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下好離手,下好離手。」 莊家吆喝著,這時又是一群人圍了上來。
「我賭大!」方才瞧了半天,聰明的地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司為叫道,豪氣地就要下注,掏了掏身上卻是空空如也,這才想起銀兩全都放在有意身上。
她也不急,暗地在衣袖中從腕上褪下一隻白玉鐲子,瞧也不瞧隨手就往桌上一擺。
「好!小兄弟好爽快!」眾人就是再不識貨,也知道那鐲子絕對不止百兩銀子。
司為得意地笑了,想這是她第一次玩這玩意兒,非但沒有被人瞧扁,反而被大大地讚了一番,心中驕傲頓起,只差沒像只孔雀開屏招搖了。
哼!這玩意兒也沒多難嘛!憑她天資聰穎,自是看沒幾下就會了。
司為在心中如此驕傲地想著。
當眾人紛紛下注之後,一開果然是大,司為更加得意了,這下真是一發不可收拾地又連玩了幾局。
之前一直是很順利沒錯,可到了後來竟是越賭越輸。
越輸越大,簡直到了無法翻身、一蹶不振的地步。
這下司為可惱了,晶亮的眼睛直瞪著莊家手中那兩個……叫什麼來著?剛剛好像聽到有人說那叫「骰子」的東西,一雙美眸彷彿要噴出火來。
等等!好像有點不太對……
身為「江南織造」的繼承人,只要在質料、繡工上出了一丁點小差錯,她都一眼即能辨認出來,而現在這個骰子,質料與之前使用的有些不大一樣,雖然不易辨認,但豈能瞞得過她?
「他使詐——」 司為一雙白玉般的小手不客氣地指著莊家的鼻子,大喊。
「骰子是假的!」另一聲驚叫立即接著響起。
熱鬧的現場霎時冷凝下來,群客幾十來只眼睛全集中在莊家身上,一時整棟樓裡安靜得可怕。
「什麼……什麼使詐,小孩子不懂別亂說話!」 莊家滿頭大汗地想矇混過去。
想他耍老千耍了這麼多年,還沒一次出過差錯,這回竟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識破,唉喲!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莊家是個善使小聰明之人,一下子腦中便已有一計。
他迅速塞了個東西進身旁保縹的手裡,向他便了個眼色,保鏢立即會意,高聲叫道:「小鬼好不要臉!明明是你將骰子偷偷換過,還敢誣賴我們出老千!」
這一叫眾人又是將視線全移到司為身上,因為她就站在莊家旁邊,所以這番話很容易就取得了眾人的信任。
「我哪有?你們別胡說!」 司為氣得脹紅了臉,聲音陡地拔尖許多,看在眾人眼裡,更加確定了是她心虛。
莊家眼見眾人巳然起疑,又向保鏢瞥了一限,保鏢起了點頭,迅速竄至司為身邊,抓起她的小手暗中將剛剛莊家塞給他的、那兩個真的骰子往她手心一塞,再攤開在眾人面前;「瞧瞧!,若不是這小鬼偷偷換過,真的骰子怎麼會在這裡?」
這一下眾人再無懷疑,全都叫嚷了起來,莊家便趁著此時大喊:「兄弟們!咱們給這小鬼一點顏色瞧瞧!敢出老千,簡直把咱們當成了傻子要!」
眾人登時亮傢伙的亮傢伙,掄拳頭的搶拳頭,全往司為身上招呼過來,司為嚇白了臉,反射性地伸手要擋,空白一片的小腦袋中此刻僅存著一個名字……
「流水——」
尖銳的呼救驟然響起,正在上頭慌得一團亂的有意和流水,聽到這聲呼救當場都是刷白了一張臉。
流水連忙搶出,正好瞧見一個壯碩的莽夫舉起木棍劈頭就是一棒,直直朝司力的肩窩處用力砸下。
「住手!」流水驚恐地尖叫道,身子倏地拔起,足失一點落在欄杆上,就要從四樓施展輕功往下躍。
更快地,一道白影從她身旁擦過,也是想也不想便由四樓朝場中央一躍而下,身形之輕靈飄逸猶如大鵬展翅,俊俏得令人屏息。
季遐動作雖快,終究是距離遙遠,等他趕到時,只來得及接住司為挨了一棒而倒下的小小身子。
「這是怎麼回事?」他一雙漂亮的劍眉緊蹙,眼神銳利地掃向眾人,語氣中有著明顯的責備。
眾人雖一時被他迫人的氣勢嚇得有短暫的遲疑,但在莊家不斷催促下,又掄起棍棒蜂擁而上。
季遐眼見眾人理智盡失,他們人數又多,而他手抱司為,不便使劍,此時動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所以他選擇——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頎長的身子輕巧地躍起,右足落在一人頭頂上,他借力一蹬,像踩梅花樁般出了大門,轉眼消失在眾人面前。
「喂!你幹什麼?小姐!小姐!」 流水急得直叫,不自覺地竟把司為真正的身份脫口而出。
「流水!快追呀!」有意眼見小姐被季遐帶走,也是急得直跳腳。
雖然她知道季遐人品並不卑劣,但他總是個男人啊!
