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燒退了。」風清開始做著簡單的暖身操,試圖讓自己更有精神。
「不行!你在家休息!」唐萃萃很堅持。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休息只會讓我更懶洋洋。」準備收操。
「懶洋洋有什麼不好?」
「媽?」風清詫異:「你怎麼說這種話?」她抽了面紙,拭去流出的汗水。
「我怎麼生了你這種怪小孩……」唐萃萃妥協,走進廚房端出準備好的早餐。
「我怎麼有你這種怪媽媽……」風清一邊理著制服一邊和唐萃萃笑鬧道。
忽地,鈴音響起。「這麼早,誰呀?」唐萃萃要女兒慢吃,自己去應門。
門一開,「慈幸?!」唐萃萃的訝異在看到一旁垂著頭又閒散站著的瘦高身影後就消失了。
「萃萃,他就是少凌,真是不好意思,他就是不肯讓我們陪著上學,但因為是第一次到學校,我們實在不放心讓他自己一個人去,所以……只好來麻煩風清……」又對席少凌道:「這是風清的媽媽,你可以叫她萃姨。」
「萃姨。」頭還是抬也沒抬。
「好。」唐萃萃的笑在對著席少凌低著的頭時,尷尬地收了起來。
白慈幸朝唐萃萃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唐萃萃則搖了搖頭,示意白慈幸別掛懷。
「風清正在吃飯,要不要先進屋再說?」於是兩人尾隨唐萃萃進了屋。
「太……」話鋒一轉。「白姨。」風清喚道。
「風清,早啊!」白慈幸了然一笑。
「慈幸,我昨天設計了一盆花,我真的是滿意極了!」嘴角洋溢著急欲與好友分享的喜悅。「你趕快來看看!」說著說著就拉著白慈幸往工作室走去。
久久,風清見席少凌一直站著,於是開口道:「請坐。」
本來以為剛剛聽錯,現在他確定,她的聲音真的有些啞,席少凌依言坐下。
風清沒再多關注他,依舊靜靜吃著粥,但這樣靜謐的情形並維持不了多久。
「請你別一直看著我,好嗎?」風清有點無奈。
「你沒看著我,怎麼知道我一直看著你?」
她就是知道……但她不打算再費唇舌,於是將頭一抬,對上席少凌的目光,卻驚愕!
「你的眼睛……」她直直看著席少凌的眼睛,想確定自己所看見的。
「你乾脆湊到我臉前來瞧好了。」席少凌揶揄道。「它是灰藍色的。」他看著風清寫著疑問的臉:「不問原因嗎?」
風清搖搖頭,繼續低頭吃著她的粥。
「是遺傳。」她不聽,他偏偏就要說。「我外婆是荷蘭人,我媽媽也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
風清停下吃飯的動作,再度看向他,卻看進等著她抬眼的一雙挑釁眸子,頓時,她不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情緒,任時間溜過幾秒後,她道:「你吃飯了嗎?」
話一問出口便也後悔了,只因他不可能還沒吃。
「還沒。」
風清起身至廚房準備碗筷。
「請用。」她將已添好的粥同筷子放到他的面前。雖驚訝他尚未進食,但她還曉得怎麼動作。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一同吃著早餐,誰也沒對誰開口交談。
唐萃萃和白慈幸走進廳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彼此對看了一眼,唐萃萃開口道:「風清,你等一下和少凌一起上學,他要報到的班級是……」轉頭用眼神詢問白慈幸。「一年十班,你要好好照顧他哦!記得找時間帶少凌逛逛校園。」
風清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看向母親--
「少凌?」一臉納悶。誰?
