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大校園內的各主要道路上,掛滿了內容相仿的橫幅,清一色的紅底白字,令人不得不歎息主辦者貧乏的想像力。
不過至少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今天晚上的大報告廳內,一位被稱為「K大之光」的科技新貴將翩翩降臨,為即將面臨就業壓力卻還找不著北的大多數人指點迷津,順道向大家炫耀一下他的創業艱難與今日的財勢。
升斗小民的酸葡萄心理,越見到高高在上的人就越容易氾濫成災。
不就賺了點兒錢嘛,說穿了還不就是個賣計算機的。搞那麼大的排場,真無聊。廖潔看著迎風招搖的橫幅之海,頗覺不平衡地皺皺鼻子——剛進來那會兒「歡迎新同學」的橫幅還不如今天的一半多,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周圍往報告廳湧去的人潮逐漸洶湧,不少人都是一臉朝聖者的虔誠表情。
去,趕什麼熱鬧,真以為聽他講一次就能找到好工作了?或者當場提幾個艷驚四座的問題就能得到張楷的賞識,進而被延聘進公司?
少臭美了,力行集團的成長速度、員工待遇確實好得要死,不過據她寢室裡兩個張楷的死忠崇拜者說,從前年開始沒有碩士文憑的人是進不去人家的大門的,本科還沒畢業的低級知識分子就別癡心妄想了。
她真是想不通張楷自己都只是拿了個學士學位而已,對旗下員工的學歷卻要求這麼高,偏偏還真有那麼多人不覺得屈就願意跟著他幹,以致每年應聘力行的碩士博士都擠破了頭去爭取那百分之五的錄用率,就算是筆試通過面試被刷下來的都在外面走路有風,工作不愁。
室友蘇伊蘅也因為沒有搶到入場券而扼腕不已,廖潔當時真想把自己的這張入場券給她。可是沒辦法啊,校長堅持要讓她去採訪張楷,因為聽說他除了做生意手腕一等一以外,桃花運也是旺得可以,身旁從來不缺紅顏知己,三天兩頭換女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所以根據校長的分析,他的感情世界一定很豐富多彩,如果能採訪到他,下一期的校園報肯定會洛陽紙貴,炙手可熱,說這個的時候校長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垂涎來形容。
現在她有點兒後悔當時把報紙改成現在這個樣子了,不改的話她現在就不會淪為校長御用的八卦搜集機,滿足老頭子功成名就以後瘋狂熱愛小道消息的變態心理。
誰叫報紙的生殺大權握在他手上?再說兩人又在私下裡很不幸地成了關係很不錯的忘年交,不為他賣命,說得過去嗎?
而且他介紹的採訪對像確實都挺有趣的,讓她和記者們都幹得很起勁,那些算得上各自領域裡著名人物的感情故事,無形中也為報紙的品質定下了一個不低的基調。
但是今天這位,如果不是校長指明要她去採訪——其實是他很想聽人複述採訪過程,又怕在別的記者跟前露出真面目啦——她才懶得「紆尊降貴」面對那種貨色。
來到報告廳門口,一邊掏出票來讓工作人員檢驗,一邊眼睛直往裡面看去。
呵,真是人山人海啊,連在走道上都站滿了人,大家萬眾一心,眼巴巴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前台。
台上是國際標準的演講台,除了話筒和外側的校標之外,還放了一大籃鮮花在窄窄的桌面上——功能大概就是遮住主角的部分臉龐,以免那些把他傳說成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天真學生們看到他的青蛙面目時被嚇壞,廖潔在心裡如是想。
好無聊。她不喜歡聽講座,不小心去聽的幾場講座裡,差一點兒的就照本宣科拿著人家幫忙寫的稿子讀他一兩個鐘頭;好一點兒的就自以為是地秀著根本不存在的幽默感,讓人大倒胃口。
如果是學養深厚的飽學之士倒也罷了,就算不生動不幽默,好歹也言之有物。但像張楷這樣純粹一個生意人,你能指望他說出個什麼門道來?不聽也罷。
決定了,不進去跟人家擠了。眼明手快地搶過正要被撕角作廢的入場券,廖潔在工作人員不敢置信的眼神下,開始倒賣黃牛票。
「第二排的票子誰要?喂!隨便拿什麼東西來換。」
熱鬧的競價過後,做夢都想親近黃金單身漢的某純情小女生拔得頭籌,用手裡的麥當勞套餐換來了貴賓券一張,在眾人艷羨的眼光中衝進會場。
