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畢後她下樓,偌大的廳堂空無一人,和她的心一樣死寂,迴盪著孤單。
她拉開落地窗簾,讓和煦的冬陽灑進寬敞典雅的室內,增添一絲溫暖。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她強迫自己忘卻不愉快的事。
看了眼古董壁鐘,時間還早,淳雪先到花圃替植物們澆水、餵魚,看著魚兒們相互爭食的旺盛生命力,覺得自己太頹喪。
或許,她是太貪心了。
希望每個人都喜歡自己、接受自己,覺得她是個值得交心、值得付出的對象。
振作起來,一切都會改善的……
替自己打氣、做好心理建設後,她又充滿面對現實的勇氣。
她要過得好、過得快樂,不可以讓父親擔心。
進到屋內,傭人們當她是透明人般視若無睹,逕白忙著份內工作,眼角餘光卻不時偷瞄她。
她來到邵家已逾半個月,大伙仍對她的一舉一動感到好奇,私下也在猜測這個不得寵的少奶奶,何時會受不了而離開。
大戶人家類似的恩怨情仇及鬥爭,有時比電視劇還精采、黑暗。
他們這些領薪水的下人,除了閉上嘴巴看好戲外,也必須懂得察言觀色,跟著掌權的人才有好日子過。
這不是趨炎附勢,而是明哲保身。
淳雪直接來到廚房,幫忙準備早餐。
負責伙食的廚子──老劉一臉睡眼惺忪,看到她後迷糊的腦袋頓時清醒不少。
少奶奶?他有些驚訝。
依他這陣子的觀察,少奶奶家世良好,個性溫柔、待人又和氣,其實他還挺喜歡這個溫溫順順的小女生的。
也只能怪她運氣不好,車禍後失去聽力,愛面子的老夫人當然不可能接受「殘缺」的孫媳婦。
「唉──」望著她纖瘦的背影,老劉感慨萬分。
本來是被捧在掌心呵護的千金小姐,表面上嫁得風光,實際上應該不快樂吧。
淳雪把碟盤刀叉擺好,接下來著手搾蔬果汁,那是她經過好幾次嘗試後,所調配出最順口且營養的口味。
「看起來很不錯。」老劉倒了一杯品嚐味道,頻頻點頭稱讚。「真不錯!」
發現她聽不到,他豎起大拇指表達讚美。
看完,她深鎖的眉心稍微化開了些。「謝謝。」她真誠道。
老劉抓抓頭,憨憨的笑。
儘管只是一記笑容,對她而言已足堪安慰。她相信,只要心懷善意,頑石也會點頭。
他揚揚手,看似瀟灑,實則害羞。
用完餐後,淳雪在廚房忙著清洗餐具,卻不知道一場小風暴正要掀起。
在俱樂部不小心喝多了,邵蘊齊索性在俱樂部的豪華套房過夜。
一早醒來頭痛欲裂,他卻置之不理。
本該他出門上班的時間,他卻突然返家,而且臉色不太好,傭人們大吃一驚。
「少爺,你怎麼回來了……」
「我去通知老夫人……」
「不必了。」他沉聲制止管家,邁開長腿迅速來到大廳。「少奶奶人呢?」
並非真的關心她,但Alan昨夜的一番話,點醒了他。
忘了奶奶千方百計要讓他離婚,勢必不會給他選擇的「妻子」好臉色看。
他不在意那個聾女人的感受,卻必須營造他們恩愛的假象,才不會讓奶奶抓到把柄、借題發揮。
他寧可事先花點功夫演個戲,虛情假意一番,為了日後的自由,做一點犧牲是必然的。
「少奶奶她……她……」傭人低著頭支支吾吾,不敢直視他嚴峻的俊臉。
邵蘊齊緊盯著她,將她心虛的模樣盡收眼底。「在哪?」沉聲追問。
震懾於他的威勢,傭僕只好囁嚅道:「少奶奶她、她、她在……廚房。」音量幾不可聞。
「在廚房幹什麼?」他淡淡一瞥,語調輕得令人不寒而慄。
女傭被逼問得啞口無言,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十分為難。
哎呀!真倒霉。為什麼偏偏是她?誰來救救她呀……
他冷瞟她一眼,既然遲遲得不到答案,乾脆親自一探究竟。
若非親眼目睹,邵蘊齊不會相信,他的「妻子」竟然在做下人的工作,而且看起來樂在其中。
他闃黑的眸中有火苗跳動。他緩緩靠近她,冷不防揮掉她手中的瓷盤,匡啷碎了一地。
淳雪吃了一驚,忙不迭回頭,他陰鷙的表情映入眼簾,平靜的心不禁撲通撲通狂跳。
他在生氣?為什麼?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在家?