唐萃萃用下巴朝還在吃飯的席少凌指了過去。
白慈幸看見風清皺起了眉頭。「風清,先謝謝你了。」深知這會是個苦差事。
「白姨,你別這麼說。」她其實只是怕和他處不好。
「我吃飽了。」席少凌朗聲道。「走吧!」率先朝門口走了出去。
風清怔愣了會兒,拿起了書包。「媽、白姨,再見。」跟上他的腳步。
看著風清離去的高挑背影,白慈幸有感而發道:「風清真是堅強又早熟。」
唐萃萃心疼道:「我可從不要她堅強,自從拓人走後她安靜不少,我怎麼不知道那小傢伙一心要自己快快長大,好為我分擔些什麼……」見白慈幸一臉與她同愁的表情,唐萃萃一轉語調:「你看,明明我就有能力把我和她養得好好的。」
白慈幸笑了。「是啊!人家現在可是鼎鼎有名的插花大師呢!」
唐萃萃回以白慈幸一笑。「還不是多虧了你。」又想到什麼似的:「不過你剛剛說到早熟,少凌那孩子才早熟吧?」那神態不該屬於一個高中生。
白慈幸難答腔,只因其間纏繞了太多因果,只能言及其它。
「剛剛看見他和風清一起吃飯,我真是嚇了一跳。」她回應唐萃萃不解的臉道:
「那是他從昨晚到今天第一次進食。」繼續回答唐萃萃臉上表露出的訝然。「他說不用餐就是不用餐,你看他那樣子也該知道誰都沒辦法勉強他,慕華氣極了也拿他沒轍……」
秋意在海明的校園肆虐,西風將銀杏撲得澄黃明艷,片片小扇似的銀杏葉乘風而降,宛若桃花源的落英繽紛之美,撩撥得海明的學子在下課鐘響了都還不想回家,紛紛在銀杏簇擁間留戀。
風清身子一彎,拾起地上的一片銀杏葉,捻住其葉柄處,轉啊轉的。
「你看,真的很美,對不對?」問向身旁的好友。「秋天,真是很美的季節,熙楓的楓應該也紅了吧?」
「你別把話題跳得那麼快好不好?」單曉棠一臉受不了地看著風清。「我們之前在說那個男的,那個叫席……席什麼的?」
風清看著單曉棠一副等著下文的樣子。「少凌。」
「對!」單曉棠擊掌道。「你被他欺負了,你知不知道?!」單曉棠兩手抓著風清的肩膀,慎重事地問道:「嗯?那一向把你擺在第一位的翠姨去哪了?怎麼還不曉得要拯救你?!還有,那個席家,那個席家也太過了吧?!你都發燒了還想繼續麻煩你!你呢,也別老是悶不吭聲,你就是這樣不說話,大家都一副吃定你的樣子!」單曉棠氣憤得手都不禁往腰際叉,白皙的心型臉蛋撲了兩朵徘紅。
「曉棠。」風清笑了。她真的需要一個像曉棠這樣的朋友在身邊,總讓她感到朝氣和溫暖。「你真的好可愛啊……這個給你。」風清抽起單曉棠書包中的一本書,將手中的銀杏夾進書頁中。「就當你這麼護衛我的報答。」將書放了回去。
單曉棠愣愣的。「風清,你別老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嗎?」那她這樣氣得義憤填膺又是何必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和席家的淵源……」話裡透露出淡淡的無奈。「反正,我和他的交集也只有現在,不要緊的。」過了……就算了吧。
「現在?」單曉棠單挑起一眉,嗤之以鼻:「我可沒有你的自信!」
「我只是不願意想太多。」
「我看你根本沒有想--」單曉棠末完的話因風清突然停下的腳步打住。「你停下來做什麼?前面有什麼好看的嗎?」她順著風清朝前方定住的視線看去。
「是他。」風清怔怔地又舉步向前,心底為那乍然出現的身影閃著疑惑。
單曉棠很不解。「欸!風清,你怎麼愈走愈快?」害她也要跟著加快步伐。
沒多久。「你來了。」倚在校門門柱旁的席少凌抬眼看著方停歇下來的風清。
風清微喘著。「你怎麼會在這裡?席家的司機沒來接你回去嗎?」
「他還在那裡等著。」不過,司機來接他回去和他是否要回去是兩碼子事。
風清順著席少凌的視線看到了司機。「你不回去嗎?」
席少凌斜揚起嘴角。「你要問就該問--我等了你多久?」
「等我?等我做什麼?」
