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留下來加班的小妹,正百無聊賴地托著腮,對著電腦皺眉頭。
平常這個時候,她早就吃完晚飯、回家看電視了。只是頂頭上司--其實也不用說得這麼偉大,這兒也就她和老闆兩個人而已--有交代,要她留守,等到他回辦公室之後,才能走人。
當時年少無知的她,在加班費與晚餐津貼的雙重誘惑下,一時不察地答應了。結果一等就等到現在--華燈初上,倦鳥都歸巢之後,還是不見老闆出現。
她的老闆什麼都好,長得帥--這是重點--要求合理、給錢不吝嗇、堪稱予取予求,就是有個天大的缺點:神出鬼沒、行蹤飄忽,常常讓夥計找不到人,
雖然工作所需,讓上司常常得在外面跑,而她得以輕鬆愉快地一個人在辦公室裡,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可是,當小妹找不到老闆、又不能回家時,所有一切好處都馬上被拋到腦後了。
「討厭,怎麼不接,一定又沒開機……」今晚不知道第幾百次嘗試了,依然沒有成功,小妹火大地把話筒丟回原位。
「誰說沒開機,我只是把鈴聲關掉而已。」沉穩的嗓音在門口揚起,來人跨著大步走了進來。
他檢視自己的手機,隨即詫異道:「咦!這麼多通來電未接?」
「你才知道!」小妹從座位上跳起來,跟在那高大的身影後,一路尾隨進了老闆的辦公室,連聲抱怨:「打了幾百通了,你都不接!什麼時候回來也不說,弄到這麼晚,我回家來不及看韓劇了啦。顧以法先生,這全都是你害的!」
要期望一個年方二十的小女生時時刻刻都敬業,可能是太過火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要她待到晚上九點多還笑臉迎人,本來就是很過火的要求。
顧以法被她連珠炮似地轟炸了半天,卻連眉毛都沒抬一下,自顧自地脫去黑色西裝外套,丟在椅子上。「你可以先走了。」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小妹的火氣更大。「我才不是『先』走!要不是你叫我等到你回來,我六點就可以下班了!」
「誰知道去參加個告別式會要這麼久。我以為最多兩個小時就結束了。」顧以法耐著性子解釋:「做我們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讓客戶找得到人,辦公室沒人接電話怎麼行呢?」
「可是今天下午到晚上,只有兩通電話進來!」小妹大聲暗示生意不好,「其中一通還是詐騙集團。對了,顧先生,你的兒子被綁架了,還被打得很慘,你最好開始準備一百萬去贖他。」
「我哪來的兒子、哪來的一百萬?」顧以法喃喃說著,解開領帶,鬆了領口的扣子,正在解袖扣。他一面交代:「沒事就好,你快回家吧。」
本來氣沖沖的小妹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的襯衫扣子已經解到第四顆,寬闊結實的胸膛若隱若現。顧以法察覺不對,停下了動作。
「你……還有事?」濃眉一挑,他略側過臉,冷靜地質問站在門口,
一動也不動的小妹。
只見她瞳孔放大、臉色潮紅、呼吸變急……簡直像是快要中風了,
貪婪的眼光從顧以法五官深峻的臉,一路往下,大膽地掃過他的寬肩、肌肉線條優美的雙臂、直落到敞開的襯衫外、裡面……
開玩笑,帥哥老闆表演猛男脫衣秀,這可是她的員工福利之一,現在走人?她又不是笨蛋!
