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姐,你當初在設計廣告案的時候,靈感來源是什麼?」
「文小姐,你老家在哪?」
「文小姐,當秘書會不會很忙……」
文奕心的身邊,繞著各式各樣她陌生的微笑面孔,耳邊充斥著奉承巴結的話詰,她全都笑容可掬的一一應付,她的一舉手一投足淨是優雅,全教圍在她身邊的男士失了魂。
而文奕心雖然竊喜自己還頗有魅力的,可是若不是因為肩上扛著龍騰的招牌,她一點兒也不想理這些色慾熏心的男人;而且她還覺得很詭異,這些男人這麼熱絡的迎合她,那麼為什麼伊綺中反而對她「清心寡慾」極了?
是她有問題,還是伊綺中真的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抬起頭,從那一群男人的空隙中看到了一幕讓她心碎的畫面──
他竟然跟胡醫師摟摟抱抱的!
一股被人背叛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太過分了,她為了公司的門面、為了籠絡客戶而跟這群豬頭男奮戰著,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正在跟自己的醫師打情罵俏!
這樣的畫面狠狠的傷了文奕心的心,霎時間她竟忘了怎麼跟這一群豬頭應對進退。
以前老以為他是因公事繁忙才會身體虛弱,要每個月定期到醫院拿藥,不定期的跟醫師聯絡。
可是現在看到這椎心的畫面,她總算理解了為什麼他要跟胡醫師這麼密切的聯繫……
她痛苦的閉上雙眼,這不是他一貫的手法嗎?
當初他也不是很快的甩了蘇安安,後來又有候補的孫舒瑩?要不是自己誤打誤撞闖進了那間總統套房,她又怎能闖入他的世界?
以前他所交往的,全都是名女人。自己之所以幸運被他看上,是因為她的急公好義救了馬林的孩子……
這一年來他完全不碰她,一直跟她保持曖昧關係,也許就是因為要等龍騰新建築蓋好後,他才會跟她正式破局,但他早已暗中跟胡醫師眉來眼去了──
「文小姐,那麼我們就乾了這杯吧?」
旁邊這一群蒼蠅,仍盯著她不放,一杯杯五顏六色的酒,就這麼往她面前遞上。
「好,干了。」
她橫下心,豪氣的答應他們的邀請。現在的她正需要幾杯黃湯下肚,讓她嚥下這口委屈與心酸。
只見文奕心一仰頭,就這麼豪飲完一杯酒──
「好,好酒量。」
周圍的男人們開始喧鬧,掌聲隨著文奕心的爽快而高漲。
「慶祝我們龍騰新建築建設完成,大家都賺大錢!」
她舉起第二杯酒,跟這一群不認識的人舉杯敬酒,男人們見她酒量好,興致也佳,於是便一個一個輪流跟她敬酒。
雖說文奕心是伊綺中緋聞的女主角,可是色慾熏心的男人,哪管得了這麼多?更何況他們已經繞在她身邊這麼久,伊綺中都不曾來此阻擾,於是他們放大膽跟她乾杯。
兩三杯香檳美酒下吐,只見文奕心的小臉開始粉紅一片,她笑著,但是眼底卻漫著濃濃的悲憤。
她未曾接觸過愛情。
沒想到接觸感情後會有這樣的後果!
