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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之戀 第六章 作者:莫名

  小葳離職後,艾咪就理所當然的成為將軍的「兼任秘書」,住進將軍府裡。打從第一眼看見艾咪,思謙就不喜歡她;那騷樣,看了教他渾身起疙瘩。除了艾咪的出現,家中另一個變化就是思亭了。他不再成天做研究,倒是每天跑得見不著影兒;思謙猜想,他一定迷上哪個妞了。

   「這傢伙不講義氣的,自己有糖吃就顧不得這個二哥的飢渴了。」思謙把手上的筆往桌上一丟自言自語著:「晚上得好好找他談談,再把小葳約出來。搬走以後,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騷動。

   「發生什麼事了?」思謙匆忙下樓去,大廳裡人很多,有些亂糟糟的。

   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伏在夫人身上,聽見思謙的聲音,緩緩抬起頭來。

   「姐?怎麼回來了?姐夫呢?」思謙訝異著。

   姚思宓,姚家唯一的女兒,大學一畢業就嫁給企業大亨林兆良的小兒子;沒過二年,生下偉倫,就移民加拿大,難得回來一次。

   「別跟我提他了,這輩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他!」思宓氣呼呼的,敢情是小倆口吵架,嘔氣回國的。

   「吵架啦?」思謙有時還真不識趣呢!

   「吵?肯跟我吵倒還好!他連吵都不願吵,把我冰在家裡,一回來就當我是家裡的花瓶、傢俱一樣,少了覺得怪,見了又不去搭理!他以為我不知道他那個秘書的事,我早知道有問題啦!他……他就是欺負我隻身在外,沒娘家靠……」思宓說著委屈,又伏在母親身上哭了起來。哭一回,說一回,說一回,又哭一回,弄得一家人愁雲慘霧的。

   是不是真如思宓說的那樣,思謙也不知道;說實在的,不是他心向著男人,連自己的姐姐也不信,而是思宓的個性的確太嬌縱了些,獨女嘛!從小就慣壞了的。

   見媽媽這樣淅瀝嘩啦的哭,偉倫倒比其他人冷靜,想必是見慣了。思謙無法安慰姐姐,只好轉向外甥來了。

   「倫倫!」思謙抱起偉倫坐他膝上。在美國時,他去找過思宓幾次,所以倫倫對他還不陌生。

   「二舅,小舅呢?我想借他的直升機玩。」偉倫最記得思亭了,那個孩子王。

   「直升機啊!小舅不在,等他回來再向他借,好不好?」

   「不要!我現在就要玩,你去拿,你去拿嘛!好不好啦?」倫倫耍賴的工夫頗有乃母之風!拐不著,勸也沒用。

   「好好好!我去拿,你在這兒等我?」

   「不要,我也要去!」

   「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不可以亂玩東西哦廠

   思謙帶著偉倫來到思亭的實驗裡。他從來沒這樣「私闖」的經驗,有種擅入者的不安。不過,也沒什麼嘛,只是拿架玩具飛機罷了!思謙找著借口。

   思亭的地方東西實在很多,思謙翻翻找找,偉倫也東看西瞧,翻了一陣就是沒有直升機的影子。

   「我看他大概沒帶回來吧!」思謙放棄找了。

   「不可能的,他說他最喜歡那架飛機,是他的寶貝!他怎麼可能把寶貝放在別的地方呢?」偉倫可沒那麼容易打發。

   「嗯,有點道理,我再找找看!」思謙俯身發現,書桌底下有一個小箱子。「有了!可能是那個吧!」

   「找到啦!快,把它拉出來。」偉倫高興得歡呼著。

   思謙鑽進桌下,用力把箱子拉出來。「哇!好重。」

   思謙使勁時,不小心打翻了垃圾桶,垃圾倒了一地。

   「唉!都是你要玩遙控直升機,你看,弄得一地,小舅一定氣死了!」思謙轉身去找掃把。

   「有一張卡片咆!小舅不要了,可不可以送給我?」

   「拿去吧!反正他不要了。」

   思謙把地掃好之後,就帶著偉倫到院子裡玩直升機。這可不是普通的玩具直升機,操作十分複雜,思謙搞了半天也沒弄懂。

   「這個好複雜,還是等你小舅回來吧!」

   「你真沒用,再試試嘛!」偉倫人小鬼大的說著。

   思謙拗不過偉倫,一試再試,直升機終於動了。

   「喂,喂!動了,飛起來了,你看!」思謙興奮的喊著,而思亭正好回來。

   「小舅回來了,小舅回來了!小舅,你看,直升機飛了,飛起來嘍!」偉倫的心情隨著直升機的起飛,揚到了最高點。

   思亭停好車,還意會不到什麼事,只知道調皮的小偉倫回來了,高興得不得了。但當他看清在空中橫飛亂撞的正是他最心愛的寶貝——他和小葳的紅娘,那架精密又脆弱的直升機時,他的一顆心差些從口中跳出來。