演講可以不去聽,任務卻不能不完成。與其在裡面和一大群人搶提問的機會,還不如演講結束後在門外攔截。心意既定,廖潔在報告廳附近的小花園找了一個木椅坐下,邊啃免費的雞腿堡,邊緊盯著報告廳後門的出口,守株待兔。
由於是新校區,財大氣粗的校方力求做到盡善盡美,單說這教學區吧,每個教室都有冷暖空調,每一層都有飲水機,機房的計算機配置不但質量頂級而且數量也多,連廁所都是美標的,外部景觀那更是沒說的,放眼望去,簡直比花園還像花園。只要把周圍的景物好好打量一遍,就足夠kill演講結束前的一個半小時了。
來來,仔細看看這美麗的校園吧。
廖潔愜意地靠在椅子上,望向不遠處的一池碧水,池邊垂柳依依,天高雲淡,初秋舒爽的晚風吹來,令人心曠神怡。
「唉喲——」腳踝處傳來微微的刺痛提醒了她新校區最有名的特產——「K大蟲」的存在。此蟲長約一節手指,週身多足,形似蜈蚣,性喜咬人,咬了之後就留下一個比被蚊子叮了後還要大兩倍的包,雖然無毒,甚至連癢都不癢,但是有礙觀瞻。每到這個時節它就爬出來到處咬人,喪命在同學腳下數以十萬計,屍橫遍野。此「義舉」大大增加了校工的工作量,為此前段時間學校還專門發過通告,說明這種生物系出名門某某科某某屬某某種,學名為一長串拉丁文,曬乾後可以作為中藥使用,所以請大家千萬腳下留情,不要浪費寶貴資源。不過看來這個通告的效果不佳,像現在廖潔就毫不遲疑地踩死了一隻現行犯,不過在她看來這種蟲子也還是有一個功效的:讓熱愛尖叫的女生入學一個月後,迅速學會如何直面慘淡的人生,又如何一臉麻木地正視淋漓的鮮血。
一隻K大蟲倒下去,必定會有千萬隻K大蟲站起來,為了不讓自己再不明不白地被吸血,廖潔果斷地採取了措施後才開始繼續享用晚餐。
於是當張楷打開車門站直身子時,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個頭髮剃得極短的女生——能看出她是女生是因為她穿了一條半長裙,現在這條半長裙下面似乎盤著她的腿,兩個膝蓋露在裙子外面——簡而言之,她的姿勢像極了武俠片中那種所謂的「打坐」。如果說幾年沒來,K大現在正著力培養新一代的武學宗師,他也可以理解,多元化發展嘛;但是,為什麼「宗師」手裡拿的不是念珠也不是兵器,而是右手一個漢堡包,左手一杯可樂?並且漢堡包正似風捲殘雲般的消失在「宗師」的血盆大口中,至於可樂,從吸管裡傳出的聲音來判斷也接近於完全被消滅。
無意提醒人家這樣的坐姿是否有走光的危險——他可不想被誤認為變態的中年叔叔。現在的大學生都很開放,說不定她故意弄成這個樣子就是在等待某個特定或不特定對象的到來,小孩子的遊戲,自己又何必上去自討沒趣。
地上一雙小小的米色涼鞋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很平實的設計,除了鞋面上幾點亮晶晶的裝飾外,別無花樣。那麼小的一雙鞋,大概只有35碼或者更小吧,真不能想像看起來身材高瘦的主人怎麼樣才能穿進去……問題不在這裡,而是這麼不起眼的鞋子,他怎麼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印象中沒有幫女人挑過什麼鞋的,雖然不乏陪女性購物的經驗,從母親與姑姑們到女伴,他一般都只是在旁邊胡亂點頭然後付錢了事。
「總裁?」跟在他身後的劉秘書對上司盯著小女生看的樣子頗感奇怪——不記得他對年輕的女孩子特別有興趣啊,不會是突然想嘗「鮮」了吧?
張楷本來就只是發點兒小呆,被人一叫馬上收回視線。
「進去吧,快遲到了。」說完首先舉步向已經在門口注意了他們許久,卻愣是不敢上前確認的幾個學生走去。
他一向不太喜歡在工作以外的場合面對人群,但對於母校,感覺上總有些不同,這次正趕上校慶,回來看看也好。
「您就是張先生吧?」
接待的學生終於迎了上來,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聲音不穩,有幾個還侷促地不斷地搓著手。
「我是張楷,你們好。」他伸出手與每一個人相握。
這是基本的禮儀,不管是高高在上,還是初出茅廬,對於任何人都要不卑不亢,一視同仁。
「您……您好!」
這一下更讓這伙已經升為大四的老鳥激動得亂七八糟——舉足輕重的IT界頂尖人物,竟然對他們這麼彬彬有禮,這麼平易近人,哦,真是太感動了!
