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長年訓練出的警覺令莫逐日不得安穩,就算是用藥使她暫時失去作用的神智依舊如坐針氈,她夢到雙胞胎哥哥受了傷且處境危險,他為了一個神秘女子心情起伏不定,她想呼喚他,夢卻中斷了。
強光射入眼簾,刺痛感使她眨了眨眼,喉嚨乾渴、渾身酸軟,不適的感覺令她發出幾聲呻吟。
莫逐日掙扎的醒來,勉強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秀麗瞼龐,眼眸深邃,骨架纖細,是一個比潘妮洛普克魯茲更美的南歐美人。而女子退了幾步,用一種訝然無辜的眼光望著她。
「你醒了!」太過驚訝,女子忍不住搗著小嘴低聲驚歎。
莫逐日使力坐起,匆匆的環視四周,最後視線回到女人臉上,女子一雙長睫毛如扇般眨著,美麗的眼眸同樣凝視著她,卻沒有給予任何幫助。
」這裡是……」她的聲音因久未進水而乾啞,藥力使然,話未能盡,她終於無法抗拒昏眩與噁心感,閉眼躺下。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已足夠令她瞭解身處之境。
這是一間寬敞華麗的臥房,晚霞色系的帷幔吊繞在床柱四周,躺在歐式復古的木床上,她彷彿可以嗅到木頭所散發的淡淡一分芳,價值不斐的磚石砌成挑一局四壁,與床同色同質的木欞窗戶微微推開,吹進來的風帶著冷意與鹹味。
她被抓了。
莫逐日回想昏睡前的種種。她為了搜尋追風的下落獨自來到義大利,出了龐達羅西機場,進入西西里島,她一直保持警戒,是什麼讓她被迷昏?
噢……她抬手覆額想起來了。是個孩子,背著木盒說要幫她擦鞋的孩子,她拒絕,但卻賞給他錢,就在那時候,孩子拿針刺了她手臂,迷昏了她。
真是婦人之仁,她不免咒罵自己。
「這裡是合之嶼。」女人聲音細細柔柔的,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受,「你睡了一天了,羅伊說,你至少還會再昏睡個兩天的。」
莫逐日身體一僵,倏地睜開眼,「你說誰?」
「羅伊.卡麥隆。」女子複述。
很好,她不但被抓了,還落入了主要敵人的手裡。
合之嶼,她被困在一個於威尼斯外海的獨立島嶼,手無寸鐵、四肢無力,還會有什麼比這更糟糕的事嗎?來救人的卻反而身陷險地。
「你想喝水嗎?你會口渴吧?」女子對她微笑,那是個很甜很美的笑容,宛如天使一般,不等她回答,便已娉婷的走到茶几旁倒茶。
莫逐日不知她是誰,但那樣的笑容卻很容易令人忘卻危險。她起身坐直,地神給她的磨練並非白費,從醒來到現在,不舒服的感覺已漸漸淡去。
「請喝。」女子捧著托盤呈到她面前。
莫逐日不疑有他,她端起杯子,濃濃茶香撲鼻而來,杯綠正要湊近唇邊之時,桃花心雕刻的木門咿呀的被人推了開,一個身著白色休閒衫的俊帥高挑男子站在門口。
如果檔案中的照片已足夠迷倒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那麼本尊的出現,只怕是燦爛耀眼如陽光般令人無法窺視。
他是羅伊.卡麥隆,聲勢直逼現任黑手黨首領的卡麥隆家族代表。
上帝在創造人類時,偏心得可憎,她將所有美的一切都集合在羅伊身上,他不屬於任何一種類型的男人,他出自於天堂卻又回歸於地獄,所有的形容都無法將他的陰冷俊美訴盡。
莫逐日飲茶的動作頓住,一眼就認出眼前的男人,她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如果視線可以殺人,她已經將他碎屍萬段了。
但羅伊並沒有望向她,他的眼神溫柔的停在身材曼妙、腳步輕盈的南歐美人身上,他笑容可掬,慢慢走到床沿,輕輕掬起女子的一絡髮絲放在唇邊親吻。
他低語,「親愛的葛拉蒂絲,感謝你這麼關心我的客人。」
葛拉蒂絲微微顫抖,掙開了他,囁嚅的說:「不,我只是好奇。」
羅伊淺笑,「啊,你沏了茶。」下一刻,他冷不防的鉗住莫逐日的手腕,毫不費力的奪走瓷杯。
他優雅的嗅聞著,「嗯,很香,我好久沒喝你沏的茶,不介意我先品嚐吧?」
他說著,就要啜飲,嚇得葛拉蒂絲驚呼,「不!」
羅伊挑眉,「為何不?」
葛拉蒂絲顫抖得更厲害了,她退了幾步,害怕的開口,「茶裡有毒。」
莫逐日錯愕。她想要毒死她?這個有著天使般容顏的女子對她下毒?