原來古人說的都是真的,那些報章小說裡面的兒女私情也是真的,女人一旦真的對誰動了感情,對自己而言,都是一種賭注。
有人賭贏有人賭輸,而她現在這個模樣最慘,因為很明顯的,人家根本不想跟她打賭……「來,再干!」
文奕心舉起酒杯,再次體會烈酒入喉的辛辣滋味。
胸腔內那種說不出的沉悶,再次提醒她,她愛上伊綺中,注定萬劫不復。
心好亂,卻無人能替她分擔解憂。誰能夠理得清?愛情的賭注沒有人能插手,而她卻已經深深沉迷……
她跟伊綺中一起創造的龍騰新建築,就像是一千零一夜裡面的某一篇童話,是一篇嘲笑愛情的童話。
「干!再來──」
她的眼神醉醺醺的,坐在椅子上,終於不支的趴在桌上,眼前的景色已開始搖晃,但她還想要再喝。
一旁的男人彼此互換了一個眼色,立刻有人大膽的提議,「文小姐好像醉了,要不要我們叫伊總過來帶你去休息?」
「幹嘛叫他?我才不想在公事以外的時間再跟他相處。」她的話語說得鏗鏘有力,對他的感覺,讓自己好難受、好想吐。
「那麼……還是我們送你回家?」
「家?我沒有家。」她微微抬起頭,苦苦傻笑了下,「我是個沒家、沒父母、沒人愛的女人。」
「文小姐說笑了,你這麼漂亮,又是伊總交往最久的女朋友,搞不好以後就是伊夫人了,我們大家都羨慕伊總的好福氣呢!」
「什麼好福氣?他一點都不珍惜……」
也許是因為酒精作祟,只見文奕心越想越氣,滿腹委屈一時之間說不出口,倒是眼眶先紅了起來。
「文小姐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文奕心語出驚人,所有的人皆屏氣凝神,就等她說下去……
「就是……」
「就是我很愛她,所以才放她自由。」
她話還沒說出口,伊綺中已經先走了過來,將她攔腰抱起。
所有的人看到伊綺中過來,原本對文奕心起的色心,現在全閉口不談,目光轉顧他方。
「不好意思,她喝醉了,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話,我就先帶奕心回房休息了。」
「哦∼∼請、請。」
只見那些男人們悻悻然的讓開一條路,讓他通過。
月黑,風高。
曲終,人散。
熱鬧的慈善舞會散場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工作人員努力的清洗跟收拾,一條不規則的人影在路燈上拉得老長,伊綺中抱著文奕心,走進了龍騰新建築中的A棟大樓。
伊綺中記得當初在A棟裝潢了一間樣品屋,供人參觀並且做屋內設計的參考,由於文奕心醉得太厲害,租屋處又離這兒太遠,他想先放她在此休息。
見她醉得一塌糊塗,他忍不住低聲咒罵,這個女人究竟在搞什麼鬼?難道她看不出來她身旁的那些男人,正虎視眈眈的覬覦她嗎?竟然放任自己醉成這樣?
伊綺中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像是有無數個調味罐被打翻了,百味雜陳。
雖然他因為病情的關係不能動她,也知道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只是……只是看到那些蒼蠅螞蟻圍著她的模樣,他就有強烈想向前趕人的意念。
他跟管理人員借了鑰匙,打開燈,一間優雅而充滿日系風格的房子,就映入他眼簾。
小心翼翼的將喝得酩酊大醉的文奕心搬上了又軟又大的床,她紅通通的臉頰有種說不出的嫣紅嬌嫩,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睡姿令人想入非非。
她的美令伊綺中感覺得到自己慢慢上揚的慾望,他連忙轉過身,想到外面取一瓶礦泉水喝,好平緩一下自己的渴望。
「這是哪裡?」
此時,床上的文奕心居然張開了眼,冒出了這麼一句。
「樣品屋,你喝醉了,記得嗎?」他轉身,再度對上那張通紅的小臉,「我先帶你到這休息,我跟管理員拿點水,讓你醒醒酒。」
