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黛遙望著,果見不遠處有間很氣派的大屋,匡門上掛了塊紅木漆金的市招,端端正正寫著「豐和行」三個大字;門前蹲了兩座石獅子,兩張寫著「豐」字的紅色大旗隨風飄揚。「好大一間呀。」元寶黛讚歎著。
「是啊少奶奶,這是總行,蘇城裡所有的商行就屬咱們豐和行字號最老、最大間啦。」大圓很驕傲地道。
元寶黛點點頭,繼續看著,剛好見到一列十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駛來,停在豐和行門前,馬車上頭載著許多貨物,正由搬夫一箱又一箱的搬進豐和行。
「咦!老爺跟少爺出來了。」聽見小圓的輕喚,元寶黛不由得抬頭找尋韓雍的身影,只見韓雍乖乖站在韓老爺身後,聽著韓老爺與一大群人說話,不知道韓老爺說了些什麼,忽聽得眾人一陣騷動,轉而圍住了韓雍,跟著傳來道賀之聲。元寶黛遠遠看著韓雍,見他臉上掛著靦腆的笑,明明天氣寒涼,他手上的扇子卻扇得飛快,好像很緊張似的。
「那群人是誰?」元寶黛問道。
「他們呀,是各地作小本生意的米販。」大圓解釋給元寶黛聽。「咱們豐和行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一直以來湖廣的米糧都是經由咱們豐和行分派出去給各地商販,所以每到秋收時分,行裡頭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當然這個時候老爺就最辛苦、最忙碌的了。不過我聽旺福總管說了,少爺成親後,老爺就要讓少爺當家了,或許以後辛苦忙碌的就是少爺嘍。」
元寶黛想起旺福曾跟她說過的話,看來韓老爺已經迫不及待要讓兒子當家作主了。她又望向被眾商販團團圍住的韓雍,那張年輕的臉龐在眾人的簇擁之下的確是耀眼的、令人充滿期待的,但卻也顯得生疏、有些慌張。當然了,以後他就是韓府當家男主子了,整個韓家,整個豐和行都靠他,難怪要緊張。
元寶黛忽然微笑了,她想到了旺福還說過,韓雍當家後,就只有她能幫著韓雍、管著韓雍的話。放心吧,相公,以後我一定會幫著你、護著你,不會允許別人欺負你的。元寶黛在心中暗暗發誓。
「少奶奶,你是不是想去找少爺呀?」小圓見元寶黛遙望著韓雍,眼睛眨也不捨得眨一下,笑道:「站在這兒看不清楚,咱們去豐和行找他吧。」
「不,」元寶黛連忙轉回了視線,臉兒不自覺暈紅了。「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想要你們陪我……上布莊一趟。」
「布莊?少奶奶要添衣還是添鞋,跟府裡林大娘說一聲就好了呀。」
「嗯,我想親自給你們少爺做件衣裳。」元寶黛一笑,臉上的暈紅加深了。「我看天氣涼了,所以……」
大圓小圓曖昧地擠眉弄眼,吃吃笑起來。「少奶奶,我知道哪裡有布莊,林大娘做衣裳都是去那兒挑布的,那兒賣的可是蘇城最上好的布料,咱們帶你去吧。」
元寶黛笑著點點頭,大圓小圓便興奮地拉著她往布莊走去。臨走前,元寶黛忍不住又悄悄回頭望了眼韓雍……
元寶黛從布莊回來後,便開始埋頭替韓雍縫製衣袍。做衣做鞋這等女紅本來就難不了她的,以前她和外公相依為命的時候,便常常替人做些女紅來賺取銀兩。
以前替人做針線,只是為了度日、為了溫飽,外公不許她為了這樣卑微的理由將她元家祖傳手藝賤價出賣,所以在她做的那些粗衣粗鞋上頭,看不見她精巧的手藝。這回不同了,她不是為別人做針線,而是為了她的丈夫。也不是為求溫飽,而是為了……為了心裡對韓雍莫名升起的那一份疼惜,和柔情。