小姐一個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被男人帶走……天,她還要不要嫁人?
流水依言搶出門外,卻哪裡還見季遐和司為身影?
蹙著一雙秀眉,她心下又是焦急又是煩亂,惱火起來,她那冷絕如冰的兩道目光惡狠狠地掃到剛剛出手攻擊司為的大漢身上,纖腰一扭躍回場中,長劍出鞘,「刷」的一聲,劍刃由左至右劃過那人雙眼,鮮血四迸,當場廢了那人一雙鼠目。
對於這個懲罰,流水尚覺不夠,又是刷刷數十劍直往那人身上砍過去,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狠。
「該死的瞎了眼的你!我家小姐是何等身份,你竟敢對她動粗?好大的膽子哇!你這殺千刀的渾帳東西!要是我家小姐出了什麼亂子,你最好祈禱別被我找到,否則,我拿你一家老小性命來賠!」流水邊砍邊罵,動作快得令人眼花撩亂。
「流水,夠了!」有意急急忙忙從樓上衝下來,拉住幾欲發狂的流水。「你要砍死他了,流水!」
「砍死他最好!」流水嘴裡雖是這麼罵道,卻仍是將長劍「噹」的一聲摔在地上,哭倒進有意懷裡。「怎麼辦?有意,小姐不見了,嗚嗚……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哇……」
「不會的,流水。」有意此刻只能這麼安慰她和自己了。
「季公子不是壞人,他會照顧小姐的。」
說完,她冷冷地瞥了眼倒在地上、渾身鮮血直流,早已沒了意識的大漢,伸出一隻小腳踢了踢他。
大漢完全沒有動靜。
有意扶著流水站好,她自己則蹲到大漢身邊,探了下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死不了。她站起身,向眾人道:「去請大夫。」
「有意,你幹麼要救這雜碎,他死了豈不乾淨?」流水餘怒未消地抱怨。
「不。」有意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死?那太便宜他了,他有種打傷小姐,我就要他生不如死。」
她要使他家破,卻不讓他人亡;她要他活著比死了還痛苦千倍,她要他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
「好痛……」 司為低聲哀嗚,可憐兮兮地伏在季遐身上。
她肩窩處的劇疼幾乎要使她失去意識,此刻她對週遭的環境是一概不知,既不知道她是怎麼被救出的;亦不知道她是為何人所救,她只覺得好痛好痛!
「流水,我好痛……」 她發出哀叫,只覺得救了她的人,除了流水之外,不會再有其他人,所以直叫著她的名字。
「很疼嗎?忍著點。」 季遐柔聲哄著,對自己出手救她一事壓根兒不覺有啥不對,他一向是最見不得姑娘家落難自勺。
全然的男聲,令司為有短暫的清醒,微側了下頭,她看清了他的容顏,卻也扯痛了傷口。「哦……」她痛得哭了出來,心中氣死了那個打人的壞蛋,不巧她又很會遷怒,當下便朝無辜的季遐發洩出來:「又是你!每次見到你準沒好事,上回被人甩巴掌,這回又挨了人家一棍。嗚,你抱著我做什麼?你走開啦!」
季遐對她的無理取鬧非但不在意,甚至還好脾氣地勸哄道:「噓!別說話,會疼的,你先忍著點,我帶你去敷藥。」
「嗚嗚……」 他不說,司為也痛得罵不出話來了,只能悲慘地流著眼淚,巴不得自己快快昏倒。
偏偏天不從人願,咱們這位司為小姐自小就是個標準的健康寶寶,光是這點「小病小痛」,要使她昏倒似乎還是困難了點,她依然持續受著疼痛無情的摧殘。
「哇……」再也受不了了,她放聲大哭,就這樣一路引人注目地被季遐扛進他目前落腳的客棧。
季遐一進房便把哭個不停的司為安置在床上,然後拿過自己的包袱東翻西找起來。還邊找邊問;「他們為什麼追打你?」
一提起這個她就有氣!司為強忍著疼,擦了擦眼淚,忿忿地道:「他們誣賴人家賭錢使詐啦!」好過分!就那麼一點點小錢,難道她稀罕麼?
