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發明之一。
踏著憤憤的步伐,顯然動怒的嚴家裕此刻胸臆間蕩漾著一股想要殺人的慾望。
他氣,他恨,他更不懂為什麼他視如親兄弟的浪大哥就是不懂,青菜羅卜各有所好的道理呢?
他就是不喜歡商埸上的爾虞我詐,更是不喜歡那種身負萬人生計的壓力。
這點浪大哥明明可以做得很好,他幹麼不繼續做下去,一定要逼他呢?
他一丁點也不想繼承家業,更不想結婚,可問題是自浪大哥堅定的眼神中,他看得出來這次他是玩真的。
厚,他現在究竟該怎麼瓣啊?他是絕對不可能放棄他最心愛的攝影,也不可能結婚,那……
突然間,耳邊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哨子聲,引起他的注意,順著那陣嘈雜聲望過去,眼前的一幕令他驚奇。
幾乎傻眼的瞧著一個穿著牛仔褲及布鞋的女人,以著極度粗魯的姿勢,快速的打包著一堆攤在地上的衣服。
然後她一把將那一大包幾乎足以將那纖軀壓垮的衣服扛上了肩,接下來便是拔腿就跑。
攤販躲警察,這原本沒啥稀奇的,這戲碼幾乎天天都在台北的街頭上演,可問題是,那纖細身軀所爆發出來的氣力和狠勁,簡直是嚴家裕前所未見,緊接著,有兩群警察追在那個女孩的身後跑著。
不由自主的,嚴家裕的步伐也跟在他們的後頭跑去。
在你追我跑之間,他們不知不覺的跑了兩條街,就連那原本想要創造「業績」的警察都已經停下了腳步,可嚴家裕卸依然追著那個女孩。
莫名其妙的一陣追逐,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要追她,總之,先追上了再說。
終於,氣力用盡了,跑得幾乎快要斷氣的關平心停下了疲憊的腳步。
隨手將肩上的大布包一甩,她雙手虛軟地撐著自己的膝蓋,不停地大口喘著氣,口裡還粗魯地朝嚴家裕低咒了一句,「該死的……你該死的幹麼……追我……」
「我……」
嚴家裕一樣的氣喘吁吁,他才一張口想要說話,劇烈的喘息遇上了冷空氣之後,便是一陣狼狽的狂咳。
「老娘沒空和你窮蘑菇,我的時間可寶貴了,都得拿來賺錢。」
雖然早就習慣了你追我跑的陣仗,平心的恢愎期自然較嚴家裕來得快多了。
只見她再次將大布包給扛上了肩,俐落的頭一回,就要走人。
在走之前,她撂下話來,「我警告你,別再跟著我,我可是空手道七段,柔道八段,若是想對我心懷不軌,我肯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哇,這個女人真是夠狠也夠粗魯的了,著實令嚴家裕這從小便在上流社會打轉的公子哥兒開了眼界。
他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腮海中突然一抹露光閃現。
如果……只是如果……那……
他愈想愈覺得可行,興奮的他哪裡還管得了方才人家惡狠狠的警告,幾個箭步追上前去,伸手拍上了她的肩頭……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彷彿是功夫電影似的,那個看似嬌小的女人,竟在轉瞬之間扔下了肩頭的大布包,然後纖手搭上了他擱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緊緊的握住之後,跟著便是一記既狠且準的過肩摔。
「砰」地一聲巨響在兩人的耳際響起,嚴家裕驚愕地抬眸向上望去,就見她居高臨下的睨著已經在地上躺平的自己。
「這可是你自找的,畢竟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你竟然還敢毛手毛腳的,這是教會你懂得『尊重』兩字怎寫。」
俐落地拍了拍自己的雙手,平心再次準備走人。
即使方纔的那記遇肩摔讓他全身痛得要人命,可他仍奮力坐起,不屈不撓的朝著她的背影喊道:「我不是想要非禮你,我只是想跟你談個交易而已。」
他說他的,那纖細的背影完全不理會他的低呼,步履踩得又穩又快。
隨著她的身影愈離愈遠,嚴家裕的腦子也愈轉愈快,終於就在平心即將踏出他的視線之外的那一刻,他又揚聲喊道--
「至少跟我談一談,我發誓我付你錢,而且我保證讓你不會覺得得自己在浪費時間。」
他察覺到在他提到錢的那一刻,她的身影明顯的頓了一下,於是他又加了把勁。
「我保證我絕對不是壞人,我只不過是想請你幫個忙罷了。」
終於,平心腳步完全的停了下來,但卻沒有回身,她背著嚴家裕問道:「多少?」
「什麼多少?」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問得他一愣一愣地。
「你要付我多少錢?」雖然今天沒被條子追著,沒有被開罰單,但沒擺到地攤賺到錢也是讓她損失慘重。
所以阻止她離去步伐的,不是嚴家裕的誠心,而是錢。
「一……不,兩萬!」他開出了高價。
聽到這個數目,她倏地回身,雙眸綻放著閃閃的光亮。「真的只是談談?」
「對,只是只是談談。」嚴家裕肯定的黠黠頭,沒有錯過她眸中的光芒。
看來,這個女孩很愛錢,所以他的計劃或許可行呵!
