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凡是萬綠叢中的一抹紅,不過她不是來當花瓶,而是以反串男性的角色方式來展現女人著男服的英姿。
在瑪丹娜唱的「美國派」歌聲中,凌凡穿著迷彩軍裝,配上同套大衣,穿著粗獷的馬靴,一條美國國旗領巾纏在頭上,英颯中帶點不馴的野氣。
跟她搭擋的是她的同門師弟喬,也是一身迷彩裝的模樣,表現出來的卻是另一種孩子氣的活力。
凌凡雖然熟練的走著台步,心思卻飄到那天晚上她回去告訴室友自己被人襲吻的事……
「凌凡,」阿曼達盯住凌凡的臉。「那該不是你的初吻吧?」
「不可以嗎?」凌凡反彈的跳了起來。「哼,我,你們外國佬最沒節操了,動不動就當街擁吻,肉麻當有趣,亂噁心一把的。搞清楚,身體是個人的私有產物耶,怎麼可以說抱就抱,說親就親呢?」
阿曼達滿臉不以為然。「只是被吻了一下就大驚小怪,又不是八股時代的女人。喜歡就享受,討厭就當作被狗咬了一日,幹嘛那麼在意……」
她就是在意,而且在意得要死!
愈想愈火大,結果,當晚她和阿曼達吵了一架。
該死的男人!凌凡又是一聲低咒。
都是他的錯,因為他,害她跟阿曼達的關係變僵,她已經一個禮拜沒跟阿曼達說話了。結果,心裡最不好受的人還是她。
現在回憶起來,其實那個吻也不是那麼令人作惡。該怎麼說呢?或許她是難堪於自己對那個男人的反應,因為,她一點也不討厭這個吻。
她還記得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還有,他有一雙迷人的藍眸,如雕刻般的臉部線條。最是適合面部素描的模特兒;還有還有,他的唇一點也不似那些希臘雕像般冰冷,真不可思議,明明看起來如此堅硬的唇竟是如此的柔軟……
為什麼他被她甩了一巴掌後,還能那樣笑呢?彷彿他……甘之如飴
該死!她是如此的驚愕,如此的氣憤,又是如此的感到屈辱,可她仍然記得住他每一個神情、每一個動作。而阿曼達的話,只是更加深了這些影像。
音樂換上了吳儂軟語的法國香頌,凌凡換了一套三件式的西服。
黑色的西裝,使她原本就修長的身材顯得更加纖細筆挺。她的頭髮抹上油往後梳,露出光滑的額頭,幾縷髮絲不聽話的掉落下來,加上冷峻的神情,為她添了一分邪美狂狷之美。
走上伸展台,強烈的燈光迎面襲來,閃光燈此起彼落,換來攝影師驚艷的取鏡與觀讚美的眼光。
以往,這些欽慕的眼光會給凌凡帶來莫名的驕傲與虛榮,在在讓她感受到自己的特別。然而,那個男人,那個吻,卻破壞了這一切,讓她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原來,她也會被一個男人吸引,就像其他平凡的女人。
天,她怎麼受得了這樣平庸的自己!思及此,凌凡的臉霎時變得蒼白。覺得她所熟悉的世界已經開始崩塌。心彷彿被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頓住,後頭的喬一時煞車不及,直直撞上她。
「噢!我漂亮可愛的下巴。」他很沒氣概的哀哀叫。「你幹嘛突然停下來啊?」
不!她該是灑脫的、豪放的、特立獨行的,她是這樣的脾氣、這樣的任性、這樣的不妥協,她——是特別的。
「凌凡,你怎麼了?」喬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沒有人可以改變她!沒有人!凌凡背脊一挺,昂首闊步走向台前。
喬亦步亦趨的跟上去。
轉身,停步,凌凡脫下西裝外套,單手勾在肩上,另一隻手插在褲袋,目光炯炯的盯著前方,擺出一個連男人都遜色的帥勁姿勢。
喬挨著凌凡也擺出一個姿勢,小聲的在她耳邊說:「喂,你的臉好白,你是不是病啦?」
凌凡沒理會他,繼續表演。
在回身準備走回後台時時,喬又不知死活的問:
「看你神情陰晴不定的,是不是你的大姨媽來了?」
這回,凌凡再也忍不住了,她神色一變,抓住喬的領帶將他拖至身前,完全忘了他們還在表演中。她瞇起一雙眼,怒意壓在齒縫:
「媽的,你很吵,你知不知道啊?」
「我……」喬滿臉錯愕。
凌凡瞪著喬那張英俊的臉孔,視線被他的唇吸引,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腦際。
她很想知道別人的吻跟那個男人的吻有什麼不一樣。
也許,她就不曾一直在意他。
見凌凡像個好色女一直盯著他的唇,喬不由緊張起來。
「你……你……你想幹什麼?」他顫巍巍的問。
「我想親你。」
「親?」喬的眼珠子快掉下來了。他像看外星人似的看了凌凡許久,終於下了一個結論:「凌凡,你真的病了。」這種天外飛來的艷福固然好,但對像實在不對。他跟凌凡太熟了,吻她就好像吻自己的兄弟一樣,感覺好變態喔。
「閉嘴!」凌凡擰著眉,帶了一點賭注的氣魄,低下臉輕觸喬的唇。
喝——全場一陣抽氣聲。怎麼?這是服裝秀的另一場安排嗎?
