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內共有三棟獨立的樓房,前面這棟是較大的主宅,包含大廳、宴客場所及 主人家的臥房,後面兩棟,右側是客居室,左側這棟目前則完全為上官耀一個人獨居, 除了幫他打掃的姚嫂,他不准任何人進入。
從上官耀把棠昱琋帶回來,上官家上下全是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把人從車裡拖出來, 然後不管棠昱琋一再的掙扎,一個個又是啞口無言的看著他一路連拖帶抱的把人給帶入 他的屋子;「砰」地一聲,跟隨著大家的一個寒顫,大門給關了、鎖了,都還來不及搞 清楚狀況,大家一逕先同情起那個「不知名」的美女來,反正不管是怎麼回事,光是瞥 見上官耀那一身竄騰的火氣,任何一個稍稍有良心的人都會可憐那名得和他「關」在一 屋的女子。
而跟隨著上官耀的車後而來的,是擔心兼好奇的上官晴。
「佳貞。」她到了後面這房子的門口,看見一群人都站在門外。
「大姊,今天怎麼有空?」席佳貞從緊閉的門扉把眼光轉過來,臉上還有著給兒子 嚇著的遲滯,她兒子該不會是在路邊強搶女人吧。
「耀兒在裡面?」看著一群下人在席佳真的指示下全回去做事了,上官晴才問。
席佳貞直覺上官晴也許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姊,你是跟著耀兄回來的?
究竟怎麼了?他怎麼會拖個女人回來?」兩人一起走回主屋去。
「我也要問你,耀兒說那個女人叫棠昱琋,說是他的妻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耀兒何時娶老婆了我怎麼不知道?」
「棠昱琋?剛剛那個女人……她是昱琋?」席佳貞可吃驚了,頓時也總算明白她兒 子的荒唐行徑。是昱琋,那就怪不得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呀!」上官晴催促她。
席佳貞這才想起上官晴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件事,因為十三年前棠昱琋剛進門那時 候,上官晴的丈夫病逝,他們夫妻恩愛,那幾年上官晴幾乎都在沉痛中度過,當然誰也 不會拿這「喜事」來跟她說,而後來,棠昱琋又逃家,這件事亦成為上官家上下絕口不 准提的禁忌,上官晴更是無從得知了。
「還不是媽啦,聽了一位算命的話,說是得給耀兒沖喜,那時耀兒才十三歲……」
席佳貞開始對上官晴說起那段往事。
※※※
她不再是莫思了,她被迫回復十一年前的身份,再次成為棠昱琋。
回到這個家,這幢曾經擁有數不清甜蜜回憶的巨宅,等著她的卻是更多的訝異和羞 辱。
她曾經簽下離婚的那張紙,上官耀說他把它給撕了,也就是說他們根本沒有離婚, 在法律上,她還是他的妻子。
十一年前她以為自己已經是孑然一身,沒想到十一年來她居然一直是「有丈夫」的 !
她被他摔到這張陌生的床上,以前他們是住在主屋那邊的。棠昱琋緩緩抬眼凝望他 ,「你為什麼沒有簽?」為什麼他當年沒簽?她好疑惑。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上官耀瞪住她,如果她不記得,他可以提醒她。
他當年就說過,她不許背誓,否則……「我沒有忘。」她眼底一片澄澈,絲毫沒有 愧色。用不著他提醒的,她清楚記得他的「威嚇」,她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沒放棄她, 她更不明白一切是哪裡不對了。
「那最好,你會知道我有多麼信守諾言!」上官耀的口氣裡夾帶著尖銳而嚴厲的嘲 諷。
棠昱琋只看見一張俊逸的臉龐充滿憤恨和怒潮,她的心因此而沉痛、而疼惜,他為 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有想到你對我的恨這麼深,我真的這麼不可饒恕嗎?」這麼多年了,他的恨 居然還如此深,棠昱琋不知道她是該感動還是該感傷,她的「錯」,有這麼嚴重嗎?
上官耀微瞇起眼,冰冷的寒光逼近她,她居然會說出如此天真幼稚且可笑的話!
