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哥瘋了嗎?瞧他又是笑又是流淚的,失去小青,對他的打擊真的那麼大嗎?
都是她不好,同意菱香打破花瓶、偷了玉鐲子再嫁禍給小青,但她不是故意要害她割傷了腳,還被處以家法的,她原來只打算給她一點教訓,讓她在葉家待不下去,她再從中接濟的。
現在她如她所願地離開了,不知流落何方,連她私下派人去找,都找不到。
如果她遭遇到任何可怕的命運,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這樣的負擔好沉重,每天晚上,她躺在被窩裡,擔心著另一個因她而受苦的女人,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怎麼會這樣?她只是想得到葉大哥的關注,得到他的愛,怎麼會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一個更不值得被愛的女人?
「葉大哥。」趙玄芙鼓起勇氣喚道。
「玄芙,是你,有什麼事嗎?」葉展騏斂起狂妄的笑意,以免嚇壞來人。
「有一件事……」
「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談吧!我要馬上準備去京城一趟。」葉展騏邊說,邊整理起自己的行囊。小青早他兩日出發,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哪來的膽識獨自行遠路,只求上天保佑她夠機靈、運氣夠好,能一路平安到京城裡等著他。
「你要上京城談生意?」趙玄芙問。
葉展騏頓下手邊的動作,認真地看向趙玄芙。「玄芙,我一直當你是妹妹。」
趙玄芙心中一慟,忍不住紅了眼眶,掉下兩行清淚。「你是要去找她。」她突地明白。
「嗯!」
「但她素行不良。」趙玄芙哽著喉嚨道。
「那都是誤會,一等我由京城回來,就會著手查明。」
趙玄芙淚掉得更凶了。「你不用查了,花瓶是菱香打破的,玉鐲子是菱香偷來再放到她枕頭底下的,都是我的錯,什麼懲罰我都願意接受。」
葉展騏面色凝重地板起臉孔。
「你心裡想什麼?是更討厭我了吧!」趙玄芙淚流滿面。
反正她就是一個不討喜的女人,被趕出葉家也好、送官府也罷,為了情字糊塗一時,她的人生已烙上污點,她什麼都豁出去了。
他心裡想什麼?葉展騏自問,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他不自禁地露齒微笑。
「我沒有更討厭你,我本來就不討厭你啊,又怎麼會更討厭你呢!」葉展騏朝她一笑後出門,打算吩咐福平和福安為他備車,他迫不及待地想上路了。
外頭的景色似乎比方才更明亮幾分,他抬眼望向松苑的另一頭,那兒,她曾經不惜以傷腳踢他,只因為氣他不信她。
她一定很高興他終於相信了她,他慶幸自己是在趙玄芙坦言相告之前就相信,如果他在之後才相信,就沒有資格去追她了。
這就是他方才心裡所想的。
京城,鎮國將軍府前,一抹嬌小的身影晃到大門前,拉起朱紅大門上的獅環大聲敲門,不一會兒,門咿呀地開放。
「小伙子,你有什麼事?」身材壯碩、蓄滿鬍子的粗漢見著眼前髒污瘦弱的小鬼,露出一抹憐憫的笑容。「乞討嗎?我身上的錢也不多,這個銅板給你,趕緊上街買個東西吃吧!」
杜芸青張大了眼瞪向銅板,再瞪向眼前的大漢。「方叔,你老眼昏花,認不出我了嗎?」
「你……」方大雄瞇起了眼對著他細瞧。「難道你是我某個遠親的小孩?」他皺起眉頭。
杜芸青簡直氣結,雖然為了不致重蹈覆轍又讓人捉去賣了,她換上一身男孩穿的粗布衣裳,頭髮也綰成男孩的髮式,全身還因為沿途奔波而滿是塵土。
但好歹還是一樣的臉吧!