她垂下頭,盯著一地碎片,心思繞著他打轉。
他吸吐一口氣,調整心情,兀自牽起她的手時發現她手指頭上纏著OK繃,劍眉微蹙。
這個女人在家裡,到底都在做些什麼蠢事!他不耐的想。
生氣歸生氣,為了證實他們感情深厚,他必須控制對她的脾氣,在眾人面前演一出深情戲碼。
「少……」
在有人抵達前,他抓準時機扣住她的腰,俯身吻住淳雪粉嫩菱唇。
她瞠大美眸,心跳漏了一拍,每每這樣的親密觸碰,總令她神魂顛倒。
領著老夫人命令前來喚人的傭僕見狀,低呼一聲,別開頭迴避火辣辣的場面。
吸吮著兩片嬌唇,甜蜜的滋味教他沉迷,忘了只是作戲,吻得濃烈。
灼熱的氣息一波波灌進她的口鼻,淳雪閉上眼承接他的侵略,手不自覺的揪住他的衣袖,支撐無力的身子。
「少、少、少……爺……」身負使命的女傭,背對著他們臉紅結巴。「老、老夫人……請你過去。」簡單一句話,卻講得支離破碎。
他依然故我的舔弄著果凍般香甜的唇瓣,腦中浮現她雪艷胴體及滑膩肌膚,胯下竟然產生反應。
他發揮莫大的自制力,猝然抽離她的唇。
淳雪的星眸微張、媚眼如絲,迸射出晶亮且迷亂的光芒。
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欺身再度攫獲她的芳唇,肆意蹂躪。他低斂眼眉,藉由調整領帶緩和突然高漲的慾火。
「少爺……」傭僕瞇著眼轉頭偷瞄,熱吻畫面結束,大大鬆了一口氣。「老夫人請你過去。」
「嗯。」他的聲音因慾望而沙啞。「我馬上過去。」
「是。」傭人如釋重負,立刻離開現場。
幽閉靜謐的空間、他深濃的呼息令淳雪無所適從,頭頂上兩道熾熱的目光,讓她神經緊繃。
邵蘊齊收攏擱在她腰際的手,緊緊瞅著她雪白的芙顏,愛憐過而艷紅的嘴唇宛若草莓般誘人採擷。
他粗礪的指腹滑過她柔馥的唇片,倏地將手指強行伸進她的檀口內。
淳雪瞪著他俊美的臉孔,翦翦雙瞳蓄滿惶惑與不解。
他將指頭更深入她濕潤的口中,強迫她含住,然後微微抽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色情的氣氛。
邵蘊齊瞇起的銳眸飽含欲色,呼吸急促。
她別開眼,羞澀的紅潮自耳根蔓延至頸項,沒有違抗他的意思。
明知這戲演得太過火,但他已經無法阻止想要她的念頭,任憑慾火燎燒。
既然她聽不見,他也懶得比手畫腳,直接以行動表明──
淳雪的額角及髮鬢佈滿薄汗,嚶嚶哀求:「不要……」
即使愛他愛到心口發痛,也還想保留一點點渺小的尊嚴。
她細微的抗拒,莫名的擾亂他的心緒,他溫柔地舔吻著她粉白的耳,試圖降伏她。
他疼惜的吻,將她的理智與矜持吞噬得涓滴不剩。
由於耽擱時間過久,老夫人派遣的傭人又來喊人。
「少爺……」
「不准進來!」他嚴厲斥喝,身下的動作依舊狂烈。
傭人被嚇了一跳,愣在門外,看不見他們在轉角處的情況。
「滾開。」他如君王再度沉聲命令,不容置喙。
「是……」傭人不敢不從,迅速離去。
這一刻,他竟捨不得放開她,覺得可以就這麼擁住這副身軀,不會厭倦……
開了暖氣的挑高氣派大廳,氣氛卻冷冽得令人發毛。
邵老夫人端坐在古董龍椅上,矍爍的雙眼端詳著眼前十指交扣的夫妻,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郎才女貌,十分登對。
不過,不代表她認同這段婚姻,她堅決反對的心意仍不會動搖。
「我等你們等得夠久了。」覷著女方異常嫣紅的臉蛋,她約略猜到他們在廚房忙些什麼了。
哼!現在年輕人真是不像話。她賞了兩人一記白眼。
邵蘊齊不避諱的將淳雪摟得更緊,刻意彰顯他們之間的濃情蜜意。
