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著頭,鄔棻在夜色中盲目四竄,完全無視身後暴跳如雷的容翼。
「鄔棻?你還真敢跑,別真要激到我發起火來……喂,那兒有個斷崖,你忘了嗎?鄔棻,你別再玩了,我警告你,我的耐性快沒了,鄔棻!」危急地在崖前撲倒她,一把抱住她往旁邊滾去,因她的舉動幾乎而喪膽的他粗喘著氣息。
下唇已然被鮮血染得艷紅,她抵死都不開口,眸神混亂的四下飛望。
他也不再囉唆,將她牢牢摟抱在懷,大步衝回她視為安全所在的洞裡,喃聲咒念著自己愚蠢。眼看著她反應這麼大,他不但沒安慰她,甚至還粗心的逼問她,才讓她衝出山洞,差一點摔下斷崖。
「好了啦,我這不是將你給送回來了?」
鄔棻沒做聲,容翼吁歎在心,大手搭撫在她瘦削的肩頭不捨松離,卻也在這時才察覺掌下那幾不可感的哆嗦與顫動,他一怔。
「你哭了?!」才訝問出口,就隱約瞧見她頰上的淚光,氣息一凜,他忙不迭的將她的臉孔扳正,想瞧個仔細,卻不料她陡地別開臉,甚至暴性猛然,狠狠的推他一把。
「放手。」
「我偏不。」
唇痕更深、更深的崁入唇瓣,她掙不開他的再度箝制,恨恨的睨瞪著他。
「放手!」
「為什麼?何國臣究竟跟你有什麼牽扯?」
冷不防地又聽見這個令她懼怕的名字,她神情一僵,冷眸裡的寒光與驚恐交錯翻騰。
「說!」
她不想說,她只想逃,就算一輩子窩在暗無天日的洞裡生根、發臭,都無妨,只要別再讓她看見那張貌似忠良卻心藏歹念的陰森笑臉。
鄔棻下意識地將瘦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貼壁而坐,彷彿這樣就可以抵抗外面的一切侵害。暗夜陰影縈繞幽洞,壁上的那盞油燈太過微弱了,更襯出她身形的荏弱。
煩躁的伸指爬過凌亂飛散的濃髮,容翼磨著牙,瞪著那顆打死也不肯抬起來瞧他一眼的後腦勺,疼、酸、氣、怨,翻攪在胸口的感覺密密麻麻。
他自己造的孽,所以她才不肯跟他掏心掏肺。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和鄔然的反應會這麼大?你告訴我好不好?」極難得的,他輕聲細語的哄起她來了。
「不。」
萬萬沒料到他都這麼委曲求全了,而她的拒絕卻仍是這麼斬釘截鐵,霎時他的臉都綠了,氣急敗壞的惡劣情緒直衝上腦門。
走,別再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還不快走?是想等著再被人用更冷厲無情的言語驅離不成?
腦子在狂吼,偏偏一雙腳像是生了根,怎麼都移不開。
他想騙誰呀?專注在她身上的心思早在不知何時便已紮了根,豈是說撤便能撤?見向來淡然冷靜的她竟然有著這麼狂烈的恐懼與慌亂,尚不知原因,可他已經完全能感同身受了。
「欸!你倒是吭一聲哪。」
咬緊牙關,鄔棻硬是不為所動。
「算我求你?」
求她?為何要求她……思考間,再次搭在她纖肩的大手令她渾身一僵,從那厚實的掌心所傳來的溫暖撫慰她泛著寒顫的心窩,她悠悠抬眼,直望進那雙不再充滿霸氣的瞳神裡。
「我真的很關心……咳咳,很想知道啦!」
關心還是好奇?
無論是哪一項都無關緊要了,在他溫柔但毫不放棄的逼視下,她乾嚥著,細聲討饒,「去問……然姊。」
「才不要。」容翼也學著她的斷然拒絕。
「啊?」
「我要聽你說。」
她不語。
「我不清楚到底你們有什麼糾葛,也不知道那傢伙究竟是犯下什麼滔天大罪,可是我只想聽你親口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見她仍不說話,他保證,「相信我,一切有我。」
一切有他?
一切的夢魘,他都替她扛下?