「是嗎?」羅伊微笑,像是聽到了什麼令人歡欣的消息,「那我更要好好的品嚐一番了。」
那自信到極點,幾乎是狂妄的眼神令莫逐日永生難忘,他保持優雅的笑容,將杯中茶水飲盡。
葛拉蒂絲花容失色,臉上慘白得不帶一絲血色,「你……你這麼維護她,為什麼?」
羅伊將瓷杯放日她手中的托盤,「親愛的葛拉蒂絲—我維護的是你,如果黨內的大佬們,包括你的父親、我的養父,阿卡代特先生,知道你毒死了黑手黨最尊貴的客人,你想,你的下場會是什麼呢?」
葛拉蒂絲輕喘,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托盤,「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那何不將她綁在水牢裡?羅伊,你口是心非!」
「親愛的,她只是個女人,而我是紳士。」羅伊盈滿笑意的視線掃過莫逐日,帶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感襲向葛拉蒂絲,「我通常只把違逆我命令的人綁進水牢,就算是你,我也不會心軟呢,所以,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啊。」
他的口氣輕柔、眼眸和煦,卻讓莫逐日心驚。如果此刻被這樣視線圍堵的人是她,被這樣威脅口吻逼迫的人是她,她能控制自己不像葛拉蒂絲那般的顫抖嗎?
「你……」葛拉蒂絲咬著下唇,那嬌弱的模樣我見猶憐,但她吐出的話卻宛若毒蛇,「你最好被毒死,全身長滿爛瘡、流膿發癢,而我絕不會給你解藥!」
羅伊仍是微笑,「再好不過了。」
葛拉蒂絲悲憤交加,甩頭離去。
終於,房內只剩下兩個人,而羅伊似乎不急著與莫逐日對話,更不急著排解體內的毒素,他閒適的站在窗邊眺望,敞開的木窗,狂風驟進,他微卷的黑髮如同上好的絲綢般飛揚,像個漩渦,也像一團燃燒的黑色火焰,與他一身白衣形成強烈對比,彷彿再多的明亮也掩不去他一身陰暗。
莫逐日一雙冷靜明亮的雙眸審視著他,縱然只是背影,卻依舊散發著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落人這個男人手裡,她已經做了最糟的心理準備。
羅伊和地神寧槐一樣,出身自「暗隱」,自小就接受最完整的殺手訓練,不同的是,寧槐背叛他的僱主與單耘疾共創永夜,而羅伊則依從他的養父阿卡代特.卡麥隆,從一個卑微的養於,一步步走到今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藉著永夜的協助,他編織起在卡麥隆家族中的勢力,輔助卡麥隆家族領導阿卡代特,聲勢扶搖直上,壓迫著現今主宰黑手黨的斐迪南家族,就連現任首領龐尼克都畏懼他。
這個男人是天生的罪犯,不知有多少呻吟哀嚎,就在他不經意的頃刻間翻覆入邪佞的深淵中,而他卻面不改色、微笑以對,他嗜血的本領足以令這世界所有的惡人為之遜色。
莫逐日很清楚,羅伊能在黑手黨迅速的剷除異己,全有賴追風一次又一次的涉險,如今,黑手黨首領的寶座唾手可得,為爭奪亞洲的毒品市場,他冷血的反將永夜一軍,毫不留情的陷追風於危難。
像這樣的人,根本是死有餘辜!
