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花人微笑地望了望手推車上的盆花,停了下來,愛惜地先給花車蓋上一塊擋雨布,方才擦去自己頭上的雨水。
一輛馬車慢悠悠地駛來,頭戴斗笠的紫衣年輕人勒住韁繩,俯身向賣花人打聽:「大哥!洛陽城還遠嗎?」
聽到輕柔悅耳的呼喚,賣花人不覺抬起頭來,斗笠下絕美傾城的臉映入眼瞳,竟讓他有些魂不守舍,失神片刻,才說出話來:「呃……就在前面!你們的馬車沿路再行半個時辰就能看到城門!」
「謝謝了。」問路的青年嫣然一笑,竟比賣花人車上的鮮花更加奪目搶眼。
「等一下!」眼看青年抬手揮鞭,賣花人為再貪看一眼他的容顏,竟然不由自主地出聲喊住了他。
「有什麼事嗎?」青年好脾氣地又再停下來。
「呃……沒事……」
「咦?」
「啊,不是!我是想問你要不要買花?」純情的賣花人臉漲得通紅。
「買花?」青年恬美的視線好奇地落在手推車上的茉莉,「果然很美呢,多少錢?」
「不要錢!」能被如此佳人稱讚,賣花人簡直高興得快暈倒了,立刻捧起一盆,雙手高舉遞給他,「送你!」
青年剛剛伸手接過,賣花人竟然紅著臉推車先跑了。
望著手推車遠去,青年手捧鮮花一臉感動,「好好的人喔──不但幫我們指路,還免費送花給我們。」誰說這世界黑暗啊,好人遍地都有哦。
他隨即轉身撩開馬車的車簾,把花獻寶似的拿給裡面的人瞧,「可可,你看!那個好心人白送的耶!」
馬車內倚窗而坐的少年聞言睜眼,清秀的臉上滿是促狹,「哦?好心人?大哥,你少天真了。人家是看上你的美色了吧。說了多少次,最好不要對陌生人笑,會惹麻煩的耶。」真是的,帶著個面貌美麗,心智卻等同兒童的大哥一起闖江湖,真的是很累耶!
「少胡說了!哥哥我哪來的美色!」當事人毫無自覺地沖弟弟展露天真的笑容,漂亮的眼睛閃閃發光,「我們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也好。」少年接過花淺淺地一笑,手指輕撥白色的小花苞,「就把這個當做見面禮,送給那位出了名的難惹又難纏的軍師大人吧。」
視線落在隨馬車搖動的花瓣上,清清的幽香讓少年想起適才小睡中又跑來打擾他的夢,「茉莉啊……」他發出若有若無的歎息,捲起車簾,望向逐漸變換的窗外景色。
膝蓋上,茉莉花含苞待放,清甜的幽香,與少年每晚的夢境錯落重迭。
那夢中有憂傷,有離別,有如雪飄零的櫻花,在櫻花樹下,還有一個面目模糊的小少女,只要伸手觸碰,她就會融化……變成凝於指尖的一朵純白茉莉花……
「春雨貴如油,不知道是哪個閒著沒事幹的人寫出來的句子,如果他知道一個如花似玉高貴聰慧舉世難尋的纖纖少女因為這種淅瀝不斷的春雨而落入習慣性的情緒憂鬱中,他就不會稱讚這除了討厭之外再沒有第二種用途的春雨了。」
橫跨水池南北、構造精巧的小拱橋上,黑髮如緞的白衣少女手執一柄墨綠色的油布傘,望著眼前渾圓柔潤的雨珠不停地打落池塘,發出貌似哀愁的感歎。
「洛小純,」身子軟綿綿無力地趴在橋欄上的紅衣少女聽得幾欲嘔吐,「你非得在每句話裡都加入誇讚自己的成分來突顯你的厚臉皮嗎?」
「呵呵呵呵……」白衣少女掩起一邊袖子擋住半張臉,笑得好不柔媚,「紅十一,厚臉皮的應該是站在我的地盤上還敢對主人家大放厥詞的你吧。」
「好吧好吧……」吃人嘴短,紅十一雙手投降,端出一副關心的神態,「洛十三,我親愛的師妹,把你那毫無少女情懷可言的心有何憂鬱說出來,大姐我洗耳恭聽!」
洛小純輕咳一聲,眼神迷離地摀住心口,「我想,我就要死了……」
「你死?那老天真是終於開眼了啊!」
