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尚平想睜開眼睛,但突來的亮光卻剌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的眼眨了又眨,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室內的光線。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鼻腔漫入刺鼻的藥水味,肩背上的疼痛提醒了他先前的意外。
很明顯地,因為他肩背上的傷口,所以他正以趴著的姿勢俯臥在病床上,以免壓裂了傷口,這不舒服的睡姿,讓白尚平覺得非常疲憊。
「……唔,這裡……這裡是哪裡?」他才發聲,身旁立刻有人應話。
「你醒了,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痛?」過澄琳生怕他是因疼痛才清醒的。
「白先生你可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了兩天,差點嚇死我們了。」幾個工作人員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開心地說著。
國際級的攝影師在台灣發生意外,甚至危及性命,這個消息不但上了頭條新聞,連國外的媒體都來了,如果白尚平真的一命嗚呼,情況肯定會亂成一團。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燈具會掉下來?查出原因了嗎?」白尚平雖然還覺得頭昏眼花,但還是想問清楚--攝影棚內竟發生這種意外,實在太誇張了。
只見幾個工作人員你看我、我看你,接著,幸姐就被人推了出來。
「白先生,是這樣的……好像是因為凱若小姐一時頑皮,才會造成這個意外。現在她已經被史旺先生帶回美國了。史旺先生也要我轉達,回去之後他一定會嚴格管教凱若小姐的。」
其實凱若根本不肯回美國,還是他們在史旺先生的吩咐下,硬把她架上飛機。
「是凱若?」雖然難以置信,可凱若的纍纍前科逼得白尚平不得不相信。
「這次的事情我擅作主張,對外宣稱是燈具的管線老舊,才會造成這起意外,沒讓媒體知道是人為因素,這麼說可以嗎?」過澄琳說道。
雖然她並不喜歡任性妄為的凱若,但再怎麼說,凱若都是白尚平恩師的女兒。所以過澄琳請求工作人員封口,幸好大家都很幫忙,真相才被隱瞞了下來。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白尚平歎了口氣。「凱若有說什麼嗎?」
一時之間,整個病房的氣氛沉窒,沒有人敢先吭聲。
忽地,敲門聲打破了此刻的沉靜,工作人員立刻前去開門。
「尚平,你清醒了,現在感覺如何?」
來人竟是韓璽東和曲婷芝,兩人正將探病的補品禮盒交給一旁的工作人員。
見他們是好友,或許需要單獨聊聊,工作人員陸陸續續以處理後續為由先行離開,病房內就只剩下韓璽東、曲婷芝、過澄琳和白尚平四人。
「我看報紙上說是管線老舊造成的意外,可那棟大樓才蓋不到兩年,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呢?」韓璽東向來仔細小心,敏銳的他還是察覺了不合理之處。
過澄琳簡單交代完白尚平受傷的過程,就見曲婷芝眉頭越皺越緊,她疑惑地問道:「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真的有辦法爬到天花板上,去把燈具弄斷嗎?」
攝影棚的天花板是由稱為「貓道」的金屬骨架搭成,別說是小孩了,大人也沒那個勇氣在上頭爬來爬去,更別說是爬上去進行破壞。
「可是電線被切斷是不爭的事實,除非是人為,否則不可能出現那麼平整的切痕。」過澄琳痛心地指出這點。
「是被切斷的嗎?」白尚平語氣猶豫地問。怎麼跟他的印象有些出入呢?
「你想起什麼了嗎?」曲婷芝問道。「多小的事情都可以,儘管說出來。」
「也不能說是想起什麼。只是在燈具掉下來之前,我好像有聽到爆裂聲……」
白尚平努力回想著當時的情況,那爆炸聲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電線是被切斷的,為什麼會有爆裂聲呢?那可不像是電線走火啊?而且凱若其實相當的膽小,有時候一些小事都可以把她嚇到大哭,她會爬上貓道,我實在是不太相信……」
「這麼說的話……你也認為這件事很有問題囉?」曲婷芝點了點頭,似在思考些什麼,然後,她說道:「或許是我多事,但我想去現場調查一下。你們可以通知工作人員讓我進攝影棚嗎?」她怎麼想都不安心,不調查她肯定會睡不著。
「你要怎麼調查呢?」過澄琳疑惑地問道:「燈具上有人為的切口,而且當時大家都在工作中,唯一不在場的也只有凱若,如果不是她的話,又會是誰呢?」
「我也不清楚,但還是先去看看比較好。」或許是職業病吧!她總覺得這件事其實並不單純。
「不好意思,可以把相機遞給我嗎?」
過澄琳巍巍顫顫地伸出手,將相機遞給曲婷芝,她責問自己為什麼要來呢?曲婷芝明明只說要來調查一下,結果竟把她一起拖上了貓道。雖然自己也習得一身好武藝,但要她像曲婷芝一樣在貓道上走來晃去,她可是真的辦不到。
「有什麼問題嗎?」瞧她在那兒看了許久,似乎是有什麼發現。
「有爆炸的痕跡。如果那燈具真是被人切斷三分之二,然後再靠自身的重量使其自然斷裂,又怎麼會有爆炸的痕跡?要我說的話……肯定有人用了炸藥。」曲婷芝說著,手裡還不忘拍下一張張的照片。
「炸藥?」聞言,過澄琳嚇了一大跳。「可是,如果有爆炸的話,為什麼沒有人發現呢?」
面對她的疑惑,曲婷芝便說道:「不知道,可是這個爆炸的規模很小,應該是做為引線之用。如果燈具上本來就有切口,爆炸可能就是讓燈具掉下的最後手段。但一個小女生、處在人生地不熟的台灣……怎麼能拿到炸藥呢?」
「……你是說,犯人另有其人?」
「很有可能,但那個小女生絕不可能是犯人。我們最好連絡警方,請他們重新展開調查,好好清查一下當天有哪些可疑的人進出這棟大樓。」
過澄琳看著曲婷芝俐落熟練地將證物拍照存證,不由得好奇起來。「曲姐,我不僅,為什麼你對這方面的事好像很有經驗?」
從昨天在醫院的間話開始,曲婷芝的一切問答和行動,在在都顯示出她對這方面頗有研究。說到這兒,過澄琳才發現,自己從來沒問過曲婷芝是從事什麼職業?