「你跑去跟人家賭博?」什麼?他沒聽錯吧!
司為啜起小嘴。「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季遐眉頭一皺。「賭博可不是好事呢!」話雖這麼說,他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贏了多少?」
「還贏呢!輸得可慘哩!」都是那個莊家使詐啦!竟然還賴到她頭上。
「輸了?那他們怎麼還會誣賴你使詐?若真是如此,難道你還會輸了?他們設想到這點嗎?」這些粗人;個個蠢笨如牛。
「啊!」司為突然叫了一聲。
「我看你也沒想到。」他無力地歎道。
不久,他從包袱中摸出了一個看來價值不菲的翡翠小盒,取下盒蓋,清涼的芳香立即充斥每個角落。
拿著藥盒步到床邊,他在她面前蹲下,柔聲道:「來,我幫你上藥,你把衣服……」慢著!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一個,要他在她肩窩上藥?成何體統!「呢……藥擱這兒你自己敷吧!我先出去了。」
真是風度翩翩哪!他忍不住在心中為自己的表現打了個滿分。
他是標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那一種,對風塵女郎他可以放蕩且肆無忌憚,但一碰上司為這種有身家的小姐,他也不會隨便亂來,他可是很有原則的。
可為見他出去了,這才困難萬分地用著僅存的、完好無缺的右手將衣帶解問,讓身上的綢織青衫滑落腰際,露出光潔滑嫩的雪膚。
然一切美感都被她肩窩處的那一大片紫紅色恐怖的腫脹破壞殆盡,這讓愛美的司為又氣得哭了起來。
她一邊喃喃咒罵,一邊艱苦地為自己上藥:心情著實壞得可以。
幸好那藥頗有靈效,不知是由何物配製而成的,敷上後便感到一陣清涼,接著痛楚漸消,她越擦越是舒服,這才破涕為笑。
待她重新穿好衣服後,一股濃濃的睡意向她襲來,她也真是哭得累了,平常又早睡,此時身邊恰好棉被枕頭樣樣不缺,她自然就順理成章地打了個呵欠,爬上床會周公去也!直到人夢之際才隱穩約約地想起她好像忘了什麼事,但由於她實在是太累了,所以決定留到明天再想。
極度不幸!
她忘記的正好就是乾等在門外的季遐。
季遐從沒被人——而且還是個女人如此遐棄在外,委時自尊心嚴重受創,望著佔據床榻睡得正甜的小小人兒,他俊秀的臉龐可說是黑了一半。
他真的是很有風度地等在門外地!要不是實在等得太久了,他也不會闖進來,而且他進房門之前還敲了門!
瞧!他多有禮貌!而這女人怎麼這樣不知好歹?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哪!她竟就這樣狠心地把他給晾在門外!
然後自顧自地睡得如此香甜,這天理何在?
這女人有沒有良心啊?
算了!看在她身上有傷、又是個姑娘家的分上,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較!
萬分委屈地從包袱裡拿出一件外衫鋪在地上,姑且當是床鋪,他吹熄燭火之後,躺了上去。
從小養尊處優,雖然近幾年的雲遊四海,也曾有過露宿荒野的經驗,但再怎麼樣,蓬鬆的草堆總比這堅硬的木板好,所以他極不習慣地板的冷硬,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卻仍是怎麼調整都不對勁。
煩死了!他不睡總可以了吧?這種爛地板要他當床睡,明早起來不全身酸痛才怪!
