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現實是很殘酷的,就算她學會了鋼琴,能靠它吃飯嗎?人家從三歲就開始學琴的也不敢這麼說吧!
真以為人因夢想而偉大嗎?家裡的經濟本來就靠她在支撐,現在她不賺錢卻跑去學沒有未來的鋼琴,誰能接受得了?
其中反對得最大聲的是她父親。收入短少,他伸手要錢的理由也就少了,就算要到了也為數不多,怎夠他當賭本呢?他當然要反對到底。
其次是她大哥,因為家裡的收入少了,母親必然要他省吃儉用,甚至逼他去找工作,他還想游手好閒好幾年,不想那麼早扛起家庭責任,反對有理。
再來是她母親。畢竟是以現實為考量,不切實際的夢想,他們羅家不適合做。
不過,她母親有工作,只是收入不多而已,加上沒能力完成她小時候的心願,所以充其量只是不斷碎碎念罷了。
唯一不反對的,就只有她妹妹了。妹妹和她感情好,並且認為她為家庭犧牲太多了,所以就算她想去學騎馬,她也舉雙手贊成!妹妹認為有夢想的人是幸福的,像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夢想,只能過一天算一天,期許自己活出一片光明。
還好,反對歸反對,意晨還是有發言權。為了和達彥的戀情不受阻擾,她祭出殺手鍆,威脅要搬出去住。
這下家人只好閉嘴了,因為他們可不想完全失去她的經濟支持。
當然,如果坦白說她交了個音樂家當男友,家人也同樣反對吧!因為他們不會相信一個背景如此不同的貴公子,會拋棄成見和她終成眷屬。
與其便宜了人家吃暗虧,還不如便宜自家人當奴工賺錢去!
今天是達彥個人獨奏會的日子,意晨提早收工,回家打扮一番,好準備出門。
自從和達彥交往以來,她將學生時代所買的裙子都翻出來穿了,為了他的獨奏會,她還特地買了件淡玫瑰色洋裝,如今戴上他送的金煉,穿上他送的新鞋,任誰都看得出她待會兒有重大節目。
這幾天,家人已經注意到她的穿著和以往不同,連臉色表情都很有戀愛的神韻,漸漸猜到她可能交男朋友了。
尤其和她住同一間房的妹妹,更容易察覺她的異樣。
「姊,你今天有重要的約會ㄏㄡ?」晚餐前,羅意臻躺在床上看漫畫,兩眼卻不斷的偷瞄她的一舉一動。
租屋房間小,兩姊妹只能睡這種兩層的鐵床。妹妹好動,睡上鋪,姊姊文靜,睡下鋪。
「算是吧!」意晨故作神秘的道。一個人去看小提琴獨奏會,不算約會吧?!而會後呢?她還不知道見不見得到達彥呢!
「你少假仙了,每天笑嘻嘻的出門,還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一定是偷偷交了男朋友了。姊,如果對方是個好人,你最好催他趕快結婚,這個家,沒什麼值得你留戀的。」意臻有感而發。
待在一個吵吵鬧鬧的家,有事沒事還要被伸手拿錢,實在太辛苦了。她一直覺得如果姊姊繼續忙下去,肯定會錯過姻緣,幸好姊姊去學琴了。
「八字還沒一撇呢!我都不敢想到那麼遠。」意晨順順裙子,挑剔的檢視身上的每一處皺褶。
「通常會說這句話的人,對對方都很有意思。姊,你很喜歡他ㄏㄡ?」她興奮的將漫畫往旁邊一丟,充滿興趣的從床上坐起來。
「爸媽叫你來打聽的嗎?小麻煩精!」意晨笑問。
「他們是有叫我打聽,但是我打聽到什麼都不會對他們說。他們想知道,自己來問你呀!我才不幫他們做跑腿的。」她輕哼一聲,對父母把女兒當搖錢樹的做法非常不以為然。
「我對他……呃,我們在『那方面』還有很大的問題沒解決啦!所以我說八字還沒一撇。」她試著以比較含蓄的方式告訴妹妹。
個性靦腆的她,哪有勇氣在妹妹面前大聲發表愛的宣言咧!除非她在說夢話。
「什麼『那方面』的問題這麼嚴重?他『不行』哦?」意臻的個性比姊姊大而化之,連男女關係都能大剌剌的拿出來討論。
天啊!她才剛滿十八耶!