他寬厚的手掌接近她細長的玉頸,修長的手指握住它,拇指抵在喉嚨脆弱的地方, 目光逼上她的眼,「你敢妄想我饒恕你?你敢?」
棠昱琋絲毫不懷疑他痛恨她到想掐了她,只消他的拇指一用力,她隨時都會一命歸 西!她全身一陣冰冷,在他的掌握下動彈不得。
他的拇指在她光滑而脆弱的肌膚上緩緩磨蹭,「在你背叛我、背棄你自己的誓言叛 逃時,你就該想到後果。」他渾身散發出一股巨大且危險的怒意。
他拚命在克制著不立刻掐死她,完全看在她不值得他犯下殺人罪,以及他還要好生 折磨她的份上,才能殘存一絲留著她苟活的理性。
叛逃?棠昱琋瞠大眼,他怎說她是叛逃?
「不,你不能給我扣這麼大的罪名。」她的柔夷扳住他抵在她喉嚨的手,「你怎能 誤會我——啊……呃……咳、咳!」
她的抵抗絲毫不影響他的手向她細白的玉頸施壓,他只稍稍一用力,她幾乎就喘不 過氣,臉色霎時漲紅,眼淚也掉落下來。
她的瞳孔因驚恐而放大,她望住他求饒。上官耀緩緩地鬆手,他咬牙切齒的推開她 ,離開床沿。
「別給我裝一副可憐相!現在講借口已經來不及了!」他憤怒她極欲逃脫罪名的言 詞和臉孔,她休想他會再信她一言一字!
「咳!咳……」棠昱琋撫著喉嚨一陣猛咳,慢慢讓氣息順下來,但喉嚨依然不適。
她擦去淚水,沉默著沒再說話。
她現在說什麼都會被他當成狡辯,她必須先冷靜下來釐清思緒,她應該能夠知道問 題出在哪兒……「奶奶!」難道上官老夫人沒有對他說明一切?
上官耀狠狠瞪過來,「她老人家已經過世了!你還想她為你求情嗎?」
「你說什麼?」棠昱琋眼前一片昏暗,上官老夫人已經死了?
那個當年趕她一個十六歲女孩出家門的老奶奶居然已經死了!棠昱琋怔住了。
「你還想找誰?我媽?還是姚嫂?真虧你還記得她們怎麼疼你!」而她在背棄了一 家子人對她的疼愛以後,現在居然還想找這些人當救兵!這更教上官耀怒不可遏。「沒 想到你已經變得如此厚顏無恥!」
面對他的不齒、輕蔑和嘲諷,棠昱琋的心像被丟過來的大石狠狠砸了!
他誤會她好深、好深,他居然不知道她當年簽下那紙離婚協議書的前因後果……在 她以為他將會明白一切,同時不齒她、唾棄她、然後便將她忘卻之時,他竟然是恨著她 的「不告而別」、她的「叛逃」、她的「背棄」。
她該如何對他說她正是被曾經疼愛她的老奶奶趕出去的?她不是叛逃,不是背棄他 ,更沒背棄一家子對她好的人,她不是這樣……但只怕她一出口,話末說完就已經被他 掏死了。喉嚨的不適令她一點都不懷疑他暴怒之下的行動力。她百口莫辯。
那……也只好算了吧!棠昱琋無聲地歎一口氣,曾經老奶奶是真的對她好過,況且 說一個過世長輩的壞話也不怎麼道德,而她知道現在即使說了真話,他也不會相信的。
就讓他誤會好了,也不會少塊肉,她實在不想破壞上官老夫人在他心目中慈藹的形 象,何況錯的人也不是老夫人……然而,他是那麼恨著她,恨不得掐死她,因為她「背 叛」
了他的感情,「背叛」了當年給他的信諾。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部是你的。
我發誓,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對自己曾經給他的允諾和誓言,她字字記得清楚,而他不知道她的失信其實是出於 不得已……棠昱琋垂下眼瞼,她終於能夠明白他的憤怒,明白他所以對她的恨之入骨了 。現在怎麼辦?