惱怒地爬起來,將衣服收回包袱裡,他隨手拉了張椅子坐到大開的窗邊,仰頭望著天上閃亮的星星。
好美!他由衷地讚歎,一時忘了被棄於門外與奪床之仇。
話說自然界的各種美景,雖各有名的特色,他卻還是最喜歡星星了、尤其是當天色黑濃如墨,萬里無雲,明月如勾,然後配上幾顆晶燦的星子,哇暖!那真是美得不知要如何形容。
想起了許久沒見的兄弟們,大哥是什麼都愛,二哥什麼都不愛,三哥愛烈日,四哥愛狂風暴雨,而他最愛的,就是星星!稀疏卻燦爛的星星!
雖然今日的夜空是繁星點點,明亮耀眼,並不是他最愛的兩、三顆星星掛在天邊的那種,但他還是愛極了,不知為何,就是喜愛——
真的很漂亮,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原來滿天都是星星也可以這麼美麗,就好像……好像……
對了!就好像那個驕蠻小姐的眼睛!
☆☆☆
「哇——」
悲劇性的早晨一向是以慘叫來開端,季遐整個人從椅上彈了起來,長年練武的警覺心使他立即抓過身旁的長劍,警戒地向四周偵望。
那個發出尖叫的罪魁禍首此刻正窩在床上,扁著小嘴,一臉江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季遐放鬆心情,頸間立即傳來陣陣酸疼,原來昨夜他還是不知不覺地坐在椅上睡著了,由於他姿勢不佳,今早醒來渾身酸痛。
揉了揉僵硬的肌肉,他收起長劍,心清著實惡劣無比,睡也沒睡好,脖子又痛,見到司為更讓他想起昨夜的種種。
撇了嫩嘴,他實在不想搭理她,卻仍是不由自主地問道:「怎麼了!」
司為扁扁小嘴,似乎是要哭了「壓到了,好痛。」她捂著受傷處,眼淚開始成串落下,一派可憐兮兮。
季遐平生最見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淚,惹女人哭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當下他心就軟了,邊哄邊拿起擱在桌上的藥盒遞給她。
「乖,再敷一次就不痛了,別哭呵!」
司為乖乖接過,烏溜溜的眼睛望著他,遲遲沒有動作。
季遐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出去好上藥,舊恨霎時湧上心頭,他故意賴在房中,等著看她準備拿他怎麼辦。
司為見他始終安安穩穩地坐在椅上,還好整以暇地飲著茶,她等得不耐煩了,驕蠻脾氣一上來,便不客氣地對他嚷道:「喂!你沒看到我要上藥啊!還賴在這兒幹麼?快點出去呀!」
來了!
季遐「嘿」 了一聲,故意道:「我才不要,免得到時又像個傻瓜般被遐棄門外。」
「啊?」司為一時還沒轉過來。
裝無辜?好,他就說得更明白點,「昨晚不知道是誰幄,擦完藥就直接睡覺了,把那個癡癡守在門外的可憐人給忘得一乾二淨。」
「啊!」司為總算想起來了,一張小臉脹得通紅。
難怪昨晚她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原來就是這個!
「想起來了?」季遐勾起唇角,皮笑向不笑,就等著她道歉。
想這時候不論是誰,一定都會自知理虧地乖乖道歉可借他要失望了,這些人中並不包括司為。
「人家……人家怎麼知道嘛!你在門外又不出聲,我很累了,自然就先睡了呀!而且你最後還不是自己進來了,早進來晚進來還不是都一樣,總之你是進來了,又沒把你鎖在門外。」她嘟著小嘴,理直氣壯,說得倒像不是她的錯一樣。
並不能說是司為在強辭奪理,而是在她所受的教育之中,最缺乏的就是「道歉」這一項了,任家的教育,一切以她為是,以她為尊,她說了就算,壓根兒沒要她道歉這碼子事。
沒人教司為,她自然就不會?思考模式一切秉照從前,統統都是她對!
「你……」季遐從沒見過一個如此嘴刁的女人,新仇舊根一併湧上心頭,他再擺不出個好臉色來了。
他脾氣一向沒有這麼大的,尤其還是對個姑娘家,可是昨晚在門外等到三更半夜,整夜又沒有床鋪可睡,身子到現在都還在疼,加上一早又被她的尖叫聲給嚇到,他的脾氣能好到哪裡去?
