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季,陽光燦爛,閣樓的窗戶敞開來,從這裡望出去,滿園青翠盡收眼底。
西門慕風披了一件白狐皮的短裘斜倚在窗邊,表情淡漠一如絕世遺塵的月影,與遠處大門口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
「大師,結果如何?」西門夫人緊張地看著瘌頭和尚手中的占卜銅錢。
「天生煞星入凡塵,兄弟相剋生死門。莫問身前身後事,命裡乾坤早定論。」瘌頭和尚口中唸唸有詞。
圍觀眾人一聽,俱都臉色大變。
西門夫人更是一個踉蹌,駭得差點兒跌坐在地。
「不不……不……」她瞠大了眼,連連擺手。
「夫人!」瘌頭和尚陡然睜眸,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大公子的這場病只怕還得落在二公子身上。」
「沒……不、不是……」西門夫人由驚惶變得驚慌,刷白了一張圓潤的臉。
忠心的管家上前一步,呵斥道:「胡說!咱們府裡向來只有一位公子爺,何來二公子之說?」
「既是如此,」瘌頭和尚微微冷笑,「就算是和尚白來了。」說著,他袍袖一拂,也不行禮,轉身欲走。
「慢著。」西門夫人顫巍巍地追出兩步,小心翼翼地問:「難道就沒有其它法子了嗎?」
和尚合目,半晌,搖頭。
「那……那他們明明不在一起了呀。」西門夫人嚇得腿軟,腦袋直嗡嗡地響。
「不在一起?不在一起就能扭轉命運?」和尚冷哼,「他們二人是天生的煞星,不死不休的。」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西門夫人喃喃著,彷彿是受到太大的驚嚇般滯了一滯,接著,猛撲過去跪下,淚如泉湧,「大師,大師,求您救救我兒子,救救我兒子呀。」
滿府的丫頭僕婦們嚇傻了眼,齊刷刷地跪下。
頓時,偌大的庭園裡只聽得到西門夫人催肝裂膽的哭聲,擾得人心慌。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荊烈。」西門慕風沒有回頭,慵懶低沈的嗓音在空蕩蕩的室內形成回音。
「在,爺。」一虎背熊腰的男子無聲無息地站到他的身後,彷彿是不經意地替他擋住了門窗之間對流的強風。
「讓春桃扶夫人回去休息,打發那和尚出去,再把管家給我叫進來。」簡單的語氣不像是命令,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是慣常發號施令的樣子。
「是。」荊烈回答一聲,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走至門口的時候,略頓了一頓,順手帶上了房門。
西門慕風仍然沒有回頭,那未得舒展的眉頭卻攏得更緊了。
「大少爺。」管家進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竟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向南的窗外明明是一片艷陽,可這屋子卻像是受到詛咒一般陰冷潮濕得令人待不下去。
「爺,不知您叫奴才來有什麼吩咐?」他低眉順眼、畢恭畢敬地問。在西門府做了三十多年的管家,伺候過爺孫三代人,可惟獨對這個在自己眼皮底下長大的少爺,他是又愛又怕;總覺得他那清俊秀雅的眉目下,藏著說不出的心機與深沉,就像隱在錦緞中的利刃。
「坐。」西門慕風終於回過頭來,淡淡地瞥他一眼,指指屋子裡惟一的那一張椅子。
椅子上墊著厚厚的虎皮,與這溫暖的春季顯得有些不太搭調,包括西門慕風身上的那件白狐皮短裘。這間屋子、這個人,都還停留在冬天。
老管家一邊想著,一邊被動地坐下。
說是坐著,其實只是稍稍沾了一絲椅子角兒,比站著還要難受。
不知道為什麼,少爺明明是體恤下屬的舉動,卻總讓人覺得為難,比懲罰還令人難過。
「你在這裡也做了三十多年了吧?」他的緊張,西門慕風看在眼裡,卻並不為意。這府裡的每一個人,看到他時都是這樣的表情,他習慣了,或者說,他天生就認為該當如此。
「是的,少爺。」若是平日,老管家說起這話時定是中氣十足,充滿著自豪。然而今天,卻不知為了什麼竟顯得有些心虛。
「那麼,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你應當都很清楚?」
「是。不、不……是!不全是。」老管家低著眼,覺得睫毛有些濕,卻又不敢眨,那汗水便迅速模糊了眼睛。
「這麼大的事情你若不知道,就白當這麼多年的管家了。」西門慕風仍是慢吞吞地說著,聲音輕柔得像是流水滑過絲緞,然而,聽在管家耳裡,卻比晴天霹靂還令他心驚。
「我……不知少、少爺要問的是……是哪一件事?」他幾度從椅子上滑下來,卻又戰戰兢兢地坐了回去。
少爺要問的事情,不說他也清楚。怪只怪那瘌頭和尚信口開河,大概偏巧又給少爺聽了去,這下該怎麼辦?