   「放開它,你不會操作,放開它!」思亭衝過去搶遙控器。但已經來不及了,飛機跌跌撞撞的撞上三樓的陽台,摔落在樹枝上,機內的零件和電線,肚破腸流的掛在半空中;思亭彷彿看見它還淌著血,低聲在哭泣。

   思亭呆住了,久久不能言語。直升機撞上的,正是小葳昔日居住的地方。

   它原是有靈性的,想向小葳求救,不是嗎?思亭的心更痛了。

   「對……對不起。」思謙滿懷愧疚,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凡與科學有關的,都是思亭愛不釋手的。

   都是臭偉倫惹的禍!等思謙回頭,想把偉倫痛罵一頓,鬼靈精怪的偉倫早不知逃哪去了。

   「或者還能修好,我去拿梯子!」雖是亡羊補牢,總是一點心意吧!

   思亭呆了好久,才把西裝脫了,扔在地上,一步一步爬上樹去。思亭高大,樹又枝軟葉小的,看上去搖搖欲墜,驚險萬分。

   可思亭哪管得了這許多,魂被懾去了一半,哪還有心思論安危?

   他終於拿到了飛機的殘骸,七零八落的捧在胸口喃喃自語著:「你突如其來的撞毀,是要暗示我什麼嗎?是小葳的事,對不對?」否則你哪裡不撞,偏偏撞上她的窗台?你是我們倆愛情唯一的見證者,你是我和小葳共同的信物,你知道嗎?你把自己毀了,是不是也要把我們的愛情也毀了……」

   「思亭,你快下來,你在上面幹什麼啊?」思謙見思亭在樹上,捧著直升機那副心痛欲絕的模樣,真嚇壞了!他不會想不開,要與直升機殉情吧?天!真是無奇不有啊!

   怕是偉倫去說的,夫人和思宓也先後出來了。

   「思亭,是倫倫的主意,不要怪思謙,多少錢,姐姐賠你就是,快下來吧!」思宓朝他叫著。

   「快下來,這麼大的人了,成何體統!現在不下來,一會兒你爸回來,又要討罵了!」夫人斥責著。

   「是啊!思亭,對不起,我不該隨便動你的東西的,我道歉就是!」

   這麼些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朝樹上喊話,可思亭一句也沒聽進去!一直到將軍的座車進屋,思亭不想生事,才離開樹叢,躲回實驗室裡去。

   那天,他沒有再進半點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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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看爸的秘書有問題,爸看她的眼神,就像啟東看他那個女人一樣!他們成天出雙入對的,你難道一點都不懷疑?」

   「思宓。」夫人放下手中的畫筆,回頭看女兒。「女人嫁了人,就要學著睜一眼閉一眼,像你這樣成天疑神疑鬼的,日子怎麼過呢?」

   「可是,我不想當笨女人,被人朦在鼓裡都不自知。我無法忍受自己的丈夫移情別戀,還跟他同床共枕像個沒事人一樣!」思宓的話深深刺痛了夫人的心,她像被人狠狠摑了一掌似的,兩頰隱隱泛熱。

   「那該怎樣才好?吵吵鬧鬧?還是離婚?那孩子怎麼辦?你想過沒有?」她像所有的母親一樣,隱起自己的悲哀,教誨著孩子人生的道理。

   「孩子是重要,但孩子不是一個人的。憑什麼女人為孩子付出一切,男人卻沒事人一樣,盡情尋歡作樂?媽,我覺得那女人不簡單,我看得出,她是有野心的。」思宓也是個母親,她為母親、也為自己感到不平。