平心長這麼大,還沒有聽過道麼荒謬的事情,也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道麼無聊的人種。
她瞪大了眼,聽著嚴家裕拉拉雜雜一連串的解釋,被蛋糕塞得滿滿的嘴忍不住的大張。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你幫我的忙。」
「幫你一起去騙人?」她不以為然的皺眉,心中總覺得這些有錢人真無聊。
「不是去騙人,只是希望你能幫我拖延一點時間。」
「然後呢?」她望著眼前這個堪稱俊逸的男人,卻絲毫不為他的貴氣所動,她閃亮亮的眸子現下看得進去的只有金錢。
「你別忘了,俗話說得好,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我就算裝蠢,也有個極限啊。」
要不是這個男人答應給她兩萬塊,她才懶得在這兒聽這種有錢公子哥兒無病呻吟呢!
她寧願把這些時間拿去賺錢,至少還能讓院裡的孩子多吃兩口飯,這不是比較實際嗎?
「反正拖得一時是一時嘛!」面對她的實事求是,嚴家裕只是很鴕鳥的含糊道。
他只是要一些時間罷了,如果多了這些時間,搞不好他就能想出瓣法來說服浪少雲別拿他的婚姻來玩他了啊!
「你……」面對他這種拖得一時是一時的態度,平心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話都懶得再說一句。
她是個認真過生活的人,所以自然對他這種完全不懂「認真」兩字怎麼寫的公子哥,沒多大的好感。
她的不屑和不耐,全都清楚的寫在臉上,嚴家裕就算再笨,也能一目瞭然,於是他軟下聲調,哀求道:「我拜託你,幫我這個忙,這對你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吧!」畢竟她的確夠粗魯,跟個男人婆似的。
她睨了他一眼,然後決定把他的話當成稱讚,不和他記較。
的確,這對她而言不是什麼難事,畢竟粗魯就是她的本質,身負重任的她可沒有那個閒工夫去學那些千金小姐,裝氣質、裝嬌弱。
結論是,她既然忙得連賺錢的時間都不夠了,幹麼還去淌這有錢人的渾水呢?
她又不是吃飽了撐著!
眼見著她的頭又要開始搖晃,嚴家裕立時又捕了一句,「我可以承諾你很豐厚的酬勞。」
有了方纔她聽到有錢賺就留下來的經驗,他這次自然知道該拿什麼來吸引她。
果不其然,他的嘴裡才吐出了酬勞這兩個字,平心的雙眸就是一亮,但她只是懶洋洋的問道:「多少酬勞?」嘴裡這麼問著,她的心裡已經快速的撥著算盤,算了算利弊得失,然後衡量出一個數字。
「一個月十萬。」從不缺錢的嚴家裕哪裡知道該說多少,只好隨口說了一個數字。
她一聽,心中暗暗竊喜不已,但眉宇之間卻是不動聲色。
開玩笑,擺地攤這麼多年,她關平心什麼沒學到,就學到了跑警察和討價還價,看這公子哥兒顯然是錢多得沒處花,既然是頭肥羊,那麼不宰一宰好像太對不起自己。
「這樣吧,你給我二十萬,然後車馬費、餐費另外支付。」算得上是獅子大開口了,但她卻喊得臉不紅、氣不喘。
多的就算是劫富清貧吧!反正她相信他也不缺這麼點錢。
「成交!」簡直連考慮都沒有,嚴家裕就答應了,然後提醒道:「記得要演得像一些,我們愛得死去活來的,然後要忘記氣質這種見鬼的東西,然後……」
沒好氣的瞟了瞟囉哩巴唆的他一眼,她直截了常的道:「反正就是要我演粗俗的女人嘛,這有什麼難的,剛好是我的本性而已。」
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話被人打斷,嚴家裕又補上了一句,「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愛我、我愛你。」
「沒問題,只要你白花花的銀子按時付來,你要我演什麼都行。」她豪氣的應允。
看在月薪二十萬的份上叫她演死人她都肯,更何況只是演一個陷入愛情中的粗魯女人,那多簡單啊!