怎麼辦?
他急得如坐針氈。
「我——還有一個兄弟?」不管他怎麼急,西門慕風卻只是一徑用那雙狹長漂亮的鳳眼看著他,定定地,沒有什麼表情,卻看得旁人不得不低頭汗顏。
「沒……沒有。」
「嗯?」西門慕風不經意地一揚眉。
「都是那和尚胡說哪,不信,您問夫人去。」管家擦了擦滿額頭的汗。
「夫人剛才已經告訴我了,現在,我只問你。」
「夫人已經告……告訴少爺了?」管家瞠目。完了,剛才那一幕,不用說,一定全被少爺瞧了去。
怎麼辦?
這件事經那和尚一嚷嚷,大概瞞不久了,還是——
還是——
說了吧。
這樣想著,他脊背一挺,橫下心來,說道:「少爺的確是有一個雙胞胎兄弟。」
他頓一頓,偷瞄西門慕風一眼,後者的神情仍是那麼清雅、淡漠,彷彿絲毫不曾關心,又彷彿所有的事情皆在掌握之中。
老管家長歎一聲,沉浸到二十多年前的回憶之中。
「二十年前,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老夫人生下一對孿生兄弟。老爺夫人那個高興呀,簡直是沒法形容。光瞧著,就樂得合不攏嘴來。可是,還沒高興多久,就發現了問題。那兄弟二人全都面色青紫,渾身冰冷,不哭也不笑,二人緊緊地抱在一起,怎麼分也分不開。」
想起當日情景,老管家仍是不寒而慄。
當時,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夫人生下了一對怪物。
哪有小小嬰兒力氣恁大的?那手、那腳,分明是長在一塊兒了。
老管家說到這裡,猛吸了一口氣,這才接著說道:「見此情景,老爺是唉聲歎氣,夫人更是哭死過去幾回。眼看著那一對嬰兒沒救了,這時,門外突然來了一個道士,說他途經此地,聽到哭聲,特來解除府中困厄。老爺本無他法,聽了那道士之言,大喜,將他延至廳中,將此怪異之事細細說與他聽。」
「道士聽了,掐指一算,神色大變,出口便念了幾句偈語……」
「莫非也是:天生煞星入凡塵,兄弟相剋生死門。莫問身前身後事,命裡乾坤早定論?」西門慕風微微蹙眉道。
「沒錯,就是這句。」老管家黯然歎息,誰說這不是命了?否則,為何二十年後還是同樣的結局?
「當時,老爺聽了不知如何是好,那道士卻說,這兄弟二人前世是宿仇,恩怨未了,心結難解,所謂前世債今生償,他們二人之間非死一個不可。」
說到這裡,老管家不由得又看了西門慕風一眼。
只不過是當年的一念之差,死的,也許就是他了。
有時候,他也曾想過,如果當時留下來的是另一人,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你是否在想,若當時死的是我,又會怎樣?」西門慕風沒有動,窗外大片大片的陽光掃過他停駐的身影班駁地投進一屋子的冷清裡,卻燃不起絲毫熱焰。
老管家慌忙跳起來,「不,不是這樣的。」
西門慕風淡淡地一笑,優雅得像靜夜裡偶然一現的曇花。
老管家顫巍巍地退回到椅子上,偷抹把汗,繼續說道:「老爺權衡半晌,默認了道士的提議,命奴才將兩位小少爺抱了出來,那道士看了一眼,突然拔出桃木劍一劍刺了過來,正中小少……那位小少爺的眉心。」
「說來也怪,它這一刺,二位少爺果真分了開來,一分開,少爺您就哭了出來,啼聲嘹亮,聲震屋宇。老爺夫人高興得不得了,連聲稱謝。那道士又說,一定要把那位小少爺的屍體遠遠地丟出去大少爺這一生才能健康平安。」
「夫人哭了好一會兒,才讓奴才偷偷將小少爺帶出去埋了,可、可奴才……」說到這裡,老管家遲疑了一下。
西門慕風幽幽地歎道:「他原本沒死是嗎?」
「是,是沒死。」老管家心中忐忑,惴惴難安,「當時,奴才想了半天,不忍心就這樣將小少爺活埋了,又不敢直接帶回來,只得找了一戶人家將小少爺放在他家門口,回來之後也不敢說,所以全府上下都以為小少爺已經死了。」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及至無言。
西門慕風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瞅著他,那孤傲的眉眼。清水般的眸子,讓人猜不透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老管家把心一橫,苦笑道:「從那以後,大少爺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到現在……這都是奴才的錯,夫人也是後來才聽奴才說的。」
西門慕風頓了好半晌,才問:「那孩子呢?」
「找不到了,那戶人家早搬了,聽說是搬到了江南,可夫人派人去找了好幾次,也沒下落。」