冷下臉,他二話不說開始打包起包袱,有時繞過司為身邊拿東西,有時環視房間一遍看看有無遐漏,每當視線掃到司為這邊時,不是忽視就是略過,就是不再看她一眼。
司為還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不理妨,不高興地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季遐不語,他就是再生氣也不會對女人口出惡言,這是他的慣例。
偏偏司為不放過他。「喂!你是啞了嗎?」
若是此刻季遐夠仔細,他就會發現司為不客氣的話語裡其實透著一絲不安,但很可惜,他正火大,所以沒那麼細心。
活了二十六個年頭,他終於發現女人也有不可愛的時候了。
當下他包袱一拎,轉身就走,瀟灑得連聲再見也役說,就這麼離開了司為的視線。
司為急了,手腳並用地爬下床。「喂喂!你去哪裡?等等我呀!喂!」
她奔到門邊,本來差點就可以追得上他,但左肩卻不小心撞到門框,傷處再度劇烈地刺痛起來,疼得她彎下了腰,這麼一緩,想要追上他的腳步已是不可能了。
他走了,頭也不回地。
司為忍著疼站起身,望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強烈的酸意襲上鼻頭。
默默地回到房間為自己上藥,眼淚不知為何落個不停。
吸吸鼻子,她覺得自己被遐棄了。
☆☆☆
落花托著一個白瓷小碟,上頭置著幾塊精緻的玫瑰糖糕,還有一杯剛搾出來的鮮桃汁,她為這精心準備的小點心滿意極?腳步輕快地踏進房內。
房中的氣氛卻寧靜得可怕,落花才進來立即就腳軟了,收起愉悅的心情,她戰戰兢兢地來到有意身邊。
「有意,小姐怎麼啦?」她在有意耳畔低聲問道。
瞧小姐手拿一個翡翠小盒呆呆望著,一句話都不說,這種情形著實詭異,她都可以感覺到她全身的寒毛已經豎起來了。
有意搖搖頭沒回答,也是一臉擔憂地望著司為。
自她們上回在城中一間大客棧裡接回小姐後,她就一直保持這悶悶不樂的樣子;問她她也不肯說,連玩耍都失了興致,成天提不起勁兒,除了日常作息沒變之外,她唯一做的事就是發呆。
「小姐……」
有意才想勸個幾句,司為卻不知怎地突然發起瘋來,用力地把手中看似價值不菲的翡翠小盒摔到地上,破了,她也不管,反正傷早好了。
「大混蛋!都已經這麼多天了還不來看我,嗚嗚……你去死好了。」說完她竟伏在桌邊痛哭了起來,整個身子縮成小小一團。
本來她還不相信他真的會丟下她不管,沒想到,都已經這麼久了也不見他來慰問一番,他真要不理她了嗎?
司為是習慣了眾人圍著她噓寒問暖的,所以這回季遐不理她,不知怎地,她就心生不安,其實她與季遐也沒多熟,但他是頭一個沒把她放在心理的人,對於他的漠不關心,她感到特別介意。
「小姐!」落花她們全部驚得呆了,除了某些特殊的事之外,小姐從不曾哭得這般傷心過,她是受了什麼刺激嗎?
全部還是有意最先回過神來,她示意落花收拾一下滿地的碎片,自己則過去安撫司為。
「嗚嗚……有意。」司為哭著挨過她懷裡。「我傷得那麼嚴重,他為什麼不來看我?他為什麼不來?」
「他」?一個俊雅的臉龐突然浮現有意的腦海,她隨即不敢相信地甩了甩頭。
不可能吧?「小姐為什麼希望地來看你呢?」她試探地問道。
「我才不希望!」 司為大嚷。「而是他他本來就該來的。」
為什麼他該來呢?他又不是小姐的什麼人。」八成是「他」
了。有意抿嘴一笑,故意這麼說道,想摸清小姐對他的心態。
「可是我受傷啦!他怎能不睬我?」 司為仍是覺得理所當然。
