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蔥白的手指伸出套頭毛衣的袖子外,溫定嫻迫不及待地將手指伸向冒著熱氣的湯麵碗。
「喵。」一聲含有責備意味的貓叫聲讓她停下了動作,溫定嫻轉頭一看,毛毛正用高深莫測的眼光盯著她。
「是--」扁扁嘴,放下粗瓷大碗,溫定嫻雙手合十,向毛毛說道:「我要開動了。」
「喵。」毛毛回她一聲,一人一貓才開始朝各自的晚餐進攻。
捧起湯碗,溫定嫻暗自吐舌。有點蠢耶!她想。房子裡不過就一人一貓,晚餐前還要報備給誰聽啊?
不過……「我吃完了。」她大聲宣佈,完全依照毛毛的規矩行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叫她是最後住進來的?
放下碗,瓷製湯匙和麵碗碰撞出的微弱聲響,在這闃靜的夜裡迴盪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有意無意撩撥滿室寂寥。
她常一個人吃飯,但今晚,燈光不少了孫弈的身影,她覺得好不習慣。
為了一場連續舉辦三天的圍棋研修會,孫弈到箱根工作去了。
那一吻之後,她對孫弈的態度總是冷冷淡淡的。
名義上,孫弈還是明日香的男友,而她成了第三者--在愛情中最不受歡迎的、活該被斥責鄙視的角色。她談不來三人行的感情,孫弈一天沒向她或明日香表態,他們感情就永遠只能停留在這階段。
藕斷絲連的愛情就像連綿的陰雨,最是讓人困擾,但想爽快俐落的斬斷情絲,又談何容易?
愛情是奇妙的社會行為,在經歷過最初不可理喻的心動與情潮浮湧之後,總要經過告白這項「儀式」,向眾人也向彼此宣告兩人互屬的身份。哪一日,雙方當事人心中好感與愛意俱去的時候,又得經過分手這項儀式,向世界宣告「我不再屬於你、你」;而告白之後分手之前的這段時間內,對其他異性心生好感與愛慕都是不被允許的,多數人將這種不在遊戲規則內的情意稱為出軌、外遇、背叛與負心,孫弈目前的角色,正是如此。
愛情這項「社會行為」有許多值得玩味的地方。當一對戀人問的濃情已逝、激情不再時,戀人們分開是為了尋找真正的幸福;當愛情本身已搖搖欲墜時,誰先隨著心的方向走,誰就成了背棄這段感情的叛徒。
她不懂,男未婚女未嫁,誰都有追尋真愛的自由,不是嗎?
或許,這也是對愛情留戀的一種表現吧。誰也不想先揮手告別生命中特別的際遇、不想斷了難得的緣份,所以拚命替自己,無法再延續下去的愛情找理由開脫,而第三者和負心人,正好是最明顯的諉過對象。
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起,六十和弦的鈴聲聽來很華麗。
溫定嫻背脊一緊,是孫弈打來的!
接?不接?
還在猶豫的當兒,才響了幾秒的鈴聲已嘎然而止。
「唉……」悵然若失地歎了口氣,順手拿起一旁的圍棋雜誌翻閱,第一張躍入眼簾的照片就是孫弈對著棋盤凝神苦思的模樣。
耳裡聽到的、眼裡看到的、心裡想到的,全都有他,全都是他。
翻開下一頁,是明日香巧笑倩兮的照片。
「唉……」又歎了一口氣,她最近常常歎氣。
從來沒想到談個戀愛,也這麼麻煩……
躺倒在沙發上,溫定嫻將週刊舉得高高的,自指尖逃脫的那一頁在她眼前不停的晃蕩,孫弈端坐的身影和明日香柔美的笑容依著一定的頻率交錯出現,他、她、他、她……他和她和她,這場戀愛怎麼看,都多了一個人。
三個人,怎麼談同一場戀愛?希望孫弈不會腳踏兩條船,因為她不想也不屑於當其中一條船。
第一次心動就遇到這麼棘手的狀況,真讓人傷透腦筋。
孫弈會怎麼做呢?如果將時光倒轉回童年,她還是留著兩條長辮子的小麻雀,而孫弈還是疼她寵她的阿弈哥哥,那孫弈一定會順著她的心意,可惜啊……沒人留得住歲月,時鐘上顯示的時間永遠只有「現在」,阿弈哥哥和小麻雀注定只能留在回憶裡了。
看著不遠處因夜風挑逗而不停翻飛的窗簾,溫定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等孫弈回來,她該和他說什麼?他又會和她說什麼呢?