「你、說、什、麼?」洛小純以危險的眼神凝睇住她。
「我說你這種打不死的蟑螂命也會死?」紅十一發出一聲怪叫,「號稱江湖背後的江湖──聞人界掌門人的洛十三,一向是令江湖人聞風喪膽避之不及的怪物,你死?我怕人家還不敢殺咧!」
「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想我是活不過今年的,今天大概就是我們姐妹最後的會面吧。」洛小純神色肅穆,說得煞有介事。
「耶?真的……嗎?」紅十一攢眉相望,「為什麼?你得了不治之症?還是和我一樣被人追殺?」
「都不是……」洛小純悲慼地咬住手帕,「我已經十七歲了……」
「那又如何?」她越聽越糊塗啦。
「你真是個笨蛋!像我這種貌美如花的美少女一般是很難活到十八的!這就叫紅顏薄命!所以我今年一定會死的!你這個沒有同情心的醜女一輩子也不會遇上我這種煩惱。我這陷入不幸命運的可憐少女啊──嗚嗚──」
雖然已經很習慣對方的厚臉皮了,但紅十一還是忍不住覺得牙根泛酸。
洛小純不顧他人臉色,繼續自哀自憐,「我的才華就是我的生命,而今年以來,我卻沒有遇到一件能供我施展絕世才智轟動江湖的大事件!這一定就是上天打算謀殺我的前兆!」
「是啊是啊……」紅十一連連點頭,「要不要我幫你毀容以解救你這注定不幸的命運啊……」
「什麼?」洛小純雙眸圓睜,擺出防備的架式,「我早就知道你嫉妒我如花的美貌,啊啊,你這惡毒的女人,你還算是我的師姐嗎?」
「我早就希望我根本不認識你了。要是想斷絕關係,就來吧。」紅十一說著,忽然瞥見江湖快訊的大總管以十萬火急之勢向這裡衝來,一面跑還一面喊:「洛老大,沐水山莊的兩位少莊主來訪啦!」
「來訪就來訪唄,你急什麼啊?」紅十一不解。幹嗎擺出一副債主上門的架式?
「紅小姐,你好歹也是同行啊,」大總管苦著臉抱怨,「如果有人找到了你們江湖風雲榜總部,你難道還可以保持神色冷靜嗎?要知道幹我們這行多是罵人多捧人少,不隱密一點兒,被懷恨在心的人上門報復那還了得?我等江湖邊緣人又只是嘴快眼利,比起真功夫哪裡是那些武夫的對手!」
「說得有理。」紅十一聯想起自身遭遇立刻點頭,心有慼慼焉。
「你們兩個的記憶力等同鴨蛋嗎?」洛小純聽到有事上門,立時精神一振,趾高氣揚地斜睨二人,「沐水山莊是我大師姐溫小柔的夫家耶。」
「大師姐?」紅十一皺眉想了想,「她不是早就退出聞人界嫁人生子和我們斷絕來往了嗎?」
「你到底還是不是密探聯盟十三麼的北方首領啊!」洛小純鄙視地看著她,連連搖首,「連這種大事都不知道,真夠遲鈍。繼八年前,溫小柔的大兒子與盟主之位失之交臂之後,她家老二今年終於入圍盟主後選啦!嘿!」她眼中一亮,忍不住吹聲口哨,「他們一定是要請我出山做幕僚!」哈哈,這下她不用對著雨天等發霉了!
眼看洛小純手舞足蹈地離去,紅十一好奇心起,也想跟上去一看究竟,剛要邁步,總管攔住她,「紅小姐,門外還有一個人找你。」
「找我?」她神色警覺,後退一步,「什麼人?」
「一個苗人裝束的美少年……」
「哇啊──他來啦──阿左阿右你們在哪裡啊,還不來救我──」紅十一立時驚惶失措地轉身就跑,幾個起躍跳上屋脊,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速度之快,動作之敏捷,都不得不令人重新評估江湖聞人的身手實力。
「……」大總管沉默半晌,自言自語地評價道:「紅小姐與洛老大相比還是稍嫌毛躁些,我還沒有告訴她我見那人神色不善就騙他說她根本不在,她就跑了耶……」
望著紅十一逃竄的方向,大總管默默地擔憂,那不正是適才美少年離去的方向嗎?
