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這麼輕鬆的感覺了。
公司這陣子的業績相當好,讓她也連帶的相當忙碌。
雪茴想起梁銘軒前幾天在電話裡對她的抱怨。「你越來越忙了,一天到晚到國外出差,就是不肯來日本看我,雪茴,我可不希望你變成女強人啊!」
女強人?雪茴淡淡一笑,她從沒想過要當女強人,只不過既然她有工作在身,就得把事情作到最好。
一想到男友,她甜蜜地想,乾脆打個電話給他吧!不過她不會告訴銘軒——因為香港客戶提前簽約,所以她意外得到兩天的假期,不用馬上趕回台北,可以到東京去看他。呵,她想給銘軒一個意外驚喜!
雪茴跟梁銘軒是大學日文系的同班同學,兩人很自然地變成班對,一起計劃著美好未來。大學畢業並服完兵役後,梁銘軒進人一間日商公司服務,因為表現優異,所以做滿一年後便調到東京總公司研習。
原本他希望雪茴可以陪他一起到東京,但雪茴在台北也有一份很穩定且具前瞻性的工作。更何況她到東京做什麼呢?能不能找到工作都不確定。所以,她選擇繼續留在台北,兩人則以電話和電子郵件維繫感情。
拿出手機,她按了銘軒在東京的號碼。
「喂?哪位?」粱銘軒以日語接起電話,嗓音帶著濃濃睡意。
「是我,咦?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在睡覺?」雪茴疑惑地看表,東京時間現在才下午五點,他應該還在公司或準備下班啊。
「雪茴?」梁銘軒很意外,慌張地拿著手機走到另外一側,壓低嗓音道:「你……怎麼會在這時打電話來?呃……你還在香港談生意嗎?」
「是啊,一談完我就會趕回台北。」雪茴甜甜笑著。「我特別抽出時間打電話給你,你還好嗎?」呵,她開始幻想當自己出現在銘軒面前時,他會有多驚訝!
「還好……」梁銘軒語調十分奇怪,似乎很緊張。急著結束電話的樣子。「呃……我還在開會……」
「好,那我不耽誤你,你去忙吧,要自己注意身體喔。」雪茴在收線之前滿懷希望地問著。「銘軒,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梁銘軒納悶地反問,今天是公歷的八月十五號,又不是什麼重大節慶日。
「我……」雪茴難掩失望,但她隨即體貼地道:「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快去開會吧,別讓人家等你。」
「好,再見。」梁銘軒一反常態,不再催雪茴要找時間去東京看他,很迅速地收線。
雪茴也跟著收線,低著頭落寞一笑。算了,也許銘軒真是工作太忙了,所以才會忘記。忘記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是農曆七月七號出生的,七夕,多美的一個日子!
☆☆☆
她不禁懷念起小時候,雖然家境不太好,但父母親總會努力地準備她喜歡吃的菜,一家人圍著木桌為她慶生。
吃完晚飯後,大家還會到三合院的庭院喝茶納涼,雪茴最喜歡纏著母親講著一遍又一遍牛郎織女的故事。
雖然這故事從小聽到大,但她還是百聽不厭!只因她是七夕出生的,她覺得這是個好美的巧合,她是在一個最浪漫的夜晚出世……
她還記得一家人曾圍在一起搓湯圓,搓好的小湯圓要以手指在中央處按一個凹洞,大人說那是給織女裝眼淚的。
因為牛郎織女一年才能見一次面,好不容易見到面後,兩人都會喜極而泣。給織女裝眼淚?那時還是小女孩的雪茴更加起勁地搓湯圓,這個傳說真是太浪漫了,中國就是有這麼多有趣的傳說。
而一家人邊搓湯圓邊說說笑笑的溫馨回憶,更是雪茴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畫面。只可惜母親早逝後,父親也在她考上大學那一年因病去世了。從此銘軒就像是她唯一的親人。他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男朋友。
他們倆在大二時開始正式交往,大學時代都是他陪她度過生日的。不過,自從去日本工作後他就淡忘了她的生日,去年七夕他人在東京,沒有送她任何禮物、也沒有打來任何一通祝賀的電話。
今年,恐怕他也會忘記。
她覺得自從銘軒去日本工作後,他跟她就像牛郎織女,久久才能見一次面。不過雖然相隔遙遠,但她喜歡這份平淡而細水長流的感情。
現在已經下午四點了,剩下不到八個小時,她的生日便要過去了。
輕輕告訴自己——沒關係的,雪茴,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個小小的生日啊!