「我是個保鑣,這些只是職業病發作啦!」她這回答真是讓過澄琳大吃一驚!
「可是,為什麼會有人在這裡裝炸彈呢?」他們的工作又沒有妨礙到別人?
「這就要問你們了。就我的猜測來看,這個炸彈很可能是定時炸彈,也許有人想殺你,可沒想到因為換佈景的關係,所以你離開了固定的位置,結果是白尚平為你承受災禍。幸好在事件發生之後,這間攝影棚就被封鎖起來,犯人也無法進來清理炸彈的遺留物……」
「真的是想殺我嗎?」果然白尚平是為了她才……
「我不知道,但這只是一個猜想,若換個方向思考,如果對方是使用遙控炸彈的話,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這是預謀殺害白尚平。」
那麼,犯人的目標到底是誰呢?
鑒定結果出來後,證實果然是遙控炸彈。犯人事先在燈具上切了一個約三公分深的切口,然後再填裝一小塊塑膠炸藥,最後以遙控引爆,炸斷燈具的連接線,讓燈具墜下,藉以殺害白尚平。
在掌握初步的線索後,整個偵察方向便轉回到白尚平的身上。
因為白尚平長年待在國外,直到兩個月前才接下這份工作。返回台灣後,他接觸過的人有限,調查的範圍便縮小許多。
「白先生,請你仔細想一想,是否有人有殺害你的動機?」
「動機?我只是個攝影師,有誰會想殺我?」面對前來偵查的員警,白尚平也覺得非常疑惑,他向來人緣不錯,也不可能與人交惡,所以誰會想殺他?
「是啊,他這趙回台灣純粹是為了工作,我們每天從早到晚幾乎都待在攝影棚內,沒空在外遊蕩,更不可能與人結仇。」過澄琳接口說道。
「那麼工作人員呢?」因工作而結怨也是很有可能的。
「最有可能結怨的只有我一個。」過澄琳沒好氣地指著自己說道:「我每天都破他罵,除了我之外,根本沒人被他這麼嫌過。」
「過小姐,我從剛剛就有個問題想請教你。」警察一臉疑惑地看著過澄琳問道:「為什麼你一直待在他的病房裡?」
「她是我的女朋友,所以來照顧我的。」白尚平口氣平靜地答道。
「女朋友?她真的是你女朋友?」警察皺著眉頭,翻了翻手上的資料,確認了上頭的證詞之後,才又抬頭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可是我們問過工作人員,他們都說你的男朋友名字叫德彥,同時也是這次工作的出資人。」
「我跟德彥一點關係也沒有。」過澄琳鄭重地說道:「我和德先生只見過一次面,怎麼可能是男女朋友?!」
「可是……很多工作人員都是這麼說的。」警察感到不可思議,他頓了一下,又開口道:「接下來我要問的問題可能會讓你很生氣,但還是請你靜靜聽下去。」
看到過澄琳點頭同意了,警察便又接著問道:「大半的工作人員都說德彥是你的金主兼男友,而你現在又和白先生交往。可以請你們說明一下這件事嗎?」
「那是流言,是德彥自己放出來的。」一想到這件事,白尚平不由得氣憤起來。「我剛飛抵台灣時,德彥就把我找了去。他對我說,這次的工作,是他模特兒女友的畢生心願,希望能跟我合作一次,所以他才砸下重金將我從國外請回來。」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過澄琳也皺著眉頭補充道:「因為有一次我聽到化妝師跟助理在閒聊,所以才聽到這個流言。」
「是的,當時小琳也向我求證,但我卻以為她在騙我……直到我看到停車場的那件事情。」白尚平說道。也是因為那件事,他和她之間的誤會才會解開。
「停車場哪件事?」警察的眼睛頓時發亮起來。
「那天收工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去停車場取車時,德彥就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並邀請我一起吃飯,可是我拒絕了他。但沒想到他居然把我的車輪胎全放了氣,之後還想把我強行拉走。」過澄琳一想起這件事,就滿肚子都是火。
「你沒發生什麼事吧?」一直沉默在側的幸姐立刻擔心地問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都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也沒跟我說一聲,如果你早說的話,幸姐一定馬上幫你拒絕這個工作。」
「幸姐你忘啦!我可是個柔道高手,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被人拉著走?」過澄琳笑著說道:「我當然先賞他一記過肩摔再說,不過德彥還真是不要臉,我都這麼明白拒絕他了,他還想叫保鑣把我強制架走,所以我只好兩個一起解決啦!」
聞言,幸姐不由得感謝上蒼讓過澄琳學了一身好功夫,不然事情可就大條了。
「過小姐,也就是說,那位德先生故意散播謠言,讓所有人誤以為你是他的女朋友?在那之後他是否有再做任何的動作?」警察問道。
「沒有,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恕我直言,既然你們知道德彥散播謠言,為什麼從沒想過要澄清呢?」
「沒有澄清,是因為沒有人來向我求證,而且解釋得越多,只會把事情越抹越黑。」過澄琳沒好氣地答道。
「你們認為,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德先生懷恨在心,所以才痛下殺手?」
「雖然我不願意這麼說,但德彥的的確確是個小人。當初我把他們撂倒之後,他還是派人從背後襲擊我們。」過澄琳皺著眉頭補充道。
「如果是德彥的話,你們相信他有這個動機囉?」
「是的。」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這麼卑鄙呢?