她親自挑布、親自剪裁,一針一線,她繡得極為精細。金線、銀線、五色絲,在她的手下化成了栩栩如生的彩蝶、祥雲、富貴花。這樣精緻華美的繡工幾乎令蘇城最上等的綢緞都相形失色,成了不起眼的陪襯。元家祖傳繡工在她手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元老爺子見了驚喜不已。
「繡得好呀丫頭,簡直比你娘還要厲害!」元老爺子捧著元寶黛剛繡好的腰帶,欣慰道。「唉,倘若你娘還在人世,見你這樣能幹,一定很高興。」
「外公,你又來了。」元寶黛苦笑。
「好孩子,本來咱們元家繡品是不輕易流傳出去的,但如今你已嫁作韓家婦,有韓夫人這麼喜愛你,姑爺又疼你,外公心裡早把他們當自己人看了。」
「我跟他結為夫妻,元韓兩家自然成了一家人。」一家人呀,聽起來多溫暖、多美好。多虧有了韓雍,才能讓無依無靠的她和外公一下子多出了這麼多親戚。
「以後你想替姑爺做什麼東西,儘管做,有什麼不會的儘管問外公。為人妻子的就是要又賢慧、又體貼才得人疼,姑爺要是見了你親自替他做衣做鞋的,這樣貼心,一定會更疼你啦。」
元寶黛見外公眉開眼笑,好像很滿意她和韓雍這樁婚事。
「外公,你在這兒住得慣嗎?」
「很習慣哪,這兒大屋大院的住起來很舒服,每天有一堆小丫頭圍在身邊嘰嘰喳喳的,熱鬧得很。韓老爺跟韓夫人有時還會來找我喝茶聊天,我在這兒每天都有事忙--後院做事的那群小伙子還央我教他們打太極呢。」元老爺子笑呵呵的,看來真的很開心。「外公活得這麼老了,晚年能在這兒過點愜意的日子,已經很滿足了,但我這把老骨頭若能捱到抱曾孫,那就更好了。」
「外公,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外公等著你快替姑爺生兒子哪。」
元老爺子期待的微笑令元寶黛心虛。她訕訕一笑,放下手上的針線,起身看了看窗外。「唔,已經那麼晚了呀。」已經那麼晚了,韓雍還沒回來……
「是啊,我瞧你一回來就待在房裡做這些針線,一做就是兩個時辰過去了,也沒見你歇會兒。外公可熬不住了,先回去休息啦。」
元寶黛聽了,連忙扶起元老爺子,送他回房。這會兒她才替元老爺子關好房門,一個轉身,便見到旺福正急急忙忙地朝她奔來。
「少奶奶!原來你在這兒!」旺福走得很倉卒,聲音都喘起來。「少奶奶!旺福有件急事得找您商量商量,少爺他……」
「少爺?」元寶黛聽得心裡猛然一跳。「你少爺他怎麼了?」
「少爺……被華小虎擄走了!」
靜謐夜色中,五輛大車朝著華府疾馳而來。
元寶黛一聽到華小虎將韓雍擄走的消息,要旺福先別驚動老爺夫人,然後立刻秘密召集了韓家二、三十個家丁,打算親自上華府要人。
「華家本是四川糧商,開了間華慶行,跟咱們豐和行一樣專司谷米豆麥的買賣,近兩年才來蘇州拓展生意,一直以來都把咱們豐和行視為勁敵。」旺福與元寶黛同車,一路上解釋著韓、華兩家淵源。「韓、華兩家雖然常有合作,但實際上華慶行想擠掉豐和行,獨佔湖廣米糧的生意,是眾所皆知的事。尤其少爺剛當上豐和行的當家,華二虎看少爺年紀輕,正想盡辦法要算計他呢。」
「那麼華小虎死纏著相公不放,硬是要嫁給他,多半也是想藉兩家聯姻,將來順勢併吞豐和行嘍?」一想到那女人竟然無視韓雍已經娶妻的事實,公然將他擄去,元寶黛就火上心頭。
「一開始華二虎替他妹子來說的時候,大家的確是這麼猜的。」旺福說得支支吾吾。「不過那華小虎對咱們少爺,倒挺像是真的……」