其實她根本不在意銘軒有沒有越洋送禮物給她,在她心裡,她只希望能聽到他一句真摯的問候,哪怕只是短短的「生日快樂」,她都會很開心!
算了,深吸一口氣,雪茵要自己打起精神,遠距離戀愛最怕的就是互相猜忌,她一定要多多體諒銘軒。
離登機時間還早,她信步走人蒂芬妮珠寶店。
出社會工作了三年,再加上她做事勤奮,雪茴身邊也存了一點積蓄,但是她從來不曾亂花錢,對於珠寶這等高貴物品更是買都沒買過。
不過今天……也許是提早完成簽約的工作讓她心情大好,也或許是想揮去心底那股落寞感,她站在玻璃櫃前,慢慢欣賞璀璨的珠寶。
突然,有一條心形項鏈引起她的注意,十八K白金再加上簡單的鏈墜設計,簡單卻優雅。雪茴看著項鏈好半晌,心底有一股小小的聲音——買下它吧!就當是自己的生日禮物!她從來沒有替自己買過任何首飾,也不覺得有何需要。
但,這條優雅的項鏈卻完全吸引住她的目光,因為以小碎鑽組合成的心形鏈墜上特別設計了一個小小的鏤空凹洞,就好像是給織女裝眼淚用的。
而且她很喜歡這條項鏈的內斂風格,沒有華麗的大鑽石和誇張的設計,小碎鑽在暈黃的燈光照射下,隱約綻放出溫暖的光芒。
「雪茴,生日快樂!」低聲地慶賀自己後,她抬起頭想招來店員。
☆☆☆
沒想到她尚未開口,背後傳來一個低沉嗓音。
「小姐,麻煩你幫我把這條項鏈包起來。」雪茴驚嚇地猛然回頭。她背後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男人?一定是她太專心看這條項鏈了,所以才沒發現。
「好的。」售貨小姐滿臉笑容地走過來,隨著男人的視線,由玻璃櫃中取出心形項鏈。「是這個嗎?先生。」「沒錯。」
站在一旁的雪茴一陣錯愕。這男人……也未免太霸道了吧?明明是她先看到的,他卻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底!
「等一下。」她也跟著出聲。「小姐,是我先看上這條項鏈的,麻煩你幫我結帳。」她由皮夾內掏出信用卡遞給售貨員。
「咦?」售貨小姐愣住了,為難地看著眼前這對出色的男女,自作聰明地笑道:「你們是情侶嗎?」呵,一定是小倆口吵架了,男人想買禮物給女友賠罪,但這位小姐還在生氣,所以要自己付帳。
「不是!我不認識他!」雪茴睜大杏眼迅速地否認,轉過頭對男人道:「先生,很抱歉,這是我先看上的項鏈,也許你必須選擇其它的禮物。」正視這男人,雪茴才發現他好高大,全身充滿狂妄的傲氣!
古銅色的皮膚,斧鑿深遂的五官,看似慵懶的眼神卻流露出野獸般的精銳洞察力……他身穿一襲手工西裝,袖口處別上簡單卻高雅的袖扣,自然而然地散發著尊貴氣勢。
雪茴下意識地退開一步,想拉開兩人的距離,以免店員又誤會他們是情侶。
東方霆玩味地盯著眼前的女孩,似笑非笑。「你先看上的?呵,真有趣!它好端端地躺在玻璃櫃裡,任何人都能擁有它。」
雪茴更加不滿。「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吧?既然是我先看上它的,那麼,它就該屬於我。」
東方霆揚起嘴角,更加嘲諷地道:「是嗎,項鏈上面有刻你的名字?還是它有嘴巴會說話,指定你才能當它的主人?」
「你……」雪茴小臉氣得忽青忽白。這男人還真難纏,也好討厭!店裡珠寶那麼多,他為什麼就是要跟她爭同一條項鏈?
眼看兩人爭執不下,售貨員趕緊打圓場。「呃……先生、小姐,其實我們店裡漂亮的珠寶非常多,既然兩位都喜歡項鏈的話,不如到這邊來看,這裡有更多選擇。」她想把他們引到另一個玻璃櫃前。
想不到東方霆看也不看售貨員一眼,淡淡地道:「不,我就是要這條項鏈!」「我也是!」雪茴也固執起來了,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向來不願跟別人起衝突的自己,今天為何這麼倔?但,她就是討厭這男人盛氣凌人的姿態,她跟他卯上了!
售貨小姐一個頭兩個大!有生意上門當然很好,但這兩人卻堅持要搶同一件貨品,這叫她怎麼辦呢?