後來,警方便將德彥鎖定為重點調查人物。
不久之後,大樓的監視錄影帶也調查完畢,一再確認大樓的出入紀錄後,終於鎖定了一名年約三十歲的高大男子。在白尚平及過澄琳的指認下,終於確定那名男子,就是德彥的保鑣小黃。
小黃很快就遭到逮捕,然後再與現場留下的指紋比對之後,總算確定他正是安裝炸彈的犯人。漫長的偵訊於是展開,一開始小黃還抵死不承認,但很快就被警方攻破心防,招出製造炸彈的人,不過他仍然不肯承認是受到德彥的指使。
根據小黃的證詞,警方很快又逮捕到製造炸彈的犯人,再根據通聯紀錄,查出德彥是真正的買家後,旋即將他一併逮捕。
事情至此,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所有的犯人皆已伏法,只剩下……
「來吧,電話給你。」白尚平將已撥號的電話遞了出去。
過澄琳看著那支電話,像看著毒蛇猛獸般,遲遲無法伸出手。
「怎麼不拿電話?你不是說該向凱若道歉的嗎?」白尚平看著臉色忽青忽白的過澄琳,不由得溫柔說道:「畢竟你也打了她,向她道歉有這麼難嗎?」
這才不是難不難的問題,而是向一個小女生低頭,她的面子有點拉不下。
忽地,電話破接通了,稚嫩的女聲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了出來。聞聲,過澄琳咬了咬牙,將電話一把搶過來。「喂,我是過澄琳。j
聽到過澄琳的聲音,電話的另一頭頓時沉默了下來。
「凱若,我今天是打來向你道歉的,我們已經找出元兇了,也證明了你的清白,所以我想立刻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你,這是我的錯,請你原諒。」過澄琳一口氣就將自己想說的話全數說完,因為她怕自己只要一個遲疑,這些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電話的那一頭還是沉默著。
「凱若,我不祈求你會原諒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真的非常抱歉。」即使凱若不原諒她也無所謂,因為這個道歉是她欠凱若的。
沉默在她們之間蔓延著,過澄琳輕輕歎了口氣,知道這是她自找的。
「我現在把電話交給白尚平,你應該想跟他說說話吧?」說著,過澄琳就打算將電話遞還給白尚平。
「等一下!」凱若忽地喊道。「……我先說好,我才不要接受你的道歉。」
「除非--」凱若長長地拉著尾音,將過澄琳的一顆心也高高吊起。「除非你親自到美國來、當面向我道歉。」凱若語氣高傲地說道:「聽清楚了,我要你到美國來,你一定要來喔!」
雖然凱若的語氣是如此傲慢,但過澄琳仍然聽出了她話語間那一絲絲緊張,似乎怕自己會拒絕她的要求。聽到凱若這樣的邀請,過澄琳真是又驚又喜。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一定要來喔!一定!」凱若逕自說完,便掛上電話。
聽著話筒傳來已斷線的嘟嘟聲,過澄琳仍然不敢相信--凱若居然邀請她去美國,這種太過和平的對話,反而讓她有些怕怕的。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去美國看看不就知道了?」白尚平笑著說道。
凱若從小就在他和老師的呵護下長大,第一個敢直接教訓她的女性就是過澄琳,雖然她們的相處狀況一向不佳,但……對凱若來說,或許過澄琳給她的感覺就像媽媽姊姊也說不定。搞不好在這次的經驗後,她們的關係反而會有改善。
「不要啦!我會緊張耶!」過澄琳嚇壞了。
白尚平只是笑著,事情是否真如他所猜想的,等回美國後就知道了。
他,拭目以待。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溫妮花裙子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