「你繼續啊,不用管我。」小妹冒著成為史上最年輕中風病患的風險,擺擺手,鼓勵著顧以法,只差沒有拿小費出來獎賞他了。
顧以法雙手握住襯衫領口,涼涼看她一眼。
他一向話不多,不過,必要的時候,常常只需一個眼色,就能讓身旁的人噤若寒蟬,知難而退。
「等一下還有人要來,你出去時不用鎖門。」顧以法簡單而含蓄地表達了要小妹先走的意願。
「喔。」不脫了哦?小妹非常失望。「這麼晚了,還有客人要來?」
「不是客人。」他低聲說:「是……一個老朋友。」
小妹眼睛發亮!「是誰?男的還是女的?一定是女生,要不然你幹嘛這麼神秘兮兮的!」
「我沒有神秘兮兮。」他回答,又看了小妹一眼。
「有啊!我猜一定是美女,而且是名人,對不對?!所以才這麼神秘,在這種時間跟你會面,還要支開我!」
「是你自己說已經超過下班時間很久了。還有,別忘了你的韓劇。」
顧以法衡量狀況之後,確定短時間內無法擺脫小妹了,遂拿了慣穿的T恤、牛仔褲,走進緊鄰辦公室的迷你衛浴間去換衣服。
小妹跟了過去,一路繼續說個沒完。
「顧先生,你可以跟我說嘛,像上次那個影后來找你幫忙查初戀情人行蹤;還有還有,偶像明星請你調查經紀人是不是暗中污錢,我也都沒有說出去啊。我雖然是打雜的,可是也很有職業道德。」
浴室裡一片安靜。
顧以法就是有這樣的本領。不想讓人察覺時,可以像平空消失了一樣。
「而且我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對不對?去年抓到的槍擊要犯、地下錢莊負責人,甚至那個行蹤成謎、拘提不到、警察束手無策好久的某某議長……還不都是在我們的幫助之下落網,可是我們也都沒有聲張啊。」
「你正在聲張。」
顧以法換了一身輕便衣物出來。手上拿的正式全黑手工西裝、襯衫以及做工精緻的皮鞋統統被塞到大袋子裡,完全不管這一袋衣物所費非常不貲,而且,還是借來的。
反正債主也已經習慣了。
「顧先生,你不要把衣服全部塞成這樣啦!」小妹一看之下,便開始尖叫:「那些很貴的!你哥哥會生氣,他下次一定不會借你衣服了。」
顧以法置若罔聞。他的眼光越過正在叫囂的小妹,落在她身後。
小妹雖然很吵鬧,不過,警覺性還是很高的。她立刻醒悟過來。
神秘的客人到了。
她很快轉身,滿懷期待,以為自己會看到--
好,誰都不是,只是一張陌生的臉孔。
來客是個年輕女子,不過說年輕也不大正確,至少比小妹自己大上五、六歲有餘了。
臉色雪白,尤其在她一身也是全黑的套裝襯托之下,更是白得驚人。
她全身上下彷彿只有黑白兩個顏色,就連唇色也淡到幾乎透明。一雙眼眸清澄而安靜,站在門邊,好像就快要被漸漸深濃的夜色掩沒。
「我剛剛在外面等了一下,可是沒人出現,我只好自己進來了。」嗓音並不清甜或柔軟,反而有點沙啞,不過,很有特色。
「喔,抱歉,我們已經下班了,所以……」小妹記起自己的職責,趕快過去招呼:「請進、請進!要喝點什麼飲料嗎?我們有礦泉水、咖啡,紅茶、綠茶……」
「不用麻煩了,謝謝。」客人很客氣地婉拒。
「對,不用麻煩了,出去時把門帶上就可以。」顧以法也接著說,語氣中有著非常明顯的暗示--要小妹識趣離開。
小妹成功收到老闆傳來的訊息,乖乖出去了。
一時間,小小辦公室內只剩兩個人,略帶侷促地相對。
客人打量了一下週遭環境,然後,視線移到他臉上。
四目相接之際,他像是被人重重搗了一拳。
她的眼。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眸。
「嗨。」客人安靜地開口:「學長,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
