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的她,頭上高高的頂著摺過邊、變了形的大盤帽,盤著腿坐在地上,臉上掛著吊兒啷的笑,手上還抓著那個小水壺,斜斜的倚在他的身旁,那時的她,站著的身高還不到徐士哲盤腿坐著的眼睛高哪。
「絕版照片,有些連我自己都沒看過,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有這些照片,而且……我完全不記得我和你合照過。」她頗為疑惑。
「那家相館是我多桑開的。」他一語道破。
「是嗎?」她微笑的走近那面牆,忍不住唇邊逸出的笑。「你好一副不三不四的樣子喲。」
徐士哲雙手環胸,斜倚在門邊的牆,覷著眼睛微帶無奈。「我就知道不能讓你看見這張照片;可是,這是我惟一能證明我很早以前就見過你的證據。」
紡霧瞧瞧照片中的他,又看看現在倚在牆邊的他,她實在管不住自己臉上的笑。
「原來我們真的見過,難怪我一直對你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我給自己解釋卻一直都是那不過是我……多情的幻想在作怪。」
「多情?」他抓住她的話。
「多情。」她紅著臉點點頭承認。「不然怎麼會那麼隨便的靠在你身上呢!這應該不是合成照片吧?」
「合成照片?」他愣了一下,認真的反問:「你覺得它是嗎?為什麼?」
「不,我只是開玩笑的。」她收斂了臉上的微笑正色的說。
「這些照片……」他的表情陷入回憶中。「我逃家時隨手帶出來的一部分,你是我這一輩子中惟一拍過的人。也許是因為這樣吧,所以我把它們都帶出來,這是我年少輕狂中僅有一次對自己的叛逆低過頭。」
「我不懂。」紡霧從照片中回過神來,倒退著,一直到和徐士哲並排的牆才停止。
「我多桑一直要我繼承他的相館,但那時的我,有更熱切的夢想要追求,我們父子之間一直處不來,我卡桑……生完我妹妹不久後就過世了……我和多桑之間的爭執完全沒有緩衝的餘地,那時只覺得家再也住不下了。我一直想著,有一天、有一天我一定會離開那裡的,但是我還不夠有勇氣說走就走。」
「那時的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不,不辛苦吧,我不缺錢用,只是精神上苦悶,在家裡找不到任何可以說話的人,和同學之間除了功課上的競爭,更找不到志趣投合的夥伴,滿肚子精力無處發洩,就只好在外表上搞名堂。」
「你不跟你妹妹說話?」
「阿琳,」他遲疑了一下。「那時候交給奶媽帶,我一個月難得看到她一次,而且……」他又沉吟了才說:「她年紀還小吧,說了大概也不懂我的苦悶。」
「雖然不懂,但至少能聽你說話啊!有些事只要有人可傾訴,即使對方不能解決你的困難,對你來說,也都是宣洩的管道,至少可以減輕一些症狀。」她取笑。
「後來呢?」
「煩到極點時就遇到你了。」
「什麼意思?」紡霧順著他眼光看過去,見他的眼光停駐在他們合照的相片上。
「遇到你。」他將眼光移到她幼時童顏上。「五月左右吧!那一天繳完大學聯考的報名表後,我翻牆跑出來,在街上晃蕩了一陣,想想回家睡大覺算了。還沒潛進房間就被我老子抓個正著,礙著有客人在,他只狠狠的瞪了我幾眼,這算是你救了我吧。可是我還沒那個膽子公然滾回房間睡覺,就在那邊呆站,無聊中看到你甩來甩去的辮子,一時興起,就把頭伸進相機的黑布裡拍了幾張,本來我多桑搞不定你,因為你動來動去動個沒完沒了,想不到我幫你拍了幾張之後你卻乖乖擺起姿勢來……」
「一定是你的臉太難看,所以我被你嚇得不敢亂動。」
「是嗎?我才和善咧,不然你怎麼會靠在我身上和我一起拍照。」他提出有力的反駁。
「誰知道呢!」紡霧抗議的咕噥:「那這張照片是你爸爸拍的嗎!」