不知道……當一切都不確定的時候,就放手交給老天安排吧……不管怎麼走,總會有出路的,不是嗎?
天公疼憨人,爺爺常這麼說的。
承載不住疲憊的雙眼漸漸合上,朦朧間,溫定嫻見到了幾束月光自掀起的窗簾縫隙中鑽進室內。
明天,再一天,孫弈就回來了……
才一進門,孫弈便看見一雙腳丫子放在雙人沙發的扶手上。
他向想和他打招呼的毛毛噓了一聲,放輕腳步繞過沙發,只見手長腳長的溫定嫻在沙發上蜷成一團,睡得正熟。
孫弈瞥見掉落在地上的圍棋週刊,攤開的頁面上正好是自己的照片,翻開下一面,明日香柔美的微笑躍入眼簾。
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他輕輕掩上週刊。談戀愛比詰棋難上百倍,詰棋的正確答案永遠只有一個,而愛情,怎麼選都會顧此失彼。
他的愛情生活正陷入一片膠著,而三個當事人對這樣的情況全都無計可施。他必須想辦法解決這種情況,否則傷害只會愈來愈深……再過一段時間,等多數的棋賽告一段落後,他一定要和明日香說清楚。
寤寐中的溫定嫻翻過身子,嚶嚀一聲:「嗯……」
孫弈將視線轉回她的身上,看她無意識地尋找到舒適的姿勢後,又帶著滿足的笑容沉沉睡去,嘴角不自禁勾起溫柔的弧度。
擠成這樣,不難過嗎?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溫定嫻泛著淡淡紅暈的臉頰,在她粉色的唇畔流連不去。她該不會在這裡等了他一個晚上吧?看她睡得像小娃娃一樣沉,他真想讓她繼續睡下去,不過……
瞄一眼牆上的時鐘,孫弈將手上的雜誌捲成棒子,往溫定嫻手臂上揮去!
「溫定嫻!你這只懶蟲!」
「哇!救命啊!」睡得正沉的溫定嫻被孫弈毫無預警的當頭棒喝給嚇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誰?是誰襲擊她?溫定嫻驚慌的左顧右盼,好一會兒,才看到孫弈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你幹嘛啦?」她凶巴巴地吼他,沒事嚇她做什麼?她最、最、最討厭睡覺被打擾。
「七點五十分了。」他指著牆上的時鐘,輕描淡寫的動作再度讓剛起床的溫定嫻陷入無盡的慌亂當中。
「啊--要遲到了!」突然爆出的高分貝音量從客廳一路迤邐到浴室、房間,再配著咚咚咚的腳步聲倉皇狂奔至玄關。完蛋了完蛋了!她今天第一堂就有課,遲到一分鐘扣學期總成績一分哪!溫定嫻連話都來下及多說一句,努力將雙腳塞進鞋子裡後,便匆匆甩開大門,三步並作兩步奔下樓去,留孫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噢……」被她音量震倒在沙發上的孫弈爬起身來,眼睛盯著還在搖晃的大門,右手愛撫也被嚇到而跳到他懷中尋求保護的毛毛。他掏一掏嗡嗡作響的耳朵。「完全沒變……這小鬼的尖叫聲和小時候一樣嚇人……」
啪!結束投影片放映,燈光全開的教室一時明亮得讓人難以睜開眼睛。
溫定嫻無法抑制地打呵欠。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的她精神不濟,沒法應付商設教授平板到極點、完全沒有高低起伏的語調,困極的溫定嫻不停看著手錶,再不下課,她就要向瞌睡蟲舉白旗投降了。
「噗嗤!」一聲做作的噴氣聲自右後方傳來。
是誰?不要吵她……她現在正專心抵抗周公的召喚,沒法分神……
「噗嗤!」噴氣聲再次傳來。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撐開將合上的眼皮,溫定嫻現在很想找兩根牙籤撐住不斷掉落的眼皮……「別吵……」嗯?這是什麼?盯著被傳到桌上的通知單,溫定嫻雙眼倏地一亮!