「等你好跟你一起走啊。」席少凌說得理所當然。「走啊!」手一扣,就要將風清拉離開。
風清抽回自己的手。「等等。」對他前進的方向和司機所在的位置相反感到奇怪。「你不搭你家的車嗎?」
席少凌將嘴一撇。「我以為我表達得很清楚。」
「司機開空車,回去怎麼交代?」尤其目前這個時期,如果司機真的開空車回去,恐怕免不了一頓責罰。
「我可管不了那麼多。」席少凌聳了聳肩。
風清心底明白他是不會搭席家的專車回去了,於是移動腳步,往司機的位置前進,想要告知她將與席少凌同行一事,好讓他能回府交差。
等到風清一離開後,席少凌不耐地看了單曉棠一眼:「你看夠了沒?!」
索性將眼睛合上。今天他的眼睛已經被大家盯了一整天……他已經受夠了。
「風清。」單曉棠對折返的風清喚道。「這漂亮的男生是誰啊?」一臉的興味昂然。「他的眼睛是灰藍色的耶!真是酷!」眼珠轉了一圈:「不過脾氣不太好。」又無所謂地一笑。「但他的外表可以彌補這個缺憾。」
風清聽著單曉棠的話,不免有點緊張地看向席少凌,怕惹他不愉快,但只見他依舊一副假寐的樣子。
「他就是……」有些猶豫。「席少凌。」
「席少凌?」單曉棠不敢置信地指著那假寐似的人兒。
見風清點了點頭。
「席少凌!」單曉棠依然指著他,而力道卻重了不少。「呵!果然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傢伙!」也不管席少凌是否搭理她,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來這裡幹嘛?!要是找風清就不必了!裝腔作勢個什麼勁啊!你都害得風清感冒發燒了!」她一面說一面揮開風清制止她繼續說話的手。「風清,你幹嘛?你讓我說!這人,得趁早給他下馬威才行……」
「少在那兒鬼吼鬼叫的!」席少凌輕輕地掀起眼皮,不帶善意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單曉棠,眼睛睨得很挑釁:「這一切--都不、關、你、的、事。」像是要一字字敲進她心裡般。
風清急著安撫被席少凌惹得更怒的單曉棠。「好了、好了,你這是在做什麼?」深怕此情此景一發不可收拾。
「我這是在做什麼?!」單曉棠將怒焰轉至風清身上燒。
「好好好,我說錯了……」風清覺得頭疼,後悔極了告訴單曉棠誰是席少凌。
忽然,「碰」地一聲斷了風清的情緒,她尋向聲音傳出的位置--
「你怎麼了?」風清連忙至突然暈厥過去的席少凌身旁,她跪著,微微攙扶起他,將他的頭放置在自己腿上,手撫著他的臉。「好燙!」手依舊采著他的體溫。
「曉棠!」風清對嚇愣的單曉棠說道:「你趕快去手語社社辦找導師!她現在會在那邊!」
話畢就見單曉棠往校園裡跑去,風清緩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席少凌身上,又將自己發冷的手往他的額頭放去,望能降低熱度。
秋天的夜已泛著冬的冷調。
「他怎麼了?」唐萃萃問著方進屋的風清。憂心正昏睡於己家沙發的席少凌。
「他發燒到四十度,吊點滴後,燒退了不少。」一切幸好有老師的幫忙。
唐萃萃震驚不已,手立即覆上席少凌的額頭。
「還燙著呢!」鎖著眉頭。「怎麼把他帶回我們家?你白姨知道嗎?」
風清搖搖頭。「醫生說,應該是因為延誤就醫,所以才會發燒得這麼嚴重。」
又解釋:「他也淋了那場雨,應該是昨晚就發了燒,不過他好像沒把身體不舒服的事跟白姨他們說……今天他還等我下課,說是要跟我在一起,之後就這樣了……我想……我想他應該是不想回席家吧。」
唐萃萃鬆了眉頭。「這孩子昨天淋了那場雨,也不吃晚飯,本來早餐也是沒吃的,這樣怎麼不會病得更嚴重?」瞭解了緣由,也放心了些。「他真是倔……你想得沒錯,他應該不想回席家。」他還不曉得如何面對吧?