乾淨整潔的待客前廳只擺著一張八仙桌,四把紅木椅,牆上掛著兩卷橫幅。林可可一邊喝茶一邊打量捲上龍飛鳳舞的草書。
左聯是:風聲、劍聲、謠言聲、聲聲入耳。
右聯是:真事、假事、江湖事、事事關心。
「這就是傳說中的江湖快訊總部大堂嗎?」紫衣青年被迎入大廳後就一直好奇地左右觀看,一面拉拉身邊的少年,「可可,這裡好簡樸哦。」
「是啊。」林可可喝著茶,懷裡抱著一盆茉莉花,顯得相當悠閒。
「那個……」來上茶的人小心地打量他們,「冒昧地問一下,你們是怎麼知道這個地點的?」
「這世上哪有藏得住的秘密呢?」林可可衝他漾開一抹純真的微笑。
「說得好說得好!一句話深得我心!」飽含洋洋自得的嗓音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由內傳出,說話人走得很快,最後一個字說完,她已經挑開珠簾踏入客廳。
林可可抬眼望去,見到出現在珠簾邊的是一位身材嬌小的白衣少女,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相當年輕。小巧白皙的臉蛋上笑靨深深,長得很是嬌俏喜人,一雙半月型的眼睛似笑非笑,骨碌骨碌轉著,流盼出狡黠莫測的星光點點。
「姑娘就是江湖快訊的大當家,洛小純嗎?」他有些微驚訝,洛小純享江湖第一聞人之稱譽已有六七載,怎麼會如此年輕?
「除了我,還有誰配得起洛小純三個字呢?」洛小純唇角上揚,興味盎然地盯著對方猛看。
那邊那個紫衣長髮的絕美男子八成就是把溫小柔的相公氣得吐血的長子溫莎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繼承母姓就隨了師姐溫小柔那無厘頭的性情,在八年前的盟主大選最後關卡輕言退出讓他老爹恨到扼腕。
視線轉移,再落到另一少年的身上,這就是繼他哥落選之後就被他爹寄以厚望的二兒子林可可嘍。不過這個少年看起來還真是平常,一點兒也沒有他哥哥那種使人印象深刻的美貌。但是……為什麼自己的視線會落在他身上有些移轉不開呢?
乍看一眼顯得很普通,頂多算得上是清秀,纖纖細細的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卻能吸引住自己的視線……她有些好奇地眨眨眼睛,莫非自己看人的眼力下降了?要不然,就是這個少年太懂得隱藏自己,小小年紀就能做到收斂華蘊深藏不露?放任的目光在少年身上肆意遊走,落定在他懷中所抱的茉莉上,她不由得微微一笑,「沒想到林少俠竟然是這種風雅之人,出門還抱著花呀。嘻嘻,可惜我這裡卻只有書香呢。」身子前傾,臉都快要貼上少年的鼻尖了,她俏皮地問:「林少俠總不會是到我這裡來買花的吧?」
猛然間被少女所接近,鼻中忽然嗅到陣陣類似於茉莉的清香,他有些訝然地挑起眉,望向少女,那張有著甜美笑容的臉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嗎?不然怎麼會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呢。
「啊,花已經全綻開了哦。」少女發出小小的驚呼。
他聞言垂眸,懷中的花苞果然已在不知不覺中全部綻放了,原來如此,那清香,那錯覺,一定是因為自己懷中所抱著的這盆茉莉吧……
快速地調整好情緒,再次抬頭的少年露出一個孩子氣的天真微笑,「洛姑娘真喜歡說笑,我們來此當然是為了請洛姑娘出山做我的軍師慕僚啊。」
「喜歡說笑的是林少俠吧。」洛小純悠閒地轉個身,有春風吹入,捲起白色的裙擺竟像是漫天的雪霧……
少年的眼前,再次出現夜夜的夢境,白色櫻花點點飄墜,如同紛紛落落的雪花……怎麼回事?他搖搖頭,怎麼會一再地想起那個夢?看來平常卻無法讓人一眼望穿的眼睛不著痕跡地投向少女,是因為她嗎?又或者,只是茉莉花香的引誘……畢竟,那個夢中一直飄蕩的都是屬於茉莉甜甜暖暖的香氣……
少女已經走到主位坐了下來,手肘支著臉頰,斜斜射來的目光有著說不出的慵懶嬌媚,「我呢,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江湖聞人罷了,又能為林少俠參選盟主起到什麼作用?兩位千萬不要誤信傳言,對我期待過高喔!」
「我也是這麼想呢!」溫莎點點頭,絲毫不懂掩飾為何物,「江湖傳言一向害人不淺,我從一開始就反對讓可可來找你了。偏偏我娘大力推薦說舉凡誇張、捏造、無中生有、血口噴人、陷害忠良等等,你是個中翹楚,裡手行家!有你相助,定能打敗對手事半功倍……咦?可可,你掐我幹嗎?」
「哼哼哼哼……」洛小純每聽一個字眉毛就挑一下,聽到最後咬緊牙關,陰森森地低語:「師姐她還真是對我有著相當高的評價啊……」
「呵呵……」林可可臉色發白,跟著乾笑幾聲,就知道帶老哥出門一定會發生這種事。
「代我跟師姐說聲謝謝誇獎……」洛小純皺起粉團樣的小臉,「不過,我並不打算趟這趟渾水。那五個候選人都是江湖上有權有勢的大人物,我要幫你,就是和他們為敵,哪一個我也惹不起!」哼!當面罵她還想請她幫忙,想得太美了吧!