徐士哲點了點頭。「進入狂飆期後,惟一讓他拍過的一張照片,我少年歲月的叛逆留影。拍完沒多久後就離家了,我兌現了自己的誓言,一輩子也不去碰相館的事,更不幫任何人拍任何一張相片。後來想一想,會與你相遇,會為你破例,應該就叫緣分吧。」
「那時的你就對我一見鍾情了嗎?」她淘氣的問他。
「沒有,我那時女朋友好幾個,哪會想到你身上,你只不過是小女孩,阿琳還比你大一點呢。」
「真是的,原來你從小就不老實了。」
「你吃醋了?」
「吃什麼醋呢?那時的我根本不解情事,如果你要愛我,人家還會覺得你誘拐未成年喲;何況我媽媽也在那裡,容得你動歪腦筋嘛!除非……」她用好低、好低的聲音輕輕的說在嘴裡:「除非你有戀童癖。」
「說什麼呢?」
「沒有啊!」她攏著眉頭。
徐士哲悄悄的移近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怎麼忽然皺起眉,又為什麼不快樂了?」
「沒有啊。」她側臉和他四目交接,卻揮不走心中隱隱的哀痛和酸楚。
「你有心事不告訴我吧?」
「我……怕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或該不該說?」她的臉寫滿淒楚。
「沒關係。」他貼近她身旁,側身抱住她,把她的臉頰貼著自己的臉。「你想說時再說。」
紡霧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滾落,連帶的濡濕了他的臉頰:「阿哲……阿哲……你會不會不要我?」
「我不懂。」他撥開黏在他們臉頰之間的頭髮,將它們攏到紡霧的耳後。「我為什麼會不要你?除非你先移情別戀。」
「怎麼移情別戀呢?也許倚在你身旁的那一刻起,我的潛意識就愛上你了,所以才會擔心你不要我吧?」
「你實在太會憂慮了,這樣的自討苦吃值得嗎?」
她抑住想講的話,只是將臉轉開,拿出手帕擦去自己沾在他臉上的淚。她終究沒勇氣能說的出口,只覺得累……
等她稍微梳洗過後下樓到客廳時,壁上的時鐘已經快指向九點了。
她不知道剛才自己是怎麼被他帶到臥室的,也許是因為今天一整天的情緒起伏太大,再加上哭了好幾次而累了吧!所以才會在頭一沾枕時就陷入睡眠當中,等醒來時,才發覺自己竟是枕在他的臂彎中酣睡了近一個小時。
她只是又臉紅了,但並不覺得驚慌,迎上他也帶著些許惺忪的眼眸,她羞怯的對他笑一笑。
「醒過來了?」
「嗯。」她點點頭。
「梳洗一下,我們去吃飯。」
「很晚了,還有得吃嗎?」她望向已是一片漆黑的窗外。
「剛剛打電話到餐廳去訂位,沒問題的,你先梳洗一下,我到樓下等你。」他邊說邊起身,卻又馬上傾下頭,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如果我不對你做點什麼,我會後悔。」
「你……」她睜著晶亮的眼睛,卻沒說什麼。
「這只是首部曲。」他戲謔的道。
她閉上眼睛,無奈的拍拍額頭說:「好了,我才不相信剛才我在睡覺時,你什麼都沒做。」
「我發誓。我不會趁你之危,現在不是講究性自主權的時代嗎?我還怕吃上強暴官司。」他半開玩笑的說。
「是『君子』的話,你可以先離開讓我進浴室了嗎?」
「當然,如果你要我抱你進去也沒問題。」
「那我剛才是怎麼進來的?是你……」
「沒有,你只是意識模糊了一點。」
「我昏過去了嗎?」她覺得迷糊了。
「半昏迷而已。快起床了,否則連消夜也沒得吃。餓壞你這個小邪惡,我的生命就再也沒意義了。」
「什麼嘛!」她皺皺鼻子。「你才邪惡哪!」
她看著他聳著肩膀一陣低笑的走出房門,臨出房門前,又回過頭來補上一句:「等你願意時,我就讓你知道我的邪惡。」一臉正經的說完後,還鞠了個躬才把門關上。
她實在還不太瞭解他的,她邊想著邊走進浴室,掃了架子一眼,發現盥洗用具一應俱全,連浴袍、浴帽都有。她心想:這些會是他準備的嗎?不可能的。
對著鏡中的自己搖搖頭,何必管誰準備的,就算是他的任何一號女朋友也罷!
