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了,他一通也沒有打過來。
也許是死心了吧。
畢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何況是男人的耐心。
也好,就當作誰也不辜負誰,船過水無痕。
翁靜薇強打起精神,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但體重伴隨著啃噬人心的思念而減少,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些日子的身心折騰,使她迅速掉了十幾公斤的贅肉。
公司裡所有的同事都讚美她愈來愈漂亮了,一種合乎常人標準的美麗。
就連對她放棄追求的劉士豪也不吝嗇給予稱讚。
可是她的心情卻還是高興不起來。不管天空如何蔚藍,在她心底永遠打上一半折扣,變成灰色地帶。
或許是時間不對、對像不對真,心情也不對吧。
由於電話實在太久不曾響過,這夜,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客廳裡的電話卻突然響起來,像極了電影鬼片裡的情節,令人驚心動魄。
翁靜薇有預感,會不會是趙子軒打來的?
她猛然跑過去接起,上氣下接下氣地略帶喘聲--
「喂……」
「你終於回來了,靜薇。」
果然是他!日思夜想的趙子軒,聲音有點虛弱,但卻不掩飾興奮。
翁靜薇喉嚨一哽,眼淚差點沒落下來。
「子軒,好久不見,你好嗎?」
「嗯……」電話那頭傳來短暫的沉默,「我本來不想打這通電話的……」
聽到這裡,翁靜薇開始不爭氣地傳出啜泣聲,都怪她不懂得珍惜,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太晚了!
她想問他,那又何必打這通電話呢?
徒然教人心頭淌血。
只是沒想到,趙子軒接下來說的話,更令她的血液陡地凍結起來。
「我……現在人在醫院,明天要開刀……」
「天啊!」她真是個帶來不幸的女人。
「我很想念你,想聽聽你的聲音,所以才會再撥這個電話號碼……」
「你在哪裡?我現在就去看你!」
「不用了,現在已經過了探病的時間……」
「沒關係,我相信醫院可以通融,就算要我守在門外整晚直到天亮,我也一定要去看你,好不好?子軒……」
敵不過翁靜薇的懇求,趙子軒只好把醫院和病房的門號告訴她,匆匆掛斷電話,她魂不守舍地趕往醫院去。
他瘦了,這是翁靜薇再見到趙子軒的第一眼印象。
她也瘦了,難道她與他同樣飽受相思之苦,所以人比黃花瘦?但瘦些好看。
趙子軒在見到她出現時,臉上依舊帶著包容的笑臉,彷彿兩人從來沒有分開過,至少他的心是這樣想的。
「為什麼要開刀?」翁靜薇坐到他床前,她好想撫乎他額前的亂髮和消瘦的臉頰,一掃他滿臉的倦容。
「這一次真的要感謝邱文斌……」他賣關子的微笑,語氣裡絲毫沒有抱怨。
「你真的被那批人打斷肋骨了?」翁靜薇大駭,不敢置信地。
「沒那麼嚴重,如果真的肋骨斷了,怎麼可能拖這麼久。」
「那是為什麼?」
「自從那天之後,我就時常感覺胸悶,尤其你失蹤的這些天裡,我幾乎每天打電話到你家,但都找不到人,後來打到公司裡,你同事才說你請假去玩,我想應該是去散心吧,所以也就比較放心,沒想到自己卻生病了……」
「什麼病?」
「沒什麼,醫生檢查的結果說是胸腔里長瘤。」
「良性?惡性?是癌症嗎?」她顫抖地從嘴裡說出最不想問的話來。
「不知道,要開刀以後才能確定。」趙子軒說得一派輕鬆。
「都是我!都是因為和我交往,才會發生這種不幸的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所以我本來不想跟你說,可是我實在太想念你了。」他伸手想撫摸她的臉,翁靜薇急忙趨前,兩人十指交握的互看著對方。
翁靜薇想起和寺廟裡比丘尼的一番談話,終於體認到活在當下的意義了。
