事物休想能讓你分心超過一分鐘以上。」哈琳娜認命的搖頭。
孟仲儒聞言只是微笑不語,沒開口反駁,因為哈琳娜說的是事實。
「今天終於將那個麻煩的投資人解決了,接下來就等著中國大陸方面批准,我們就可以開始展開尋找傳說中的桃花源之行。」雖然她加入的動機不純正,但可不表示她不喜歡考古,相反的,她也是喜愛考古才會選擇它為終身職,當然她沒孟仲儒那般狂熱。「這兩個月的休假你要做什麼?」
「暫時還無計劃。」兩人在路口停了下來等待綠燈。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楓丹白露森林看石壁刻圖?或是到勒瑪達吉爾洞穴?到普洛溫看古城也不錯,難得到法國不去這些考古勝地看看著實太對不起自己了,你說對不對?」她急切的建議道。
哈琳娜開心計劃著如何利用這兩個月拉近與孟仲儒之間的感情,而邀他遊歷這些地方絕對是不會錯的,他這個考古迷可是不會放棄任何與考古有關的事物的,好不容易只剩兩人單獨相處,她苦不及時把握住機會就是世界第一大傻瓜。
在浪漫的法國她相信兩人間的關係將會有所不同,但孟仲儒的答案卻是將她自雲端扯了下來。
「你自己去吧,雖然我也很想去,但是我必須先回台灣一趟。」他再不回家奶奶可能會氣得將他登報作廢,從此不准踏進家門一步。
「回台灣以後有的是機會,不差這一兩個月,我們先逛逛再回去也不遲。」她不放棄努力遊說著。「再說,去中國大陸之後就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再來了。」
「我並不打算去那裡。」
孟仲儒的一句話令她驚愕不已,連話都說不完整了。「你不去!但是這團是你召的,你不去那……」
「我只是順道幫梅爾教授參加會議的。」
「這……」
哈琳娜猶處於驚惶之中,還來不及開口問明白,孟仲儒突然讓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賓士車裡的人拉上車,並且立即疾速離去,前後不過三秒。
「啊!強盜,土匪!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綁人!Helpme!」待她自驚愕之中驚醒張口求救,車子早已遠去,只留下一陣煙塵。
賓士車裡的孟仲儒在看清對方之後不禁愕然,面對他的是常年待在歐洲管理孟氏莊園的管家。
「二少爺,對不起,大少爺要我們不擇手段請回你。」他一臉擔心的道。
孟仲儒無奈一笑,揮手打斷管家的話,讓自家兄弟綁架可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大少爺人呢?他也來了?」
「不,大少爺人在台灣,他吩咐請二少爺和他聯絡。」
說完,管家即打開車子裡的衛星通訊系統,孟伯儒剛毅的臉龐立即出現在電腦螢幕上。
「老大,下回想念小弟通知一聲,小弟一定立即飛回去看你,不用如此勞師動眾,小弟會難以消受的。」孟仲儒調侃的道。
「哼,不用非常手段怎請得動你這尊菩薩。」
「這回可不是我的錯,若是你沒叫人帶走我,這會兒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莫非天要下紅雨?你這個出去像是不見,回來算是撿到的浪子終於也想歸巢了?」孟伯儒濃眉挑了起來,老實不客氣揶揶著。
他則是皮皮的笑說:「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得回家看看兩老,順便讓奶奶念上個幾天。」
孟伯儒卻是輕哼一聲才道:「你暫時不用回來。」
「大哥,你對小弟真是太好了——」他諂媚的話還未說完便遭兄長打斷。
「先別急著高興,你必須留在巴黎分公司處理公務。」
孟仲儒立即垮了一張俊臉,「我就知道你的良心不會突然長出來。但是你要我待在這兒也沒用,公司的事我是插不上手的,你也知道我對公司的營運完全不清楚,我可是承受不起弄垮公司的罪名,所以別找我。」
他三言兩語便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但孟伯儒當然不會就這樣放他走。
「你的企業管理學位可不是拿假的,而能讓你這個企管博士弄垮的公司肯定已是爛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垮了也好。」
企管課程可是孟家人必修的,而仲儒也不知當真是天資聰穎還是走啥狗屎運,隨便唸唸便將博士學位手到擒來,從此奶奶就沒停止過要他回來孟氏的念頭,為此奶奶可是無所不用其極,什麼威脅利誘的手段都出籠,祖孫倆的暗中較勁直到三年前才稍微停止。
「叫季儒來,他這個孟氏的繼承人可不能當假的。」一想到要面對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他的頭皮便開始發麻。
「他離家出走了。」孟伯儒的口吻像是在談天氣般無關緊要,氣定神閒看著孟仲儒。
孟仲儒緊張的道:「是什麼時候的事?發生什麼事情了?他為什麼要離家出走?找到他的蹤跡了嗎?」
「我已經派人尋找他了,你就留在巴黎直到他回公司。」
「假如他一年不回來那我怎麼辦?」要他待在這裡一年他絕對會英年早逝。「你叫其他人過來,那些高層主管可不是當假的,薪水也不是白拿的。」
「大家都走不開,所以你就看著辦。」孟伯儒輕笑不止,樂於見到這個老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大弟煩躁的樣子。「別忘了你曾答應休假時會回公司分擔工作的,況且也是你該盡你的義務與責任的時候了。」
孟伯儒若有所指,而孟仲儒一時不察,只顧著在心中打算以最短時間處理好孟氏的事,開溜走人。
.