真的什麼?真的有情嗎?就算她真的喜歡他,也不能把他擄走呀,他好歹也是她元寶黛的相公!「相公都公然拒絕與她成親了,她何必還如此苦苦相纏,未免也太不知自重。」元寶黛原本是想說她不知羞恥的,但是想到自己仗著天時地利人和之勢,硬是賴著要作韓雍的妻子,其實也是有點兒……哎呀,事到如今,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既然她發過誓要作他韓雍的好娘子,她就義無反顧了。
「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相公不是都在豐和行裡忙著嗎?那華姑娘怎麼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擄人?」
「大庭廣眾之下擄人倒是沒有,她客氣地親自送了帖子來請少爺到華府喝茶。」
「喝茶?」
「是呀,一改過往母老虎的模樣,細著聲請少爺為了兩家交誼務必賞臉。我瞧少爺應是為了毀婚的事過意不去,就答應了她。」旺福壓低聲音,悄悄說著:「只是單邀少爺一人,連我都不能跟去,讓人怎麼想怎麼不安,況且這茶,喝得未免太久了,我怕再喝下去會出事兒,才趕著來跟少奶奶討主意兒……」
元寶黛心裡滿滿的不悅,是氣華小虎,也是氣韓雍。她這個相公--就這麼好說話,好欺負嗎?「華小虎我見識過了,那華慶行的當家又是怎麼樣的呢?」
「華二虎嘛,彪形大漢一個,性子跟他妹妹一樣剛烈,不過沒有華小虎那麼蠻橫不講理。講到華二虎,就不得不提起他滿屋子的寶貝,他是出了名的愛搜集古董。少爺常建議他別開糧行跟咱們搶生意了,乾脆去當古董商吧。」旺福乾笑了幾聲。「啊,都什麼時候了,我還盡說這些沒用的話幹什麼!」
「倒不一定沒用。」元寶黛笑道。「他真的滿屋子寶貝嗎?」
「進屋子一看,放眼儘是。」旺福照實以報,卻不懂元寶黛在打什麼主意。
「好吧,等會兒就你同我進去找你少爺,萬一根本沒什麼事情發生,才不會顯得咱們唐突了,相公也不會因此而丟臉。」元寶黛顰起眉,仔細囑咐著:「跟家丁們說好,先別輕舉妄動,以碎杯為信號,倘若聽見我摔杯子,他們就衝進來救人。」
「好、好!」旺福難得遇到如此刺激之事,情緒忍不住激昂。「少奶奶心思縝密、聰慧過人,咱們全憑少奶奶調兵遣將,一定會誓死救回少爺!」
「放心吧。」元寶黛給旺福這麼一說,心裡作戰的鬥志也跟著燃了起來。「他是我相公,我不許任何人欺負他的!」
華府裡,眾人正開心地喝著酒,慶祝韓雍終於落到他們手裡,唯有華慶行當家華二虎滿臉不高興地猛灌著悶酒。
「當家的,你幹什麼擺著臭臉?眼看咱們的計謀就要成功了,難道你不高興?」一名華慶行的夥計替華二虎重新倒滿了酒,不解問道。
「呸!有什麼好高興的?」華二虎喝得有些醉醺醺,心裡卻還是很悶。「我就不知道韓雍那小子有什麼好,小虎是中了什麼邪,偏就這麼愛他!人家都當面給她難堪了她還不知悔改,如今又搞了個詭計把人給騙了來,簡直是胡鬧!」
「當家的,話不是這麼說。小姐就是喜歡韓少爺,你也知道沒得勸的。如今小姐這個計謀倘若成功了,依韓少爺的為人,就算再不願意,他也非得把小姐娶回去不可。這樣一來,不但成就了小姐的心願,兩家結了親,華慶行要併吞豐和行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了。」
「哼!」華二虎灌干了碗中酒,臉變得更臭。「不管小虎再怎麼喜歡那個韓雍,我還是覺得用這種方法太下流了些,萬一弄巧成拙,吃虧的可是她自己……」
「當家的!」外頭管家匆匆跑來,汗如雨下。「不好了!外頭,外頭有--」