小妹還是很盡責,倒了一杯冷飲送上來之後才離開。
客人坐在一把年代久遠,卻很舒適的木椅上,低頭喝茶,隔著辦公桌,與正襟危坐的顧以法相對。
辦公室不大,只亮了一盞桌上的古董檯燈,溫暖的暈黃充滿房間,帶來一種寧靜的氣氛。
連顧以法堅毅果決的臉部線條,都沐浴在柔軟燈光中,柔和了許多。
這兒的傢俱很簡單,卻都很有趣。像是桌上的黑色電話,居然還是古老的轉盤式;天花板掛著吊扇,正在懶洋洋地運轉著,發出規律的嗡嗡聲;鋼製辦公桌很寬大,設計卻頗老氣,就連他身後的書櫃,甚至書櫃上的收音機--統統都像是上了年紀的東西。
走進這間辦公室,彷彿走進時光隧道一樣,讓人有回到以前的錯覺。
也許不是因為這些古老傢俱、用品的關係;也許只是單單因為……他們又見面了。
在彼此都經歷了許多人生中的轉折之後……甚至,下午還一起參加了一場告別式,送走了一位在雙方生命中都舉足輕重的人。
他們在告別式會場,根本沒有交談。
只是,儀式結束之際,她在人馬雜沓中被冷落,沒人注意到她,所以,她得以走過來,對他輕輕說:「等一下我可以去找你嗎?我知道你的辦公室在哪裡。」
顧以法怔住。他點點頭。
當時的木然,一直延續到此刻。因為太過訝異,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咳。」好半晌,顧以法才找回自己說話的能力。「真的好久不見了。」
「是呀。」她抬起頭,微微一笑。「我聽說……學長的工作非常成功,想必是非常忙碌吧。」
「沒有的事,混口飯吃而已。」顧以法不大自在地挪移一下位置。「你是聽誰說的?」
「過去的老同學。」她答。「因為景翔的告別式,和幾位以前的同學聯絡過了。大家在事業上都很得意,學長也不例外。」
小辦公室裡又落回沉默,只剩吊扇運轉的聲音。
他張口想回應,可是,顯然徒勞無功。
挫敗地耙梳過自己的短髮,顧以法吐出一口大氣,宣告放棄。「謝青雯,你變了,你以前明明說過,像這樣正經八百地講話,會憋死你。」
聞言,謝青雯還是保持著那淡然的微笑,只是她的眼眸閃了閃,終於有了一抹情緒。
如果顧以法沒看錯的話,那是悲傷,
「我說過這種話?我都不記得了。」她說。
語調溫軟,是很正常的女子口吻。不過,顧以法卻聽得全身發麻,手臂上雞皮疙瘩正一個個的冒了出來。
在以前,打死他也不能相信,謝青雯會有這樣端莊的坐姿、柔和的口氣,一點波動起伏都沒有。
她不是別人,是謝青雯哪!
顧以法忍不住打個寒顫。
下午的告別式之後,埋葬的似乎不只是顧以法的老同學、謝青雯的未婚夫,還有許多許多再也找不回來的東西。
「好吧,找我有什麼事?」不願繼續讓思緒流往那麼灰色的方向,顧以法讓話題回歸現實。
謝青雯低頭,從黑色手提袋中找出了一本薄薄的刊物,擱上乾淨的辦公桌面,推到顧以法面前。
他端詳了一會兒。
這是他們高中的校友通訊會刊,每半年會寄送一次,他自己家裡也有一本一模一樣的。
封面有著「校友會刊」四個字,背景是刷淡的照片,一幢幢眼熟的校舍、宏偉的校門、花木扶疏的中庭花園……
記憶慢慢浮現,愈來愈清楚。
沒錯,他們是高中同學。
正確來說,他是高她一屆的學長。
「這一期,你應該也有收到吧?」又是那樣溫和卻無感情的語調,好家例行公事一樣問著:「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尋人啟事這一頁?」
不知道是從哪一屆開始的,在校友會刊的最後面,有專門讓人留言的一頁。只要寫信去,編輯成員就會盡力把校友的要求刊登上去。所以常常會出現像這樣的東西--
求助:有誰知道八九年畢業的卷毛下落?