捕捉獵物最大的快感不在捉到獵物的剎那,而是享受過程中欲擒故縱的樂趣,高級的獵人不會急著將獵物拆吃入腹,反而會緩慢的支解獵物的驕傲,當獵物發現過去一切的認知開始瓦解,真正的好戲才剛剛上場。
僵持詭異的氣氛縈繞著心思迥異的男女,好半晌,羅伊才悠悠的開口,「沒想到,一個孩子就騙倒了你,外表和追風的確有幾分相似,心腸卻完全不同。」
「追風呢?」莫逐日冰冷的語氣彰顯她無出息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她只想知道追風是否無恙。
「不知道。」他聳聳肩,回頭給她一個微笑,「說來失敗,他帶走了我的得力助手,我撒下天羅地網卻還抓不到他,你哥哥的確厲害……就不知,同為雙胞胎的你如何了?」
莫逐日的眸色沉下,「你想試試看嗎?」
她完全無法掌握眼前邪肆男子的心思,她一身的武器仍在,並沒有因被擄而沒收,他話中挑釁的意涵太明顯,他是故意的嗎?如果她偷襲他,勝算有多大?
「女人啊,通常說比做容易。」他溫柔的笑,像是在指正一個不老實的孩童。
憤怒於他的輕蔑,莫逐日選擇沉默,而一雙眼未曾離開他。
羅伊聳聳眉,又望向窗外,就在這一秒,她一躍而起,無暇分析失敗的後果。既然追風已安全逃脫,她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若是她成為黑手黨談判的籌碼,那還不如激怒他殺了她。
她有她的驕傲,絕不容許永夜的榮譽被這個無恥小人玷污。
莫逐日用頭拋開藥物帶來的沉重,俐落得像只狡兔,腰上的韌絲一甩從後勒住羅伊的脖子往後收緊,韌絲的另一端則快速的反手捆綁住他的雙手。
她清楚眼前的男人有多危險,如果她不能在第一時間制伏他,上天不會給她第二次的機會。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羅伊全然沒有反應的空間,他下顎仰起,雙手束縛在她手中,狂風驟然,吹開莫逐日的髮絲。
「你應該讓我喝下那杯毒茶的,羅伊。」制住他了!她有些興奮,但仍保持平靜的語調,雙手越發勒緊韌絲。她很有自信,經過特殊材質打造的腰帶只會越纏越緊,絕無斷裂的可能。
「不,我很慶幸是我喝了那杯茶。」勒住頸項讓他聲音有種壓抑的低沉,但羅伊卻依舊輕笑,顯得十分愉快。
莫逐日諷刺道:「我同意,在我勒斃你之前先毒性發作,死在自己人手裡,還不算太窩囊。」
「唉,你誤會了。」羅伊佯裝歎氣。
為什麼他還能如此從容?明明佔上風的人是自己,但她卻充滿驚疑,心跳不安的鼓噪著,彷彿預示著失敗。
不!!她否認直覺,她已經控制住他了,絕無其他可能!
「受死吧!」她完全不留餘地的奪走他咽喉內存余的氧氣。
同一時刻,羅伊忽地藉著她鉗住他雙手的力道雙腿踢牆翻身,莫逐日完全沒想到他還有這招,不到一秒的時間,情勢逆轉。
反撲的力道隨著海風呼嘯,猛然向她侵襲,令她寒毛倒豎。莫逐日退了一步,瞬間,反成為被狙殺的困獸。
羅伊反用韌絲纏住她的雙手,她提得很緊,想鬆開已太遲了,所以只能錯愕的看著他面對自己,拉近彼此的距離。
「女人,我從不計較死在誰手裡,生命輕賤,早晚要死,死亡於我有何懼呢?我慶幸是因為——」他露出邪惡的微笑,在她耳邊呼氣,「我終於找到了旗鼓相當的寵物。」
寵物?他竟敢如此稱她!莫逐日憤怒,「你將會為這句話付出代價!」
她屈膝踢他,羅伊輕易閃開,她使出格鬥中標準的掙脫術,卻在他一波波的反擊下不敵。兩人一來一往,她喘息,他卻依然閒適如常。經過一番纏鬥,她依舊在他的壓制之下,而她的武器卻成了他困住她的最佳工具。
瞪著他,莫逐日漲紅了臉。他在耍她嗎?像貓一樣耍著老鼠那般嗎?
太看輕人了!