她要試著不要這麼小心眼的計較他過往的情史,心中卻又忍不住想起他們方才在客廳中的對話:當有什麼事發生時,而他又不能表態……
很不負責任的說法。
她將臉整個浸進水槽裡,在幾秒鐘的窒息感中,她忘記去思考。再抬起頭來,她緊閉著眼睛,胡亂的摸索著掛在壁上的毛巾,一把抓住迅速的蒙上臉,深呼吸一口氣後,再隨意擦了擦頭髮就下樓來了。
一眼就看見他直直的站在打開的落地窗前,她故意踩重了腳步聲等他轉身。
他循聲轉過頭來,在茶几上捺熄了手中的香煙。「希望我身上的煙味不會太重。」他笑著在自己的手上呵一口氣。「申申說你討厭煙味,但原諒我一時還戒不了,今天是我會抽煙以來禁得最久的極限了。」
她故意的擰了一下眉頭。「你有多久的煙齡了?」
「認識你之前就上癮了。」
「天!二十年超過了,我發現你愈來愈多缺點嘍。」她故意誇張的說。
「後不後悔認識我?」他又揉亂她的頭髮了。
她笑而不語的搖搖頭,又忽然想起什麼的說:「我們這樣走下山去,天不是都要亮了啊?」
「開車大概只要十分鐘,來吧。」
「可是我們下午把車子丟在半山腰了。」她任他拉著走,卻又不忘提出疑問,還沒問完,就看見樹下並排停著他們下午開上山的深色房車和另外一部吉普車。
「我睡了不到一個小時,你就做了多少事啊?」她不解。
「這是阿妨開上來的。」他幫她打開吉普車的車門。
「阿芳?你的管家嗎?老聽你說她。」她一躍而上。
「阿妨是我新樂團的雙主唱之一,他愛玩團也愛玩車,我所有的車幾乎都被他動過手腳了。」他掉轉車頭往山下。
「很厲害的女孩子嘛。」
「阿妨是男人,你怎麼會認為他是女生?」
「哪個『方』啊,我一直認為是芬芳的芳。」
「妨礙的妨。」
「為什麼?為什麼是妨礙的妨,他父母恨了誰才幫孩子取這種名字。」
「問倒我了,他沒說,我沒問。除非他自己要說。會不會覺得我太冷漠?」他徐徐的把車子開向那棟燈火最燦亮輝煌的房子。
「真奢華。」她細細的打量了幾眼。
「答非所問。」他停下車,迅速的繞過車前,打開紡霧座位的門,她正預備跳下車,他卻伸開雙手順勢抱住她的腰,才把她放下地。
「怕我跌倒當場出糗啊。」她不依的扯住他的手臂。
「不,只想抱抱你。」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又想宣示你的所有權了嗎?」她任由他拉著走,卻故意側著身,半掩在徐士哲身後,她還是不習慣和他形影親暱的出現在公共場合中。
「給我什麼好吃的?」她低著頭問,試著舒解一些緊張,卻發現整個大廳只稀疏的散坐九桌人,看起來大部分都是情侶,喝喝細語的他們,似乎沒人發現她和徐士哲一起進來。
她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等到帶位的侍者將他們引到僻處一隅的餐桌時,她的心情才完全放開。
她等侍者拉開椅子後才輕輕的坐下,打量了一下座位,開口問:「還有人會來嗎?」
「應該有吧。」他落坐在她的身旁,傾身和她共看一份目錄,而不提誰會來。
「你來點。」她稍微看了一下,索性把目錄推給他。
「我知道你不愛吃魚。」他沉吟著點了幾道菜,又喃喃的說:「不要只吃沙拉。」