   夫人不再多說,牽強地微微一笑,再度拿起畫筆,在牡丹花叢上畫上兩對雙飛的蝴蝶。

   「媽,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成天沒命的畫,並不是真的那麼喜歡。你只是在逃避,在逃避父親疏遠你之後的寂寞空虛,逃避孩子長大之後空巢期的恐懼!媽,我是任性了些,但起碼我不會甘心像你這樣委屈自己!孩子的生命重要,人生重要,難道母親就不重要嗎?犧牲一個母親的青春來求得家庭表面上的平和,根本就沒有意義!」思宓說完,就啪啦啪啦的走了。

   夫人的手顫抖著,久久不能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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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葳的店開幕了,陳列了各種各樣由星雲、銀河及顯微鏡下呈現出的奇異景觀所構成的服飾。此時適逢秋冬交接之際,因此美美選用絨布為素材,深底的天色,綴上五彩星雲,畫龍點睛的將服裝的風格提升到最完美的境界。

   或典雅、或率真,不但帶來美美嶄新的設計風格,也為小葳店裡帶來許多人潮。

   「能這麼成功,都是小葳的功勞。她提出的那些布紋資料,是我想都沒想過的!」美美幾乎是逢人就把話重說一遍,彷彿小葳是設計成功的唯一關鍵似的。

   艾咪和小葳的關係不錯,她和將軍明來暗往的事,多虧小葳口緊,才能一路維持下來,沒半點疏失。因此,一早她就帶著旗下的模特兒及要好的姐妹來捧小葳的場。

   跟著將軍的日子裡,小葳也結識了不少官夫人貴太太,她都一一寄了請貼。關係好的,衝著將軍面子的算算也來了七八成,其餘人雖沒到,也都送了花籃表示祝賀。店門外風風光光的鮮花集結,而且布條上寫著的不是國代,就是市長、主席的,好不唬人!

   「哇!人好多。」思謙在女人的七嘴八舌間閃閃躲躲的進來,後頭跟著的是思亭和思宓。

   嗨!你們都來了。」小葳見店裡人氣旺,笑得合不攏嘴。

   思謙從沒見她笑得如此耀人。

   「是啊,你開店我們怎能不來呢?這是我二姐思宓,沒辦法,你賣的是女裝,只有她能捧場了!」思亭安靜的時候,思謙就顯得特別多話。

   「你就是小葳?可比現任秘書強多了!」思宓打量著小葳,酸不溜丟的說著。

   小葳機警的將她拉到一邊,暗示她艾咪就在後面。

   「我才不管她,我說的是實話。」思宓向來烈性子。

   「別這樣,來者是客,別讓我不好做人。」

   「是啊,二姐,你就多看衣服少說話吧。」思謙說。

   「對呀,看看衣服吧!這件短外套怎樣?可以搭長褲,也可以搭短裙,端莊又不失俏麗。還有……這件呢?圖案別緻吧!這是思亭的什麼中子軌跡紀錄圖呢!」小葳深情的望了思亭一眼,才發現思謙的眼睛正盯著她和思亭看,忙斂起了笑,把話一轉:「你多看幾套吧!成本價給你。」

   「那有什麼問題,我別的不會,就愛買東西。」思宓笑咪咪的,拉著思謙問這個好、那個時髦的,弄得思謙想追問什麼「中子軌跡圖」的,卻苦無機會。

   小葳站在思亭身邊,真想和他一起分享所有的成果和喜悅,在眾目睽睽下,卻不能明目張膽,只能一邊假意整理衣服,一邊低聲的說:

   「你怎麼了?一聲不吭的,不高興我開店嗎?」

   思亭其實是另有心事的。自從直升機撞毀了,他就一直有股不好的預感。雖然他全心全意、用盡心思的想把直升機恢復,但由高處摔落時,許多精密的零件都摔壞了,國內又買不到合適的替代品,直升機只好直挺挺的躺在箱子裡,屍首似的收藏著。

   但這些他都不想對小葳說,兩個人煩惱,還不如一個人承受。

   「你開店,我當然高興。只是思謙在,我不想太招搖。明天一起吃飯,我有東西送你。」

   「我們的事,也不能老瞞著思謙,我看不如讓我來說吧。」

   「不行,男人的事男人來解決。你跟他說,只會更傷他的自尊罷了。」

   「你們感情這麼好,我實在……」小葳實在不想傷思謙,他真是個善良的好男人。

   「好了,什麼都別說了。待會我想先走,我不喜歡這麼多女人的地方。」

   「好,我瞭解。」小葳知道思亭有心事,但猜不出是什麼事。他眼神裡的陰鬱,對向來樂天的他,簡直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怎麼會這樣的?如果愛她必須失掉快樂,那她是不是還該接受他的愛?小葳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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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亭早早就提議離開。思宓還沒買夠,思謙還沒和小葳聊夠,回家路上,兩人都多有埋怨憤懣。然而思亭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氣壓正如颱風來臨的前夕,怪異的平靜加上窒人的沉悶,叫人不耐。