她趁隙脫手從大腿拔出短劍,反身一刺,羅伊劈向她的手腕,她吃痛的鬆手,刀身墜落的劃過她的小腿,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她喘息,激烈的打鬥使得血液加速奔馳,點點血漬沿著她單薄的褲管布料緩緩的滲透著。
羅伊金色的眼眸盯著那把短劍,而後望向她,「別玩你控制不了的火。」
「控制不了正好,能跟你同歸於盡也值得了!」莫逐日咬牙,牙齦因為憤恨咬牙而痛到發麻。
「同歸於盡,嘖嘖,真是天真可愛,你還不懂這句話真正的含意吧?」羅伊笑望著她。這個傲然勇敢的小女人,他是否該給她一點教訓呢?還是讓她嘗嘗甜頭,再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總好過你忘恩負義!」莫逐日瞪著他,因憤怒而臉頰泛紅,那雙瞳迸射出單 純直接的指控,對於他邪惡的罪過感到不恥。
「原來你以正義女神自詡啊,失敬失敬。」羅伊失笑。有立忌思,她對於人生的真摯信條真是深信不疑呀。
「可惡!」他在笑她嗎?莫逐日再次發動攻擊,非得要打掉他可惡的笑容。
羅伊輕鬆的與她過招,望著她專注的模樣,他想像著這樣向陽般的五官因掙扎痛苦而猙獰扭曲,因沾滿一身污穢而詛咒光明,到那時,她還會有這般聖潔的情操嗎?她還能散發出這般耀眼的溫煦光芒嗎?
但此刻,羅伊已無暇去解答。經過一番爭鬥,兩人的距離化為零,身軀緊緊相貼,她激烈抵抗導致薄汗涔涔、衣衫凌亂,而她姣好的身材與美麗的容顏讓他瞇起了眼。
「你真香……」他攫住她的腰肢,鼻端在她白玉般的頸邊嗅聞,幾乎要碰到她細嫩的肌膚,「怎麼會……怎可能這麼的香……」
「放開我!」莫逐日深感羞辱的低吼,女性的本能讓她對羅伊突如其來的曖昧舉動驚惶失措。
她比之前更強烈的抵抗,羅伊只好將她交握交纏的手高舉過頂,但她奮力抗拒,兩人重心不穩,雙雙撲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羅伊整個人壓在她身上,沉重灼熱的男性氣息讓她無處躲藏—雙眸緊緊的鎖住她,像是撒旦攝魂時鎖住的標的,一昊逐日骨碌碌的雙眼因驚惶而睜大,他的存在強烈的封閉了她思考的線路,致使她胸腔急遽振動,呼吸錯亂。
在他的注視下,在那幽深詭譎潛藏無盡冷漠的眸光下,莫逐日生平第一次知道恐懼是什麼滋味。
「莫逐日,永夜的神兵堂堂主,從你手中製造出來的武器不知已經殺害了多少敵人,為什麼你的手卻白皙得讓人嫉妒呢?我以為會嗅到濃濃的血腥味呢,可是你卻乾淨得宛如初生的嬰孩,讓我充滿摧毀的慾望。」他低沉的笑著,嘶啞的聲音像是極好的布料,在她光裸的肌膚摩挲使她戰慄。
他溫柔的低語在她耳中聽來,成了全世界最嘲諷的字句。
「儘管動手吧,如果你能殺了我,那就把我殺了吧,如果你殺不了我,那就陪 我一同墜入地獄。你還沒體會過真正的同歸於盡吧?要是你身上沾惹了罪惡,還會如此芬芳可口嗎?」
莫逐日渾身戰慄。是這個男人文明的表皮,讓她忘記他是個惡魔,惡魔總有從最原始的方法折磨一個人的本領,她是一個女人,當她身陷敵方陣營時,所遭受到最殘酷的待遇還能是什麼?
「如果你膽敢碰我一根寒毛,我發誓,總有一天絕對會讓你痛不欲生!」壓抑著恐懼所引發的顫抖,她冷著臉從齒縫中擠出微不足道的威嚇。
羅伊挑眉,邪惡的笑容連惡魔也比不上,「莫堂主,你這話就不對了,我正設法讓你欲仙欲死,你卻詛咒我痛不欲生,這真的…」他嘖嘖歎息,手指輕輕纏捲起她耳邊柔順的髮絲,「太不公平了。」
莫逐日因為他露骨的暗示而驚喘,緊貼的身軀,讓她絲毫的動作皆逃不過他,他撫摸她髮絲的手指向下蔓延著她身體迷人的曲線,而他逼人的視線像是在驗收她每一個因他而起的反應,用人性原始的反應裸程她的脆弱和無助。
「儘管侵犯我吧!你這卑鄙下流的無恥之徒!」莫逐日撇過頭,無法抑制的微喘與輕顫,吐露出的話語字字含恨,「我不會哭著求饒的,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