「我就喜歡吃嘛!」她鬧著他,故意從他的手中扯那本目錄,他笑著把目錄故意拿遠,讓她越過他的胸前去搶,正夾纏不清時,一陣踢踏的腳步聲,讓他們同時看向同一個地方。徐士哲卻趁機扯落她,讓她坐在他大腿上。
「哎呀!你……」她悄悄的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你要害我被嘲笑,我就決心不見你那些狐群狗黨。」
「來不及了,他們早就看見啦。」他低語。
「老師……」在此起彼落中的招呼聲中,紡霧微笑著一一打量,卻在人群中,看見了——宋嘉莉。
「嗨!老師,這位是?」宋嘉莉神色自若的越過人群,對著紡霧伸出手來。
「這位是江雲,這是小宋。」徐士哲介紹著,沒發現紡霧對宋嘉莉異樣的神色。
「徐委琳,我妹妹,大家叫她阿琳。」
紡霧沒錯過徐士哲眼中的慎重,收回心神,她起身對阿琳伸出手。「委琳,很特別的名字。」
對方睜大眼睛,臉上漾滿笑容的回握她的手,卻是不發一語。紡霧轉回頭看徐士哲,卻見他倏然憂鬱的眼神,在她和阿琳之間逡巡。
「哇!老師,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都不通知我?要不是有人打電話告訴我,人家就要十天沒見你了……」一陣快速而清脆的聲音,移開紡霧的困惑,她循聲而望,卻對那女孩感到似熟悉又陌生。
「跳樓的高個子,你不記得我啦?」那女孩大咧咧的叫著,卻牽起委琳的手,把委琳按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你是歐意融?」紡霧不太有把握,卻又不得不維持禮貌。
「對啦!我打扮得太清純,你認不出來是不是?」
可不是嗎?歐意融的一頭長髮只隨意的紮成個馬尾,脂粉未施的臉上,佈滿點點的雀斑,紡霧但看著歐意融隨手拿起菜單煽涼,邊嘰嘰呱呱的對著站在旁邊的侍者報出一連串菜名。
「你們好像都對這裡很熟啊。」她對徐士哲說。
「坐我旁邊。」徐士哲把她拉到身邊來。
待她剛坐下,歐意融馬上換了位子,坐到她旁邊來,還順手把委琳拉了來。
「老師,琳姐姐坐我旁邊可以吧?」
「那你要負責照顧阿琳。」徐士哲笑答。
「笑話!琳姐姐不需要人家照顧,老師你才需要人家照顧咧!」
紡霧望向阿琳,而後者仍是一徑的笑而不回任何一句話,只是朝歐意融打了個手勢後,眼光轉了餐桌一圈,最後停留在紡霧臉上。
紡霧溫柔的看著阿琳,卻覺得阿琳的眼光中有些審視的意味,可是不發一語的阿琳,讓紡霧覺得困惑,而且她也不願看著阿琳太久,因為小宋——宋嘉莉就坐在阿琳另一邊,看著阿琳時,也就無可避免的看到宋嘉莉。
假如不是飛雪對他提起過宋嘉莉的事,她原本是可以坦然面對宋嘉莉的,而今她卻覺得心裡有個疙瘩在。
「江學姐,不認得我了嗎?」宋嘉莉微帶嘲弄的。
「有點印象吧。」紡霧毫不示弱的,卻又為自己的語氣泛出罪惡感,只得對宋嘉莉笑一笑。
「你們是同學?」歐意融好奇的插話。
「我叫的是學姐吧。」宋嘉莉懶懶的接口,隨手從袋子裡抽出一包煙來。
「要吃飯了。」徐士哲輕聲提醒宋嘉莉,只見宋嘉莉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才將煙收起來。