這不是由冰川企業王辦的、一年一度的商業設計大獎賽嗎?
溫定嫻回頭看著坐在右後方的高橋玲子--她大學最好的朋友之一,後者正朝她眨眨眼。
「想參加嗎?」玲子張大嘴,無聲問她。
呃……「考慮一下!」她用唇語響應。
「冰川設計大賞」可是全日本知名的比賽呢,冰川企業是日本數一數二的企業體,每年會從已推出的暢銷產品和重點產品裡再挑出幾項作為設計賞的主題,廣徵各界為那些商品設計各種各類的廣告。獲選的前兩名不僅有優渥的獎金可拿、自己的作品可以讓許多人看見,更重要的是,許多知名的設計公司都趁著這設計賞物色有潛力的新秀,運氣好的話,有可能在學期間就被網羅,可以到有名的公司工讀、實習,甚至能接case!她當然想去碰碰運氣!
可是……她們才大一而已耶!雖然她和玲子兩人上次合作的作品頗受教授賞識,打敗一干學長學姐,奪得校內設計比賽的金獎,但是參加「冰川設計賞」的人多半都是業界人士,憑她們兩個小大一……連理論都沒念熟,去投稿不是當炮灰嗎?
一顆紙球丟來,溫定嫻打開揉成一團的字條,玲子龍飛鳳舞的宇跡在上面寫著:YES OR NO ?
低頭再看一次通知單,上面的截稿日期清清楚楚的寫著:十月二十二號。
一個半月後啊……冰川這次推出的商品是數字相機、隨身碟和具備無線上網功能的筆電,屬於中價的高科技商品,冰川的形象口號是「傳統與科技的完美平衡」,這次廣告訴求的主題則是「時尚」……哇!好矛盾!但聽起來很有挑戰性……
一個半月……這一答應下來,她接下來的一個月大概每天都會睡眠不足了……深吸一口氣,溫定嫻用堅定的筆觸在皺巴巴的紙條上寫下「YES」,將紙條丟回給高橋玲子。
她就拼拼看!說她不知天高地厚也好、說她夜郎自大也成,她就是想試!她要看看自己目前的程度究竟到哪裡!
深夜。
孫弈推開門,看到客廳的大燈還亮著,一雙劍眉因此緊蹙。
十一點多才結束研討會,從溫家返回,他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一點了,本以為向來早睡的溫定嫻應該已經早早就寢,沒想到一進門,看到她又是老樣子--縮手縮腳地窩在沙發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最近一個禮拜都是這樣,每天不到十點不回家,每次一進家門,手上總抱著一疊厚厚的材料和卷宗,連話都沒說幾句便匆忙的開始作業,不忙到兩、三點不肯入睡。她到底在忙什麼作業?每晚累成這樣?
小心翼翼地踏過散落滿地的材料,孫弈走到桌邊,隨意抽起其中一張資料,「第二十七屆冰川商業設計大賞」幾個粗體字展現在他眼前。再往下看,筆記型計算機、隨身碟和數字相機的圖片全被人用紅筆圈了起來。
孫弈輕輕放下手中的資料。原來如此……定嫻這小姑娘想參加那個商業設計比賽,而且還一次鎖定三種商品作設計,難怪她最近會忙成這樣,截稿日期只剩一個月了嘛!
話說回來,定嫻就是為了那個大獎賽,才一個禮拜不開伙的?
他已經整整吃了一個禮拜的微波食品和外賣了……真想念定嫻的好手藝啊!她如果不讀廣告,去念餐飲學校當廚師,一定大有可為……
孫弈蹲下身來,端詳溫定嫻的睡臉。溫定嫻眼眶下有深深的陰影,即使她此時正在沉睡,平靜的臉上還是掛著掩不住的疲憊。
嘖嘖!黑眼圈都皰出來了……睡眠不是她的性命嗎?他記得溫定嫻這小妮子只要一睡不飽,心情就特別浮躁、脾氣特別不好,誰敢在她想睡時打擾她,那人就是擺明了嫌命太長。可這次她居然願意為了這個設計賞,不眠不休地趕工,一邊還要應付接踵而來的期考,這次的比賽對她必然是意義重大。
……好吧!看在她這麼努力的份上,他就忍著點吧,頂多再吃一個月的微波食品罷了!他以前不也幾乎每天吃外賣和冷凍食品?