「倔……」風清看著席少凌的睡容,不清楚心中正起的躁動是為了何故。
唐萃萃小心翼翼地將席少凌安置在風清的床上,又將冰枕枕著,安妥一切。
「真的沒問題嗎?」輕聲問著風清。
「我要準備明天的考試,可以一邊看著他,再說你明天也要到花坊上班,若熬夜照顧他,你會太累。」由她來照料是比較適切的。
「你書讀好就來我房裡睡,記得把我叫醒,再由我來看著他。」唐萃萃捧著風清的臉,吻了她的額。「親愛的,晚安。」
「媽,晚安。」風清吻上唐萃萃端在她臉前的額。晚安吻是她們母女的習慣,自從風拓人走後……她們必須更親暱,來確定彼此的存在。
唐萃萃在探了探席少凌的體溫後離去。風清在唐萃萃離開後,將房裡的燈光調至昏黃,便舉步到睡著的席少凌身旁,趴在床畔,第一次仔仔細細地看他。
她輕理著覆在席少凌額上的發,將它們全撥至一側,露出飽滿的天庭,深黑的雙眉揚在高高的眉骨上,雙眼閉成了兩道好看的弧度,一對又濃又密的眼睫毛令他的眼睛更不容人忽視;鼻樑挺得不像話,鼻準頭呈鷹勾型;一道好看的唇正鮮紅著……風清不得在心裡承認,他真的長得很好看。
看著現在的他,看不見他那雙灰藍色的眸子。
那雙灰藍色的眸子,是教她心驚的……她和他第一次相遇是在那場雨,那場雨模糊了他的臉,臉都模糊了更遑論他的眼睛,在真正看到他那雙灰藍色的眸子時,她想到了那件灰藍色的格子襯衫,其實那場雨……也有著灰藍色深郁的味道。
他真是倔……風清的心裡正迴響著母親在客廳說的話。
現在的席少凌總讓她聯想到自己,因為他們都和媽媽相依為命,但他現在失去了媽媽,而她……曾經失去爸爸。不可否認的,她若有似無地感覺得到他的痛,但她並不樂見於此……他們還很陌生,但情緒卻太深了。風清淺淺地歎息。
又端詳席少凌一會兒後,拿出耳溫槍量了他的體溫,對上頭顯示的溫度感到滿意,她輕輕拭去了他臉上、頸間滲出的汗水,再將被子蓋妥,便開了書桌上的檯燈,熄了原來呈昏黃的燈光,開始為明天的考試作準備。
夜更深了……悄然間,床上的人兒有了動靜。
「咳……」席少凌瞇著眼,等待視線適應光,微微動了動有些發僵的頸子,隱約知道自己的病症已消退不少。很納悶自己身在何處,他掃了一下目前所在的空間,清楚地明白他不是在席家,因為這裡不是他的寢居。他試著撐起身子端坐,讓自己徹底看清楚整個空間。這是一問很簡單的房間,沒有零碎的擺飾或佈置品,但只要是在這個空間的東西就無一下符合一種風格--筒單而具風味,也看得出房間的主人很愛乾淨。末了,他的視線停在一件掛於置衣架的灰藍色襯衫上,他微微勾起嘴角,有些確定自己身在何處……
他看向光源,是從扇屏風透過來的,他掀起棉被下床,眼睛瞥到置於地板的藍色拖鞋,他看了會兒,將它套上,舉步繞越過屏風,就見風清正趴於書桌。
席少凌走近風清,看著攤開的書及未套上筆套的筆,顯然她是讀書讀到睡著了。他側著頭看風清,她睡著的面容很詳適;手一動,解下風清束起的長髮,烏黑的秀髮立即攤在風清的背心,他伸手將跳落於風清臉際的髮絲往她耳後塞去。
風清的眉輕扯了一下,微掀了眼,朦朧中好像看見了那雙灰藍色的眸子。
……果不其然,而說沒駭著是騙人的。
「你……」終究還是把納悶的心緒硬是壓了下去,要自己別多問。「醒了。」端坐起身,抹了抹臉,發覺席少凌猶是看著她,決心不去理會。「你好點了嗎?」心底猶豫要不要將手搭上去他的額。
「嗯。」他抓起風清的掌,將她的手心覆在自己的額上。「你的手很冰。」
風清打了個噴嚏。「是啊。」起身。「我去拿耳溫槍,確定你退燒了沒。」
他跟著風清的腳步,繞過屏風,走到她的床,風清從矮櫃上拿起耳溫槍。
「來。」量了他的體溫,看著耳溫槍上頭顯示的溫度,她對席少凌露出笑意。「正常。」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笑……「你也該量一量,你也正生病。」剛剛還打了噴嚏。
「不用,我退燒了。」
席少凌將風清按坐在床上,從她手上拿過耳溫槍,只手將她一邊耳際的發塞到後頭去,量了風清的體溫。「正常。」他對風清露出了微笑。