氣氛一時有些靜默,幸而侍者開始上菜了,才恢復了交談聲。
對於和不熟的人同桌吃飯,就紡霧而言,是一種恐懼和不適,因她一向就不擅和陌生人相處,所以,一頓飯下來,她只覺得萬分的緊張和幾分的侷促、難堪。還好席間徐士哲總不經意的伸手碰碰她,那樣悄然的撫慰著她,讓紡霧惴惴不安的心情得以平靜。
而她也慶幸歐意融在席間的安靜和體貼,不僅殷欲為委琳布菜,連紡霧都照顧到了。
委琳呢?仍那麼若有所思,偶然間和紡霧的視線相觸,雖是微笑著,卻依然有著審視的意味。
「還好吧?」徐士哲貼近她的臉頰輕問。
紡霧搖搖頭。
「說什麼悄悄話哇!怕我們知道?」又是歐意融在嚷嚷。
「歐妹妹,就是悄悄話才不讓大家知道,你這樣大聲小聲的問,還叫什麼悄悄話啊?」宋嘉莉不耐煩的應上一句。
「沒什麼。」徐士哲出面打了圓場。「我正想告訴紡霧,你們是她未來的同事。」
「是的,初次見面,請多包涵。」紡霧半開玩笑的接話。
「沒有,沒有!我和她才不是初次見面。」歐意融猛搖頭。「但我好奇的想問老師,可是……我不敢問……」
只見委琳拉了拉歐意融,又打了幾個手勢,歐意融看完吐了吐舌頭,才回過頭來對著徐士哲。「琳姐姐,是琳姐姐要我問的喔,她說……」歐意融瞟了紡霧一眼。「她說跳樓的高個子是不是老師的……新……女朋友?」
全座屏息。
徐士哲側過頭看紡霧臉上的表情,而紡霧正巧也側過頭來與他四目相接。
可是,紡霧判讀不出他的用意,他只是悄悄的將手伸進桌下,用力、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融融,記住江雲的名字,兩個字叫起來比六個字簡單。至於另外一個問題,我會好好考慮的。」徐士哲嘴裡說著,眼睛卻看著他的妹妹。
而委琳無聲的笑了笑,輕拍了歐意融一下,又越過歐意融輕觸了紡霧的手臂。
「對不起。」紡霧看見委琳的嘴唇似乎在說這三個字,可卻又無聲無息。
「是女朋友怎麼樣?不是女朋友又怎樣?」宋嘉莉單手支頤,冷冷的說。
「是沒怎麼樣,問問而已。」歐意融嘻嘻兩聲帶過,而後,把嘴巴覆在紡霧的耳邊說話。「那女人……嘖嘖……簡直就是來攪亂一池春水的。她怎麼會是你學妹呢?」說完把紡霧拉離桌子。
紡霧對著歐意融一笑。「嘉莉?」
「對啊,她真是討人厭。」歐意融背對著宋嘉莉扮鬼臉。
「嘉莉的個性比較沖吧。」紡霧說。
「不是沖吧?我看是在吃醋嘛。」
「吃醋?」紡霧愣了一下。
「老師從來不帶任何女人和我們見面,你是破天荒頭一遭,小宋追求老師失敗,當然要把氣發到別人身上嘍。」
「從來沒有嗎?」聽了歐意融的說明,紡霧更覺奇怪。
歐意融搖了搖頭。「老師從來不對女人認真的,所以,你也別太認真了,勸你只能盡量利用他吧,等他哪一天對你厭倦了,你才不會損失慘重。」
她訝異的看著歐意融。
「不相信我的話?將來你就會自討苦吃,別說我沒先警告你,世界上除了琳姐姐之外,他大概不會再在乎任何女人了啦。」歐意融說完,聳聳肩走開,留下神情恍惚的紡霧。
真是這樣嗎?連他一手捧紅的人都能毫不留情的批評他,是歐意融在離間他們,或者歐意融說的根本是事實?