林可可鎮定從容地自懷中摸出一個信封,「洛姑娘,我這兒有娘親修書一封,希望你看過之後,會改變主意。」
洛小純聞言,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嗤,幾句「誇獎」、一封家書就可以拉她洛小純下水嗎?你還真是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純蠢少年郎耶。
哎?等等……
眸光異動,隨著手指輕撕開信皮的一角,瞄到的這個是……
白紙黑字──大河錢莊,銀票十萬兩!
「呵呵呵呵──」洛小純瞬間扔下妖嬌淑女的外衣,捧著銀票連聲讚歎:「江山代有『財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人生自古誰無死!我不幫親誰幫親!放心吧!本大小姐一定助你登上盟主之位!」洛小純興意飛揚。銀票在手!天下無敵!試問人世間究竟還有什麼好怕的?
「可可,這……這女人好像很有問題耶……」美人溫莎不安地瞄著洛小純翻臉如翻書、瞬息萬變的表情,手持銀票口沫橫飛的德性,哪裡還有一開始嬌媚如畫的美麗,完全變了一個人嘛。商業欺詐啊!
「這大概……就是江湖名女子們所必需具備的品性吧……」林可可若有所思,對哥哥綻放一抹寬慰的笑容,保持著難能可貴的冷靜擦去臉上被濺到的口水。
交易初步確立,洛小純帶二人重入密室,原來外邊的客廳不過是掩人耳目用的,裡面這間才是洛小純正牌的書房兼工作室兼貴賓招待室。
只要轉動牆上的掛軸,隱密的房間就會隨即開啟。可見萬能鑰匙絕非芝麻開門,而是──銀子!
各種書籍被密密地擺放在一人高的茶色書架上,大多是洛小純收集編整的江湖野史,還有她親自撰寫的江湖快訊累年合集。書案上散亂的紙張上有昨日她才書寫的新篇開頭,林可可瞄了一眼,隱約看到上面寫著什麼盟主競選風雲再起,論今朝誰是英雄……
「那已經是沒用的東西了,」順著少年的視線,洛小純拾起紙頁,毫不猶豫地把它們撕成紛飛的碎蝴蝶,輕描淡寫地說道:「既然我要幫你,當然會去寫些對你有利的東西以造聲勢啦。」
「也就是說,」林可可略微一頓,「目前我的名聲、排位在候選人中屬於不太有利的局勢嘍?」
洛小純向他投去讚許的一瞥,嗯,自從他拿出銀票後,她就看他越來越順眼,知情識趣的人一般都很懂事!和這種人合作才有成功的保障!她可是很有眼光的!