   果然沒錯,暴風雨早在將軍府裡不耐煩的等著了!清清楚楚的寫在將軍嚴肅的臉上。

   大廳裡不只是將軍,夫人和思環也在,但幾個人之間卻沉靜到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思亭此時對家中大小的事早漠不關心了,就算艾咪真是爸的女人又怎樣?

   媽都不管,做子女的還緊張個什麼勁?於是自顧自的要上樓去。

   「等等,全部坐下。」將軍簡潔的下達命令,如聖旨一般,沒有反抗的餘地。

   思亭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來。直接表明立場:「大家都是成人了,自然有權決定自己的事,只要爸覺得快樂,媽又沒有意見,那就好了。我的想法其實並不重要不是嗎?」

   「你是說,你完全聽我們的?」將軍臉上泛起狡黠的笑。

   「我不贊成!」思宓拍桌子站了起來,購物的喜悅一掃而空。「爸,如果你說的是那個女妖精的事,我第一個就反對。媽媽哪點不好?溫柔賢淑,打小時候,您成天東奔西跑,就一直是媽在照顧我們,她也是個女人……」思宓望向母親,憐惜的說:「一面要忍受著和丈夫兩地分隔的相思之苦,—面又要悉心呵護著稚嫩的孩子。可是,您卻在外頭拈花惹草,逼得她不得不以繪畫來排遣內心的寂寞……」

   「你說到哪兒去了!」將軍遭到突來的攻擊,惱羞成怒的大聲喝止。

   「難道不是?我一見她就知道是個狐狸精,她和啟東的秘書是一個樣的,我一看就看出來了!」

   「住口!你說這什麼話?這樣跟我說話!」

   「說什麼?您不是要談艾咪嗎?我就跟您談啊!你倒說說,讓她住進咱們屋裡還不夠?敢情您還想娶她?」思宓像個放倒了酒瓶兒,口若懸河的想止都止不了。

   「姐,冷靜點,先問清楚什麼事吧!」思謙見父親眼露凶光,忙將思宓拉開。

   「好啦!」思環這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怪怨著思宓胡鬧,根本就把事搞忿了。他指著思宓責備著:「你這女人,別以為爸疼你就這麼目無尊長的,也不弄清楚怎麼回事就糊里糊塗扯上一堆。爸想說的,是思亭和小葳的事!」

   思環的話如當頭棒喝,叫鬧成一團的氣氛剎那間凍成冰原。

   思宓和思謙面面相覷;思亭和小葳怎麼了?他們之間能有什麼事?就算有什麼吧!犯得著這麼大費周章的嗎?

   想著想著,思謙似乎有些明白了。

   最震驚的是思亭!

   他們怎麼知道的?他還來不及準備好說詞就被揭穿了,這怎麼好?原本打的如意算盤是先向思謙坦白,並取得他的支持,然後一起去求媽媽答應,等個個擊破,大家都站在同一邊時,就不怕爸爸那關了。

   唉!人算不如天算。他沉默著,等待著大家發表意見,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因為,他壓根兒還弄不清楚戰況呢!

   可大夥兒都不說話,瞪著眼望著他,像要吞了他似的。好久好久……

   「好了好了,我承認。我承認我是愛上小葳了,她也愛我啊……我們是由衷的相愛……」思亭努力想用極短的言語表達他們生死不渝的愛戀,但,話在舌尖,就是說不清楚。

   「思謙,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是你的軍師,又是你親弟弟,我這麼做好像是很不顧道義似的。但是,這由不得我,我真的是情不自禁啊!」思亭抓住思謙的手臂,希望他能諒解,但是……

   「這是怎麼回事?」思謙似乎還意會不過來,一切都太突然了。

   不,不是突然,是他太遲鈍,太沒有心機了!思亭曾阻止他追求小葳,那天晚上,思亭在實驗室裡擁抱小葳,他也看到了,只是當初單純的以為那只是朋友間的關懷。這陣子,思亭老不在,他也想過他是談戀愛去了,就是沒料到對象是小葳!