但是,就只能眼見為憑吧,她在心裡作了決定。
她悄悄的追尋著他的身影,看見他正和宋嘉莉在聊天,不知不覺的輕聲歎了一口氣,靜靜的進到角落邊坐下。
一張紙條遞到她面前,循著握紙條的手往上望,站在她面前的,是他妹妹委琳。
後者對她侷促一笑,把手上的紙條又揚了一下。
她看紙條上一筆瀟灑大方的字體,寫著:「真高興認識你,你的名字叫什麼呢?」
紡霧對著委琳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委琳從隨身斜背的小袋子裡抽出兩支筆,將另一支遞給紡霧,又快速的在紙上寫:「我聽不到,我哥沒有對你說嗎?」
紡霧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在紙上寫著:「我們才認識不久,所以他沒說過。我別名是江雲,本名叫江紡霧。」
「你會介意我嗎?」委琳筆跡潦草的寫著。
「介意什麼?」紡霧不解。
「我不是一個正常人。」字跡依然潦草。
「就因為你聽不見?我們可以筆談啊。」紡霧寫。
「可是我終究聽不見。」委琳很固執的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大大的眼睛,定定的凝視紡霧的臉。「無聲的世界怎麼樣呢?」紡霧試著轉移話題。
「聽不見哥哥作的任何一首歌。」委琳寫字的手微微顫抖。
「可是,你可以感覺吧?至少聽不見別人的冷言冷語也是一種幸福。」紡霧低著頭,把紙條推給委琳。
「各有利弊嗎?你的意思?」委琳不打算停止。
「是。」紡霧很簡短的寫。
「哥哥來了。」委琳很快的在紙上寫,寫完後馬上將紙折起收進小背袋裡,又抽出另一張紙來。「我哥對你好不好呢?會不會常惹你傷心啊?」
紡霧察覺委琳的臉上換過另一種表情,先前的沉重已被活潑、俏皮取代。
徐士哲走到她倆身旁,伸手點一點委琳的鼻子,然後抽過委琳手上的筆,在紙上寫:「談什麼?我惹誰傷心了?」
委琳用手指指紡霧示意。
「我不惹她傷心,她才讓我傷心。」徐士哲又寫。
委琳看看,臉上顯出不解的表情。「一語雙關。」
紡霧笑了笑,接過筆來。「到底誰惹誰傷心啊?」
「認識你後只有快樂,我不傷心,只怕你傷心。」徐士哲面對她們兩個,慢慢的說出這一句話。
紡霧倏然的臉紅了,而委琳卻飛快的寫出:「那就不要做出讓人傷心的事呀。」
「看來紡霧的交際手腕不錯,很快取得你的認同了。」徐士哲寫。
委琳笑而不語。
「交際手腕?」紡霧微嗔。
「只是一種形容詞。」徐士哲解釋。
委琳打出手勢問:「夜深了,大家是不是該散了?」
「雖然和我們混了那麼久,阿琳仍然不是一隻貓頭鷹。」徐士哲對著紡霧說,卻對委琳打手語。只見委琳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對委琳說什麼?」紡霧沒忍住好奇心。
「老師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啦!」歐意融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接話,同時也對著委琳打手語。
只見委琳笑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幾乎倒在歐意融身上。
徐士哲左手對歐意融揮了揮,右手逕自拉著紡霧的手。「你們快回練團室吧,阿妨還在等你們,我和江雲也要走了。」
「老師,我不是阿妨那一國的,不如我和琳姐姐跟你們回去,好不好?」歐意融臉上淨是促狹的神情。
「不要……」委琳急著制止歐意融。
「老師——」歐意融故意跺著腳。「你忍心看我們流落街頭?」
「不會,阿妨會收容你們的。」徐士哲笑笑。
「那就一起走吧。」紡霧不忍的說,想不到徐士哲卻悄悄的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別說。
「你別信她的話,她要是沒地方住,我就是標準的流浪女了。」宋嘉莉撩撩長髮,狀似無聊的接話。
「嘉莉你住哪裡?」紡霧問她。
「靠崖那邊的那一棟。」宋嘉莉有幾分意在言外。
「那你們今天就擠一下吧,我想……」他深深的看進紡霧的眼底。「我們需要獨處的時間。」
「既然老師這麼說了,那我只好去求阿妨收留我了。」歐意融深深的歎一口氣。「可是——」
「少賣關子,阿妨如果不留你,還有很多人排隊等著,別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騙誰啊!」宋嘉莉說。
「騙你也沒用啊,你又不是男人。」歐意融故作無奈。
「你們就說出個結果,我們先走了。」徐士哲挽著紡霧的手朝外走。
臨出餐廳門前,紡霧回頭又瞧了一眼,看見宋嘉莉和歐意融還是在不停的拌嘴。
她轉回頭,視線恰恰碰上徐士哲的。「快跑吧。」他說。
「好像應該改叫快溜吧?」紡霧提議。
「她們都是好孩子,雖然嘴巴毒一點。」徐士哲拉著紡霧跑了起來。
「哈……那我也算孩子嘍?」
紡霧的笑聲在涼涼的夜風中輕輕迴盪,一股巨大的幸福感,無以言喻的充塞在心頭。
「阿琳……怎麼辦?」她微喘的問。
「阿妨會安排的,別想那麼多。」徐士哲攥緊她的手。「我們今晚,只有兩個人喔。」
「嗯。」她點點頭,為他話中的深意做了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