「我不知道啦!」意晨嗔道,將注意力集中在頭髮上,努力盤出一個漂亮的髮型,「誰教你講話這麼直接的?」
上次達彥曾試著愛她,但因為她太緊張,搞得他氣餒放棄了,不知道這算不算「不行」哦?
「我同學都嘛在說,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你就是太保守了,要不然早就逃出生天了!」
「你別把我們家說得像地獄一樣,這樣你會越待越難過。」意晨打開抽屜找髮夾,這時卻發現有某個地方不對勁。
抽屜裡,理應躺著達彥送給她的獨奏會特別席的票,怎會不翼而飛了呢?她不是粗心之人,應該不至於掉在別的地方……難道是被人拿走了?
意臻發現姊姊僵得跟木頭一樣,隨即跳下床,走到她身邊,探頭看了下抽屜,奇怪的問:「怎麼了?」
意晨放開好不容易盤好的秀髮,連忙拉開另外一個抽屜,結果仍沒發現。
「我音樂會的票呢?你有看見嗎?」會不會是她放錯抽屜了?她連忙再拉開其它抽屜,翻箱倒櫃的找。
「不是在抽屜裡嗎?」她前兩天的確有看見一張音樂會的票在裡面。
「不見了!」意晨說著,擔心得快哭了。沒有票,就看不見達彥正式演奏時的丰采,也聽不到他高超的小提琴藝術,而達彥看不到她,不知會生氣還是失望?
更糟糕的是,那天他們又吵了一架,已經很尷尬了,兩人以獨奏會為由,這兩天都沒見面,如果她再沒去參加他的獨奏會,他會不會誤會她在要脾氣,不甩他了?
「會不會是哥?」意臻猜測道。
她們的房間一向沒鎖,什麼人都可以進出,尤其缺錢用的大哥及父親,老是趁著兩人不在時溜進來找找有沒有私房錢可搜括,所以她這個懷疑很合理。
「不要隨便懷疑家人,要懷疑也要有證據,你不怕大哥惱羞成怒之下,揍你一頓?」意晨將妹妹訓斥一頓,苦惱的皺著眉,低頭靠在梳妝台上,無聲的掉著淚。
「要不然怎麼辦?音樂會幾點開始?現場還有賣票嗎?」哭哭啼啼的,真是沒用的傢伙!姊姊就是太軟弱,所以才被家人吃定了。
「早就賣完了,有錢也買不到。」她沮喪到下巴都垂到胸口了。
「這個音樂會真的那麼重要?」
「是他的獨奏會。」
「他?」
「就是他咩!」意晨又羞又急的賞妹妹一記衛生眼。
「就是他?!」姊姊的他是個音樂家?意臻有點意外。她抓抓頭皮,又道:「既、然你這麼緊張他,那就買黃牛票吧!到了現場再四處問問。來,我幫你梳頭髮,一起去問。」她的行動可比姊姊積極多了。
「要是問不到呢?」意晨轉身面向梳妝台,讓妹妹任意在上面作文章。
「問不到再想其它辦法嘍!要不然我幫你擋著警衛,讓你偷溜進去。」
「你這種體型怎麼擋得住?」簡直開玩笑!妹妹比她還瘦小呢!
「那就色誘他!」
意臻想色誘警衛,好讓姊姊溜進音樂會場,說得好像真有那麼回事。
雖然她長得精靈可愛,可惜扁平的身材,加上不懂賣弄風情,想色誘成功,可能還得再等個十年吧!