   「我一開始真的是真心想幫你,我真的沒料到自己會愛上她,而且,陷得那麼深……二哥,你得相信我!」思亭覺得好無助。他原是個衣食不虞、沒煩沒惱的大男孩;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倍償人生的艱苦。難怪人要說「紅顏禍水」了。

   思謙應該憤怒,應該難過的,但事實上他卻沒有,連他自己也嚇了一大跳。他反握住思亭的手臂——

   「別像個女人一樣好不好?喜歡就喜歡啊,有什麼好難過的?只要你好好對待她,只要她過得好,我就很安慰了。」

   「真的?你不怪我?」

   「當然,誰叫你是我兄弟!」思謙個子比思亭小,一手搭在他肩上,就像掛上去似的。

   「你真好!我跟小葳的第一個兒子,送你當乾兒子!」思亭得意得正要笑開時,耳邊傳來思環的冷嘲熱諷。

   「這倒是人間一大奇事,兩個將軍府的少爺,居然同時看上一個煙花女子。」

   「她不是什麼煙花女子!」思亭恨恨的朝思環瞪去,他無法忍受人家這麼批評他的小葳。

   「誰說不是!」將軍低沉而厚實的嗓音,如一響春雷,叫人聞之一震。

   「爸,你成全我們吧!」思亭知道不能跟父親用硬的,只好動之以情。

   「成全?那我這張臉掛哪兒去?」

   「她當您秘書的時候,您不覺得丟臉,怎麼當兒媳婦就丟臉了?再說,只要大家不提,誰又知道她的過去呢?」思謙只要遇見小葳的事,一定義不容辭。

   「那不同!秘書畢竟還是外人,媳婦可是自己人。」將軍十分堅持,而他真正不能忍受的是他曾對小葳有過各種男女間的想像,若她搖身一變成為他的媳婦,那他將愧於面對她,愧於面對自己的兒子!

   「爸,我愛她,我們非常相愛,我沒辦法忍受這樣的分離。何況,您在意的都只是她的過去,她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能怎麼不一樣?思亭,你還小,不懂女人。」思環不屑的笑笑。「女人只要有過不同的男人,就很難安於一個男人。她剛來的時候,還不是對我眉來眼去的?你還是聽爸的話,好好回美國,把書念完吧!」

   「大哥!我不許你這樣侮辱小葳!你跟她的事,她都說給我聽了,她是真的欣賞你。」

   「是啊!你們那天的對話我也聽到了,根本就是你下流,對她不懷好意!」小葳在思謙心底,儼然昇華成一個絕世的女神,怎容得思環侮辱!

   「真是!你們是單純還是愚蠢啊?她是真的欣賞我?然後呢?又真心愛了你?過幾天,她會不會又對另一個男人死心塌地了?啊?像這種女人,本來就靠那張嘴虛情假意,叫每個男人都以為自己是她的唯一、她的最後!爸,你千萬別信他們,還是早點送思亭回去把論文完成,時間可以治療一切的!」

   將軍點點頭,緩緩吐出一團濃煙。他和小葳相處那麼久,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他其實最清楚。可是,人是可以偽裝的,思環說得沒錯,還是早點送思亭回美國去。沒看見,就什麼都沒了!

   「我不要!我不要回美國!就算要走,我也要帶小葳一起走!媽,媽……您說說話呀,我這輩子沒向您要求過什麼,這次我求你,勸勸爸爸別聽大哥的!」思亭轉向母親求情,他是么子,母親向來最疼他的。

   「思亭,還是聽爸爸的吧!」夫人眼中充滿了疼惜,但她仍不能擺脫門戶之見。

   「媽……這關係我一生的幸福啊!沒有小葳,一切都沒了意義了!」思亭懇求著,他從沒這麼淒慘過。

   「孩子,」夫人握住思亭的手。「時間可以讓你淡忘一切。每個戀愛中的人,都覺得只要失去對方,就活不下去了。但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他們就會發現,事實並沒那麼糟糕。」夫人像說的是自己的故事似的,但思亭一句也聽不進去。

   「是啊,思亭,你不是最熱衷科學的嗎?還說它是你一輩子的情人,等回到美國,回到實驗室裡,你就什麼都忘了!」思環也勸著。

   「沒錯!等會你就先收拾收拾,我叫艾咪訂機票。」將軍緩緩的說著:「如果你再鬧,我就斷了你的經濟來源。沒了錢,就沒有了科學,沒有了科學,你的人生就沒了目標,你長久的努力,就成了泡影。你想想,你博士學位還沒拿到,在國內能做些什麼?再想想,國內的研究環境,哪兒比得上美國?要科學?還是要女人?你自己想想!」