張楷自然感覺得到他們的手清一色都不住地抖動並泛著濕意,不覺想起了自己剛出社會時候的青澀。
看來他要求學校領導不要出面迎接是對的,比起壓得人頭都抬不起來的高帽子,年輕人的反應要有趣和坦率得多。
「我們進去吧。」如果不出聲提醒,估計他們還要待在這裡瞻仰他許久。
「是是,這邊請。」負責人紅了臉,伸手帶路。
心滿意足地解決掉晚餐,正忙於把周圍K大蟲捉進空漢堡盒子的廖潔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玩到覺得無聊了,抬起頭來,一輛不知什麼時候停在前方的銀色雙門房車讓她不自覺地吹了聲口哨。
哇塞!加長形的呢,肯定很貴,不知道是誰這麼有錢。
廖潔不是愛車一族,但拜愛車如命的高中死黨所賜,至少也有一些粗淺的常識,比如說,勞斯萊斯和夏利是有區別的,那個把圓三等分的標誌叫做奔馳,桑塔納除了當出租車以外還是有比較高檔的車型的。
這樣已經較一般女生瞭解得多很多了,雖然每次被死黨嘲笑說是車盲,她可覺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反正閒著無聊,就過去細細觀賞一下吧。
哈哈,她知道她知道,車頭上那兩個框框不就是寶馬的標誌?
BMW嘛!她可是印象深刻。因為有人開玩笑說這個牌子的車是最容易被打破車窗的那個——Break My
Window。還有那個很浪漫很狗血的愛情故事裡男主角的求婚詞——Be My Wife。
迅速拿出手機發短信,開始向死黨炫耀。
「喂,我現在正站在一輛加長型的寶馬跟前哦。」
那邊看來也十分無聊,立刻就回了一條:「真的?就是那款全長5374毫米,12缸發動機,全球限量生產的寶馬L7?」
「大概是吧。」神經病,誰去量到底有多長,張行這小子如果能把用在汽車上的狂熱分一小半在學業上,就不用淒淒慘慘地被家裡人流放到外省去讀大學了,哪像她,只要爬上火車坐三四個鐘頭就可以回到家享受特殊待遇。
「天哪!真有眼福,為什麼我就要被丟在窮鄉僻壤受苦受難?你知道嗎,這裡的大街上能看到的最好的車竟然是奧迪A4,我真是好痛苦啊!對了你是在逛車展嗎?這款車根本不可能隨隨便便在路上看到的。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對汽車這麼有興趣了?」
果然不愧是短信王,三十秒不到就能發來這麼多字。廖潔光顧著驚歎於他的速度,卻沒發現最後幾句話中的潛台詞:是不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的?
「我吃飽了撐的才去逛車展!在學校裡看見的啦。」
「哇塞!你們學校的老師竟然有錢到這個地步!你看看這輛車的後車窗和側車窗是不是透明的,如果它沒有把兩層玻璃都升起的話就能飽飽眼福啦。這輛車坐後排的人簡直是帝王級的享受——」傳到這裡大概每條短信的字數限制到了,等著他奮鬥下一條的當口,廖潔往透明的車窗內探頭探腦。
看起來真的很豪華哦,會買這種車來開的人不會覺得這樣太浪費嗎?只是個代步工具而已,至於花這麼大價錢嗎?