無疑的,凌凡的舉措掀起了這場服裝秀的高潮,炒熱了整個氣氛,閃光燈閃個不停,攝影師忙著捕捉各種角度。
躁動中,凌凡是在場唯一意識清醒的一個。
噁心是她唯一的感覺。怎麼會這樣呢?平平都是男人的唇,為什麼感覺差那麼多?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又加重一下唇上的壓力。可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她的臉垮了下來。離開喬的唇,凌凡的濃眉皺成一團,怏怏不樂。
喬倒像是受盡邪肆大少凌辱的丫鬟,一臉委屈。嗚嗚嗚,他的處男之吻就這麼毀在一個看起來比男孩還要帥氣的女孩手上,他不甘心啊!他要去找個安靜的角落,舔舐少男受創的心靈。
凌凡呆立在原地,心中有說不出的失落。驀然,一陣莫名的戰慄竄過背脊。
有人在看她!她倏然轉身,在眾多閃光燈與烏鴉鴉的人群中尋找。
是你嗎?是你嗎?凌凡目光灼灼的在每個人臉上搜尋。
「是你在看我嗎?」她無聲的問著。不知為什麼,凌凡就是知道那個男人正在某個角落窺看著。
台前一台攝影機定定拍攝著凌凡,鏡頭對著她的神情作特寫。捕捉了她臉上的慌亂,她的臉立即傳送到每個電子媒體。
「你在哪裡?」她向遠處的觀眾席探去。
「我在這裡。」一個聲音驀地傳來。
凌凡眸一轉,立即迎上一雙藍色眼睛。
他就站在門口一處角落,遠遠地離開人群,定定地凝看她,就似那日的情景。
攝影機隨著凌凡的眼光探去,找到了他,也將他攝進了鏡頭。
她在明,他在暗,她在台上,他在台下,他們糾纏著彼此的視線。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凌凡的心立時定了下來。她冷冷地盯著他,慢慢地,她嘴角勾起一個挑釁的笑意。她緩緩地提起手,作出舉槍的姿勢,定定地對準他,寒星點綴的眸進出挑戰的光芒:
我,凌凡,正式向你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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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最後一堂課,凌凡背著畫具、打著呵欠走出教室。
「凌凡!」一名女生追出來。「教授說期末要交作業,你可別忘了喔。」
凌凡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真嘔!凌凡回想剛剛在課堂畫的人體素描,不禁皺眉。
當初選西畫組,就是貪「人體素描」這堂課可以正大光明的看男體。結果,剛剛那堂課,她因為昨晚熬夜工作,早上又在惡夢中驚醒,根本睡眠不足。結果,男模特兒衣衫未解,她已經就著牆呼呼睡去,白白浪費了一場活色生香的裸男秀。
可惡,剛剛那些女同學是怎麼說那名特兒的,什麼「金城武的面孔,布萊特彼德的身材」,哎哎,想來真教人扼腕。
就在凌凡唉聲歎氣時,背包裡的手機響了。她掏出來看看來電號碼。
是甄平凡,肯定是衝著她吻了喬那件事來的,媒體這幾天可炒翻了天。
真受不了,這種享有什麼好寫的!凌凡煩躁的關機,圖個耳根清淨,又瞥見垃圾桶在旁邊,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隨手就把它丟進垃圾桶。反正這是廠商送的,之於她又沒損失,也不管這手機是市場上最熱門的機型。