「嗯,那就好,那就好。」望著她眸中閃閃的靈動光芒,嚴家裕益發覺得這是個好點子。
一直像父親一樣的浪大哥絕對不會允許一個粗魯女子端起嚴家少奶奶的飯碗的,可他只要堅持非她不可,那麼浪大哥鐵定頭痛。
只要浪大哥將焦點全擺在關平心的身上,那麼他就可以逍遙很久嘍!
呵呵,呵呵呵!
「可以好奇的問一下嗎?為什麼你要去騙那個人啊?」平心看著嚴家裕那開心過了頭的模樣,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呃,因為……因為我不想再被他壓搾了。」對於她的問題,他隨意編了一個借口,順道也把責任推向了浪少雲身上。
畢竟他不想扛責任是一回事,但被人看成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貴公子哥兒又是另一回事兒,就算明知自己還真有點像個貴公子哥兒,但在新朋友面前還是裝一下比較好。
他完全沒有料到的是,他剛剛隨意謅的那句話已經在平心的心裡埋下了一個浪少雲是惡人的印象,而且根深蒂固。
一隻腿高高翹在另一隻腿上,一雙腳還抖啊抖的。
更誇張的是她那明明很豐潤美麗的菱唇,卻硬生生地被浪費糟蹋,那過紅的唇膏將唇畫得紅艷艷,活像是剛吃過人的血盆大口。
可這些都不是最糟的,真正最令浪少雲不能接受的是,那強血盆大口中還叼了一根煙。
這女人……
他忍不住地閉目,再張眼睛,他將目光投向小心翼翼將那女人呵護在身側的嚴家裕。
「這就是你替自己挑的女人?」那問題中有著淡淡的不可思議,顯然他並不怎麼能接受嚴家裕的眼光居然這麼低。
看看這女人的穿著打扮,明顯的寒酸到了極點,再瞧瞧她那一點教養也沒有的舉止,他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家裕怎麼說也是嚴家唯一的繼承人,他的妻子除了必須能相夫教子之外,至少也還得上得了檯面,能在上流社會的貴婦圈中替丈夫的生意鋪路。
然而他一點也不認為眼前這個女人構得上這樣的條件。
「對,就是她,我也只要她。」面對他的疑問,嚴家裕挺起了胸膛,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真以為她夠格?」浪少雲的話裡有著毫不遮掩的輕蔑,即使平心在埸,他依然沒有收斂自己的不認同。
「既然她要做的是我的妻子,夠不夠格只有我能評定,不是嗎?」毫不退縮的與其對峙,嚴家裕讓自己的堅持清楚的在眸中閃現。
「如果我不答應呢?」浪少雲抿唇低問,語氣中已然夾雜著山雨欲來的緊蹦。
「你有資格不答應嗎?」從來沒有過的挑釁言語自他口中竄出,也更加彰顯了他的堅持。
「你……」浪少雲再一次的闔上了眼,在心中默默的從一數到十。
他的確是沒有資格不答應,可是要是他真讓這樣的女人成了嚴家少奶奶,那他就真的該死了,他不知道自己將來還有何顏面去見恩人。
可是,他也清楚的意識到嚴家裕眸底的堅持。
腦海中的思緒兜了一圈,再抬頭時,他臉上已換上胸有成竹的表情。
「你或許不用我答應就可以娶她,畢竟你是個成年人了,那是不是也代表著我隨時可以扔下東平集團走人?」
怎麼說浪少雲也是商埸裡縱橫自如的老狐狸,深諳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此話一出,果見嚴家裕眸中一閃而逝的驚慌。
「你不會這麼做的,你無法放手。」簡直像是吃定他了,嚴家裕肯定的道。
「我會!」這一次,他回答得沒有半絲的猶豫。「如果你執意和她結婚,卻又不肯答應我的條件的話。」
「你有什麼條件?」嚴家裕雙手環胸,挑著眉問道。
「她要成為嚴家少奶奶可以,但必須經過我這一關的考驗,直到我認可的那一天為止,你們不能私自去結婚。」
「你想逼她知難而退?!」嚴家裕一針見血的指出他心中的盤算。
「如果讓她學習當一個少奶奶的課程對她而言算為難的話,那麼是的,我打算讓她知難而退。」
對這一點,浪少雲誠實無諱,相信就算他要否認,也沒人會相信吧!