看著那笑,風清愣住了……原來他也會有這種笑容。
「怎麼了?」席少凌不解風清的反應。
風清搖了搖頭,不多作解釋。「嗯?」風清意識到自己的頭髮有些不對勁。
不理會風清眼裡欲藏的訝異,席少凌道:「風清,是我解下了你的馬尾。」
風清?雖然她不認為席少凌要以姐字輩的稱呼來稱呼她,不過聽到小她兩歲的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心中還是不免感到奇怪。而他,喚得太理所當然。
「我叫你風清、你覺得很奇怪嗎?」席少凌的笑,有點兒釁味。
風清的頭又覺發疼,眼前這個席少凌讓她想到那場雨中的他。「還好。」
「還好?」席少凌思量了會兒。「那就是你接受了?」
「嗯……」其實也無不可,況且她不認為席少凌是那種會尊重他人意見的人。
「風清。」
「嗯?」
「風清。」
「嗯?」
席少凌笑了。「你話很少,也不好奇……」
「你想說自然會說,不是嗎?」她其實只是不願意主動靠近,不想涉入太多。
「嗯。」席少凌在靜默久久後,道:「跟你講秘密。」
風清訝然。「秘密?」這樣的話從他口裡說出像說笑,即使瞭解不深,但她有感覺他不是個會對人說秘密的人。
風清想瞧瞧他臉上是否帶著常有的戲謔表情,卻只見認真。
「怎麼?不敢聽?」席少凌將眼神瞟向風清。
風清的心裡正拉起警報,她怕聽到他的疑惑、不為人知的,她想和席家保持距離就不該知道這些,而他是席家人。
她明白,拒絕聆聽的話一出口,他會受傷,她也就觸及不到她不願觸及的。
「你……」但面對這樣的席少凌,她說不出口。
席少凌眼裡映著她猶豫的臉龐。「我很高興在這裡醒來。」話依舊不顧她意願地說出口。「可能是因為我生病了吧?」席少凌微微勾起的笑像在自嘲。「因為我生病了,所以才會想跟你說這個,不是有種說法嗎?叫『生理影響心理』。」虛弱,於是不夠堅強。「但你藏了很多話,還是……你根本就不願意跟我說?」
「不是。」話一出口風清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應該要點頭的,頭一點,就一了百了,她又會和席家離得遠遠的。風清看著他流露出滿意的笑,禁不住懊惱。
「為什麼你一臉懊惱?」
天……都表現在臉上了。「沒什麼。」
「沒什麼?!」席少凌哼了聲。「就說你藏了很多話。」
或許……無法做到不因他而左右,她可以開始學著和他毫無保留地交談。「只是覺得你不太好相處。」就當他需要一個姐姐吧……需要一個席家以外的親人。
「喔?」席少凌無所謂地應了聲,不甚在意。「這就是你藏起來的話?」
他真的很不好相處……話都說得讓人很難接。「算是吧。」
他顯然很不解。「好不好相處……是這麼重要的事嗎?跟我相處,很難嗎?」
「應該說是……不輕鬆吧。」
「你覺得跟我相處不輕鬆?」他看下風清點了點頭後道:「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是嗎?風清覺得他這個人不是因為年紀尚輕就是天生目中無人,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思考邏輯?但她發現自己已經很習慣跟他對話的無力感了。
「嗯哼。」她覺悟了--要跟他和樂相處,調整自己遠比改變他容易多了。緩緩開口道:「你今天發生的事,我媽媽已經告知你家。」她平靜地看著他,猜想他的反應。
「你家?」席少凌的語氣淡漠到不可聞。
風清明白他並不認同。「你家。」她輕柔又肯定地重複。「你總要習慣的。」
席少凌打從心底排斥這種說法。「哼!」
「我猜想你應不願意回你家……」她不理他警告式的眼神。「所以帶你回這裡。」
「我是不想回席、家沒錯。」席少凌清楚地讓風清聽到他講了什麼。
風清不怒不惱,因為她清楚這不是一時就可以改變的,而其問還有太多她不瞭解的情懷,她沒有立場置喙,僅能就必須闡述的開口。「但他們很擔心你。」
「不需要。」
「還是擔心了。」風清接著說:「所以明天一早會送你回去。當然,之後你要怎麼面對他們是你自己的事。」