「坦白地講,你是這六個人中最沒有可能當上盟主的人,能入圍簡直是七大長老給江湖少年們的一點兒面子,」她知道必須得讓商品對自身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你要明白,按規定競選武林盟主,必須有江湖上可統計人數的一半參加投票,結果才會有效。故此,為了調動整個江湖的積極性,候選者可謂老中青少四代結合……」
「也就是說,我是那七大長老選出來充樣子的嘍?」林可可點點頭,完全沒有上當受騙後的激動情緒,冷靜地道,「江湖,自古以來就是一個黑暗的地方。」
「沒錯!不過這種局勢自從你見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要改變啦,」洛小純大言不慚地宣佈,「眉清目秀舉止大方天下第一的洛小純永遠與勝利同在!我會打破固有的框架讓你扶搖青雲!」她上前握住林可可的手,「所以哦,一定要記住我們今天會面的日期──四月十二日!也許在若干年後,這就是歷史性的日子啊。」
「可可一定謹記,現在可以說說你幫我扶搖青雲後的要求了。」該少年一向善解人意。
「還有要求?」溫莎線條優美的嘴巴一時間難以合攏。他都不曉得信封裡居然是一張十萬兩的銀票。這個洛小純已經拿了那麼多錢,還好意思再提要求?他就不相信她一介小小聞人,能對小弟的參選起多大作用。
「怎麼能說是要求呢?」洛小純睜大無辜的明眸,「那是買賣雙方交割的尾款啊。只要你當上盟主後,把《江湖快訊》作為惟一一家通過盟主認可的正式江湖讀物,規定各大門派每月必需購買一定數量就可以了。」她可並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耶。
「你還真是具有長遠眼光呢。」少年忍不住微笑起來。
「選擇我,證明你的眼光也不賴嘛。」少女用袖子遮住半邊臉,柔婉可人地向他拋了一個媚眼。
「想要成為盟主,最重要的是你不僅要有卓絕的武功,更要有極好的口碑。比如櫻花居士華勝德,就是憑藉著江湖上有口皆碑的讚譽,才能在聯任兩屆盟主後,此次依然入選提名。」
月光澄澈,自窗欞灑入小室,香案上青煙裊裊,不知是否帶有催眠的功效,紫衣美人溫大公子伏在幾上早已昏昏入夢,而洛小純與林可可卻依然精神抖擻,盤膝對坐,共商大事。
林可可看著對面口若懸河的少女,心裡有著細微的詫異,在這間屋內,並沒有擺放任何花草,但他依然嗅到了一種淡淡的類似於茉莉的清香,隱隱地飄蕩在鼻尖,那香氣與夢中的幽香是如此相似,令他無法不去在意。忍不住蹙眉,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莫非,是從洛小純身上發出的嗎?她怎麼會有這種香?又或者是因為自己抱了一路的茉莉,鼻子已經失靈?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洛小純指尖夾著的毛筆一轉,威脅性地劃過他眼前。
「有啊,」他衝她微笑,「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做點兒什麼能提升正面形象的事對吧?」
「就是這個意思,」洛小純麻利地攤開自己花了一個下午構思好的計劃提綱,「除四害英雄顯威力,不留名俠客本性情!」林可可聽到這個標題,忍不住想笑,又強行忍住,小心地瞄著少女,案上的燭光熒熒動盪,在少女雪白的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收回注意力,仔細一想,少年忽覺不妙,連忙問:「你說得這個四害……不會是指江湖四大殺手吧……」
「就是他們呀!」洛小純提起毛筆「刷刷刷刷」寫下他們的名字,「李尋苦、陸小龍、西門吹雨、葉孤村,此四人無惡不作,在江湖上結下無數仇家,你殺了他們,一定會有很多人感激你,為你投下寶貴的一票!這就叫殺一賺百啊!呵呵呵呵──」
「坦白地講,你這個計劃雖好,但存在一個致命的弱點。」雖然該少年一貫奉行韜光養晦之道,但為了自己的寶貴生命,他不得不指出,「四大殺手之所以數十年屹立不倒,是因為他們的武功個個絕頂,歷屆盟主都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憑我的功夫要殺他們真是惟有找死二字。」
洛小純睨他一眼,語氣甜得像蜜糖:「你殺不了也沒有關係啊,只要人死了說是你殺的不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那邊那個美得邪裡邪氣的睡美人,不是江湖第一高手嗎?」洛小純纖巧的下巴向溫莎的方向一揚。
「耶?你知道我哥的事?」林可可略感驚訝,大哥已經退隱江湖八年之久了呢。
「你以為我是誰呀?」少女一拍香案,竟敢小瞧她?她可是武林萬事通耶!
「八年前天下第一高手溫莎為了一個異族女子退出盟主競選是多麼轟動的大緋聞啊。我師傅當時還寫下專刊叫──愛美人不愛江山,對了,從那以後你娘就生氣不理師傅了……唉……」洛小純托著雪腮,輕聲歎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為師徒反目而傷感,但林可可認定她絕對是在對八年前無法親自參與曝光此事的全過程而扼腕。所以說瞭解一個人有時候是不需要時間的……
「我哥的身手雖然真的是水準超高,但是……」林可可清秀的臉上浮現起一抹猶豫。怎麼說呢,大哥那種與外表不符、說好聽叫天真說難聽是阿達的個性,是不可能鬥過四大殺手的……
「放心好了,」洛小純淺淺地一笑,吐氣如蘭,「我自有錦囊妙計,你只要說服他配合就好。」
翌晨,春日的朝陽軟軟地灑落在江湖快訊的莊院。
洛小純站在門邊和大總管交待她出門後的一些必要事項。
「老大,你可要保重啊。」大總管含淚叮嚀,抱住門邊的桃樹,「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眼看要離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好感歎啊──」
嗚──情傷離別,怎能不讓他老淚縱橫?