再度見到何國臣的驚駭令鄔棻多年來所鞏立的保護牆搖搖欲墜,而他這句蘊含著真誠與宣誓般慎重的諾言像把利刃,頓時貫穿她的保護色,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完全被釋放,剎那間,她完全崩潰了。
未及弱冠的何國臣因被父母遺棄而凍暈在鄔家後院的門外,鄔家老夫人見他可憐便收留他,瞧他嘴甜人俊,再思及自個兒的肚皮不爭氣,遲遲未能生下一兒半子,便勸鄔家老爺認養他當義子,自此後不再受風吹雨淋,他恍如飛上枝頭的鳳凰般享盡榮華富貴。
出事時,懵懂的她才十一歲,生活裡就只有玩樂與享受美食,直到那一夜,貪圖鄔家家產的何國臣買通了一批殺手趁著夜色破門而入,血洗鄔家,一夕之間她的世界完全變了色。
一群惡煞下手全不留餘地,鄔家上上下下百餘條人命,除了她與然姊之外再無活口,而她也在他們隨後的追殺下落入賊手。
當年,她將滿十一,仍稚嫩的面容已隱約浮現少女的羞媚丰采,這竟勾起賊人的淫念,若不是白雲生不好此道,也厭煩入夜總聽見幾個歹人要對她伸出魔手時,她淒厲的尖叫聲,因而制止手下對她的侵犯,否則這世上大概早就沒有她鄔棻這個人了。
她的啜泣斷斷續續,似闡述,更似陷入了深不可測的懼駭,哭啞的嗓子教人不忍且不捨,但所吐出的每一個字卻像把利刃,清楚且深刻的刺進容翼心裡。
她說得迷糊不清,但幾個重點連貫下來,見多識廣的他已大致揣出了來龍去脈。
這何國臣真該死,他饒不了他!
緊擁著她因哭累而疲倦蜷縮身子,他不再出聲,黑勁有神的瞳眸盯著陰暗暗的洞頂不知要說什麼?這種心痛到幾近發狂的滋味,他第一次嘗,現在他只想問,他能為她做什麼?
她該怎麼做才能稍稍平撫這麼多年來在暗處吞噬她心神的恐懼?
他應該怎麼做?
「容翼?」
想著她的不堪過往,心中的復仇策略雖紊亂,但卻源源不斷,幾乎是入了神了,一句細如蚊蚋的輕喚差點就被他所忽略,幸好留心到懷中的嬌軀微微扭動,他俯首,有些意外的望進那雙被淚水浸潤的溫眸。
「怎麼了?」以為她早累到睡熟了呢。
見他問得自然,鄔然反倒吞吞吐吐的難以啟齒。
「說吧,你又看我哪兒不順意了?」
「你……還摟著我。」
「喔。」
這聲喔代表什麼?
支支吾吾地又掙了掙,可他彷彿死都不鬆開她,無奈之餘她只好吶吶低喃,「我不太習慣……」
「什麼習不習慣?你以為我就習慣呀?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習慣了。好了,別這麼小心小眼、小鼻子的囉唆這種雜事,給我乖乖闔上眼,睡吧,洞裡這 冷,不摟著你,會凍著我的啦!」見她的視線依舊不移,粗口莽性的他隨意嘀咕,「借抱一下會少掉你一塊肉呀?」
這……鄔棻下意識的搖搖頭,明明頰上仍閃爍淚光,可是唇角卻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這人真是蠻橫到不行!
「等等,你說什麼?」
「聽說前些時候甄府有貴客來訪,這些天見他們府裡的確是常沸沸揚揚的傳出笑聲,熱鬧得很。」
「是嗎?」
「也聽說因為顧及到貴客是遠道而來,所以才會讓客人們先休養個幾天後,再辦盛宴款待客人。」
這理由很正當,說得過去,可是何國臣在意的不是這個。
「那又怎會突然撤宴?」邀了他又讓他撲了個空,至今容翼仍沒傳半點口訊給他,這才是重點。
「這……就不知道了,小的沒再多問。」仁武吶吶的說。
「沒再多問?你這蠢材,你可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搭上容翼這條線?所以他的一舉一動都要留心點,可你卻連問都不問?哼,簡直是存心想氣死我,我供你吃、供你喝是有什麼用?連這些事都還要我吩咐?」光憑仁武這辦事不牢的小子幾句話,他推敲不出個所以然,可是骨子裡的疑心病卻不斷生起。
他信任自己的過度猜疑,因為就是靠著疑神疑鬼的老毛病,這幾年才會命大,三番兩次都逃過那股強大勢力的追查……強大勢力?!