席少凌滿意風清的分寸,於是同意這樣的安排。「好。」
「或許……嗯……」風清很猶豫。
「你說。」隱約知道她要說什麼。
「或許我不該說,我並不瞭解什麼。」
「你說。」
「或許……」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承不承受得了他的反應。
「你說。」席少凌有點不耐了。
「或許你該試著跟他們相處,嗯……互動。」
果然。他走至窗邊,讓凌晨的涼意將自己撲滿身。「咳!」天是恁般地黑。
「你在做什麼?」風清皺眉,快步走至窗邊想要將窗子合上。
「一下下就好。」席少凌止住風清合窗的動作。
他看向那無窮盡的黑。
「風清,試著跟他們相處?相處也要『試著』?他們是家人吧?但我的家人一直就只有媽媽而已,其實我也不瞭解什麼,只是……我是和媽媽一路生活過來的,看到他們--那個叫席慕華的爸爸、白慈幸的阿姨、席璇之的哥哥,我只會本能地這樣反應。」她的意思,應該是教他違背他的本能吧?
風清和他一同受著襲來的冷意,眼睛卻沒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她知道他說的都是他心底最真切的感受。
「我只是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我想,你媽媽也會這麼希望,而她把你交給了席家,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在這世上除了她之外還有呵護你、愛你的人。」猶豫了下道:「我的爸爸在八年前離開我,而我現在還能好好地活著,就是因為我看到了這世上還有呵護我、愛我的人。」
「那個人是你媽媽吧。」席少凌心裡為著風清突來的消息吃驚,但這不是為此特別表示什麼的時候,所以他選擇靜默,久久才開口道:「風清,你知道嗎?或許你現在能活得好好的,不是因為這世上還有呵護你、愛你的人,而是因為這世上還有你呵護、你愛的人。」
風清聽著他的話,心不太好受……他的意思是,這世上,她還有珍視的媽媽,而這世上,已無他珍視的人嗎?但人總是要活著,即使沒有了支持自己的力量。「但你還是活著啊!不要讓自己孤孤單單的,就算是為了自己……」
「為了媽媽,我活著、我進到席家。」席少凌將視線從黑穹拉回,看向風清。「為了自己,我是該好好活著。」那眼神專注得讓風清無法動彈,她彷彿看到一種珍視,只是彷彿。席少凌勾起一個淺笑。「你說的我懂。」
將窗子合上。
「就先這樣吧!」率先走回床畔。「啊……」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睡覺吧。」他鑽進被窩,遲遲見風清沒有動靜又道:「怎麼還站著?不睏嗎?趕快來睡了。」
風清吃驚於他的話。「我們……一起睡,那張床?」
「怎麼了嗎?」
他一臉自在,風清心裡卻泛著怪異。「不太好吧?我想我還是去跟我媽媽睡。」
「你在扭捏什麼?」席少凌失笑地看著她。
「男女本來就該有所分際。」風清不覺得自己這樣的反應是扭捏的表現。
瞧她說得像個小老頭似的。「OK……」席少凌聳了聳肩。「我保證我不會對你怎樣。」如果她想要聽的是這個。
「你……」風清正思索著該怎樣讓席少凌明白自己的想法。
席少凌見風清還是想堅持立場,於是道:「你不怕你這樣走進你媽媽的房間會把她吵醒嗎?」
風清微微顰眉。「我媽媽很淺眠。」媽媽身兼職業婦女和家庭主婦的角色相當辛苦,她最不願意的事就是打擾媽媽休息。
「那就是了。」席少凌不再理風清,合眼入夢。
風清看著席少凌安然地躺於床的一側,心中還是不夠坦然……一起睡太親密了,或許她還是該去和媽媽睡。
一直沒感到床的波動,於是他睜眼,看到一臉猶豫的風清。「又怎麼了?」
他那質疑又不耐的神情教風清二話不說地上了床……別想太多了。
「晚安。」話一說完就立即合眼,看都不看席少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