如果此時此刻再讓趙子軒從眼前消失,那麼她的人生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子軒,讓我照顧你吧,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她以為他會很高興。
「不行!」沒想到卻遭到斷然拒絕。
「為什麼?」血液在她臉頰上迅速流失,刷地一下變得慘白。
「我不知道這個刀開下去的結果,萬一……」唯有此時,他才顯露出一絲絲的恐懼。「誰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不!」兩行清淚流下她臉龐,她把他的手緊握在心窩處,保證地說:「不管你還能活多久,我要我們兩個在一起,這輩子我只願意和你攜手偕老,子軒……」
「靜薇,你這樣做豈不是太傻了?」
「如果不是你,我的心可能早就枯死了,怎麼可能再次體會到愛情的滋味,是你帶給我重生的勇氣,所以……」她首次主動的貼近他臉頰邊,「子軒,我不能沒有你。」
「靜薇……」他終於等到了。
趙子軒含淚吻住她,品嚐著流入嘴裡鹹鹹的淚水,有他的,也有她的。
愛情的花朵終於在這一刻完全綻放,全心全意的,沒有任何交換條件或世俗價值,只因為深愛著彼此,願意為對方而活。
希望過了今夜之後,明天又是充滿生命力的開始。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漫長等待,趙子軒終於被推出手術恢復室了。
翁靜薇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邊,希望他睜開眼睛的第一眼,就可以看見她。
等著等著……她疲倦的雙眼幾乎要合上了。
透過長睫毛的朦朧睡意中,她似乎看到他即將清醒的動了一下下。
「子軒?」她靠近他輕喚著,睡太久似乎也不大好。
一抹笑容從趙子軒唇邊漾開來,好像盛開在水塘裡的蓮花般,充滿生生不息的希望。
「靜薇,」當他握住她的手時,才感到一陣放心。「我還以為自己醒不過來了,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別胡說,醫生說手術很成功,胸腔裡面的瘤只是個發育不全的胚胎瘤,或許是你另一個來不及長大的兄弟也說不定,只是不曉得為什麼在你身體裡存在那麼久,幸好及時發現取出來,一切都沒問題了。」
「是嗎?我知道為什麼現在才要開刀……」
「為什麼?」
「為了讓我們重逢、為了讓你離不開我、為了讓你照顧我,所以它適時的發揮作用了。」
「怎麼有人拿生命開玩笑!」她睇了他一眼,轉身要走。
「別走,你要去哪裡?」
翁靜薇從旁邊拿起一隻紙杯,以棉花棒沾著些開水,輕輕地擦拭他的嘴唇。
「看看你的唇那麼幹,我只是想幫你滋潤一下……」
「可以用別的方式嗎?譬如說嘴對嘴。」他噘起一張嘴,期待著。
「趙子軒!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才剛開完刀耶!」
「我只是睡了好長一覺,而且我的傷口是在胸前,不是在嘴巴上,如果你拒絕了,反而會讓我的傷口疼痛喔。」
相識以來,一直都是他在照顧她的,想不到,現在他卻像個惡作劇的小男孩,非要人聽他的不可。
翁靜薇沒辦法,只好先恐嚇地說:
「如果等下你嗆到了,可別怪我唷!」
「那就要看你的技術嘍!」
她杏眼圓睜,佯裝生氣。
「放心啦,我會從旁技術指導的。」
於是翁靜薇只好聽話的含了一小口開水,當四片熱唇相接時,那水早就被她吞進喉嚨裡了,而趙子軒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徑地向她索吻,任憑舌頭在她嘴裡恣意進出,一點也不像個剛開完刀的病人。
這感覺好溫暖喔!
完全滿足兩人對彼此的迫切需要和認定。
唇齒交纏的瞬間,翁靜薇彷彿晃入一個溫暖安全的溫室,終於找到願意呵護她終生的園丁,幸福的花兒一朵接著一朵,逐漸在她心底綻放,許久許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