不過黃牛票實在太難找了,不僅因為這場獨奏會是近年來最具看頭的音樂會,更因莊達彥這個名字代表了國人的驕傲,是享譽國際、難得一見的小提琴名師。
況且這場音樂會雖名為獨奏會,卻邀請了許多當代大師做來賓,面子要夠大才行。能看到名師們的合奏,機會難得,絕對值回票價!
看著現場的規模,聽著旁人興奮的耳語,一直到今天,意晨才知道原來達彥這麼有名,沒接觸到古典樂的人是不會明暸的。
音樂會已經開始,現在暖場的是音樂系的學生,該進場得也都進得差不多,一旁枯等的意晨幾近絕望。
那一頭,妹妹意臻真的拉著警衛開始胡謅起來,好像她真的有辦法似的。
可是就算這樣,意晨也絕不可能溜得進去的。
這時,她發現不遠處有個男人不斷的盯著她的胸口瞧。她連忙低下頭檢查一下自己的胸口,看看是否有什麼異樣或走光,可是除了一小片潔白的肌膚外,什麼都沒發現,於是她抬頭瞪了那男人一眼。
看什麼?這樣盯著人家看未免太無禮了吧?
男人似乎發現她也注意到他了,於是先點個頭,笑了笑,然後自信滿滿的朝她走來。
她不是沒被男人搭訕過,在一般狀況下,她自認能輕鬆應付,但現下她心情糟得很,根本不想和任何陌生人說話,這男的最好是擦身而過就好!
可是男人沒聽到她心中的祈願,仍然在她面前站定。
意晨心想這男人要是膽敢口出妄言,肯定要給他一頓排頭吃!就算她不夠悍,還有小辣椒之稱的妹妹呀!雖然妹妹還在忙她的,不一定會注意到她。
「沒有票?」男人問。
「我有票,只是不見了。」意晨別開頭,要男人識趣的自動走開。
「很特別的項鏈。」男人看著她胸口的金煉道。
「我男朋友送的。」這句話夠明顯了吧!她有男朋友,野草最好死心。
「看起來像舊東西。
「當然,因為它是古董。」怎麼還不走開?很煩耶!
「我可以帶你進去。」
「嗄?」意晨終於回頭正視著他,充滿期待的問:「你有多餘的票?」
「不,我是說,我能帶你進去。」男人回應。
「先生,你大概沒聽清楚,我說我有男朋友了,我只要你多出來的那一張票就好了。」基本上,意晨認為這只是男人搭訕的借口。
「小姐,你大概也沒聽清楚,我說我沒有票,我只能帶你進去而已。」
「沒票?」沒票也能進去?騙肖ㄟ!「對不起,請你不要煩我好嗎?」她不客氣的趕人。
「看到我手上的東西了嗎?」男人將手中的龐然大物提高了些。
那體積與形狀,一看就知道是大提琴。
「帶著樂器就能當通行證嗎?早知道我就帶個小哨笛來了。」意晨不信,諷刺的回道。
「我是協辦單位邀請的神秘嘉賓,我有特別通行證。」男人不以為侮,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護貝過的證件。
意晨看不清楚上面寫些什麼,但這男人顯然信心十足。
其實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找女人搭訕犯不著拖著一把大提琴,多礙手礙腳?如果不是要演奏,也沒必要拿著這麼大件的東西在這邊晃……
那麼,他真的能帶她進去嗎?