「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她打了一個酒嗝,柳眉輕皺,「你怎麼不去關心你的胡醫師?」
「你看見她了?」
雖然明知道她可能只是酒醉的關係胡言亂語,可想起剛剛的事情,他仍有些酸酸的,「看到你被那些人灌得這麼醉,我沒辦法同時照顧兩個人,所以我剛剛招了計程車,讓她回家了。」
「沒辦法同時照顧兩個人?」
文奕心從床上坐起,又是哈哈大笑,「我們伊總不是最擅長打發各家美女嗎?怎麼今天只是兩個女人而已,居然會無法應付?」
「你在胡說什麼?」他皺起眉頭,不想再跟她辯解。「你醉了,我去幫你拿水醒醒酒。」
「我沒有胡說啊!我說的是實話。」
只見下一秒鐘,這個酒氣熏天的小女人,跨下床,攔住他的去向,「你不用幫我拿水,既然嫌我麻煩,就去照顧胡醫師,不必照顧我啊!」
「我哪有嫌你麻煩?你是我的秘書,我有責任要照顧你。」伊綺中好溫柔的安撫她。
「秘書?」
她很輕的重複了他的話,隨即露出了一個淒絕的苦笑,「我在你的心中,永遠只是個秘書而已嗎?」
「奕心……」
伊綺中的心一悸,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的心裡……」
她伸出了纖纖手指,在他的胸前畫了畫,溫柔的指尖所觸及之處,全讓伊綺中原本壓抑下來的火苗蠢蠢欲動。
「你的心裡是不是可以除了胡醫師外,在剩餘的小空間裡,能不能讓我住進去呢?」
「奕心,你……」
伊綺中震驚,沒想到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而更令他詫異的事,她在下一秒,快速地覆上了他的唇──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
火熱的體溫,火熱的觸感。
他們的距離在一瞬間貼近了,他原本想要說的話在那一瞬間全忘了,醉得不只是文奕心,她身上的酒氣似乎也醺醉了他的理智。
不知是酒精還是慾望作祟,兩人忘情的擁吻,在這沁涼的夜裡,窗外的竹葉被風吹得騷動,窸窣的聲音就像是夜中曖昧的禁語,在黑夜裡蔓延著。
「難道我不行嗎?」
許久之後兩人才結束這漫長的深吻,文奕心的眼淚在杏眸中擴大,讓人心憐,「難道我就不能代替……代替胡醫師在你心中的地位?」
「奕心,你在胡說些什麼?」伊綺中摟著她,沉浸在她的美好中。
「我沒有胡說。今天以前,我可以假裝我們就這麼一直維持同事的關係,可以當你的秘書,只要能夠在你的身邊就很滿足了,可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是這樣的脆弱,我這種鴕鳥心態,根本不堪一擊。」
她藉由酒說出了平時不敢說的話,眼淚滑落香腮,十指緊抓著他不放,「當我看到了你跟胡醫師在一起,我好難過,我發現我根本在自欺欺人。」
文奕心現在終於明白了,那些被伊綺中甩掉的女人,在美夢破碎的同時,是那麼痛苦。
她第一次體會這樣的心碎、這樣的戀愛,苦澀的情感不言而喻。
「我知道你最討厭死纏爛打的女人,也很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我跟你也許不可能,但是……但是請你給我一晚美好的回憶好嗎?」
說完,她再度吻上他的唇,輕盈卻也顫抖,腦中浮現了許多畫面,從一開始他們在日本料理店拯救孩子事件開始,他們就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
一開始她只當他是個霸道、花心的男人,對於他,只有履行約定的義務,卻沒有想到一個廣告企畫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瞭解了他的內心……
她自己解開了身後的拉煉,只是在拉下拉煉的中途,就被伊綺中的手給阻攔了。
他深邃的目光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火,教文奕心看得心慌意亂。