拜託!長滿皺紋的臉並不適合梨花帶雨的表情耶。洛小純朝天翻了一個白眼,咬緊牙根,早知道就不讓他去做那個新鴛鴦蝴蝶夢的專刊了,沒想到後遺症如此嚴重!
為了不影響自己出門後江湖快訊的正常運作,她只好轉過身向桃樹尋求發洩,「咚咚咚」幾腳,直踢得桃樹花搖葉落,香屑如雨,她這才擦去額上的汗,滿意地拍拍大總管的肩,「喏,這樣就於情於景相得益彰了吧。」
「嗚──落花人獨立,老大還不歸──我更加悲傷了啊!」大總管情愁滿佈。
「我還沒走,歸你個頭啊……」洛小純只覺腦內有根弦「嗡」的一聲斷裂,為防止對大總管做出人身攻擊,她快速轉身,用力背起一個大包翻身上馬,向林可可和溫莎打個手勢,「出發!」便搶先縱馬而去,直到奔出十幾米遠,身後還隱約傳來大總管含恨的抽泣。
天空澈藍,十里杏花,紅白粉嫩的花枝不時在春風中抖落幾瓣猶帶晨露的花瓣,在花林間縱馬穿行,揮鞭帶起的風引得花兒紛紛飄落,灑落在少女如絹的秀髮上,也為雪色的衣衫添加了嶄新的花色。
好久沒出門了呢。她用力呼吸帶著馨香的空氣,因大總管的職業病而引發的郁卒不覺間一掃而空。神清氣爽地伸個懶腰,讓陽光映入眼底,恣意地甩動長鞭揮向碧空,長鞭帶著風勢又摧下一陣落花煙雨。
望著洛小純馬蹄下的滿徑亂紅,溫莎毫不掩飾地蹙起眉頭,「洛小純,難道你沒有多愁善感的情緒?不會有林花謝了春紅的感歎嗎?」虧她還是個女人耶!自己的神經都比她的要來得纖細。
「有啊──」少女巧笑倩兮地回首,抬手攀折一枝杏花,含一縷嘲諷的笑意向溫莎擲去,「落紅不是傷花物,化做春泥更護花!呵呵呵呵──」拋灑下一串銀鈴般的笑,她一夾馬肚,向前急馳,甜甜膩膩的聲音在風中傳播,「我比你更愛花呢……」「妖女喔!」溫莎瞪大美麗的眼睛,向左微閃,避開了迎面而來的花枝,而花上的力尚未消竭,輕飄飄地向後飛去。林可可手掌輕揚,便把那凌空飛傳的杏花迎入掌中。
陽光下,帶著露水的一枝杏花,宛如粉紫的煙霞,因脆弱,開得格外恣情……
他轉動著手中的花枝,又不由得舉目前瞻,杏花迷濛,如同煙雨,前方的身影,在花林裡時隱時現,有些看不清。
昨夜與自己秉燭夜談笑點江山的少女,身上竟有著他所懷念的氣息,淡淡的茉莉清香,那是……記憶裡故人的味道……夢境中惑人的香氣……
目光被莫名地牽引著望向前方那恣意任性的少女。
這是奇跡般的巧遇,還是昨日初見面時他懷中初綻的茉莉花香所製造的惡作劇?
一定是後者吧,少年淺淺地笑著,如寶石般閃爍著幽光的眼睛向天上望去,萬里無雲,碧空如洗。自己所尋找的小女孩兒,絕不會輕易地與他相遇……
「可可,你再不快點兒,就把你一個人丟下了哦!」溫莎在前方甩來不具威脅力的呼喚。
少年夾緊馬肚,清秀的臉上已換上純真可愛的招牌笑容,「那怎麼可以呢,小心我揭穿你昨晚夢話的內容哦。」
「啊──」驚惶失措的聲音響起。
哦──林可可瞭然地揚了揚眉,他知道了,原來大哥昨夜果然說了見不得人的夢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