「我是芸青啊!你從小看著長大的芸青啊!你仔細瞧瞧。」杜芸青以髒污的袖口抹了抹臉。
「唔……是很像……」
杜芸青索性將皮繩解開,任一頭秀髮披垂。
「喲!真是芸青耶!」方大雄讚歎。
杜芸青朝天空翻個白眼。「快讓我進去,我有很多事急著要問爹。」
「好,好。」方大雄退身讓她進門,關起大門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你不是再過兩天才會到嗎?而且李將軍不是要陪著你一塊來,怎麼沒瞧見他的人?你這一身打扮,是又在玩什麼遊戲了嗎?」他興致勃勃地問。
往內院疾行的杜芸青突兀地轉身,差點撞上如銅牆鐵壁般粗壯的身子。
「你說什麼?你說我過兩天才會到,而且是由李景浩陪著?」她尖著嗓子問。
「是我問你問題耶!你怎麼反倒問我?如果不是要回來省親,你回來做什麼?」方大雄揚起濃眉。杜芸青頓覺一陣暈眩。
葉展騏的消息是正確的,真的有個人趁她落難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代了她。
「佑寧呢?有任何佑寧的消息嗎?」她急急問道。
「佑寧不是陪你嫁了過去,她的情況你最清楚不過了,怎麼反倒問我。」方大雄一臉疑惑。
沒有佑寧的消息,杜芸青的心沉了沉。
展騏道李景浩的軍隊在隨後及時趕到,難道真是佑寧一時鬼迷心竅,為了得到仰慕的人,不惜以犧牲她為代價?
不,她絕不相依,而且,如果真是佑寧,不可能回杜家自投羅網。
但,如果不是佑寧,佑寧又在哪裡?
「大雄,你在跟誰說話啊!」一位同樣身材高大剽悍的男人緩步踱了過來。「是你某個遠親的小孩嗎?怎麼瘦成這樣,頭髮亂成這樣,好像流浪好幾天了,快帶她去廚房裡吃飯啊!」他和藹可親地道。
「呃,大哥,這不是我遠親的小孩,是你的小孩。」方大雄摸摸後腦勺,尷尬地道。
杜千雲瞪大了眼瞅著眼前的女孩瞧。「不會吧!長得是有點像芸青,但我發誓我在外頭沒有私生子。」
「爹,你太過分了。」杜芸青緊握雙拳,氣紅了眼。「哪有人連自己的女兒都認不得的,太過分了吧!」
「芸青!」杜千雲驚得大退兩步,然後又趕緊上前,握住女兒的雙肩。「你這副模樣,就算是你娘也認不出來。你真是的,不是說好嫁到李家後就要乖乖的嗎?怎麼又惡作劇地捉弄人呢!真是的,景浩呢?我的賢婿呢?」他伸長脖子東張西望。
「爹,我沒有惡作劇地捉弄人,是我被惡作劇地捉弄了啦!」撲進老父的懷裡,杜芸青忍不住痛哭起來。
「難道是李景浩那傢伙欺負你了,他人在哪?我馬上找他理論去。」杜千雲霎時氣憤填膺。
「我不知道他人在哪,我沒有嫁給他,遇到蠻人攻擊後,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又被賣到揚州的妓院裡,這些天,我又是搭船又是搭車,走了好多好多的路,腳上都起水泡了,好不容易終於見到爹,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爹了……」杜芸青含淚傾訴。
「你說什麼?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杜千雲臉色僵硬。
「我明白得很。」杜芸青由父親熟悉的懷抱裡抬起頭,因淚水而湛亮的雙眸定定地看進他眼裡。「我沒有嫁成,那個過兩天要回來的人不是我,你懂嗎?你懂嗎?」
杜千雲仍一臉無法置信。「你確定你不是太久沒見,故意用這種別出心裁的方式和我打招呼?」「爹……」她激動地緊抓著他的胸口直搖。
「好,好,好,我懂就是了。」杜千雲連忙捉住杜芸青的雙手安撫道,隨即困惑地鎖起眉頭。「丫頭,你最好從頭仔仔細細地講起,如果在李家的人一直不是你,那是誰呢?」向來粗線條的他,總算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