九四年畢業的楚大哥好久不見了,蓉蓉和慧珊都非常想念你。
或乾脆放話似的--
警告!九二級三年五班到底要不要辦同學會?!負貴人在哪裡?速速現身!
顧以法閒來沒事也會翻翻校友會刊。事實上,他幾乎不放過所有資訊--特別是報紙和雜誌。誰知道會不會在不經意間發現什麼線索,
所以他點了點頭。「有,我看過了。」
謝青雯抬起頭,毫無血色的臉蛋上幽深的眼眸定定望著他。
「你看過了?」她說:「可是,你沒有和我聯絡。」
顧以法付度似地看看她,又看看攤開的會刊。
徵求:與十四屆三年七班柏景翔相關的任何記憶點滴,聯絡信箱如下……
很小、很不起眼的幾句話,夾雜在各式各樣花稍調皮的啟事中,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了。
謝青雯揚起有些苦澀的淺笑。「沒關係,我想你大概沒有注意到吧。而且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就算看過也忘記了,對不對?」
顧以法還是保持沉默。
「其實不怪你。大部分的人都不會看校友會刊,更何況是看了啟事、還願意花工夫寫信聯絡。」她的語氣中帶著自嘲。「不過,這也是為什麼我來找你的原因。」
「不是來敘舊的?」顧以法冷不防冒出一句,
「嗯?」
顧以法就是這樣,老是正經八百地說出很奇怪、出人意料的話。
而謝青雯的反應,也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傻住了。
頓時,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轉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時光彷彿倒退了好多年,一路回到他們都還年輕稚嫩的少年時,
夕陽中的教室,打掃時間剛過,空氣中都是金粉般的灰塵飛揚:社團活動正熱鬧,嘈雜的人聲、音樂聲……
「我想請你幫我調查一些事情。」她的嗓音悠遠,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顧以法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已經遠揚的思緒給硬生生拉回來。
表面上,卻是風平浪靜,一點端倪也不露。
「要我調查什麼?」他平靜地問。
「柏景翔。」謝青雯說。
顧以法的濃眉微微鎖起。「我以為……」
「他已經死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別再翻舊帳、一切讓它過去?」謝青雯接了下去。她端莊優雅的坐姿沒變,只是,擱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
「我不是那個意思。」顧以法耐心解釋著。「只是,你想知道什麼呢?」
「我不知道可以發現什麼:但是他在發生意外之前,有許多不大對勁的行為舉止。我在想,搜集到足夠的資訊以後,也許可以找出真正的原因。」
「什麼真正的原因?」濃眉鎖得更緊。
「他舉止古怪的原因。因為我已經沒辦法問他本人了。」謝青雯望進他的眼,堅定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還有,他不愛我的真正原因。」
謝青雯離開時,已經十點多了。
顧以法保持他最愜意的姿勢,長腿蹺在辦公桌上,懶洋洋地伸展,視線落在辦公室門外。
他彷彿還能看見她離去時孤寂的身影,在不合身的、寬大的黑色喪服中,顯得那麼嬌弱。
謝青雯從來不是嬌弱的女孩。
他記得她旺盛的生命力、她爽朗特殊的笑聲、她永遠發亮的眼眸……
剛剛離開的人,真的是她嗎?不是他自己的想像?不是一場夢?