「小姐,這一款沒有別條了嗎?」雪茴不想再跟這男人大眼瞪小眼,轉頭問售貨員。
「很抱歉,沒有耶。」售貨員歉然道。「因為這是蒂芬妮本季的限量珠寶,本店也才拿到兩組,另外一條項鏈已經在昨天被買走了。小姐,你要不要看看其它款式?我們還有很多款式啊,像是花瓣鏈墜或是音符鏈墜都很漂亮……」售貨員趕緊向雪茴下手,希望她改變主意,畢竟女生應該比較好講話。
「我不想看。」雪茴又氣又惱!老天,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明明是她的生日,卻連想買個禮物送給自己都這麼難?
就在她無奈地想放棄時,卻聽到男人道:「算了,我不買了,讓給你。」啊?突來的轉變不但令店員驚喜,雪茴也一臉詫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這男人不是還一副準備跟她鬥個你死我活的強硬姿態嗎?怎會突然改變心意?
「不用太感激我。」東方霆莫測高深地看著雪茴。
「反正,只要改送另一顆更大的鑽石給我女朋友,她就會很高興。至於你——我可不想搶了別人的生日禮物。」說最後一句話時,他闐黑的眼底散發著奇異光芒,之前站在她身後,他正好聽見了她的喃喃自語。
這下雪茴不但震驚,小臉也迅速嫣紅了!他…他怎麼會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她還來不及提出疑問,東方霆便隨手指了另一款華麗的鑽飾,對售貨員道:「包起來!」
「好的。」眼看事情圓滿解決了,售貨小姐樂得眉開眼笑。這下真好,不但不會得罪任何一個客人,而且這男客所選的鑽飾可是店內最貴的一組啊!哈哈,她這個月的業績完全不用擔心了!
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雪茴呆呆地看著男人以信用卡付帳,並在帳單上簽名,然後,他提著藍色紙袋穿過雪茴身邊,走向門口。
☆☆☆
就在兩人錯身之際,雪茴又清清楚楚地聽到他丟下一句——「生日快樂!」瞬間,一股暖流湧上她心房!那男人是今天第一個對她說生日快樂的人,雖然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
這份感覺……真的好奇妙!走出珠寶店後,男人直奔登機門,很快地便消失在雪茴的視線範圍之內。
「小姐。」店員把先前她拿出來的信用卡還給她,另外還將一包藍色紙袋推至她面前。「項鏈已經包好了。」
「咦?我還沒刷卡簽字啊?」店員微笑說道:「剛剛那位先生已經一併把你的帳也結了,他說那是要送你的禮物。
」什麼?雪茴這一驚非同小可!「你是說……他、他替我付錢了?!天啊!我根本不認識他啊——」顧不得再說什麼,雪茴抓起藍色紙袋和自己的信用卡,拔腿便往外衝!
不行!她一定要找到那個男人,她不能平白無故地接受這份禮物,更何況這禮物所費不菲!但一衝出珠寶店她便沮喪地煞住腳步。唉,登機門這麼多,她怎麼會知道那個男人要搭乘哪一班飛機?要到哪一個登機門找他?
但她不能就這樣算了!雪茴又踅回店裡。「小姐,請你告訴我剛才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還有,他是否有提到自己要搭機前往何處?」只要查出那名男子的目的地,再趕快拜託空姐幫忙尋找,也許可以在飛機起飛前把項鏈還給他。
售貨小姐卻一臉愛莫能助。「我不知道那位先生要搭機前往何處,至於他的姓名,很抱歉,這關係到客戶隱私權,基於安全理由我不能透露。」
「拜託你告訴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不行!」售貨員堅決地搖頭。「如果我胡亂洩漏客戶的資料,就等著被公司開除吧!小姐,請你不要再為難我。」看來真的沒希望了!唉……
雪茴洩氣地又走出珠寶店,怔怔地舉起手上的藍色紙袋。這……她到底該拿這份奇怪的生日禮物怎麼辦啊?
