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出來過嗎?」曉人來到搭檔林政意身邊,遞上剛買回來的一袋早餐,輕聲問道。
三天前,在衛均梓主持的會議中,她和林政意被分配到監視吳清福的住處,於是他們租下「天廈」對街的套房,輪流利用採訪其它新聞的空檔,從窗口緊盯著對面吳清福家的大門瞧。
這三天,除了洗澡之外,她幾乎都耗在這裡,連打個盹都很少。
「沒有。」林政意接過塑料袋,拿出裡頭的三明治,拆開包裝,三兩口就把兩個三明治吞下肚。
「那有沒有人進出他家?」她拿起望遠鏡看向對面,銅鑄的豪華大門外,空無一人。
「有,半小時前有一個女人進去他家,到現在還沒出來。」林政意將吸管插進杯子,一口喝光裡頭的豆漿,前後不到五分鐘,便解決了早餐。
「真的?」曉人立刻興奮地問道:「有看清楚她的長相嗎?」守了三天,終於有動靜了。
他搖搖頭,語帶遺憾。「天色太暗,看不出來。」
「沒關係,她總會出來,到時候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她倒是不急於一時。「你累了一夜,先進去休息一下吧。」
「也好,那就換你盯一下嘍。」他打個呵欠,伸伸懶腰,連鞋子都沒脫,就和衣躺在沙發上補眠。
曉人拿起高倍數的望遠鏡,盡責地透過鏡片盯著一百公尺外的門口,直盯了一個多鐘頭,就在她眼睛酸澀,忍不住想要瞇一下時,大門突然開啟,只見一個女人走出來,鬼鬼祟祟地看看左右,立即搭電梯下樓。
是她!
為了再次確定她的身份,曉人立即將望遠鏡轉向大廈門口方向,過了幾分鐘,仍沒見人影出來,反倒是另一旁地下停車場開出一輛黑色奔馳,她努力看清車號──
有了,是「IC-8888」。
她趕緊轉身搖著林政意的肩膀,興奮地喊道:「政意、政意,快醒醒!」
「嗯……什麼事?」他揉揉眼睛,坐起來。
「我知道她是誰了!」
「……她?」林政意迷迷糊糊地重複,突然神情一凜,精神一振。「你看到她的臉了?!」
「嗯!」她一臉雀躍。「我還看到她車子的車號,你可以先去查查,確定她的身份。」林政意的眼線分佈極廣,所有的相關資料搜集都靠他。
「喔……那她到底是誰?」講了老半天,他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哩。
「范湘琴。」
「你是說……『那個』范湘琴?!」「青黨」主席的機要秘書兼情婦!
「沒錯。」
「難道幕後黑手是『他』?!」這麼說起來,跟吳清福掛勾的人就是──陳金髮,「青黨」主席?
「應該脫不了關係,只是……」她還有一點不解。
「只是什麼?」
「在這麼敏感的時候,她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他家?」這時候撇清關係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自投羅網?「除非……」
「嗯……」林政意沉吟了一會兒,隨即接著她的話回道:「除非他們之間有著非當面談清楚不可的事情,而且還是跟陳金髮有關。」
曉人得意地點頭。「沒錯!所以接下來,我們就查查他和陳金髮之間的關係,搞不好會有意外的發現!」
「好!我這就打電話跟公司連絡,順便要人查一查車號,再確認一次。」這個意外的發展讓林政意興奮得聲音都忍不住上揚,終於逮到一條大魚了!
曉人的發現讓大大電視的新聞部大為振奮,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工作人員全面對外封鎖消息,除了相關人員之外,其餘一律封口,就連對高層長官也都沒有透露半點訊息。
除此之外,工作內容調派也有些微調整,曉人所受的影響最大,因為她的合作夥伴從林政意換成了衛均梓。
由於林政意擁有極多網民,所以他轉去負責搜集相關資料,而衛均梓便自動請纓,跟曉人湊成一組,繼續監視吳清福。
「喂,你就不能離我遠一點嗎?」第八次推開他靠在她肩上的腦袋,曉人的眉頭已經皺得足以夾死蚊子。
他一直黏上來,只差沒整個人貼在她身上了,是嫌攝氏三十六度的高溫還不夠熱是不是?
說也奇怪,她一向討厭跟男性有肢體接觸,但不知道是習慣還是怎麼了,她竟然不會排斥他的碰觸,否則以這男人動不動就吃她豆腐的惡習,她絕對避他三公尺以上,怎麼可能現在還當他的「靠枕」?