冷不防地,強大勢力這四個字令他週身一凜,明明是兜不到一塊兒的東西,卻令他疑心大起。
是誰死命的咬緊他的行蹤不放,他至今仍不知曉,但他卻完全清楚,這事的起源是因為他買兇血洗鄔宅那件事。
他腦子越轉越覺得事有蹊蹺,甄家跟鄔家有何關連?
「爺兒?」
「快去給我打探打探,那貴客是何方神聖?」
「是。」
「還有,順便再問出個原因來。」
「什麼原因?」
「你!」氣沖腦門,何國臣直接一腳將他踹得倒蔥栽。「還能有什麼結果,就是甄家為何突然撤宴的原因啦!」
仁武一臉恍然大悟的趴在地上。
「還趴在地上幹什麼?快給我滾!」
冷,真冷!
還沒完全清醒,睡意仍濃的容翼已立即察覺到問題來自哪兒。
她不見了!
他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從地上一躍而起,愕望著從身上滑落在地的厚毯,怔忡的心思旋即被另一波更急切的憂煩取代,怕驚惶過度的她一時失了理性,會幹出什麼蠢事來,就像昨晚那般,若不是他手長腳長的截住她,她早就成了崖下遊魂。越想心越慌,他急急的衝出洞口,霎時被佇立在洞外的黑影給嚇了一跳。
「你總算是醒了。」
武陽半揶揄的招呼令容翼擰起眉心,惡狠狠的瞪著他。
老頭兒?啐,都什麼節骨眼了,他出來攪和個什麼勁?可是他現在沒心情跟他嗆兩句。
「她呢?」揪著他的衣襟,容翼劈頭怒吼。
這老頭兒絕對知道她又躲到哪棵樹上跳來跳去,他有十足十的把握。
雙手環胸的武陽仍一派悠閒,詫望著他略失分寸的舉止,沒立即透露他想知道的消息,反好奇的問道:「你找她做啥?」
「做啥?這是什麼鬼話?你說我還能做啥?她昨天哭得這麼傷心,這萬一想不開……」
「想不開?」棻娃兒?武陽偷笑。
容翼沒忽略他臉上怪異的偷笑,但他現在沒心思疑神疑鬼,因為腦海中開始浮現出附近的那處斷崖,他全身泛著冷汗。
「天哪,你快給我滾開,再不去救她就來不及了!」
冷不防地被他一把推開,好不容易穩住跌勢的武陽惱了,不假思索的掄起拳頭打算好好教訓這目中無人的黃毛小子,卻在見到他那張氣急敗壞的滲汗臉孔時停住。
小子真的是很擔心棻娃兒會怎樣,瞧他那張毫無血色的面容,嘖,這教他的拳頭怎麼揍得下去呀。
「先別急著走。」
容翼哪聽得進他的勸留,現下尋鄔棻是第一要件,其他的閒雜人等先擺一邊,等他有時間再一一擺平。
「你真想知道她在哪兒?」
「快說!」他沒猜錯,老頭兒果然知道她的下落!他胸口驀地升起一抹酸麻的不悅。
看來她眼老頭兒的感情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哼!
「急啥?她總會回來的。」
「回來?什麼時候?」
「等她想出現時。」
「廢言!」
「年輕小伙子的耐性真差,在外頭橫衝直撞就以為翻得出人來呀?」
似笑非笑的咕噥聲竄進拔腿就要衝進林子裡的容翼耳朵,怒眉微揚,他本想不理會,但一想到事實──她對頂峰山的熟悉不輸他,若她真有心要避他,他不管怎樣都是找不到人。
他鬱抑的黑眸直射向武陽。
「她是存心要避我?」他的心很受傷。
他真的是傾盡心神的關注她的感受,可卻被她棄之如敝屣,頓時,他與生俱來的趾高氣揚完全垮了。
「少這麼自哀自怨了,避你?你算哪棵蔥?」
他算哪棵蔥?啐,老頭兒這句話也很傷他,他先記著,往後再找他尋仇。
「那她為何要鬧失蹤?」
「她在逃避自己。唉!這傻丫頭。」
容翼不笨,老頭兒的感歎聽進心,他一點即通。
「這麼多年來,她就這麼當只縮頭烏龜?唉,這笨蛋,真是個笨姑娘,事情發生了,逃避就有用嗎?連人家的關心也不在乎,氣死我了,她難道不知道我有多著急?」
「她是不懂這些。但先問問,你懂自己的心嗎?」
心?容翼疑惑的看他。
「現在,你在想什麼?」
他現在想的是她。
滿腦子,一顆心,想得全是她!