「阿齊,這個時候你不在公司,回來做什麼?!」她雖不苟言笑,但語氣卻不自覺放輕。
邵蘊齊繃著俊臉,與奶奶對視。「回來突襲檢查。」語氣中沒有一絲玩笑意味。「顯然,您背著我搞小動作。」
聞言,老夫人箭一樣銳利的目光射向淳雪,似在責怪她的多嘴,向丈夫告狀。
即使她再聰慧靈敏,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壓根無從替自己辯駁,只能沉默的背負罪名。
「您不必怪她。」他不能坐視不管,每一回和她老人家過招,都是關鍵,絕不能露出破綻。「淳雪溫柔善良,不會像個三姑六婆一樣到處嚼舌根。」
「那是哪個碎嘴的傢伙,向你打小報告?」老夫人問得無心,實則暗自思索可能的人選。
最後,視線落在一旁翻閱雜誌的孫女,畢竟,家裡只有她敢不聽話,和那個聾女人走得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邵蘊齊平淡的語氣,淨是調侃。
既然證據確鑿,老夫人也不囉嗦,索性承認想逼走她的意圖。「我倒要看看,她能撐多久。」
兩人之間的鬥法,趨於白熱化。
「有我在,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他信誓旦旦道。任何女人聽了,都會為之動容──
就算知道他是花言巧語,也會情不自禁沉淪,終至無法自拔。
他從未對女人說過這種噁心無聊的話,那等於自找麻煩。
不過,既是演戲,台詞再如何天花亂墜,都無傷大雅。況且,女主角也不會聽見他的允諾、不會反駁──
這大概就是她唯一的優點了。
「難道,你能二十四小時將她帶在身邊?」老夫人訕笑道,對孫子的保證相當不以為然。
「未嘗不可。」他揚唇,答得爽快,純粹為了戲劇效果。
老夫人僵住笑,怒氣逐漸上升。「堂堂一個集團執行長,將女人帶在身邊工作成何體統!」
「這也是奶奶逼我的,不是嗎?」邵蘊齊咧開嘴,神情顯得十分愉快。
「你……」邵老夫人臉色很難看,啜口茶,緩和情緒。「感情若真的那麼好,怎麼不見你帶她出門?」
頓了下,他脫口道:「後天的慈善晚會,我會帶她出席,奶奶有興趣嗎?」口氣帶有幾分戲謔。
說出的話猶如覆水難收,迫使他必須兌現。
「哼。」老夫人嗤之以鼻。將不悅的情緒轉嫁至他身邊小鳥依人的女人,瞪了淳雪一眼,憤然離開。
待老夫人一走,蘊妍馬上挨到他身旁,漾開燦爛笑顏。「哥,真有你的。」
沒有作戲的必要,邵蘊齊立刻鬆手,先前的深情杳然無蹤。「我去上班了,有空帶她出去走走。」
交代完,他連衣服都沒換,便逕自出門。
腰間的重量頓時撤離,淳雪不由得感到失落。
前一杪還摟她摟得好緊,像怕她隨時消失不見。下一秒,毫不眷戀的放手,活似她身上有傳染病。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彷彿唯獨在奶奶面前,他才會對她展現熱情,也唯有這時候,她才會覺得自己稍稍和他靠近一些。
但,她心知肚明這不會維持太久,之後,會換來他更加冷淡的眼神與態度。
身體是貼近的,心卻離得好遠好遠,好似天上星辰,看得見、摸不著,閃爍不定。
她只是一枚棋子嗎?一枚他用來和奶奶抗衡的棋子?
倘若是,那麼,這顆被操縱的棋子是誰,是否都無所謂?!
她腦子一片紊亂,也不敢再細想、追究。
淳雪僵立良久,頭突然抽痛起來,眼眶也刺痛不已。
如果,心碎有聲音,那麼,她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