「望遠鏡只有一個,離太遠的話,『人家』會看不到嘛∼∼」他一臉無辜。
還「人家」咧!她受不了地抖了一下,立刻將手上的望遠鏡交出。「那給你。」既然如此,監視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他嘍,她也可以樂得清閒。
「不要。」他很有個性地搖搖頭。「我不會用。」
「你……你到底想怎麼樣?!」三個小時下來,她已經快被他給搞「轟」了,再多的耐性也宣告用罄,乾脆跟他攤牌。
「你都不理我,害我好無聊喔∼∼」為了顯示自己所言不虛,他竟然開始玩起手指頭,雙眼還委屈地瞅著她。
「那你就回攝影棚去啊!」她已經想尖叫了。「你不是還要播報晚間新聞嗎?」若不是礙於「不殺生」的原則,她真想扭下他的頭當球踢,最好將他踢到八千里外,眼不見為淨!
「不行……」他又搖頭了。
「為什麼不行?!你又幫不上忙,只會礙手礙腳,我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做還來得快些。」
「我們兩個是一組的,怎麼可以將工作都交給你一個人呢?我會良心不安的。」他謙遜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虛偽。
「我不在意,一點都不在意。」她只差沒跪地求饒,只求他趕快滾!
「可是我很在意呀。」他又還給她一個超級無辜的表情。「總不能讓人家說我推諉責任,假公濟私,辦事不力吧。」其實他一直都在注意對面的動靜,只是不知為何,他就是想看曉人生氣的模樣,才一直「抽空」逗著她玩。
曉人哼了一聲。「你還真有自知之明呢。」
真搞不懂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這個「變態」的男人?她相信只要讓她們看到他這無恥的模樣,大大新聞的收視率絕對會直線往下掉。
「你好凶喔!」他竟然抿起嘴扮可憐。
「不准癟嘴!」「獅子吼」神功重現江湖,震得衛均梓顧不得裝可憐,趕緊捂著耳朵,以免耳膜被震破。
「這麼大聲……你有練過嗎?」放下手都過了五秒鐘,他的耳朵還轟隆隆響咧。「喔∼∼難怪你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
「我有沒有男朋友關你屁事!」曉人被他氣到出口成「髒」。她脾氣雖然不算溫和,但也絕不粗暴,可是眼前這位仁兄就是有將她逼瘋的本事。
「你是不是雙重人格?」瞪了他一眼,她終於忍不住納悶地問道。
說實話,當初她會選擇進大大新聞部,就是為了跟他學習,因為她曾經看過他主持現場直播的政論性節目,他思緒清晰,說起話來條理分明,總是迅速掌握重點,一點也不會拖泥帶水,專業的表現讓人只有讚歎的分。
為此,她來到大大新聞台,但是當她看到他的「真面目」,心情真不是「失望」可以形容,直接說「下地獄」還比較貼切。
「什麼雙重人格?」怎麼天外飛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平常的你就像是一隻自戀的孔雀,四處招搖撞騙;但是只要做起事來,卻又利落地讓人刮目相看。這不是雙重人格是什麼?」
「呃……」他的眉毛不禁微微抽搐。竟然說他是自戀的孔雀!
「你錯了,我這才不是雙重人格,應該稱為男人本色才對,難道你沒聽過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嗎?」他迅速恢復正常,右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挑逗地問道:「怎麼樣?想不想當我的女朋友啊?我可以破例讓你擁有這個頭銜喔!」這也是崔詩屏和黎艾美千方百計爭破頭想要的頭銜呢。
他雖然桃花滿天飛,卻沒有固定的女朋友,不管是條件多好都一樣,人人一律平等。他總是若即若離,不讓她們對他懷抱太多希望,有人說他多情,但更多人說他無情。
他並不在意外界的批評,不管是多情或是無情,他還是他。
「謝謝你的厚愛。」曉人再次拂開他的毛毛手。「我對那個頭銜沒有興趣。」她可不想被成千上萬的女人追殺。
叮咚──叮咚──
突來的門鈴聲打斷他們的談話,也讓他們的表情都倏地一變。知道這裡的人都會隨身帶著鑰匙,沒有人會大剌剌地按門鈴,現在會是誰?
衛均梓警覺地來到門邊,臉上的表情是難得的嚴肅。但當他從門上的貓眼往外一看,「答案」頓時讓他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再度響起,由這奪命連環按法可以聽得出「訪客」非常沒有耐心。曉人忍不住來到門邊,好奇地問道:「外面是誰?」看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難道來的是會吃人的猛獸不成?
「唉……」他長歎一口氣,無奈地將門打開,準備迎接門外不請自來的「禮物」。
門一開,一個花彩繽紛的物體立即衝到他的懷裡。「均梓∼∼你怎麼這麼久才開門?」
原來是崔詩屏大小姐!曉人暗歎一口氣。其實要說她是會吃人的猛獸倒也不為過……
「詩屏……」衛均梓無奈地掛上營業用笑容。「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這裡是機密地點,越少人知道越好,到底是誰洩漏出去的?