   說罷,就站起來,往外走去。「管家,叫司機備好車,我去司令官那裡。」

   將軍走了,他想左右的事,沒有不能左右的;多年前,思宓的婚姻也是。

   父親走了,思環也回房了,他不想介入剩下無濟於事的討論裡。

   思宓端坐在沙發上,傻著眼看弟弟,看他是否會接受父親另一次錯誤的安排。

   夫人疼惜的拍拍思亭的肩膀,無奈的回房了!傳統就是這樣,習慣就是這樣!長久以來,門當戶對的觀念固然造成了不少悲劇,但不也成就了不少佳偶嗎?何苦辛苦的去打破它呢?圍牆裡也經不過大沙漠的浩瀚刺激,但畢竟安全,不是嗎?

   思謙不知該如何安慰思亭。他想:如果真和小葳談了戀愛,他是否也會面臨這樣的抉擇?是否會選擇放棄其中的一方?不,如果是他,他絕不會放棄小葳,她一個弱女子都能為了堅持理想、不惜一切的付出心血,他又怎能輕易投降呢?

   但是,他也曉得,他終究不似思亭,有個科學這樣一個要畢生追尋的目標啁!思亭此刻內心的掙扎,他可想而知……

   那夜,思亭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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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太陽醉酒似的紅著臉,忽暖忽熱的照著將軍府崢嶸的花草。

   「這麼一來,不是很得罪施老了?他跟我可是多年的好友!」將軍對兒子的作法有些憂心;他似乎太急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票源就這麼多,支持黨外的還是支持黨外,就這麼一個大餅,要贏得只好自相殘殺,讓黨內原本的票源來個重新分配。」思環的確急著闖出一片天來,他為求目的,是不惜一切的。

   「非得在施老外甥身上動手嗎?其他候選人呢?」將軍原本還想和施老結成親家,但如果思環要以這種「致之死地而後生」的戰略方式,去和施老的外甥爭選票,別說親家做不成,搞不好還會反目成仇呢!

   「只能從他身上動手了!我的執行長手上握有他的一些把柄,可以在宣傳期最後狠狠的攻他個措手不及,最好是在最後幾天,他連反駁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哈哈,你倒狠。」將軍有些得意,這兒子,的確像自己。

   「婦人之仁怎麼成事呢?」思環也大聲笑了。

   將軍父子宏亮的笑聲驚醒了夢中的思謙。

   糟了!睡得這麼晚,不知思亭怎麼了?思謙翻了個身滾下床,加了件外衫就往頂樓跑。

   實驗室的門一推開,濃濃的酒氣立即湧上來!思謙皺皺眉,朝裡頭仔細掃射一番,除了橫七豎八的酒瓶子外,哪還有思亭的影子?

   「思亭!思亭!思亭——」思謙一路從頂樓喊下來,看到父親和大哥,急急的問:「見到思亭沒有?」

   「沒啊!他沒在房裡嗎?」思環對這兩個弟弟老不務正事很不以為然。

   「糟了!他八成喝醉了,頂樓亂糟糟的全是酒瓶子啊!我……我去看他車子在不在……」思謙急壞了,他從小就跟思亭最好,一起玩一起吃,一起打架一起挨棍子,他可不希望他出什麼意外。

   「怎麼了?」思宓也下來了。

   「怎麼了?」小偉倫附和著也下來,跳在將軍膝上撒嬌著。

   「糟了!他真的開車出去了!」思謙回到廳裡,不知如何是好。

   「思亭嗎?」

   「小舅啊!八成玩飛機去了。」

   「去你的飛機,飛機早摔壞了!」思謙急得口氣都壞了。

   「可不是,都是你!沒事到小舅房裡拿什麼卡片!害小舅現在跑丟了,看你怎麼辦?」思宓後來才知道,原來父親知道思亭和小葳的事,全因為兒子偉倫從思亭垃圾桶裡拾起的那張卡片。

   偉倫偎在將軍懷裡,怯怯的看著媽媽。

   「不關倫倫的事。這麼大的人了,不會丟的。」將軍若無其事的看起報來。

   「爸……」思宓真恨父親的冷血,他從來不在乎孩子的情緒。

   「姐,咱們去找他。他喝醉了,我擔心他會出事。」

   「你不上班嗎?」

   「早上沒課。」

   「好,那我們去找找,我去拿個皮包……哦,對了,你有沒有小葳的電話?」

   「小葳?」

   「是啊!也許思亭去找小葳了!」

   「對對對!我打電話給小葳。」

   思謙撥著電話的手,竟有些顫抖。他是最不願傷小葳的人,但這件事一說開,小葳必然要受傷。然而,事到如今誰顧得了那麼許多呢?