和溫定嫻「同居」近一年,他真的被這小姑娘的好手藝給養刁了胃口,漸漸喜歡在家裡用餐,喜歡晚飯時有人陪伴,聽著溫定嫻嘰嘰咕咕說著學校的一切、和她天南地北地聊天抬槓。他也習慣晚飯後,坐在客廳整理棋譜時,一回頭,就能看見溫定嫻埋首書堆的身影。
不知不覺地,他開始眷戀這小小的公寓,每次對局和研討會結束,總是直接回家,因為一開門,就能看到溫定嫻一手栽植的、幾乎擺滿整屋子的綠色植物;一開門,就能聞到飯菜香,餐桌上方那盞小燈下,幾盤菜餚冒著引人食慾的熱氣;一開門,就能聽到溫定嫻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對他說:「你回來啦!」
因為溫定嫻,這間公寓開始有「家」的感覺。一推開家門,一屋子的溫暖和笑語總像等候多時似的,熱切歡迎他的歸來。這是他獨居多年不曾有過的感受,因為她的進駐,這間小公寓終於不再只是間供他住宿休憩的空殼子……那麼,他究竟是愛上了溫定嫻,還是愛上了與溫定嫻相依的感覺?如果明日香也像溫定嫻一樣,與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們倆的愛情是否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種將死的結局了?
可問題是,他願意讓明日香這麼深入他的私領域嗎?會嗎?
溫定嫻翻個身,雙手雙腳畏寒得直往裡縮。
秋涼露濃,今晚氣溫比之前還要低,溫定嫻今晚卻只穿一件薄毛衣和薄棉長褲。真是……雖然她不怕冷,但她也穿得太單薄了吧?這女孩子……想睡就到房間睡啊,手長腳長的,何苦將自己塞在這小小的沙發上?
將溫定嫻抱在手上。「嘿咻!」真重……不過太瘦就不像溫定嫻了,她大概也不允許自己骨感、纖弱到風一吹就倒地吧?
小心翼翼繞過滿地紙筆,孫弈抱著溫定嫻回她房間,將她輕輕放在床上。
「嗯……」溫定嫻從深眠中醒來,半睜的杏眸迷迷濛濛。「孫弈……」
「沒事。」他輕吻她的額頭。「繼續睡。」
見困極了的溫定嫻合上雙眸,孫弈直起身來,開始打量溫定嫻的房間。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溫定嫻的房間,她還沒搬進來前,這裡除了一張床外,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現在房間裡放滿她的私人用品、書籍,看起來變得很擁擠,也……溫暖多了。
環顧四周,純白色的牆壁、米白色為主的寢具,書桌上大大小小的文具幾乎全是深深淺淺的藍,間或夾雜一些鵝黃色、或是木頭原色的文具;這間以藍白色系為主色的房間,讓他想起希臘的愛琴海,簡單冷靜的居家風格,的確很符合她的個性。
除了幾盆綠色植栽之外,溫定嫻房間幾乎沒什麼小飾品,唯一幾件還稱得上「可愛」的東西,是坐在她計算機液晶屏幕邊緣的兩隻咧嘴而笑的木製小貓,那是前些日子他和溫家一起到小樽度假時,溫定嫻趁機向他「勒索」的戰利品。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發現,溫定嫻已經長成一個女人,一個很有魅力的、足以讓男人癡迷的女人。
這個……是?!孫弈吃驚地抽出溫定嫻壓在透明桌墊下的照片。
是了……他想起來了。那天是他的八歲生日,溫老師帶著他和溫定嫻到兒童樂園玩。相片中,他和溫定嫻一起坐在旋轉木馬亭裡的馬車上,兩個小娃娃笑得很燦爛。
照片很舊了,相片紙已然泛黃,原本鮮艷的色彩也有幾分褪去,兩個小娃娃也早抽高、成長。相片中的溫定嫻綁著兩個小辮子,身上穿粉紅色鑲蕾絲邊的小洋裝--現在的溫定嫻寧願自殺也不肯穿上那種衣服。