所以他大方的承認,他的確不太能接受這個女人成為嚴家裕的妻子,但若是她還有點潛能,他或許可以勉強自己訓練她一下。
聽著他的話,嚴家裕心中一喜,但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遲疑的問:「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能夠通過考驗的話,那她自然有資格成為嚴家少奶奶,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不是她走,就是我走。」
「我相信平心一定有能力通過你的考驗的。」嚴家裕很是自信的說道。
他對平心的認識雖然不深,但至少知道她算是個講義氣的女人,既然拿了他的錢,就一定會替他絆住浪少雲的目光。
唉!他只不遇是要一滴滴的自由罷了,為啥就得這麼大費周章的呢!
「最好是這樣。」浪少雲不抱太大希望的頷首,然後將焦點轉回了嚴家裕的身上。「至於你,也必須為此付出一點代價。」
「代價?!」一聽到這兩個字,嚴家裕的頭皮就忍不住一陣的麻。
「對,你必須答應我,如果平心真的成功的踏入嚴家,你就會收心,為接管家業而努力,行嗎?」
「這……」他遲疑的目光往平心的方向掃去,但見她雖然沉默,可是一雙美眸中閃爍的儘是熊熊的怒火。
很顯然的,她對被人如此鄙夷和當成空氣有著極大的不滿,這樣的她應該不會讓浪少雲太好過。
更或者她很有可能會讓他嘗到失敗的滋味,那麼一時的應允應該也沒太大的關係吧?!
算了,拚這一次吧!
「在能擁有平心的前提之下,我答應你這個條件。」
浪少雲意味深長的眼光隨著嚴家裕的應允,掃向了一旁被他視若無物的平心。
雖然他不知道嚴家裕的眼光怎會差到這樣的地步,可如果她是唯一可以讓他收心的棋子,那麼他一定會全力以赴的訓練她的。
抬頭,迎向浪少雲那深沉的目光,平心斂起了眸中熊熊的怒火,笑得燦爛而美麗。
這個男人竟然敢這樣忽視她,特助了不起嗎?不一樣都是人嗎?
就衝著他的輕蔑,她發誓,她絕對會傾盡全力,跟他周旋到底,讓他達不成目的,給他一個徹頭徹尾的教訓。
然後順便將自己的荷包賺得飽飽的,給院裡的孩子過個好年,姓浪的,你等著瞧吧!
「淌這渾水好嗎?」遲疑的聲音響起,情風在聽完平心的敘述之後,兩道彎彎的柳眉忍不住的往中間蹙去。「平心,你該知道,你若缺錢,我可以……」
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平心便打斷了。
「羅姊,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院裡的狀況你不是不清楚,也不是憑你一人之力就可以解決的,我有手有腳,能賺!」
「可是浪少雲那個人不是這麼好對付的,為了錢去招惹那檬的麻煩,好嗎?」
雖然她不曾親眼見過浪少雲,可同在生意埸,自然聽過許多關於他的傳言。
商埸上的人都說浪少雲有如一頭猛獅,攻城掠地,毫不手軟。
既是猛獅,自然就應該能閃則閃,能避別避,可是平心為了賺錢而幫嚴家裕,那等於是正面槓上那個男人。
再加上琉璃那日的敘述,她也認為平心的氣憤全是來自於自己的偏見,根本一丁點道理也沒有。
想到若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誰知浪少雲會不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報愎。
不是不懂羅姊的憂心,但若是今日之前,羅姊這麼勸她,她或許會聽,可現在腦海中不期然的浮現出浪少雲那鄙夷的眼神,平心柳眉帥氣的一挑,一股天地不怕、只差沒有拍拍胸脯的豪氣盡現。
「不管羅姊怎麼說,反正我已經收了嚴家裕的錢,再衝著浪少雲那輕蔑的態度,道件事我是管定了。」
「可是……」情風遺是不贊成。
收了錢可以退,雎然她明知那筆錢是平心準備給院裡的孩子過個好年的,可是她還是不以為這種賺錢方式是好的。
「羅姊,你就別再說了,我可以好好照顧自己的。」平心很是固執的說道。
不管是憑著那輕蔑的眼神還是錢,她的決定都絕對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