   「喂?小葳嗎?」

   「喂?思亭啊,我還在睡呢!」小葳電話裡的聲音顯得慵懶。

   「不,我是思謙。」

   「啊?」小葳楞了一下,心想:這下露出馬腳了。

   「你別緊張,你和思亭的事,我都知道了。」思謙聽出她的緊張。

   「哦……思亭告訴你的嗎?」

   「嗯。聽你的口氣,思亭一定不在你那裡,對吧?」

   「思亭?他怎麼了?」

   「他昨晚喝醉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出去了……」

   「喝醉?」她記得思亭不喝酒的,何況,他也知道她最恨男人喝酒;喝醉了,總會發生些不幸的事。

   「唉呀!總之,總之是我爸不好啦!他反對你們在一起,逼他……」思謙劈哩啪啦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電話那頭卻靜得仿若無人似的。「小葳?小葳?」

   「哦,我知道了。待會我去找找他,找到了,我會勸他回去的。」

   「你——」

   「我沒事,我很好。」

   「好,如果我們先找到他,我會通知你。」

   「OK,再聯絡。」

   思謙掛了電話,對小葳的冷靜感到懷疑。他左思右想,始終想不透。

   「怎麼了?」思宓問。

   「他沒去。」思謙搖搖頭,仍想著小葳。

   「走啊!你愣在這裡幹什麼?」思宓推他一下。

   「啊?哦!咱們走。」思謙這才回過神來,開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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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這頭,小葳腦海裡一片空白。她就知道,這場仗還有得打呢!

   要去找他嗎?找到了又怎樣?她能勸他不惜一切的跟她走嗎?還是故作狠心,一把慧劍斷了情絲,把他遠遠的趕回美國去?小葳伏在枕頭上,什麼也想不了。

   他喝醉了,一定像她一樣,什麼都想不清,又什麼都不能不想,腦子裡亂糟糟的,心裡又七上八下無可奈何……他會出事嗎?一個像她的父親一樣,酒後駕車的男人……

   出事了也好!出事了,她就可以不顧任何人的反對追隨他而去,在另一個世界度一個沒有門戶之見的人生!也是一種權宜的方法吧?

   小葳胡思亂想著,但就是沒有動身去找思亭,也沒有掉淚。

   她在等待,毫無選擇的等待著一場判決,她雖然努力對抗,卻始終敵不過的,一場命運之神的判決。

   ∞ Φ  風ソ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風ソ谷  Φ ∞

   門鈴響過一聲,小葳沒有開門;又一聲,是思亭嗎?急急的,又傳來一連串催促的聲音,她終於開門了。

   是思亭沒錯,一張蠟黃枯黑的臉,嵌著兩顆無神的眼珠,胡腮間儘是灰沉沉的鬍渣子,手上抱著一個看來不輕的箱子。

   「思亭?怎麼了?怎麼一夜之間把自己弄成這樣?」小葳心疼極了。

   那個神采飛揚、不識人間悲苦的大孩子哪兒去了?才一天工夫,竟如此殘酷的給她一個滄桑得如自戰場上逃回的敗將殘兵……

   思亭將箱子放下,喚小葳來看。

   「直升機?怎麼壞了?」這直升機是小葳的老朋友,曾在她低潮時慰藉過她的心靈,如今見它支離破碎,小葳一陣心絞,忙用手按住胸口,倒退一步。

   「它是我們的媒人,是我們愛情的象徵。而如今,它卻支離破碎,像碎了的鏡子,無法再圓;如潑出去的水……再難……收回……」思亭平衡的話說到最後,竟只有哽咽。

   「思亭!」小葳再忍不住了,側抱住思亭的肩,緊緊、緊緊的,任自己在他身上顫抖。

   她沒有抬頭看他,她再沒有勇氣了。

   他也沒有抱緊她。他覺得,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失去的,就算他再怎麼寶貝,再怎麼珍惜,有心人,還是能將一切奪走。