車窗冷不丁緩緩降下,「你幹什麼?」一臉戒備的司機先生死死地盯住她。這個女生探頭探腦很久了,不會是想要偷車吧。
廖潔臉上的神情在一秒之內迅速從好奇變成了尷尬,然後是諂媚。
「呵呵呵,司機大哥,你真是幸福啊,竟然可以開這麼棒的車!」
司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確定眼前這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就算真有賊心也沒這個賊膽,於是淡淡地「嗯」了聲,就準備關上窗繼續閉目養神。
不理就不理,帕什麼帕,會開車了不起啊,改天她也考本駕照來玩玩。反正沒什麼利用價值,攀談也沒必要……
耶?不對哦,這輛車的主人該不會是——嗯,依照暴發戶的標準心態,買一輛高級轎車來炫耀一下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
恢復諂媚的笑臉,她厚臉皮地壓住正要被升起的車窗,「司機大哥,你這輛車是不是那款12缸發動機、全球限量生產的寶馬L7啊?」可惜一下子忘了長度是多少,否則更專業一點兒。趁司機說話的空當再看幾眼張行連珠炮一樣發過來的短信——兄弟,靠你了。
「沒錯,就是寶馬L7啊。你有什麼事?」算她還識點兒貨。
「哇!好厲害!」廖潔開始發揮瞬間記憶大法照搬剛才瞄到的內容:「工作容積5.4升,每分鐘1500轉時扭矩輸出就有400牛頓1米,最大輸出扭矩達490牛頓/米,最大輸出功率240千瓦,這種功力強大和發動機安靜並舉的製造,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傑作啊。」拜託,千萬別記錯了,不過看司機先生驚訝的樣子,估計是沒問題了,「裝了ITS頭部安全氣囊,安全係數更是毋庸置疑。嘖嘖,座墊都是頂級的真皮吧,還有胡桃木的駕駛台……對了,不知道這輛車是後排加了一個座位的那種呢還是有中央控制台的那種啊?」
司機現在大概是把她當半個內行來看了,故作瀟灑地打開據說帶均壓器的什麼數字聲音處理系統——就她理解,也就是音響兩個字而已——得意地說道:「當然是帶中控台的。」
「太強了,帶中控台的呢!」死張行,根本就沒再介紹一下帶中控台的又是怎麼樣。
正在苦惱怎麼收場才好,司機見她那麼久不說話,還當她以為這輛車就這點兒功能——這不是侮辱他一手拉拔的寶貝車嗎?於是連忙接下話頭,滔滔不絕地開始解說,從控制台的功用,到所謂的「腿部空間」,再到什麼折疊桌、電動加熱系統甚至還有冰箱,到他飛完唾沫,被驚嚇得只剩一息尚存的廖潔終於知道,小說裡講的那些男主角的經典配置不是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當中的。現在只留下一個問題——
「真是太精彩了!你的老闆肯定是一個非常有品位的人,才會請你這麼專業的司機,買這麼好的車!」
嘔!記者這行真不是人幹的。
司機聽了,有些靦腆又有些驕傲地抓了抓頭,「呵呵,那還用說,力行的總裁呢,怎麼可能沒有品位?」
很好!果然是張楷。
品位個頭,還不是用鈔票買來的風光?
心中雖然不屑,但為了弄到更多的消息,她還是賠著笑臉附和。
「原來是張楷學長的車啊!果然好氣派哦!我們這些校友都很以他為榮呢。」廖潔在心裡扮個鬼臉。
榮個頭!他一個人的成功還不突現了大多數人的無能?給大家多大的壓力啊!
「那當然,張總真是很了不起的一個人,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總裁,能力當然是沒說的,最難得的是他對屬下都很好,雖然嚴肅了點兒,但是絕對不會盛氣凌人,凡事都講道理……」說起他們偉大的總裁,司機就有一籮筐的讚美不吐不快。
哼,這個張楷肯定是個大奸臣,不然怎麼會有辦法讓人家在給他做牛做馬之餘還對他佩服得拜五體投地。
在社會上混,果然是需要兩把刷子的,這種眾所周知的優秀人物,當面被說好話沒什麼稀奇,在背後還能博得旁人讚譽的,才是真的厲害。什麼時候她做人能做到這份上也就心滿意足了。
估計這位司機大哥也已經很久沒有發洩他對張楷如長江之水般滔滔不絕的敬仰了,以至於話匣子一打開關都關不上,廖潔也樂得聽他說,心想如果張楷不肯配合她採訪的話,就把現在聽到的寫成《司機眼中的張楷》,也是一篇不錯的報道。如果能讓她套出一些比較「香艷刺激」的內容,比如說張楷晚上都去哪些地方過夜之類的,那就更完美了。
正當司機大哥以時間為序,眉飛色舞地敘述到九個多月前他們老總是多麼急公好義地用這輛車送某孕婦去醫院的當口,留下秘書阻擋熱情聽眾的張楷走出會場,在車尾站定。
發現和小李談得熱絡的女孩子竟然就是剛才盤坐著吃東西的那個,他有些詫異地皺了皺眉。
不會是選上小李當她的「不特定對像」吧。
「啊——張總來了。」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了僱主,連忙打住話頭,準備出去替他開門。
真掃興,還沒等她打聽完最關鍵的問題呢。廖潔順著司機的視線看去。
不、不是吧?青年才俊?這就是校長和司機口中的青年才俊?是她審美觀異於常人還是他們有問題?