說到這個,崔詩屏可跩了。「是我逼張志家說的啊,他剛開始還抵死不從呢,不過當我抬出我老爸,他就只能乖乖跟我報告啦!」張志家是新聞部經理,也就是衛均梓的頂頭上司。
原來是經理洩的密,不過想想他被驕縱的大小姐欺壓的景象,慘狀可想而知,也就不能太苛責他了。
「你打扮得這麼漂亮,不去約會太可惜了。」看到她一身色彩亮麗的裝扮,衛均梓給足面子地大加讚美,順便希望她可以識相地去約會。
「人家就是來找你約會的嘛,我們走吧!」崔詩屏迫不及待地拉了他就想走,怎奈他像定住一般,不為所動。別看他人瘦瘦的,力道可是不比一個壯漢差呢。
衛均梓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賊賊地定在曉人身上,打算將她拖下水,誰教她的神經繃太緊,需要好好地「調劑」一下。
曉人發現他的眼光有異,直覺又有「禍事」即將降臨,果然……
「對不起,我今天是跟曉人來的,怎麼可以把她獨自留在這裡呢?」說話的同時,他的手也親熱地往她肩頭招呼。
「你……」曉人才想警告他別再陷害她,就被崔詩屏淒厲的叫聲鎮住──
「你們兩個!」崔詩屏這才發現曉人的存在,大受刺激。「你、你們幹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不是有姦情?!」
「不……」第N次被拖下水的曉人,無力地解釋道:「你誤會──」他這個痞子,幹麼沒事老愛玩這無聊的遊戲,玩不膩啊?
「誤會?!」崔詩屏再次大聲嚷嚷。「你接下來總不會說你們是蓋棉被純聊天吧?」
「詩屏,你想太多了。」就在曉人以為衛均梓終於玩夠之際,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第N+1次後悔認識他──
「你看,這裡只有睡袋,我們再怎麼樣也只能『蓋睡袋純聊天』嘛!」他答得好無辜。
「范、曉、人!」會河東獅吼的不只是曉人的專利,崔詩屏的功力也不容小覷。「你竟然敢搶我的男人!信不信我馬上讓你沒工作?」
本來已經習慣將衛均梓的笑鬧不當一回事的曉人,在聽到這威脅之後,臉部的表情立即冷下來。
「喂,你──」她最討厭假公濟私、仗勢欺人的人,就在她打算豁出去跟崔詩屏對罵之際,衛均梓卻搶先開口,語氣也不再戲謔可親──
「詩屏,你這麼說太過分了,我不喜歡。」他嚴肅地糾正她的言詞。
「我……」鮮少見到他如此嚴肅的一面,崔詩屏有些嚇到。不只是崔詩屏,就連曉人都詫異地抬頭瞪著他看,他很少對女生發火,這倒是極少見的畫面。
現場沉默了兩秒,衛均梓馬上恢復平常的笑容,體貼地送她一個台階下。「難道你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來嗎?我是故意逗你玩的,還是你開不起玩笑?」
其實剛剛厲聲說完之後,他也因為自己語氣中的強硬態度愣了一下。他的處世原則就是不惹是生非,不樹立敵人,凡事以和為貴,今天怎麼會如此沈不住氣?
他翻臉跟翻書一樣快的速度,看得曉人一愣一愣,他以後若是不當主播,倒是可以改行當演員,一定可以奪得影帝的頭銜!
「我……當然知道你是開玩笑啊……呵呵……」崔詩屏順著他的話接,只是笑得有些僵硬。
「我就說嘛,你是一個非常有幽默感的人,怎麼可能會動不動就發脾氣呢,對不對?」他適時地又扣她一頂大帽子,讓她以後不敢再亂發飆。
「對呀……」事關面子問題,崔詩屏哪可能否認。
他收回搭在曉人肩上的手,看看時間。「我剛好要回公司,一道走吧。」他通常會在開播前兩小時到電視台,通盤瞭解當天要播報的新聞內容,雖然今天的時間早了一些,但將崔詩屏帶走卻是事不宜遲的事情,否則不知她又會闖出什麼亂子?
「好啊!」崔詩屏誤以為他是響應自己的邀約,得意地挽著他的手,示威地瞪了曉人一眼,才滿心歡喜地跟著他離開。
兩個人一離開,套房再度恢復平靜,但是曉人的心卻非常不平靜,彷彿胸口有一股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以前也不是沒看過他跟女人在一起的親密畫面,為什麼今天會覺得特別難以忍受?
尤其是崔詩屏臨走前示威的眼神,和兩人親密相挽的影像,更是讓她覺得酸酸澀澀,胸口的悶氣有越來越灼熱的傾向……
「可惡!」胸中猶如有一把火,讓她無法靜下心繼續監視對面大樓。「都是那個花花公子害的!」
這種種煩躁鬱悶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心情,曉人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解讀,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情非常惡劣,一顆心揪成一團,讓她非常不舒服,不舒服到只想放聲尖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