   好久好久,他們之間,只有悲不可抑的長吁短歎,沒有一句話,直到……

   「小葳,爸爸不許我們在一起,他用科學威脅我……如果,如果我們不分手,我就不能把博士學位修完,就不能回到我的研究室裡,去玩我最最放不下的科學了……小葳,科學是我的生命,我實在放不下……」

   「我知道、我知道……」思亭的苦,小葳怎可能感受不到?她輕撫他的臉,仰著淚眼說:「我知道……不管我們未來如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影響我們之間的愛情。但是……天下無不散……起碼我們曾經擁有,這已經比別人豐富許多了,不是嗎?至少,我們曾經愛過……」

   「曾經?什麼意思?」思亭激動得抓住小葳的肩,逼問著她:「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你早決定要跟我分手了?是不是爸來找過你,還是大哥?他們是怎麼逼迫你的?說,快說!」思亭的眼珠子幾乎要跳到小葳臉上去了。

   「沒有,沒有!沒有誰來逼迫我。你……好痛啊!」小葳痛出淚來。

   「你說,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是不是禁不得一點考驗?」

   「不!不——」小葳用力搖頭,思亭才鬆下手。「可是,科學是你的生命,放不下也是你說的,難道你要我逼你放棄生命嗎?」小葳也歇斯底里起來了。

   「可你是我的靈魂啊!沒了你,沒了靈魂,你叫我行屍走肉的怎麼過日子?」

   我是你的靈魂?小葳差些支持不住孱弱的身子。這也不行,那也不成,兩邊都是絕路,她該怎麼做才好?

   「小葳,跟我到美國去。我可以半工半讀,你也可以找到個簡單的工作,咱們忍耐著,一年不行,至少兩年就能回來……」思亭認真的說著他的計劃,看來似乎兩全其美,但對現實狀況太過瞭解的小葳來說,卻是漏洞百出。

   「不……不行。」小葳搖著頭,不知如何向思亭解說這中間的不可行,而又不傷害他。

   「為什麼不行?你放不下你的店?」

   「這不是放不放得下的問題……」

   「那是什麼?你不願跟我受苦?不願跟我雙棲雙宿,在冰雪裡相互取暖?相信我,我拼了命也不會讓你受苦的,相信我!」

   「思亭……」

   「你說啊!我要知道你的想法!爸已經叫人買機票了,我沒有時間等了!」

   「好了好了!你這樣子,我怎麼跟你談事情啊!我們都不是孩子,難道不能冷冷靜靜的好好討論嗎?」

   見小葳發火,思亭才冷靜下來。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小葳咬咬唇,深深歎了口氣。「你以為將軍會這麼容易就放了我們嗎?就算我跟你到了美國,我語言不通,你又要唸書,生活就是一個大問題了!何況,我的店才剛開幕,所有的錢都丟進去了,短時間內根本就不可能收得起來……」

   「難道我們就這樣分了嗎?跟著命運走,一點自主的能力都沒有?」

   小葳望著天花板,忍著淚。她一直努力著掙出一片自己的天空來,如今,曙光乍現,她怎麼會為了愛情而讓多年來的努力付諸流水?放棄了這一切,她是否還有下一個機會?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你說話呀!你是不是要我一個人走?忘了你,忘了我們的一切,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看到小葳的沉默,思亭覺得絕望極了。

   小葳仍咬著唇,無法言語。

   「我明白了……」思亭垂下眼,低聲的說:「我太自作多情了!你見過的男人那麼多,哪會在乎我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呢?從一開始,你就一心一意的想在事業上闖出名堂來,愛情對你來說,根本就只是生活上的調劑品,不值一提……」

   「思亭……」小葳想解釋,但實在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矛盾。

   「你不必多說,我瞭解。」思亭將直升機收拾好。「再見了。我想,我很快就會回美國去,也許,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思亭……」小葳的淚終於滑落,她能留他嗎?她捨不下自己的理想,她又怎能要他捨下他的理想?

   她終究還是沒有開口留他。

   他也終於抱著一顆破碎的心,以及那架破碎的直升機,離開了台灣。

   他終於走了?回到紐約大學水牛城分校的實驗室裡。

   每每,生活的忙碌與忙碌間有個短暫的喘息,小葳就地抬頭望一望天空,儘管他倆相隔千里,望的,總還是同一片天空。

   這是小葳對思亭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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