武陽等著,見這傻小子先是頓悟地張口結舌,繼而難以置信的咬牙切齒,最後是長吁短歎的搖頭苦笑,隨意踹著腳邊的石塊,五味雜陳的神情教人心生同情。
成了!
拍拍似乎有口難言的他那微垂的闊肩,武陽很厚道的沒落井下石,也沒加油添醋,就這麼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感覺真怪。」他輕喟。
「很不好受?」
「倒不是不好受……嗯,的確很不好受。」容翼改口,又是一臉的忿忿不平。「她有事也不懂得找我商量,就這麼自個兒躲起來舔傷口,這種感覺還真是難受。」
「要她改呀。」
「改?你今天才認識她呀?如果她這麼容易就任人扇動,也不會幾次都給我來個下馬威。」
武陽沒聽他說下去的輕躍上樹頭。
「喂,老頭兒,你態度能不能真誠一些?我的話都還沒說完你就給我跳到樹上去,就像她一樣,氣死人了。」哼!
「呵呵,你不會追上來呀?」
瞪著老頭兒躍向另一棵大樹幹的背影,容翼張大嘴巴吭不了氣,半晌後才猛地一掌擊向額頭。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怎麼他以前從沒這麼做過呢?
「想通了沒?」
「通了!」容翼恨恨的又瞪向那背影。老頭兒心眼真壞,既然瞧出他的盲點,為何不早些點醒他?
「上來吧。」
「幹麼?」
雖然口氣不怎麼和善,可是容翼還是接受他的邀請一躍而上,兩個大男人各挑了棵分枝巨碩的樹幹對坐而望,啜著武陽丟過來的酒,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聊。
大多是容翼在問東問西,而武陽則是看心情挑話題回答,遇到容翼不滿他的四兩撥千金時,便以一句「你自個兒去問她」的聰明帶過,讓他氣惱在心,偏又拿他沒轍。
「再來一杯?」
「扔過來。」
巴掌大的葫蘆酒壺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弧,精準的落在容翼身上,他替自己的杯子斟滿酒,一仰頭飲光,再斟了一杯,才啜了半口好奇心突起。
「老頭兒,我們幹麼要坐在半空中喝酒,且你都隨身攜帶酒杯?」
「帶杯子是想可以跟朋友分享美酒,至於坐在樹上喝嘛……呵,說得也是,你這問題問得極好呀!哈哈……」
「你笑得真難看。」
「哈哈,傷到你的眼了?」
「是有一點。你又不是猴兒養的,幹麼老攀在樹上晃?」就像她一樣,他真不懂這師徒當真是這麼臭味相投。
「學棻娃兒的。」
「怎說?」
「甄老爺將她交到我手上時,我也沒多問太多她的事,直到有一天,突然發現這小姑娘怎會老愛往樹梢爬時才注意到。」
「你沒問她是著了什麼魔?」
「是曾問過她,但她當時年紀雖小,脾氣倒是挺嗆的。」
「哦?她到底是怎麼說的?」
「說?呵,她根本就懶得理我。」
「哈哈。」
「幾天後,她才忽然給了我答案。」
「什麼答案?」
「她說居高臨下較易觀察旁人,又隔了一天她才再補了句也不容易被人發現,我看她說得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被旁人給聽了去,我覺得她這法子不錯,便學了起來。」
一番談話讓武陽說來輕描淡寫,仍舊是點到為止,可容翼卻像是突然開竅了一樣,完全懂了。
是因為那段被囚禁的黑暗歲月裡,讓逃脫無門的她對人性絕了心,所以才會選擇遠離人群過孤單生活?
情緒陡然變得更惡劣了,他拿起葫蘆酒壺,連杯子也不倒了,直接仰首牛飲,渾然不知淚水自眼眶滑進髮鬢。
何國臣不止是該死,他簡直該被千刀萬刮!
在武陽良心發現的指點下,容翼在一處澗畔找到盤腿坐在山縫間,像是已經入定的鄔棻。
「這兒倒是不錯,視野好,擋風也擋雨,怎麼我佔山為王這麼久,卻從不曾發現這兒呢?」大剌剌的往她身前一站,他先仔細打量她一遍,再抬眼四下張望,嘖嘖讚道。
鄔棻靜望著他沒接話,但也沒問他是如何知曉她的下落,只有師父知道她的習慣,所以應該是師父跟他說的吧。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你是指我為什麼不曾發現這兒?廢話嘛,那段時間我成天就只知道到處挖死人骨頭……」理直氣壯的解釋戛然止住,他瞪著她,忍不住又開始扯起自己的一把大鬍子。
死人骨頭,他的那堆死人骨頭,唉!他已經好久都沒想到它們了。
「為什麼找我?」
「喔,原來問的是這件事……咳咳,為什麼我不該找你?誰叫你連離開都不跟我說一聲。」
若不是心情壞到極點,她還真會被他的可憐兮兮給逗出淺笑。
哪有人搞失蹤還大張旗鼓的嚷嚷或是敲鑼打鼓的宣告呀?