慢慢地的走到校門口,只見門口擠了一群女生,嘰嘰喳喳得像一窩小麻雀。
「讓一讓,讓一讓!」凌凡好奇的擠到前頭。
是他!那個偷她吻的賊。
校門口的木棉樹下站著一名男人。暮色中,晚風習習,一朵朵白色的棉絮如雪花般繽落,在男人四周飛舞,浪漫得像愛情電影的一景。
不知怎麼,凌凡腦子裡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情景,心頭竟一陣悶痛。
見鬼了,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甩甩頭,她想甩開這個莫名的情緒。
「哇!好美的畫面。」旁邊傳來女孩的讚歎,一雙眼睛都成了心型。
凌凡瞪了那名花癡女一眼。其實,她心裡也是同樣的感受,差點就要架起畫架臨摹這一幕了。可惜,這畫面的人該換一換。想著。她又狠狠地瞪了木棉樹下那個男人一眼,不意,他也正朝著她看來。
男人掀唇一笑,舉步走到她面前站定。「凌凡。」他輕喊她的名。
「喂,不要用那種我好像跟你很熟的語氣喊我。」凌凡皺眉。
他喊她名字的聲音像絲綢一樣,教她的心浮起一種異樣的情緒。
聽了她的話,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莫名其妙!凌凡眼又是一瞪。
「你來做什麼?」兩把莫名的火焰映在眼底,她像個刺蝟,隨時螯人。
「我收到你的挑戰。」靜沉沉的眸子定定地鎖住她的視線。「所以,我來了。」
當他說完這句話時,一輛黑色的豪華座車悄然無聲的滑到他們身旁,穿制服的司機走下車來到他面前恭敬的說:「莫先生!」
那個男人無視她眼中的怒火,他打開後座車門,對她做出邀請的動作。
「我們談談,嗯?」他說。
我們談談,嗯?該死,他那口氣好像認定她不會拒絕他。「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凌凡揚頭走開,可走了幾步,心裡突然覺得很不甘心。憑什麼是她走?這裡可是她的地盤哩,她這樣豈不是示弱?做錯事的是他耶。他還欠她一個道歉呢!
腳跟一旋,她又回他面前,抱胸,三七步,睨眼,很流氣的姿態。
「喂,上次的過肩摔沒嚇著你,你還想再來一次嗎?」她嘲弄的說。
「莫尼斯。」
「啊?」什麼跟什麼?
「莫尼斯,我的名字。」他掀唇一笑。
「我才不在乎你是阿貓還是阿狗哩。」他的笑著實惹惱凌凡。「在我眼中,你是個混蛋!」她憤憤地說。
「那麼,」他還在笑,眼角微微揚起,看起來竟是該死的好看。「你總該知道這個偷你吻的混蛋叫什麼名字吧!」
「你!」他竟敢還提那件事,忿怒梗在她喉頭。
「對於吻你的那件事,我不想道歉。」他抬起眼,視線平穩的持住她的。「我沒說錯,你的確有張適合親吻的唇。」
「住口!」凌凡咬牙切齒。「你這個該下地獄的法國佬!這是你們對待女士的方式嗎?」
「不。」他盯著她冒火的美眸。「這是我對你的讚美。」
「放屁!」她毫不修飾語氣。「照你這種邏輯,如果有男人讚美我的身體,我是不是就得跟他上床了?」沙豬!
「不准這麼說你自己。」他的眉倏地皺起,第一次在凌凡面前顯現如此深刻的神情。「是我情不自禁,你不用把自己講得那麼難堪。」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看到他那樣寂寞的神情曾令她心痛?