這時候,門開了,又關了,在門扇開合之際,投在地面上的光影忽隱忽現,宛如春夢來時無影去無蹤。
「爺。」荊烈進來之後,垂手站在一邊。
西門慕風眼也未抬,揮揮手,彷彿是累了。
老管家暗鬆一口氣,無聲地退了出去。
「那和尚怎麼說?」西門慕風用指尖壓壓眉心,漫不經心地問。
荊烈這才回道:「和尚說了,要想找到二少爺必須先找到一位姑娘。」他的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既沒有因辦好差事而沾沾自喜,也沒有因主子未吩咐清楚而憤憤不平。
他從八歲起就跟在西門慕風身邊,他們之間的默契早就不需要用言語來表達。一個眼神、一個手勢,或者只是一聲咳嗽、一個微笑,便已清楚明瞭。
「一位姑娘?」西門慕風淡淡地問。
荊烈點點頭,「那和尚說,二少爺是差點兒死過一回的人,命運早已偏離了原先的軌道,所以,他算不出他的前程方向,只算出他必定會結識一位五行缺火的女子。還說,只有這個女子才能讓他遇難成祥,逢凶化吉。」
「是嗎?」西門慕風的唇角挑勾出一抹笑意,那笑容隱在陽光背後,顯得有些莫測高深。
「這裡還有一句詩,說是有助於找到那位姑娘的。」荊烈想了一想,吟道:「是木不是木,芳草香七人?」
說完,他靜靜地瞅著西門慕風。
這詩是什麼意思?任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哪。
西門慕風淡然垂目,掩去眉眼間的倦痕,輕笑著道:「看來,咱們要離府一段時間了。」
荊烈怔了一怔,也不追問,垂手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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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
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江南的風光果是與別處不同。
已近黃昏,夕陽如醉,濃墨重彩地渲染了大半邊天空。而近處,水邊花樹映水而紅,燦若雲霞,天色與水色交相輝映,織成一片獨屬於江南黃昏的綺麗美景。
「爺,您在這裡等一下,我去雇一輛馬車來。」下了船之後,荊烈匆匆而去。
渡頭上的人很多,有趕集回來的,有搭船離開的。拖兒帶女,呼朋引伴,好一派熱鬧景象。
西門慕風漫不經心地穿過人群,一隻眼落在嫣紅的江面上,任身旁人來人往,心緒卻飛得老遠。
懵懵懂懂地過了二十年,直到如今,他才曉得自己還有一個兄弟。而且是一母同胎、雙生雙長的兄弟。
同一個母體,同一條命運,即使是隔山隔水,也在暗中牽引著彼此。
他,受了二十年病痛的折磨。
那麼,另一個他,是否也同樣遭受著命運的威脅?
命中注定。
逃,是逃不了了,那麼,何不讓他們自己來解決?
是緣?是債?
總歸要有一個說法的,對吧?
他緩步踱到江邊,呼吸江上稍顯清冽的空氣來趕走他胸中的煩悶。耳邊似乎很吵,他也毫不在意。
「喂!到底是哪一邊呀?」一隻手扯住他的袖子。
西門慕風恍然回神,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身邊竟然圍滿了人。
不、不是人圍著他,而是他站在那圍觀的一群人中間。
拉住他袖子的那個人背對著他,蹲在地上,全神貫注地看著地面。沒想到,他剛才竟失神到被人隨手一扯就扯住了。
這樣的疏忽,足夠他死上百次不止。
西門慕風驚出一身冷汗,迅速向後退了一步。
「左邊?還是——右邊?」扯住他袖子的那一隻手用力拽了拽,顯得有些急。
旁邊的人大聲喊:「左邊左邊。」
另一些人也在喊:「右邊右邊。」
西門慕風頗為不耐,又往後退了一大步。
袖子被扯直了。
他不著痕跡地皺起眉,屈指輕彈,打在那人的手筋上。
「哇。」那人吃痛地鬆開手,剛想發作,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猛打一個響指,「你說左邊哦,好,就聽你的,左邊!」
鬧哄哄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人人緊張兮兮。
西門慕風看也不看一眼,疾步從人群裡走了出來。
剛走兩步,身後「哄」的一聲又炸開了鍋,有人歡喜有人愁。
他加快了步子,「喂,這位兄台。」有人從後面伸手過來想勾住他的脖子。
他略一偏頭,那隻手撲了個空。
那人沒有武功,幸好沒有。
西門慕風站定,一雙明厲的眼靜靜地看向來人。
那是一個——孩子?