「別理我。」
怪的很,明明她說的是別理我,但容翼就是聽出了她的話中有話。
「是別理你還是別煩你?有話就直說別憋著,會犯病的。」望著那雙哭腫的凜冽瞳眸,他猶豫了幾秒,才悠悠的歎著氣,「自己躲到一旁偷哭,哭到死,有比較爽快嗎?」
乍聞他的咳聲歎氣中竟泛著溫暖的關懷,鄔棻楞了楞,不知怎地,眼淚幾乎又要奪眶而出了。
「你怎麼又要哭了?」他有些無措。
要怎麼哄姑娘家開心?他還沒很上手哩。
「走開。」
不是滾哪?
她的驅離變含蓄了,可對容翼來說沒差,就算她又用那種陰惻惻的語氣叫他滾,他也不想理她了。
「好。」傾身,他握住她的手。
沒防到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她嚇了一跳,忙不迭的揮開手,將身子更弓縮向後。
「你這是在幹麼?」
「走開呀,如你所願。」
「為何拖著我?」
「又是為何?啐,送你回家啦,還有為什麼?」
「我已經……」
「甄家。」慢條斯理的將話說完,容翼對她那兩道陰柔射來的眼刀視而不見。「你不該自個兒窩在這裡。」
「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不由分說的將她扯起,傲笑著聽進她的輕呼,他的鐵腎往她那小蠻腰上一攬,牢牢將她箝制住。
「赫!」
「怕摔就將手擱到我身上呀,傻瓜。」
他真是狂妄!惱火著他的失了分寸,偏又掙不開那恍若銅牆鐵腎的困縛,霎時,鄔棻氣紅了臉,恨恨的往他肩頭捶去。
「放手!」
「好,等到了甄家,我自然會放開你,所以你別白費力氣,這麼拉拉扯扯的很難看,你瞪我也沒用,不放就是不放,誰知道你一個人杵在這兒想東想西,會不會一個想不開,那還得了。」
若她真想不開,又與他何關?
氣鼓著雙頰,鄔棻拚命的想拉開與容翼的距離,奈何敵不過他的蠻力,他走一步,她的身子就微晃一圈,才走那麼一小段路就讓她顛晃了好幾次。
「這麼晃,還不暈?」
「啊?」一個不小心,跟他腦袋撞腦袋。
「拗姑娘!」
「哼。」
「別打鼻孔噴氣,姑娘家有個闊鼻孔不是普通的難看,你又不是真的潑猴。我勸你脾氣別太倔,身子也別這麼僵,好歹也將你的手搭到我肩上靠一下,我心眼沒你那麼小,隨你要借搭幾下都無妨,我連眼都不會眨一下。」
她唇緊抿。
「真的不要?不搭肩的話,那要不要將臉靠過來?」
柳眉倏擰,鄔棻瞪著他。
「是靠在我肩頭啦,瞪我?你想到哪兒去了?」懷裡摟個姑娘,但仍無礙容翼賞她一個小爆粟的動作。「小腦袋成天胡思亂想,所以我才不願讓你獨自兒窩在山上。」
心裡有氣,胸口的氣憤更是源源不絕,但她嘴未開,眉眼卻悄悄的綻了些微的開朗,再繃半晌,緊握的拳頭緩緩攤平,略白的指腹攀附在他的衣衫上,帶著濕意的頰也輕貼在他的頸窩,顧不得淚水浸濡著他的衣衫,她放任自己的恣意妄為。
她真的累了!
見狀,他再接再厲,「鄔然在等你呢,難得他們一家三口來到南方,你不多多陪他們呀?」挖空心思,就只希望能多說幾句能撼動這執拗姑娘的貼心話,希望藉由親人的力量來緩和她的悲哀。
然後就如他那天脫口所言的,她的一切悲苦都有他扛著,他想替她承下,真的,極真心的願意成為她倚靠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