「又有什麼關係呢?關心小姐的人多得是,像是侯家公子啦馬家公子,還有朱公子和楊公子,他們全都來探望小姐了呢!就在花廳裡,小姐若是嫌無聊,可以與他們一起出遊呀!」有意此刻可以說是已將司為的心思摸個十成下了,但她卻仍故作不知。
「管他們豬猴馬羊是什麼東西,誰要他們來了?叫他們滾!」司為生氣地把頭埋在臂彎裡,不想理人。
「去散散心也好嘛!小姐,說不定還可以遐見想見的人喔。」有意誘惑著,不出意料地看見司為小小的身於震了下。
魚兒上鉤了。「瞧!橋外頭繁花正盛,天氣又如此舒適宜人,比時最適合出遊的地點,莫過於咱們的江南名勝——
「西湖!」司為猛地治起頭,「我要去西湖,你們快來幫我打扮打扮。」
「有意,真有你的。」 流水步到有意身邊,豪氣地拍著她纖瘦的肩,暗暗道:「瞧,小姐活力又回來了呢!」
有意淺淺一笑,卻沒流水她們那般高興。「我們也去準備準備吧!」若她所料不差,這次出遊,准又有事要發生了。
☆☆☆
司為身著一件嫩綠色的薄絲綢織背子,裙子則是淺淺的水綠,要上繫著的是青色絲緞,連鋇子也是青玉製的。
這一切的綠意使得她原本就白嫩的肌膚更加膚光勝雪,尤其當她站到船樓前頭時,衣袂瓢瓢,神態之清雅迷人、悠然出塵,幾乎吸引了所有遊客的注意,讓他們誤以為自己看到的,不是凡人,而是乘風而立的凌波仙子。
司為的美無人能否認,這一點毋須多言,光看她身後那四名男子垂涎的表情便足以證明了。
「任姑娘,出來吹吹風,心情是不是舒坦些了呢?」 馬公子一臉討好的表情,趨近司為身邊。
「滾開!誰准你靠近我?」 司為柳眉倒豎,鳳眼生威,狀似無比嫌惡地嬌斥道。
馬公子當場楞住,所有巴結奉承的話語全梗在喉頭,一個字也出不了口。
司為這時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轉過頭來,斜眼睨他。
「你是誰?誰准你上我的船?本姑娘不高興見到你,你馬上給我滾下去!」
「小姐!」一旁的有意好不尷尬,趕緊位住了她。
想這四位公子家世雖比不上她們任家,但在地方上好歹也是有頭有臉,小姐這樣出言驅逐,可讓人家面子上不大好看哪!
「有意,是你讓他們上來的,」司為馬上就遷怒了。
有意連忙喊冤:「不是的,小姐,是老大君邀他們與您一同出遊的。」
「奶奶?」司為一聽見是老太君,火氣便不再那麼大了。
「好吧!既然是奶奶的意思,那有意你叫他們閃一邊怯,別出現在我面前,礙我的眼。」
司為這話說得雖不大聲,但四位公子卻也聽得清清楚楚,有意又是尷尬又是抱歉;只能向四位公子斂眉施禮,表達歉意。
四位公子倒也沒與她為難,一一退離司為身邊,不過還是站在她身後,並沒有進到船樓裡。
眼不見為淨,司為也不再嚷著硬是要他們滾遠點不可,她東張西望,一心一意尋著那個雖沒見幾次面,身影卻已牢牢印在她心底的人。
不期然地,一個挺拔的身形映人眼簾,她開心地正想張口呼喚,卻發現了那艘畫肪上不是只有他一人,在他身邊還有位美麗的女子。
原來自季遐離開客棧後,便一直住在「芳滿庭」,所以這些天,他都跟盈袖在一起。
司為望著他們,沒有出聲,只是喜悅的心情登時消失無蹤了。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作任何反應。
他似乎遠沒有發現她,他一手摟著盈袖的腰,一手將朵盛開的花湊到她鼻端。就見盈袖嬌笑了聲,見過之後便伸手將花朵接下,簪在鬢邊,然後轉過身來面對他,不知在跟他說什麼話。
緊接著就見他笑得很是開心,甚至還低下頭來親了親盈袖的嘴。
司為越看越是說不出話。
為什麼他會在那女人身邊?為什麼他會對她笑得如此溫柔?為什麼他從不曾如此對待過她?為什麼?