「才」嗎?或許。
「俊」嗎?也馬馬虎虎啦。
但是「青年」?神啊救救她吧,不是說此君今年剛邁入三十大關嗎?是他母親記錯了年份還是他自己偽造的資料?看他的樣子說是四十歲還比較有人相信。
梳得油光可鑒的頭髮,蹙起的眉頭,偏茶色的鏡片裡藏的是一對嚴厲的眼,然後是緊抿的嘴唇,一看就讓人起一身痱子的三件式西裝——不過是個學校裡的演講,而且天那麼熱,至於穿得so正式嗎?
張楷移動腳步向車門靠近。
看看,就知道一定是這種沉穩得讓人忍不住想海扁一頓的高貴步伐!他真是把一個中年商業精英的派頭展現得「幾乎」淋漓盡致——差別只在於缺一個啤酒肚。
套句廣告詞,這一身架勢,還真對不起他那張臉——咦咦,剛才還沒注意,他分明是張娃娃臉嘛,如果換個輕鬆的表情肯定會很可愛的。
難道是商業精英都是這副打扮?好險好險,幸虧當初沒報金融管理一類的學科,否則她大概一畢業就得把自己塑造成歐巴桑莫的樣子,以顯示出成熟的模樣,看來還是同寢室的阿湄和小蘅比較危險,一個讀工管,一個讀經濟。
「小姐,麻煩讓一下。」清朗的男中音在她耳邊響起。
原來張楷的聲音是這樣的啊,還以為會是那種厚重低沉,一聽就很可靠的呢。
「小姐,你擋到我的路了。」有禮的聲音沒有不耐,但自成一股內蘊氣勢,讓人不得不正視。
「噢,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讓到一邊去揣測室友日後成為「精英」的樣子,直到張楷的一半身子進了車廂,她才想起來此行的任務。
「張先生,請等一等。」
張楷停下動作,回頭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是《K大校園報》的記者,想在這一期做一個您的專訪,不知道能不能請您撥出一點點時間?」據校長說他是不怎麼願意以個人身份接受採訪的,但學生報紙的影響力相對有限,讀者群也比較單純,他或許會念著點香火之情小小地破個例。
原來是衝著他來的。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她就是在外邊等著堵他嘍,嗯,方法不錯,耐性也還算可嘉。
轉身站定,他說道:「我可能只能給你五分鐘的時間,你盡量問吧。」因為還要趕回公司和海外分公司開視訊會議,他才吩咐劉秘書幫忙在裡面「擋駕」,一會兒自己坐車回去,能額外給她五分鐘已經是極限了。
「好的。謝謝。」工作繁忙,她能夠理解的啦。不過這麼晚了,他不會是急著去和某女友約會吧?
「請問張先生是哪裡人?」根據她的經驗,問被採訪對象的籍貫是最安全、最適合打頭陣的話題,想她當年中國地理學得呱呱叫,只要是在地圖上打了圓圈標誌的城市,她都有印象,稍微有名點兒的更不在話下,所以每次問對方是哪裡人藉以拉近距離已經成了她慣用的手段。
張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本省。」
「真巧,我也是本省人呢!不知道張先生是在哪個地區?」本省就更沒問題了,基本上所有的犄角旮旯她都知道。「我是D市人。」張楷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在手裡轉著把玩。
不是吧,這麼快就不耐煩了?那就不要糾纏這個問題了,雖然她現在才知道原來鼎鼎大名的「力行」總裁竟然是和她來自同一個城市的老鄉。
「從白手起家到把力行發展到今天的規模,您認為您成功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什麼呢?」唉,要什麼時候才能問到她關心的八卦主題啊?
張楷聽了她的話似乎僵了一下,然後緩緩地把打火機藏回口袋,長腿優雅地跨進車中,坐定,才抬頭對一直等他回答的廖潔說:「抱歉,時間有限,失陪了。我想你想知道的一切在網絡或者雜誌上都有很完善的說明。」雖然大多數都是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但也絕對比她瞭解得多。
廖潔呆呆地看著絕塵而去的豪華BMW,好半天才爆出一大堆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