天啊,怎麼真的這麼「注死」!
紀香雲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瞪著優雅的走進會議室的粗獷男子,思緒全亂了。
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在埃及挖骨頭?
什麼人都有可能出現在這裡,就只有他這個老往荒郊野外跑的人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文明的城市裡,就算見到老奶奶穿著比基尼出現都沒這麼令她驚訝。
要在這裡遇上他的機率可是比中公益彩券還要難上十倍不止。
想當初她之所以選擇居住在巴黎,便是因為這裡是他最不可能會出現的地方之一,雖然法國的考古遺址不少,但該挖的、能挖的地方都挖過了,他不可能會對浪漫的法國產生興趣,更不會來花都巴黎啊,怎麼辦?現在她要怎麼辦?
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對他說聲Hi?
三年不見的老公認得出她這個老婆嗎?
還是她應該立刻避開他?
香雲坐在角落急得團團轉,原本嬌小的身子幾乎要縮到桌子底下了。心臟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蹦跳著,半是因為驚慌,另一半則是因為驚喜。
但是她為什麼要逃啊?她又沒做錯事,嗯……只除了不告而別。可是她還不想面對他,還沒想清楚如何解決兩人的婚姻。
怎麼辦?她最壞的打算只抱著會讓小叔,也就是公司總裁孟季儒發現行蹤,可沒想過會見到老公親自出馬的,他是來問她為何離家出走的嗎?或是只是湊巧被捉來出公差?
香雲思緒亂成一團,理不出個主意來,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不可諱言,她是高興見到他的,一千多個日子裡她沒有一天忘記過他,無時無刻總是思念著他,想念他想得心好痛好痛,但還是無法自拔的愛著他。
可惡,三年不見,他還是那麼樣的英俊好看,長年在陽光下工作讓他擁有一身黝黑的皮膚、強健的體格,再加上濃密的劍眉、銳利的目光,他如同自傳說中走出來的希臘勇士……
就在香雲胡思亂想之際,輪到她報告了,不得已,她只得硬著頭皮慢慢站了起來,盡可能將自己的臉藏在文件夾後不讓他看到,但在心底卻又有著一絲的渴望希望他能發現她。
唉,她真的是愈來愈不懂自已在想什麼了。
「由於統計課的張課長請病假,所以這次的告報由我紀香雲暫代……」香雲聲若蚊蚋,幾不可辨,連坐在地旁邊的人都聽不到她的聲音,便何況是整間會議室的人。
「這半年來公司增長了二十個百分點,比同業高出十點三個百分點,預估年底的成績會更好……」她說了三分鐘,有說等於沒說一樣,因為沒有一個人聽清楚她口中含糊的宇句,當然更不可能聽得懂她的報告。
此時會議室裡的主管眉頭全皺了起來,驚訝、搖頭、不悅……種種神情全表現了出來,而她的上司威爾斯則是目瞪口呆,怔忡地久久回不了神,怎麼也料不到她的表現會如此失常,難道他真的看錯人了?
「你可以停了。」孟仲儒沉聲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時刻,莫測高深的臉龐看不出他在想些開麼。「你的主管是誰?是誰讓你來的?」
「孟先生,她是我部門的人。」威爾斯趕緊出聲,在上司嚴厲的注視下冷汗直冒了出來。在心底亦不禁擔心自己當初的善意會讓香雲丟了飯碗。
「會議結束之後,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孟仲儒面無表情的說,接著看向比石頭還僵硬的香雲道:「若是我開除你,你有沒有話要解釋?」
香雲連忙搖著頭,一心只想快快離去,而他要她走她可是求之不得,管他以後要如何解決,也不管她的心裡多麼的渴望能與他相認,現在她只想先溜再說。
孟仲儒雖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奇怪,但並未再問清,只當她是羞愧使然。「明天起你不用來了,現在你可以先出去。」
香雲聽完便以令人驚奇的速度收妥桌上的文件,急切的走出會議室,手握住門把的同時,他又開口了,嚇得她差點心臟麻痺。
「你叫什麼名宇?」銳利的眼眸直盯著她的背影,心底那抹怪異愈來愈大。
香雲沒轉過身,含糊不清說著。
「大聲點。」孟仲儒不耐煩的皺起眉頭,並站了起來。
威爾斯見狀趕緊開口:「孟先生,她叫紀香雲。」他才說完卻遭到兩道殺人般的目光掃射讓他嚇了一跳,他意外的不是上司的瞥視而是香雲所投射而來的譴責目光,那眼神似乎極不滿他的出聲相助,讓他不禁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這時,孟仲儒幾個大步在香雲身後站定,「紀小姐,請你轉過身把頭抬起來面對我。」
見她仍執意不動分毫,這讓他心中的懷疑更加深了,沉默半晌沒任何動靜,他只得又開口:「聽到我的話了嗎?或是要我幫你?」
不得已香雪只得轉過身扮起鬼臉,慢慢的抬起頭。
孟仲儒卻突然淺笑著說:「你的門牙有菜渣。」
她驚呼一聲,摀住嘴,張大圓亮的眼眸,惱怒的明白他已認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