「你喘什麼呀?外頭有什麼妖魔鬼怪讓你嚇成這樣!」華二虎皺眉,拎起了腿軟跌倒的管家。
「當家的,外頭有人來了!」
華二虎哈哈大笑。「廢話!不是人,難道真是妖魔鬼怪嗎?來者何人呀?」
「是咱們堂堂錦田伯的兒媳婦--韓少夫人來了!」隨著旺福雄赳赳、氣昂昂的喊聲,元寶黛款款走進了廳堂。只見滿室原本喧鬧嘈雜的眾人這會兒全呆了,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有的人手裡還倒著酒,卻張著嘴呆望著她,任憑酒水淅瀝瀝直流到桌上,茫然不覺。
「喂……」華二虎先清醒過來,他用手肘推了推夥計,低聲問:「小虎原本的計劃,可有把韓雍他娘子出現在這兒也算進去?」
「呃。」夥計苦惱地抓抓頭。「小姐本來是要等今晚她與韓少爺生米煮成熟飯後,讓韓少爺自己去跟他夫人說的……所以,應該沒有。」
「那現在……」
元寶黛環顧四周,方才進來時明明還看見韓雍的座騎在外頭,廳內卻不見韓雍蹤影。「請問,」她笑容可掬地問:「哪位是華慶行的當家?」
「我就是!」華二虎挺身答道。
「原來閣下就是頂頂有名的華當家,真是失敬。」元寶黛微微欠了欠身。「華當家有禮了,深夜打擾,諸多抱歉,我是來接我夫君回去的,還請華當家跟華姑娘說一聲,勞煩她放人。」
「這個……」華二虎尷尬地看了看夥計,見他們個個轉頭撇清,他只得硬著頭皮替妹妹撒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韓雍他不在我們這兒呀。」
「華當家,咱們豐和行十幾個夥計都親眼見到你們家小姐把咱家少爺擄了去,您怎麼能說沒有呢?」旺福站在元寶黛身後,理直氣壯的。
「這……」華二虎還在想著該怎麼幫妹妹掩飾,忽聽得元寶黛的讚歎聲。
「啊,這個玉佛雕像真定漂亮。」元寶黛走到了一架紅木櫃邊,上頭擺設了許多件古董玉石,琳琅滿目。「玉質清澈,離工精細,想必是價值連城的了。」
一提起他的古董收藏,華二虎忍不住就驕傲起來。「少夫人好眼光,這尊佛像可是我遠從西域帶來的,稀有得很,皇宮都不見得找得到這麼好的雕工!」
「是嗎?那這件呢?」
「那個瑪瑙美人是我去廣東做生意的時候,跟一個洋商買的。我行走大江南北,從沒看過比這個顏色還要美的瑪瑙,真正是獨一無二的!」
「那這個……」元寶黛抱起一尊白瓷花瓶。「還真重呢。」
「小心哪!」華二虎緊張地喚了聲。「這個花瓶有百年歷史了,是我花了大筆銀子,好不容易才買到的,宮裡的趙公公幾次想高價跟我買,我都還捨不得賣呢。」
「這樣啊。」元寶黛笑了笑,手忽地一滑,便聽得華二虎的慘叫--
「小心!」
「唉唷!差一點。」元寶黛抱住了險些當場摔成碎片的花瓶,臉上的笑很天真。「對不住,嚇著華當家了,都怪華當家不趕緊請華姑娘放人,今兒我等不到夫君跟我一齊回去,我是不會走的;而在夫君來之前,我只好在這兒繼續參觀華當家收藏的這些古董寶貝,華當家應該不介意吧……」
「放下它!」聽出元寶黛話中的威脅,再看看抱在她手裡那無辜的花瓶,華二虎心焦不已。「少夫人,有話好說,你千萬別拿這稀世珍寶開玩笑--小心!」
「差點……又手滑了。」
「好!」華二虎氣急敗壞地指著內室。「韓雍的確在這兒,你想找他就自個兒進去!但我得先警告你,倘若你看見了裡面發生的事兒,可別怪我沒攔阻你!」
元寶黛一愣。「你這話什麼意思?」
「韓雍剛才喝醉了,硬抱著咱家小姐不放,小姐就扶著他進屋休息了。」華傢伙計賊兮兮地笑。「進去好久都不見咱們小姐出來,也許兩個人乾柴烈火……」
元寶黛聽得一驚!將手裡花瓶一扔,轉身就往內室跑!