她有些無助的看了妹妹一眼。意臻好像還沒發現她被男人纏上,仍和中年警衛吱吱喳喳的說個沒完。
似乎看出她的遲疑,男人隨她的目光也望過去,又道:「你朋友?我可以一起帶進去。」
「一起?」
意晨心想,如果妹妹和她一起進去,不但可以壯壯膽,危險性也降低許多,至少他一個人要對付兩個女人,機會可就小多了。
看她心情轉換如洗三溫暖似的,一下喜,一下憂,男人突然噗哧一聲,爆笑出來,「不逗你了,我叫莊達佑,是莊達彥的弟弟,不會害你的。」
「那麼……你是認出我戴的這條項鏈,所以才……」意晨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臉。天啊!她一定從頭皮紅到腳指頭,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嘿!你的反應很快耶!我哥沒交過這麼聰明的女朋友。」莊達佑讚許的道。
「別再糗我了!」意晨紅著臉要求,連忙將焦點轉移到妹妹身上,「意臻,快過來。」
聽到她的呼喚,意臻回過頭,看見一名高大的帥哥站在姊姊身邊,側頭打量一了會兒,才大步跨近。
「你好。」她歪著頭,俏皮的對達佑欠了欠身。
「你好,小美眉。」
達佑和哥哥達彥的長相拆開來看其實很接近,只是,組合起來就很難將兩人聯想在一起。達彥很有貴公子的氣息,像刊載在時代雜誌上的封面人物,而達佑卻有點粗枝大葉,講白一點,就是有點流氓味。
同樣是父母生的,風格路線回異又是一例。不知道在愛批命的莊老爺眼中,這是否是命格影響了性格呢?
意晨記得達彥曾提過他有個弟弟在美國國家樂團玩大提琴,其它便一無所知。以為不會有機會見到這人,想不到竟在這麼巧合的情況下巧遇,她和莊家的人也算有緣吧!
進入後台,節目已經開演了,想來他真的是神秘嘉賓,連達彥自己都不知道。
她站在舞台旁邊,從幕簾後觀賞他的表演,一臉心醉神迷的樣子,心中倍感驕傲。
原來有個成就如此卓越的男友是這種感覺啊!那是全然的以他為傲,又有半點的虛榮,再加上一些些的不真實。
這時候,她好想讓莊老爺算算她和達彥到底會不會有好結果啊!好想!
難怪算命業歷久不衰,人只要一迷惘起來,總要問一問的。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達彥結束第一階段表演回到後台,看見意晨,露出又驚喜又擔憂的表情。這一刻,她知道他們已經沒事了。
「你搞什麼?我剛才往台下一看,看見你的座位上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差點沒丟下演出去找你!你應該和爺爺坐在一起的。」他衝到她的面前,有點發怒的味道。
意晨不怪他,要是換作她,她也會擔心的。
「我想是我那個不良大哥拿著我的票上網拍賣了。」她抱歉的說。原來票真的被偷了,唉!家賊難防啊!
「你怎麼進到後台的?」達彥問。
「你的神秘嘉賓帶我進來的,聽說連你都不知道是誰。」兄弟倆還講神秘,協辦單位可真有趣。
「我的神秘嘉賓認識你?」這點才奇怪。
「待會兒讓他自己跟你解釋吧!對了,我妹妹……」意晨想將妹妹介紹給他,可是這個好動的女孩不知又摸到哪兒去了。
這時工作人員出來阻撓,「莊先生,你還有兩分鐘。」
達彥只好忙著喝水、擦汗、補妝、換衣服,一氣呵成,立刻重回舞台。
那邊達彥前腳才走,這邊意臻隨即出現。
「意臻,我剛才……」
「姊,要不要吃?我到處去搜括的。」她嘴裡咬著一塊三明治,兩隻手上拿著零食與麵包,要姊姊自己挑選。
「對了,你還沒吃晚飯。」意晨歉然的說。不只她妹妹沒吃,連她自己都還沒吃!
先前她心裡只想著買不到黃牛票怎麼辦,早忘了該買點東西填肚子。現在,她只要眼裡看著達彥的身影,耳裡聽著他的音樂,就滿足得什麼都不在乎了,連肚子都下覺得餓,難怪人家說,有情喝水飽。
有了愛情的時候,大腦是不會去選麵包的。
「謝謝你,意臻。」意晨接下一塊麵包,雖然她仍沒有吃東西的慾望。
「我們是親姊妹嘛!到死都有血緣關係的,將來我有困難,你定會幫我的,對不對?」她理所當然的說。
「嗯,沒錯。」意晨溫柔的笑了。
這對自以為世上至親的姊妹怎麼也沒料到,血緣因子竟會自己找回頭路!不久的將來,即使她們感情再好,也要被拆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