如果他不是曾經愛她那麼深,現在的恨也不會如此深了,她也許是應該感動的,可 面對著他的怒意和他深切的惱恨,眼前的現實是容不得她感動太久的,他到現在還和她 維持著夫妻名分,他是想怎樣「打算」她的未來?可以預見的是,他不會讓她太好過。
「……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去注意他方才說了些什麼,倒是最後這一句, 她聽進去了。棠昱琋緩緩地抬起目光。
反正他就是認定她背棄了他,而他也正在讓她明白,明白他不是一個可以任由人… …任由她玩弄的傻瓜。
「我是無辜的。」她的語氣淡淡的,就是無法不為自己說一句,一句都不說實在太 委屈自己了。
「你找再多的借口辯解都不會有用,我不會信你!」他的眼光充滿憎恨。
當然,他積存了十一年的怨恨,豈是一朝一夕或她一句話就可以化解的,她也不會 這麼天真。
「我也沒有打算辯解。」她是無辜的,聽不聽在他,她起碼要為自己說這一句。
「從現在起,你會明白什麼是地獄,你會很快知道身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滋味,我會 教你懊悔欲死的!」是啊,他逮到她了,叛逃的她。
他要報復了,實現當年的威嚇……是否,她可以想像,他如此深刻的恨,其實是仍 然愛她的表現……若不這麼想,她真的會打寒顫的。
※※※
還好,他現在是一個大財團的總裁,公事繁忙,沒有太多時間「陪她」。
棠昱琋「回來」上官家的那個夜晚,上官耀正好必須到巴黎去,為了表示她完全不 重要,他當然不會為她的「回來」而取消安排好的行程,可他也狠狠地警告她——不准 踏出家門半步!
意思很明顯,就是如果她再逃,他會打斷她的腿的意思。
他當然也不會要她的點頭或發誓了,因為他壓根兒就不屑她的保證。如果她好心對 他說她不會逃,大概也只會換得他一個冷笑,她也不想自討沒趣。
他好像得在巴黎待上十天半個月,起碼這一段時間她不必擔心及猜測他將會怎麼整 她。
一早,當她來到主屋,她的婆婆席佳貞,還有昨晚見過面的上官小雅都在客廳了。
「媽,小雅,早。」棠昱琋身上穿的是向上官小雅借來的衣服,她昨天是被上官耀 直接由秦氏企業拖回來的,而在他昨天那樣的怒氣下,她只能打電話拜託筱群幫她照顧 花坊,還好筱群住在她那兒,可以幫她鎖店門。
「嫂嫂早。」上官小雅喜歡這位容貌出塵,擁有沉靜而獨特氣質的大嫂,而更吸引 她的,是棠昱琋給她的沉穩獨立,那是自己所沒有而且欣羨的。
「昱琋,坐下吧,我想跟你談談。」席佳真是有話直說的,有太多事情她想弄清楚 。
棠昱琋點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婆婆的臉上沒有笑容,她並不意外,也能夠明白 婆婆想談什麼,或者說她想責罵她。
「小雅,你不是要出去嗎?」席佳貞睇了女兒一眼。
「我不能聽嗎?」上官小雅微嗽著唇瓣,在母親少有的嚴肅下,她乖乖拿起皮包出 門。終於,婆媳倆有單獨談話的機會。
「老實說,這個問題困擾我十一年了,我希望你今天給我答案,當年為什麼一聲不 響就走了?」席佳貞無法有太好的口氣,即使眼前的女孩是那麼令她無法去生氣、去責 備。
如果不是她令兒子有那樣大的轉變,她還真是喜歡她的,她溫雅沉靜的氣質和一股 少有的無事氣息就足以贏得她滿滿的欣賞。
棠昱琋經過思考以後,大概能夠明白過世的老夫人為何會隱瞞真相,她並不怪她把 所有的錯都讓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承擔了。逝者已矣,她決定不揭穿,但她要如何回答婆 婆的問題呢?
見她無言,席佳貞忍不住逼問,「你說,你為什麼要寫離婚協議書,又為什麼只留 下一張道歉的字條給耀兒,什麼也不交代就走?究竟我們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待不下去 ?」
棠昱琋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那張字條、讓一家子人對她的「離家出走」
深信不疑,更讓上官耀誤會她那麼深……原來是她弄巧成拙。
「媽,我沒有待不下去,我喜歡上官家的人、喜歡耀,當時我真的希望能夠一輩子 留在這裡,我曾經那麼慶幸自己的幸運……可我終究沒有這福氣的。
那年離開確實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並不是當時十六歲的我所能夠應付的。我沒有 叛逃,是耀誤會我了。我無法對你解釋清楚當年的狀況,但我真的不想傷害耀,也不想 惹上官家任何一個人傷心。媽,我能說的只有這些,對不起。」
而事實的真相,就讓她一個人埋葬吧,就讓整個真相在她這裡煙消雲散吧。
席佳貞望著她澄澈的眼光許久,見她的目光不閃不躲,是那麼光明磊落。
她都快五十了,人生也走過一半,自信看人的眼光還有那麼一點,從棠昱琋的眼裡 她幾乎看得出當年她是身不由己,但教她百思不解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會有什麼被 迫離家的不得已?