一股暖意自他心中升起,在他唇邊聚化成一抹笑,向來平靜無波的眸子在看著照片的那一刻開始有了波動,突然升起的回憶與感觸在他眼中蕩漾成蘊著笑和風霜的波紋。
呵,看看她當時的裝扮……溫老師一定希望溫定嫻能長成一位笑不露齒、立不搖裙的大家閨秀,而溫定嫻很顯然的完全沒有依照溫老師的理想長大。
躺在床上的溫定嫻翻了個身,嘴裡喃喃咕噥著模糊的囈語,她睡得並不安穩。
孫弈伏低身子,撫平她蹙起的眉尖,大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髮,隨後在她的芳頰流連不去。
像是感受到他的撫觸,溫定嫻朝他放在她臉上的掌心磨蹭幾下,止住了囈語,夢境似乎又回復平靜,一朵甜笑窩藏在她唇畔。
孫弈看著手上的照片,再打量溫定嫻熟睡中的平靜臉龐。沉睡中的她卸下冷漠的表情,不再有意無意地以淡漠的表情拉開與他人間的距離,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能將溫定嫻的形象和照片中的小麻雀連結在一起--那個他印象中,毫不矯飾、全心全意依賴他,甚至吃定他的小女孩。
他記得,小時候不管是什麼請求,只要她那雙大眼睛巴巴的望著他,再用軟軟甜甜的語調說「阿弈哥哥,拜託嘛!」,他就拿她沒轍了,他總是在為難了一陣子之後,點頭。
對小麻雀來說,阿弈哥哥簡直就是有求必應的神祇。
不知怎的,他對這剛意識到的新想法有些不滿。
阿弈哥哥是他,孫弈也是他。溫定嫻心中的阿弈哥哥永遠不會變,可現實生活中的孫弈早和以往那個小男生差了十萬八千里,今後她的心上,只能有他,孫弈。
至於守護神阿弈哥哥……注定只能住在溫定嫻特意為他空出的那一小塊心田了。只能如此。他只接受這個結果。
溫定嫻愛上的男人,應該是現在站在她身前的孫弈,而不是相片中、回憶裡的阿弈哥哥。
從今以後,她的人生,由他全權守護。
修長的手指挑起披瀉在溫定嫻臉上的幾綹髮絲。連日的熬夜趕工,讓溫定嫻向來泛著健康紅暈的雙頰顯得血色不足,一向粉嫩的雙唇因缺乏水分的滋潤而有些乾裂。
他的手沿著溫定嫻精緻立體的五官細細描繪,劃過她濃淡適中的柳眉,沿著她小巧挺直的瓊鼻,一路漫遊至溫定嫻微張的菱嘴,在兩片唇瓣上梭巡不去。
下禮拜起,各種頭銜戰的循環賽就要展開了。往年這個時候,比賽總多得讓人吃不消,而今年他除了王座和天元之外,其它的頭銜戰全都打進循環賽,可以想見接下來的日子會有多忙碌。溫定嫻忙,他也沒時間,他們大概會有一段時間沒法好好坐下來吃頓飯、天南地北的聊天了,至於他和明日香碰頭是必然的事情,畢竟大部份的比賽都在棋院舉行……
明日香……他們有多久沒碰面了?一個月?兩個月?他沒印象。
這挺諷刺的,他們明明還沒分手,不是嗎?可他已經很久沒有想到她了。
不知何時開始,溫定嫻的身影已取代明日香在他心頭的位置,無法抗拒,沒有原因。
和當初與明日香交往的情況截然不同,他和溫定嫻之間的情愫在不知不覺間悄悄滋長,等到他察覺時,蔓生的情絲已將他和溫定嫻繫在一起,牢不可分,斬不斷也逃不了,誰都無力挽回已經傾覆的情意。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了。他甘願背著負心的罪名,為他和明日香那段有名無實的愛情劃下句點。
如果她和溫定嫻一樣住在他家,他們之間的一切,有沒有可能改變?
會嗎?看著溫定嫻的臉,孫弈在心底再次反問自己。
……不會。
他俯身,動作極輕極輕地在溫定嫻唇上印下一吻,生怕吵醒了還在熟睡的可人兒。
有些事,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
他的定嫻、他的小麻雀……他的愛與戀,他的兒時回憶,他的幸福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