「顧先生,你還沒走哦?」
顧以法瞪著去而復返的--不是謝青雯,而是小妹,開始認真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在作夢。
「怎麼又回來了?」
「我剛剛跟我男朋友吃完消夜以後啊,才想到下午印的作業放在桌上,忘記帶走了。」小妹理直氣壯,揚揚手上充分利用辦公室資源、公器私用的成果。
「你可以明天上班時再拿。」顧以法立刻指出漏洞,「明天又不是禮拜六,你還是得上班,記得嗎?」
小妹在念空大,只有週末要上課,為了一份沒有急迫的作業折返辦公室,實在太不合理了。
而觀察蛛絲馬跡、尋找不合理處……正是顧以法最擅長的。
「嘖!我又沒說是我的作業,這是幫我老公印的。」小妹說。
她靠在門邊,一副還不想走的樣子,烏溜溜的眼睛直盯著顧以法。
顧以法早已摸清小妹的個性,當然也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疑惑。「你想問什麼?請吧。」
「剛剛走的那個客人……」小妹遲疑了一下。「她好神秘喔。」
神秘?顧以法失笑。
「要不是農曆七月還沒到,我會以為看到鬼了。」小妹口沒遮攔地繼續說下去:「臉色好蒼白,而且誰會在大熱天穿一身黑衣服?」
「去參加葬禮的人。」顧以法簡單回答。
「喔!是你今天去的告別式?」小妹恍然,「那你們之前就碰面子嘛,有事幹嘛不講,要到晚上才……」
顧以法看她一眼。
「這不能問哦?」小妹也被訓練得很會看老闆眼色了,她吐吐舌。「好吧,那就不問了。」
「她有點私事要我幫忙。」
「嗯。」小妹點頭。反正上門來的,總是有事情要顧先生幫忙,這不足為奇;她比較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那要怎麼收費?要算搶劫價、公定價、普通價還是親友特惠?你們很熟嗎?認識多久了?」
認識多久了?
顧以法瞇起眼,沉思片刻。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年紀比你還小……」
「嘩!那不就很久、很久了?!」小妹瞪大了眼。
顧以法對小妹誇張的說法嗤之以鼻。「你以為我多老?沒有那麼久啦。」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很懷念她的樣子。」
「懷念?」
這樣的字眼,讓顧以法再度沉默。
一整天,他都拒絕去想、去感覺所謂的「懷念」。
所以他可以冷靜地全程參與老友柏景翔的告別式、泰然面對突然出現的謝青雯。一切蠢動的情緒,都被硬生生壓了下去,正如過去的那些時光一樣,打包封箱,能藏多深,就藏多深。
多想無益。那就不要想了。一向以來,不都是這樣嗎?
然而他並沒有成功。
太多雜亂的情緒不斷湧上來,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在腦海浮現,揮之不去,讓他想了又想。
意外就是意外,出乎意料之外。人的生命本來就很脆弱、無法預測。可是,為什麼面對柏景翔的驟然離去、意外死亡,他會如此不解?
謝青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雖然他從來不覺得謝青雯和柏景翔是天生一對--事實上,他覺得他們根本不適合--可是,對於兩人訂婚經年,卻始終沒有結婚這件事,他一點都不明白。
還有,謝青雯到底為什麼要尋找和柏景翔有關的記憶?
因為放不下、無法接受柏景翔意外身亡的事實?想要永遠留住和他相關的一切,不管是多麼細微、無關緊要的小事?
她……愛柏景翔,愛得這麼深嗎?
想到這裡,顧以法的胸口更是猛然劃過一陣尖銳刺痛。
「顧先生,你若是不舒服的話,就早點回家睡覺嘛。」小妹在旁邊忍不住說,聲音帶著點擔憂。
顧以法抬眼。「誰說我不舒服?」
「你的臉說的。」小妹指著老闆五官深峻英挺的臉,餘悸猶存。「剛剛你的臉色非常可怕,好像想殺人一樣。是不是肚子痛?」
不是。是心痛。顧以法自嘲地想,扯起嘴角笑笑。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那……沒事就好,我先走了。門讓你鎖喔!」小女生沒什麼心眼,聽了就算,然後開開心心地拿著作業離開了。「明天見!」
轉身離去的身影如此青春活潑,和不久前才離去的另一個人,居然有些相似。
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和十年前的謝青雯有著相似之處。
那短短的、亂亂的髮型;直來直往的應答;丟下一句再見後,便迫不及待轉身就跑的習慣……
這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讓他二話不說、毫不猶豫地以高出普通打工時薪的代價,聘用了這全無工作經驗、一開始連多功能事務機都不會用的小女生。
因為她讓顧以法想起一個不能想的人。
他好友的未婚妻。
謝青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