縱使她對這一點感到相當不解,但她看得出棠昱琋並不想說。
「昱琋,我一直認為你是好女孩,我也願意相信你,但是……你也看到耀兒的轉變 了,你的離開不管是自願還是迫不得已,都已經給耀兒造成很大的傷害,他深信是你背 叛他,而你說是他誤會了,那麼,也許你說出事實能夠救得了他。他的怨怒、他的憎恨 、他對人心的不再信任,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做母親的不願意看到的,但不管我如何勸他 放下過去都沒有絲毫作用,我想,解鈴還須繫鈴人。這麼多年了,你們再碰面,也許是 老天爺的安排,讓你來解救他。」
這一番話教棠昱琋整顆心都揪緊了,她緩緩垂下眼瞼,掩去眼神之中濃濃的憂鬱。
「我很抱歉,把他傷得這麼重,他現在很恨我,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認定我在為自 己脫罪,我想,也許等他冷靜一些再說。媽,我會和他好好溝通的。」她其實並不太知 道該怎麼對上官耀解釋,但她也只能盡力,起碼找回當年那個男孩的笑容。
席佳貞拉起她的手,「昱琋,我一直都知道,當年要不是有你的支持和鼓勵,也許 耀兒他已經……那孩子從小心臟就有毛病,動過幾次手術也不見好轉,連醫生幾乎都放 棄了,最後一次,他可以說是為你才接受手術的。是你給他生存的意志,如今我能有一 個身體健康的兒子,都應該感謝你。謝謝你,這句話當年我沒來得及對你說。」
「媽,你們給我的更多啊,雖然只有兩年,但是在這家裡我所受到的溫暖和疼愛卻 是我一直以來最珍貴的回憶,我才是……一直沒有機會對你、對你們一家人說……我真 的很感謝你,你們,還有姚嫂。」棠昱琋眼眶裡盈淚,感激的眼神從席佳貞移到站在內 廳門口那位胖胖的、頭髮半白的老婦人。當年,上官家上下誰也沒有輕視她這「買來的 小媳婦」。
「小琋!」總是親切而熱情的姚嫂,再也忍不住跑過來抱住她。「你真是……讓我 氣都無法氣你啊!」
當年她一走,生氣、怨怪最多的也有姚嫂一份,只因為她一直那麼疼愛這個才十四 歲就嫁進門的小少奶奶,她簡直把她當親生女兒在疼,而她居然一句話都不說便溜走, 怎不教她氣憤。
「好啦,姚嫂,我也回來了,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好嗎?」棠昱琋環著她寬厚的背 ,輕聲說。
面對熱情真誠的姚嫂,過去那麼多溫馨而無偽的甜蜜回憶都一一回來了,內心翻湧 起熱騰騰的酸液,她還得拚命壓抑下,才能不讓這份溫暖、這份感動傾洩出來,才能不 讓自己一顆易感的心給惹哭得唏哩嘩啦。多年來,她原以為已經習慣了冷淡、無波的情 緒和心,現在是好不容易才能在外表維持住。
不願任情緒奔流,表面的這份冷靜沉著,其實也是多年來不知不覺的習慣,教她如 今已經不會感情的表達。
「姚嫂,你怎麼可以一出來就搶了我的位置呢?」席佳貞笑著調侃滿臉淚水的老婦 人。
姚嫂才不管這夫人怎麼笑她,她抹去淚,拉著棠昱琋的手左看右看,一雙手滿是溫 暖關懷的這兒摸摸、那兒摸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長大了會是個大美人兒,我都跟夫人這麼說的,看看,我 沒說錯吧,長得這麼美呢!就是瘦了點,你以前也是這樣:怎麼都養不胖你,那時候少 爺還每天吩咐我得給你補呢,就怕你少長一點肉……」說著說著,姚嫂的眼神又怨怪地 睇著她,「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讓大家這麼難過!」
棠昱琋無言以對,眼裡閃著感激的淚。