「小心哪!」華二虎心驚膽跳,衝上前去要接花瓶,當那花瓶安安穩穩地落在他手裡,華二虎慶幸地大吁了口氣,卻感覺身後掀起了一陣涼風、一連串物品滑動的聲響跟著傳來……
「當家的!」夥計們的驚呼聲蓋不住華二虎淒厲的呼喊,只見那架擺滿奇珍異寶的紅木櫃被方才撲上來搶救花瓶的華二虎一撞,搖啊搖地晃了兩下,隨即傾倒!玉佛雕像、瑪瑙美人、琉璃屏風……全摔在地上,能破的--全破了。
「糟糕!」旺福被這聲聽起來像是幾百個杯子一起摔破的巨響給嚇怔了,正想開溜,便見守在門外等候求救信號的韓府家僕們已經衝進來,高舉木棒,雄壯威武地喊:「誓死救回少爺!」
兩方人馬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打了起來,旺福夾在其中逃不出去,只好加入。
「誓死救回少爺!誓死救回少爺!」
寢房裡紅帳飄飄,燭光昏黃,四處瀰漫著一股濃濃香氣,聞了令人心跳加快、渾身火熱。華小虎癡望著躺在床上的韓雍,喃道:「韓雍啊韓雍,要不是你在宛在軒跟你大哥說的那番話傳到了我耳裡,我還真以為那個女人是你的心上人呢。」
她大費周章設下筵席,表面上是為了與韓家和好,事實上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喝起來淡如水、實則酒性最烈的西域花酒,教不諳酒性的韓雍喝一杯就忘了自己是誰;還有用麝香,龍涎和其它神秘香料調製而成的熏香,最具讓人興奮、催情之效……「很難受是嗎?只要你乖乖聽話,就不會再難受了,還會很舒服的……」華小虎俯身靠在韓雍身上,隔著衣裳撫摸他灼熱的、男性的軀體;她覺得臉紅心跳,神魂俱醉,也許熏香也對她起了作用。「只要過了今晚,你我生米煮成熟飯,你就非得娶我不可了,韓雍、韓雍……」
韓雍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覺得口乾舌燥,好想喝水,好想緊緊抓住個什麼,來撲滅他身子裡正熊熊燃燒的那團火……
「啊!」華小虎忽然被韓雍抓住手腕,整個人被拖到他胸前。
「你……」韓雍覺得頭很沉重,看不大清楚眼前人的面貌。「你是誰?」
「我是小虎啊。」華小虎為他抓住她的那股強勁力道而感到興奮,知道烈酒熏香讓他慾火中燒,她媚著聲輕哄:「我知道你跟你那個假娘子根本什麼都沒有,虧你是這樣一個……健碩的男人,真可憐啊,今晚就讓我來服侍你……」
溫熱柔軟的女體緊緊貼在他身上,韓雍渾身火熱,好想要伸手抱住她、將她壓在身下--
「娘……」
娘?華小虎的意亂情迷一下子被打散了大半!在這種曖昧時刻,他嘴裡喚的竟然是娘?
「什麼?」
「娘……娘子……」韓雍用了所有力氣來克制自己不要伸手抱住眼前這個看不清臉的女人,雖然她的身子很軟、雖然他真的很想要,可是--
「娘子……元姑娘……是你嗎……如果是你的話……能不能……讓我抱一下……」
「娘子?元姑娘?」華小虎猛然縮回了自己的手,腦子因為氣憤而清醒過來。「你要抱你那個假娘子?」
「娘子……我身上……不大舒服……像火燒……很想找個人……抱住她……」韓雍忍著下腹那股衝動,困難地翻過身去,臉埋進了華小虎特地準備的鴛鴦被裡。「但我不能……抱別的姑娘……我已經跟你成親了……所以……只能請你……讓我抱……雖然咱們倆……如果你不介意……但是……」
韓雍嘴裡含糊,語不成句,華小虎卻已經聽得心頭一把火!「你跟她根本是假的!她不是你心上人!你根本連碰都沒碰過她--」
「砰」地一聲巨響,房門忽然給踹開了,只見元寶黛提著裙擺站在門口,一臉怒氣沖沖!她一眼看見了坐在床上衣不蔽體的華小虎,和就算背過身去她也認得出來的韓雍。「相公!」元寶黛奔上前,華小虎起身正想阻擋,卻見元寶黛一揚手,啪啪兩下就先在她頰上甩了兩聲清脆的耳光。
「下流!」
「你!」華小虎被打得頭昏眼花,兩頰熱辣辣一片。「你打我?!」
「就是打你!」元寶黛吼了回去,氣勢一點也不輸華小虎。她一腳把華小虎脫下的衣服踢到了床底下,跟著爬上床--
「你想幹嘛!」華小虎擋在韓雍前面,冷笑道:「你看清楚了,你相公跟我躺在同一張床上,咱們剛剛在做什麼應該不用我明說吧,我要他負責,他必須娶我!」
「我是看得很清楚啊。你衣不蔽體,我相公可是穿得整整齊齊,很明顯是你妄想勾引我相公,可惜什麼事都還沒發生就被我闖進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跟他什麼事都沒發生?!」