飛機平穩地滑向跑道,才剛下飛機,便感受到一股清冷的空氣襲來,這是屬於北國的乾淨氣味。
由機場搭乘地鐵進入市區,一出地鐵,雪茵便發現——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好棒!不像其它人皺眉瞪著雨珠,雪茴反而驚喜地把掌心?高,承接不斷落下的綿綿細雨。
太好了!想不到東京正好下起雨來了,七夕就是要細雨霏霏才有氣氛嘛!走到商店騎樓下避雨,雪茴拿出手機,想聯絡她在東京的另外兩個好朋友——湯慧茹和許墨芳。慧茹和墨芳都是她的大學同班同學,當時三個女生還號稱「三劍客」,一起上課,一起租房子住,互相分享秘密,感情好得不得了。
大學畢業後,慧茹和墨芳先後都考人同一間日商公司來到日本工作。過了兩年,梁銘軒退伍後,很巧他也選擇到很有發展潛力的日商企業服務,並被派到東京接受高級幹部的訓練。雖然銘軒和這兩個女生不同公司,不過偶爾都會約出來吃吃飯、敘敘舊。
雪茵先打湯慧茹的手機。奇怪,好像收不到訊號?她又改打墨芳的號碼。「喂?」「墨芳!」「雪茴?!」一聽到她的聲音,許墨芳便驚喜地叫著。「是你啊,怎麼會想到打電話給我?」「我現在人在東京喔!」雪茴笑著。
「你人在東京?」許墨芳更加驚訝。「你什麼時候到的?要來也不說一聲,我可以去機場接你啊,銘軒是不是已經去接你了?」
「我剛到。現在才出地鐵,正要去找銘軒。墨芳,明天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吧!」她可不是重色輕友的人,雖然只能在東京停留兩天就要趕回台北,但除了陪陪男朋友之外,她也很希望跟墨芳和慧茹這兩個好朋友見見面。
「當然有空!」墨芳爽朗地道。「你大老遠跑來東京,我就算請假不上班也要去陪你啊!對了,雪茴,呃……你還沒見到銘軒是嗎?那……你最近有沒有跟慧茹聯絡?」
「慧茹?我剛才打她手機打不通耶,你們不是住在一起嗎?」許墨芳歎氣。「本來我跟她一起合租房子,但…兩個月前她搬出去了,也換了工作,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很少找到她。」
雪茵聽出墨芳似乎話中有話,疑惑地問著:「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怪怪的,慧茹她……她最近有遇到什麼問題嗎?」她很重視這兩個手帕交,如果她們真的遭遇到什麼挫折,她絕對會全力幫到底!
「呃……也、也沒有…」許墨芳一改爽朗,講話更加支支吾吾。「你別擔心,慧茹那邊我會繼續打電話找她,至於你還是快點去找銘軒吧,明天咱們再好好地吃頓飯聊聊。」她祈禱自己聽到的流言全是假的,慧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不可能!
「好,那就明天見,拜拜!」雪茴笑著收線,招來一部出租車後,以流利的日語對司機道:「麻煩你,請到品川。」
奇怪,方才墨芳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好像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而且,被墨芳這麼一提起,雪茴也發現自己已經有好一陣子聯絡不上慧茹,就算好不容易打她手機找到她,她都說自己正在忙,三言兩語便匆匆掛斷。
☆☆☆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不會吧……應該是自己太敏感了吧?雪茴聳聳肩,反正明天就可以見到她們了,三個女人一定要聊個痛快!
出租車在住宅區前停下來,雪茴付了車資後,撐起傘下車。
雨下得還不小呢!
她加快腳步直奔那棟熟悉的高級公寓,她曾來這探視過梁銘軒幾次,印象很深。「叮咚、叮咚……」在樓下按了好久的電鈴都沒人應門。
奇怪,難道銘軒還沒回來?現在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啊,銘軒會不會出去應酬了?她知道日本上班族,尤其是男性,一下班後很少直接回家,總會先跟同事或客戶到酒館喝兩杯,一方面是舒解工作壓力,另一方面也是累積人脈。
雪茴瑟縮地躲在屋簷下,肚子好餓喔…她吃不慣飛機餐,從中午到現在幾乎都沒吃什麼,腸胃已經在大唱空城計了!
銘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雪茴打他手機卻一直打不通。他可能關機了吧!她心想。唉,自己這樣一聲不響就跑來,可能真的有些莽撞吧?
算了!又冷又餓的她決定先去吃點東西。
眼看前面就有一間拉麵店,雪茴正準備要穿越馬路時,突然,一輛出租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一個男人搖搖晃晃地下車。
銘軒?雪茴驚喜地看著他。太好了,他終於回來了!
她正要舉步上前,卻看到銘軒由出租車內拉出一個女人,兩人就在大馬路邊旁若無人地熱烈擁吻。
剎那間,雪茴震驚得連手上的公文包都掉了!她驚愕的不只是梁銘軒跟別的女人擁吻,最重要的是——那女人是湯慧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