席佳貞擺擺手,「姚嫂,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昱琋對我說過那是有原因的,咱們也 許不應該怪她吧。」
「有什麼原因就應該說出來,也好讓大家諒解啊!」姚嫂有那麼一點追根究柢的習 性,可她的出發點是為棠昱琋好,她想事情說開來,有誤會解釋清楚,以後一起生活才 不會有疙瘩存在。
「姚嫂,昱琋有她的苦衷吧,你也別逼她了。我倒想問問昱琋,你這十幾年來在哪 兒過的?」席佳貞其實是明白棠昱琋的個性,才決定讓問題暫時打住,這女孩從以前就 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張,而她看得出來,她現在是更獨立了。
對於離開上官家後的去向,棠昱琋倒是很願意說明。
當時是才三十二歲的莫韶顏收容了她,說起來是莫韶顏救了她,但這一點讓棠昱琋 略過了。莫韶顏是孤兒,也沒有結婚,倒是有個身份和能力都相當不凡的情人,姓易, 小莫韶顏兩歲,也是他給她一個新身份,讓她成為莫韶顏的養女。「莫思」,也是他替 她取的名字。
大學畢業後,莫韶顏就把花坊交給她管理,自己和情人到國外逍遙去了,偶有想念 她,便會回來一趟,看看她便又走了。
十一年來,她的生活倒是很簡單、很輕易就能說得明白。
「唉!你走了以後,本來是想找你的,可你老奶奶是那麼生氣,她那人要面子的, 說你既然不要這個家了,也不許你再踏進家門。她本來硬逼著耀兒簽字離婚,可耀兒當 場就把那張離婚協議書給撕了,而且臉色都變了,他不准我們再插手這件事,你奶奶擔 心他的身體才剛好,便依著他,這件事情就一直擱下來了。」其實席佳貞私底下托人找 過,也到棠家去過,結果是棠家人早就搬了,她當時是以為棠家人把昱琋帶走。
「我一直就知道,少爺一定會把你找著的。」姚嫂握著棠昱琋的手說。
棠昱琋倒也沒有解釋她和上官耀是「巧遇」,是「撞著」……他找過她嗎?可有?
他是那麼信著她是叛逃,即使找她,也是為了向她報復吧。
「媽,我花坊裡還有工作,我可以回去嗎?」
席佳貞瞅著她,「晚上要回來?」
棠昱琋微笑著點點頭,「忙完花坊的工作我就回來,晚餐是趕不上的,不過可以陪 你吃消夜。」
席佳貞似乎鬆了一口氣,她也揚起嘴角,「姚嫂,今晚要記得多準備一份消夜。」
「這……可是少爺吩咐我得看著小琋,說什麼都不准她走出門口半步。」
姚嫂本來還信誓旦旦的向上官耀保證絕對沒問題,還要他放心把人交給她看守,現 在可為難了。棠昱琋倒不意外上官耀會拿她當囚犯對待。
「這孩子真是。」席佳貞搖頭,「昱琋,你去吧,他人在國外,誰還理他啊!」
「可是夫人,我要怎麼對少爺交代?」
「他回來就說昱琋沒出去過不就好了,你還擔心他有第三隻眼啊,若真如此,那也 不必要你幫他看著了。」席佳貞擺擺手。「那倒也是。」
※※※
莫藝術花坊的生意一直很好,除了方筱群一名店員外,還有兩名搬運兼送貨的小弟 ,棠昱琋則是什麼都做。
這個店其實是棠昱琋稱「易叔」的那位中年男人出錢替莫韶顏開的,店面很寬,在 繽紛的花海之中還有幾張供客人休息的桌椅,全是原木製的,鋪著素色桌巾,上面放著 小小的花籃,籃內的花自然是經過棠昱琋一雙巧手設計剪插的。
「莫姊,你真的已經結婚了嗎?」方筱群等身邊的工作忙完,把包裝好的花束讓小 弟送出去以後,才幫兩人調了冰涼的果汁,小小休息一下,並提出這個快教她好奇死的 問題。
現在整個秦氏企業都傳著「莫思」已經結婚,而且對方還是一獅財團那位年輕總裁 。方筱群是沒看過對方啦,聽說這個人的脾氣不怎麼好,拒絕一切媒體對他的採訪報導 。倒是昨天她在秦氏企業聽櫃檯小姐在說,那人長得超帥的。