「不要低估了你在我心裡的地位。」
此次,他的唇主動親吻她,她緊緊抱住了他,而他也以熱情相擁。
這一夜,是屬於情人們的。
沒有人可以打擾,夜裡月娘高掛在天,無雲也無星,只有清涼識相的晚風吹著外頭翠綠的竹林,就像情人間耳鬢廝磨的甜言蜜語……
耀眼的太陽,火熱的高掛天空。
窗外的竹林雖然遮去了幾分熱意,不過屋內的溫度卻正在節節高昇。
日光爬進了屋內,一抹熱氣也暈上了她潔白如雪的纖細身子,將她整個透得更為白皙,只是上面的點點吻痕,彷彿是落雪紅梅,讓人一目瞭然昨天晚上在此發生了什麼事情。
「鈴∼∼鈴∼∼」
原本安安穩穩放在桌上的包包裡傳出手機的喧鬧聲,原本安靜的樣品屋內立刻有了另外一種生氣,只是正在甜睡的文奕心,稍稍皺起柳眉,翻了一個身,又繼續睡覺。
不過,手機鈴聲聲聲刺耳,連環索命似的教人想好好睡一覺也難,文奕心只好睜開眼,伸手欲接電話,卻引來身體在歡愛過後的肌肉酸痛。
文奕心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想起昨晚的甜蜜,下意識的望向旁邊的床位,卻只看到冷冷的床鋪與自己相對。
伊綺中呢?她有些失落的望著空無一人的床鋪。
「鈴∼∼鈴∼∼」
只可惜連環奪命鈴打斷了她的思緒,不過她念頭一轉,搞不好這通電話就是伊綺中打來的呢!文奕心連忙拿起包包抽出電話,用欣喜的聲音問:「喂?」
「奕心?」
電話那頭的確傳來一個男聲,可是那聲音卻不是她想的男人。
「奕心嗎?」
電話那頭見一直都沒有回應,男人再問了一次。
「我是文奕心,請問你是?」她拉回失望的思緒,回問著對方。
「你真是該打屁股,竟然忘了我是誰啊?」電話那頭的男人笑了起來,「才一年耶!你就把我忘了?我好傷心喔∼∼」
「學長?」文奕心有些吃驚,杜冰哲回來了。
「是啊!好久不見,我現在在高速公路上,你人在哪裡?」
「呃∼∼在朋友家。」她有所隱瞞的說。
「是嗎?真不湊巧。」杜冰哲難掩失望之意,「本來想說我剛好趕上下禮拜一的員工旅遊,想請你陪我一起去買些旅遊用品,不過……既然這樣,我等等自己去買好了。」
「抱歉,學長。」
「幹嘛抱歉啊?是我麻煩你才對。」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來仍是溫溫和和,宛若微風般舒適。
「抱歉學長,我現在有事要忙。」文奕心心裡仍掛念著伊綺中,無心跟杜冰哲談話,「我們很快禮拜一就可以在郵輪上見面了,到時候再好好聊一聊。」
文奕心很快的收線,她的心像是被挖了一大塊──
他還真是薄情啊!
他還真的就給她美好回憶的一夜,連早上起來的相擁纏綿都不願意給。
她抿了抿唇,匆匆整理好自己的服裝儀容,整理好紊亂的床褥,她關上了這扇房門,彷彿也關上了自己跟伊綺中的秘密……
外頭萬里無雲,但是文奕心此刻心裡只有烏雲片片,愁眉不展。
「文秘書,你醒啦?」
管理員一見她出來,和善笑笑,「昨天晚上你喝得好醉,醉到要伊總抱你進去休息,我還以為你今天會很晚起床呢!」
「昨天真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她禮貌性的迴避這令她尷尬的話題。
「對了,伊總最近是不是身體不好啊?」
「你為什麼會這麼問?」文奕心原本就要踏出A棟大門,聽他這麼一說,她倒停住腳步。
「伊總今天一太早就出門了,我問他今天星期日耶!怎麼不多陪陪女朋友?他說他急著去看醫生。」
管理員這句話說得無心,聽在文奕心的耳裡卻是格外痛楚,一股不被人重視的酸楚緩緩湧上,教人難以忍受──
昨天晚上他們還如此親密,而今天早上他就迫不及待的去見新歡。
「因為伊總最近公務比較多,我會替他燉些滋補的東西補身體,謝謝關心。」
她露出了一個微笑,這是她最後的面具。
是的,身為一個秘書,最重要的工作是幫主子粉飾太平。
只是她的傷呢?誰要來幫她粉飾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