方才看見他在樹下的心情再次浮上心頭,凌凡又是甩甩頭。
這不會是一種病吧?自從遇見這個人,她整個人開始變得不對勁。
「情不自禁?」凌凡輕啐。「哦?這麼說來是我的錯嘍!」她慢慢站直身子。「要不要把我的嘴巴封起來?這樣就不會引起像你這樣色狼的侵犯了。」如果眼神能殺人,莫尼斯早被千刀萬剮。
「你不要把嘴巴封起來,你只需要拍一支口紅廣告。」
口紅廣告?哈,原來這就是他的目的。凌凡覺得自己受到侮辱了。
「你一向都是這麼試用你的商品嗎?」原來那個吻根本不具任何意義。「這算什麼?」忿怒及厭惡在她胸中膨脹。「是誰給了你權利隨便去親吻人呢?拒絕道歉不說,還借口情不自禁。這樣戲耍我好玩嗎?滿足了你可恥的男性自尊嗎?,,
莫尼斯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我傷害到你了嗎?」
「傷害?哈,笑話!」聞言,凌凡立刻將肩膀挺得直直的。「你以為一個小小的吻就能傷害我嗎?」她笑了起來,抬手拂去覆住眼睛的髮絲,黑眼珠的冰冷一覽無遺。「噢,莫先生、莫總裁大人,你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她睥睨的說。「謝謝你的關心喔,我很好。至於那個吻……我就當是被狗咬了。」
莫尼斯被惹惱了。他看著她,眼睛閃動著危險的訊號。
「我說過,我是情不自禁。我沒有見人就吻的習慣,也沒有對商品出手的嗜好。我所有怪異的舉措,」他盯住她。「都是因為你。」
「哈……」凌凡誇張的大笑。「說來說去都是我自找的!」目光一凝,她的臉逼近他。「這就是你的意思嗎?」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毫無退縮,藍眸一片坦蕩蕩。
「鬼才知道。」她冷哼一聲,把臉轉開,兩隻手插入褲袋裡,突然間覺
得好累。仔細想想,她到底想爭什麼?不過是個吻嘛!該死,不過是見了這男人兩次面,她就變得不像自己,而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到此結束吧。」她突然說。「這件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互不相欠。」甩甩頭,她轉身走開。
回到住處的第一件事,她要跟阿曼達道歉。凌凡邊走邊想。為了一個混蛋傷了姐妹的感情,不值得。
找到停放在路邊的機車,凌凡跨上機車,瀟灑的戴上安全帽。
「你真的不在乎嗎?」他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只是一個吻。」她故作瀟灑的聳聳肩。
「那麼,你更應該接受我的邀請,拍這支口紅廣告。」
自大!你的名字是男人。凌凡以發動引擎表達她的拒絕。
知道凌凡的回答,莫尼斯不發一語的回到車上。
就在凌凡要馳車離去時,他驀地丟出一顆炸彈。「膽小鬼。」
嘰!凌凡的車子瞬時停在他窗前。「你說什麼?」她的眸子冒出火。
「你不敢拍我的廣告,是因為你怕我。」
「笑話「我幹嘛怕你?」
「怕你會愛上我。」
「我會……咳咳……」凌凡被自己的口水噎到。「我會愛上你?」真是不要臉!她心中暗啐。「哈哈哈,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那麼,證明給我看。」莫尼斯挑眼看她,嘴角浮起一抹笑。
「我……」等等,凌凡一觸及到他帶有算計的眼神,她命令自己冷靜下來。「這叫什麼?激將法,是吧?這是你的計謀,對不對?」這個該死的男人,她差點就上當了。「激怒我,好讓我跳下你設的陷阱。嘿,你以為我是容易受騙的小白兔,還是競技場的鬥牛,見了紅布就撲上去?」
「你我都知道,你都不是。」
「哼!」凌凡撇了撇嘴,視線落在他那輛閃閃動人的賓士車,一個主意在心中形成。
「如何?」他問。
「來追我吧。」她嘴角傾洩出一個笑意,手一使勁,引擎頓時轟轟作響。「追得上我,或許我會考慮看看。」不待他回應,她話一落下,車子像箭矢往前衝去。
莫尼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他笑了起來,眼睛深處有一簇小火苗在閃動。「追上去。」他命令司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