隨著兩艘船隻的接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就漸漸縮短,這時季遐剛好抬起頭,視線與她不經意地對上了。
雖然場面有些尷尬但他倆卻是誰也沒有移開視線,依然互相對看著,瞬也不瞬,直到兩艘船緣彼此擦過。
「他是誰呀?怎麼淨是瞧著任姑娘?」
這時司為身後傳來的低沉交談聲引起了季遐的注意,他驚訝地發現她的船上竟搭載著四個男人。心頭怪異頓起,他蹙眉思索著她與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遐?」盈袖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擔憂地輕喚了聲。
季遐猛地回神,正好瞧見司為的樓船從他面前駛過:他突然衝動地向前跨出一步,狀似要追趕上去,但最後仍是停了下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遐,你是怎麼了?」盈袖見他舉止怪異,越發擔心地道。
「不 沒什……」
他話才說到一半,一陣「咚咚咚」 的腳步聲便由不遠處傳來,他倏地回頭,就瞧見司為正撩起裙擺,朝他這邊疾衝而來,即使已很接近船緣,也絲毫不見她有停下的跡象。
慢著!她想做什麼?兩艘船隻都已離得有段距離了,她沒有輕功,就是沖再快也絕跳不過來,她怎麼……
哇!該死的,她還不停?她會掉到水裡頭的!笨蛋!
她不要命了?
不及細想,他一個箭步衝向前,身子輕盈拔起,跟著她一起跳離畫肪,在半空中伸出雙臂,將從天而降的綠色仙子抱個滿懷,接著……
二人一起狠狠地跌進水裡!
季遐的輕功本來就不是絕頂,這回落水他一點也不意外,想他要踏水而行都已經有點給他困難了,更何況是今天這種情況,所以,會有這種結果他真的不意外,一點也不——意——外——
她渾蛋!
明明是只旱鴨子還硬是要逞強,對游泳一竅不通還敢自不量力地想跳上他的畫舫,她難道不知道以那個距離她跳得過才怪?她難道不知道湖水深得就是有十個她也給埋過了?一個小不隆咚的姑娘家還想學人家扮水中蚊龍,他看她不如一頭撞死了還比較快!
季遐抱著司為躍上了她的船,一臉陰沉地換上流水送來的乾淨衣衫,額上隱隱跳動的青筋顯示了他準備罵人的決心。
去他的君子風度!他決定了,今天非要好好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頓不可,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會玩掉自己的小命!
喝了口熱茶暖暖身子,他起身往司為的艙房走去,還沒到門口就看見那四名男子正站在她房外,全是一臉的關切。
心頭火上加火,他沒忘記當他把渾身濕透、曲線畢露的司為抱上船時,這些傢伙飽含色慾的眼光。
全是些下流胚子!
他冷哼一聲,不屑與他們交談,直直穿過他們來到房前,伸手在門上叩了叩。
四名公子看到他這動作,都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只有侯公了禮貌性地告訴他道:「這位公子,任姑娘她正在更衣,是不會開門的。」
那你們還杵在這兒,季遐翻了個白眼,役理他。
他對同性一向沒那麼有風度,看得順眼的,大可交個朋友;看不順眼的,抱歉,他懶得理人,最好連客套的話也部可以省了。
而這四個人,不巧正是屬於後者。
侯公子正為他充耳不聞的惡劣態度感到不解,這時流水正好將門給打開了,她一見到季遐就鬆了口氣。「你總算來了,小姐正念著你呢!」然後不容分說地就把他給拉進房裡,「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幾次敲門卻不得而人的四位公子一見此景,當下各是變了臉色,想那從不給他們好臉色看的任姑娘,竟對這不知名的小子如此禮遐,豈能不令他們心生不平?這分明是厚此薄彼嘛!
風度較好的侯公子只是臉色微變,其他三位可就在背後閒言閒語了起來。
這時門再度打開了,四位公子馬上又是全湊了上去,變臉之快可說無人能及。
流水神色不善地出現在門邊,見他們四位聚集在此,她柳眉一皺,斥道:「敢情你們是沒事幹嗎?賴在這裡做啥?當門神嗎?」
原來她被季遐給「請」 出來,心裡頭正不高興著呢!
恰好有現成的出氣筒,她不用白不用!
跟在她身後出來的有意,脾氣倒沒她那麼大,因為要她們離開雖是季遐的意思,卻是小姐下的命令,而,她的命令就是聖旨。
她手挽著正火大的流水,朝四位公子錢笑道:「我準備了些點心,就備在外頭,公子可以一邊賞景一邊享用,請吧!」
她這話說得是讓人毫無拒絕的餘地,四位公子只能垮著一張臉,走出船樓。
想這流水和有意,雖是小小的婢女身份,但只要是任家的人,氣焰自是比旁人還要高上許多。
唉!惹不得呀!
四位公子面面相覷,各自識相地摸了摸鼻子,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