棠昱琋坐了下來,才拿起冰果汁,但聽了這番話,就已經喝不下去了。她很難回答 這個問題,因為如果以莫思的身份來說,她是未婚,但她又是棠昱琋,因此她的確是已 婚的。
當初會放棄棠昱琋這個身份,一開始是不得已,後來是莫姨和易叔的好意,他們明 白她所有的事,希望她有一個全新的開始,所以給她一個全新的身份,要她拋棄過去的 一切。
她本來已經可以將「棠昱琋」拋開,若不是再遇著上官耀,「莫思」可以過著她想 要的安靜、平淡、無風無浪的生活,可以無波無痕的走完這一生;也許她也可以不承認 自己是棠昱琋,她知道只要她不承認,易叔會幫她,她就只會是「莫思」。
但她無法不對自己的過去負起責任,在她知道「棠昱琋」竟然還是上官耀的妻子後 ,在她得知他竟是為了她才變成如此憤世嫉俗後,她的生活就無法再風平浪靜了。
她讓自己成為是莫思也是棠昱琋的雙重身份,她無法拿掉任何一個,但這樣卻又讓 她困擾。
她到底該說自己是未婚還是已婚?老實說她對「已婚」的身份毫無真實感,她和耀 沒有公開的婚禮,只是在戶政事務所登記過,而且是十三年前的事,他們也無夫妻之實 ,更何況兩人已經有十一年沒有見面。這十一年來,她已經習慣是「莫思」,沒有結婚 、沒有離婚,更不可能想過她還是已婚。
「莫姊?」方筱群看她發著呆,一句話也不說,奇怪自己有問了那麼難以回答的問 題嗎?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是非題」而已啊!
棠昱琋回過神,「筱群,這一陣子得麻煩你幫我看著家,你一個人住沒問題吧?」
樓下是店面,三樓是莫韶顏回來會住的地方,二樓是「莫思」的,方筱群從東部上 來工作,也不知為什麼,一向習慣獨處的「莫思」,據莫韶顏的說法,她是非常反常的 讓方筱群和她同住的。
「我是沒問題啦,但你呢?你這一陣子要去哪裡嗎?花坊怎麼辦啊?」方筱群聽她 一說,以為她連白天都不在了,這家花坊可是不能沒有她的,一些簡單的包裝自己還做 得來,可再高級一點的花藝設計就難倒她了,而且除了秦氏企業,目前花坊還承接下兩 家公司的花藝設計,那都是非她不可的。
「我白天還是在的。」棠昱琋心不在焉地喝著果汁。
「咦?那晚上你要去住哪裡?莫姊,你該不是真的結婚了吧?」方筱群的眼睛裡閃 著好奇的光輝,及腰的兩束髮絲因她湊前去的動作而垂落桌面。
棠昱琋看著她的無憂無愁,她的年輕活潑,眼光又落到她黑亮的髮絲,思緒有一些 遠颺……她曾經也有的長髮,在離開上官家後就剪了。
「不算是結婚吧……」她很難把那樁兒時的婚姻當真,即使它是有法律效力的,但 在她心中仍然模糊,沒有實感,而且,現在的這樁婚姻不過是上官耀用來報復她的工具 ……也許很快會結束吧。
「我就說,我住這裡一年多了,怎麼可能你有沒有結婚我會不知道,都是他們傳得 那麼真,害我也跟著懷疑起來。」方筱群托著下巴,唇獗得老高,「莫姊,是不是那個 什麼大財團的總裁追不到你,故意放這樣的話呀?」追不到莫姊的人可多了,而吃不到 葡萄便說葡萄酸及老羞成怒的男人她也看多了,倒是不意外這會兒又多一個意圖嚇阻一 堆情敵的男人。
棠昱琋很難對方筱群說明一連串的複雜,幸好客人上門,算是解救了她。
「歡迎光臨!」方筱群就坐在門對面,自然是她先站起來,不過一瞧見進來的客人 ,她馬上把曖昧的眼光往下瞄,悄聲地說:「莫姊,又是『你的』客人耶。」
聽見這句話,就不難想像進這花坊裡「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不在少數了,為「 莫思」而來的客人可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