「因為我相公看不上你,而且他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娘子的事!」元寶黛說得一臉堅定,一把推開了啞口無言的華小虎,將依舊喃喃自語的韓雍扶起來。
「娘子……是你嗎?」
「相公!」元寶黛扶著他,又驚又喜。驚的是發現他渾身的火燙,喜的是他喚她為娘子。是不是表示他願意接納她了?「是我啊。」
韓雍握住她的手,懷疑問道:「元……元寶黛?」
「我是。」元寶黛溫聲答應著。「相公,你看不清我嗎?」
韓雍半睜著眼,搖搖頭,將她的手握得更緊,臉上露出壓抑得很辛苦的表情。「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怎麼寫……」
「元寶的『兀』,元寶的『寶』,遠山黛的『黛』。」元寶黛耐心答道。「相公,真的是我,我來救你了。」
韓雍眼一閉,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娘子……請你讓我……抱一下……」
元寶黛還沒反應過來,韓雍已經埋進她懷裡。「相公?」
「我……不大舒服……」
「不舒服?哪裡不舒服?」元寶黛抱著韓雍,很是焦急。「華小虎!你給他喝了什麼?!」
「沒……沒什麼呀。」華小虎心虛起來。「他自己酒量不好--」
元寶黛嗅著這房裡古怪的香氣,這才發覺自己也開始有點頭昏,她環顧四周,發現了床邊擺了好幾個熏爐,正飄著冉冉細煙。「相公,這裡不好,我扶你回家去。」
「慢著!」華小虎還不肯放棄。「你就這麼相信他跟我什麼事兒也沒有嗎?我老實告訴你吧,我給他喝的是西域花酒,這熏香是催情迷香,此情此境之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是柳下惠遇上這種情況也不見得還能坐懷不亂,更何況韓雍他不過是個普通男人--」
「他是我相公,我就是相信他!」元寶黛一把扶起韓雍,讓他的重量都落在她肩上。「還有,我奉勸你不要再追過來了,你一個姑娘家的,萬一被外頭的人瞧見了你的玉體,那就茲事體大了。」
華小虎被她一語驚醒,忙回身要找衣裳,卻怎麼也找不到,最後只能用被子裹住身,然後眼睜睜看著韓雍和元寶黛雙雙離去。
元寶黛扶著韓雍,直直穿過了正打得一團亂的大廳,彷彿那場混戰跟他倆毫無關係似的。她扶著韓雍急急上了備在門外的馬車。「立刻回府!」元寶黛掀簾朝車伕吩咐,隨即又坐回了車內,守在韓雍身邊。「相公,我這就帶你回家去。」
「娘子……」韓雍緊緊抱著元寶黛,還有些迷迷糊糊的。離開了那個滿是催情迷香的房間,又被寒冷夜風吹了吹臉,方纔那幾乎令他理智崩潰的衝動減緩不少,卻還是渾身灼熱,難受得很,他沒辦法叫自己鬆開手。
「我在,我叫元寶黛,是你剛過門的娘子,不是別的女人。你很難受的話……抱著我,沒關係的。」元寶黛感受到韓雍火熱的身子又捱近了自己一些,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他的手緊緊摟著她的腰,他的臉深深埋在她胸前,她雖然暈紅了頰,卻更覺心疼。瞧他雙眼緊閉,忍得很辛苦似的;他得花多大力氣才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受催情迷香的影響呢?他這樣堅持守身,是因為怕自己的酒後亂性會辜負了別的姑娘,還是因為他已經是有妻室的人……
「元姑娘……」
「我是你娘子。」
「我知道……」韓雍沒睜眼,卻將她摟得更緊些。「你得原諒我……違背承諾……輕薄了你……只是我真的……很難受呀……」
「我們是夫妻,你沒有輕薄我。」元寶黛輕聲哄著,很疼惜地。「等回家了,我煮解酒茶給你喝,喝完睡一覺就沒事了,嗯?」
韓雍沒有回應,元寶黛只當他睡著了,輕拍著他的背助他入睡,卻又忽然聽見他模糊的低喃,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說夢話。
「娘子……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韓雍含糊說完,又沒再說話了。
元寶黛聽了,呆呆地愣了好一會兒,心頭忽然一熱,紅了眼眶。他這話……是對著她說的呀。「我知道……」她低下頭,偷偷吻了他的發,自己臉上已經有些濕濕的。「我最相信、最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