十五六歲的少年,瘦小的身子裹在寬大的長衫中,風一吹,鼓蕩起來,彷彿隨時都要乘風而去的樣子,很顯然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披在肩頭的長髮胡亂地束著,疏淡的眉,清亮的眼,曬得微黑的肌膚呈現出健康的蜜色,顧盼之間英氣十足,一笑,卻又顯得稚氣未脫。
分明還是一個孩子哪。
卻又偏偏挑高了眉,挺直了肩,再加上故作老氣橫秋的動作和表情,都向人努力地昭示著他的老成。
對,少年老成。而且是裝的。
西門慕風在心裡小小地加了一句。
「先別急著走啊,你的手氣不正好嗎?瞧,這是咱們剛剛贏回來的。」少年一手沒有兜住他,卻也並不在意,他很有義氣地抬一抬下巴,舉高手中的錢袋,袋中的銅錢「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西門慕風冷冷地瞥一眼,「是你自己運氣好,與我無關。」說著,又繼續朝前走。
「喂喂喂。」少年急了,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這一次,西門慕風竟沒有避開。
或許是覺得少年對他並無威脅,又或者只是懶得避開去。
「這裡有一半的錢是你的,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佔人……」少年一邊說著,一邊轉到他前面來,面對面地瞧清楚了,少年不由得呆了一呆,眨眨眼,漆黑的眸子在他臉上不住地游移,秀雅的眉、清冽的眼、精緻的輪廓、清峻的下頜,就連那略帶病容的蒼白,據說,也是貴族們特有的標誌。
「走開。」西門慕風沉下臉來。不知怎的,無端地有些心慌。少年那天真放肆的眉眼,彷彿一道霹靂直直地打進他的心底。
「你長得比我還漂亮呢。」少年低喃道。
真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子,連大姐揀回去的那個都沒他漂亮咧。那份細緻的秀雅,有點兒像精美的蘇繡,清爽中透著繁冗,複雜中卻又好似漫不經心,漫不經心中卻又處處透著機巧用心。
好、好特別的一個人!
他羨慕地瞪大了眼,捨不得移開。
西門慕風微愕,這麼直接大膽的稱讚,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況且,還是出自一個男人之口。
漂亮?
他,西門慕風,竟然被人稱為——漂亮?
這話若是讓西門府裡的人聽見了,還不怎麼笑掉人的大牙呢。
他有些失笑,微微一拂袖,那袖子竟像是水蛇一般,從少年掌中溜了出來。
少年又是一呆,覺得眼前一道強光,逼得自己睜不開眼。
偶像啊,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偶像了。
他一把將錢袋甩到肩後,激動地倒退著走在西門慕風的前頭。
「這位兄台,這位大哥,小弟能在此結識大哥,真是緣分不淺哪。」他自顧自地嘰嘰喳喳著,見對方毫無反應,不由得又加大聲音說道:「既然有緣,咱們交個朋友怎麼樣?朋友做不成呢,做兄弟也是可以的。哪哪哪,敢問大哥家住何方?姓什名誰?到此有何貴幹?有什麼需要小弟幫忙的儘管明言,但凡有用得著的地方,小弟定當上刀山、下油鍋,為兄長辦得妥妥帖帖,不負你所望。」
「是嗎?」西門慕風挑高了唇角。
「你不信?」少年瞪大了眼,捋捋袖子,袖子太長,袖口又太寬,捋起來掉下去,掉下去再捋起來,如此幾番,不耐煩了,索性一手扯直了袖子,一手「砰砰砰」地猛拍胸口,「你別看我人小,可幫人不用力氣的,靠的是這裡。」他又手忙腳亂地點點自己的額頭,「我看你呀,愁眉不展,笑容勉強,一定是有什麼心事,對不對?別怕,你告訴我,沒有為你辦不成的。」
他說著,停頓片刻,小心地觀察著西門慕風的反應。
後者眼看前方,越走越快,「還有呢?」
「嗯?還有?」少年偏著頭,想了想,「還有,我叫小六兒,你呢?」他倒退著跳、跳、跳……
「我叫——」西門慕風突然止住腳步。
「呃?」少年湊過來,一個收煞不住,撞倒了賣貨郎的小擔,擔子又打著了買頭巾的姑娘,姑娘又撞翻了旁邊的瓷器攤。
剎時,碎片共頭巾齊飛,胭脂同怒顏一色。
「小子,你走路沒長眼哪?」賣貨郎一把揪住少年。
「對不起、對不起。」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扯開粘在臉上的頭巾,一抬眼,呀,偶像上了一輛車。
「喂,大哥,兄台,大俠。」他追兩步,又被拽了回去。他跳起來,揮著手中的頭巾,「錢哪,你還有一半的錢在我這兒呢。」
車輪轆轆,轉眼去得遠了。
賣瓷器的老闆叉腰站到他的前面,擋住他的視線,「你還有錢?有多少?夠不夠賠咱們的貨呀?」
「什麼?」少年茫然地抬起頭,猛一回神,掃一眼凌亂的四周,終於看清了自己眼前的處境。
「天哪!」他仰天長歎,蜜色的臉蛋剎時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