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姑娘,這樣、這樣不太好吧,如果讓爺知道的話……」綠袖語帶驚恐,眼露倉皇,坐立不安。
「你們太緊張了吧,不過是吃一頓飯,就算讓柳兆宣知道了又怎樣?」錢多多塞了滿嘴的美食,含糊不清的說。
「錢多多,你可不是只吃一頓飯這麼簡單,你擅自出府已經一整個早上了。」
「行了、行了,吃完這頓飯我就回去,這樣可以了吧!」真是掃興。「很好吃耶,你們不吃嗎?」
「看了你的吃相,誰還吃得下?」狼吞虎嚥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宰相府沒飯吃,餓了她好幾頓呢!殊不知她在宰相府可是一天吃六頓,要不然這半個多月哪會讓他們給養出了一點肉來……真的只是一點,張倫忍不住蹙眉,她吃那麼多,到底都吃到哪裡去了?
「張倫,你挑剔得像個小老頭,這樣子生活不累嗎?」
「不勞操心,你就盡量塞吧,吞完好回府了。」
「綠袖,你也不吃嗎?」不理會張倫,錢多多一邊大吃大喝,一邊問著過分安靜的綠袖。
「那個…i張、張倫,錢姑娘……」綠袖一雙眼盯著包廂入口,結結巴巴的低喚。
「幹麼?」錢多多的注意力一直在美食佳餚上頭,沒注意到綠袖的異狀。
倒是張倫,順著她的視線,偏頭望向包廂口,臉色瞬間一沉。
「原來真的是張倫啊!」白凜之的聲音顯得過分刻意的熱絡,領著女兒和準女婿,也不等人邀請,便大搖大擺的走進包廂。
突然插入了陌生的聲音,讓錢多多訝異的抬起頭來。
嘩,好美的人啊!錢多多在心裡驚歎,瞧了瞧張倫不善的臉色,怎麼?人家得罪他了嗎?
「奇怪,怎麼不見柳相爺?你不是柳相爺的侍從嗎?」白凜之明知故問,不屑的眼光瞄了一下錢多多,便鄙夷的撇撇嘴,移開視線。「啊!對了,倒忘了他奉皇命閉門思過呢。」
「若我家爺在的話,我就不相信你敢踏進這包廂一步。」張倫冷哼。
「哼,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從,竟然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有道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有柳兆宣那種敢以下犯上的主子,就有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白凜之,你可別欺人太甚!」張倫怒喝,說他什麼他都可以忍受,可就不准有人污蠛了他的主子。
白凜之!
既然他是白凜之,那麼身旁的美人一定是他的女兒白茜蓉嘍!然後……錢多多望向另一邊的男人,他一定就是楚上鶴,白家新上任的準女婿。
深沉、陰險、危險人物!錢多多立即將他做出歸類。
這會兒,她算是知道眼前這三個人的身份了。
那白茜蓉真不辱沒第一美人的名號,的確美得不可方物,可她瞧著她的眼神,好像在瞧一隻陰溝裡的老鼠似的,讓她非常不爽。
錢多多拿起桌上的手巾抹了抹嘴,然後緩緩的放下,端直了身子。半個多月的訓練,可不是訓練假的,她多多少少也學了一點得體的舉止。
「真是笑死人了,這豪華大酒樓裡怎麼會闖進只不知輕重的瘋狗,莫名其妙的跑到別人的包廂來亂吠一通,我家奴才就算不知天高地厚,總也比見人就亂吠一通的瘋狗好。」涼涼的聲音引來了三聲大小不一的抽氣,出自瘋狗白氏一門。
「你這個賤丫頭是什麼身份,竟然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白凜之原本是想要來耀武揚威一番的,可沒想到卻反而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醜丫頭奚落。
「什麼身份就不用多說了,至少目前呢,我還是這包廂的主人。」錢多多冷睨著他們。「這姑娘挺美的,第一美人是嗎?」
「沒錯,她是我女兒,京城的第一美人。」白凜之驕傲地說。
「聽說你很厲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是不是真的啊?」她問白茜蓉。
「當然是真的,我女兒可是才貌兼備的美人啊。」白凜之抬高下巴,不可一世的說。
「聽說你女紅也是首屈一指的,很多名門公子都爭相收購你的繡品,甚至曾有一幅『鴛鴦戲水』的繡品叫價一萬兩,是不是真的啊?」她又問。
「當然是真的。」回答的照例又是白凜之。「沒想到你一個賤丫頭知道的倒不少。」
賤丫頭,哼哼。錢多多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哼。
「嘖,真可惜。」突然,她搖頭惋惜的歎道。
眾人一愣,包括正揣測著她葫蘆裡賣什麼藥的張倫都微微一愣,不解她這天外飛來一筆是為哪樁。
「可惜什麼?」白凜之疑問。
「第一美人竟然是個啞巴,這豈不是可惜嗎?」
「胡扯,我女兒才不是啞巴!」白凜之怒喝。
「咦?真的嗎?可我問她話都是你在回答,我還以為……」錢多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是的,白姑娘不說話,我都以為你是啞巴了呢。」驚訝的表情實在是非常傳神。
張倫差點失笑,剛剛是誰說「不會有哪個人這麼無聊,把不說話的人都當成是啞巴」的?
「我不習慣和低三下四的人說話。」白茜蓉首次開口。
低三下四?!錢多多在心裡冷笑,好你個白茜蓉,你真是大大的得罪了姑奶奶我了。
在桌下壓住想要跳起來的張倫,錢多多笑了。
「喔,原來如此,這麼說來白姑娘從來不和你爹說話嘍!」她狀似恍然大悟地點著頭。
「噗!」張倫和綠袖忍不住笑出聲,氣綠了白凜之的臉。
「唉呀!白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他再怎麼低三下四,畢竟也是你的親爹,這如果不同他說話,日子該怎麼過呢?應該改改的。」
「我當然同我爹說話。」白茜蓉高傲地睥睨著她。「我知道你是誰,錢多多,柳相爺是不是糊塗了,竟然將你這種人給接進相府,還請夫子讓你學技藝!」她喜歡俊美的柳兆宣,縱使她已與楚士鶴訂親,他也不該有一刻忘了她,她是第一美人耶!
「嘖,這話說得真酸,我想你巴不得柳兆宣將糊塗犯在你身上吧!」
「你以為學了那些技藝能如何?醜八怪依然是醜八怪。」被說中了心事,白茜蓉微惱,她向來就被寵上天,不管男女見到了她,無一不被她的美貌迷惑,她向來自視甚高,哪能忍受有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以前一個柳兆宣對她若即若離,從不主動,讓人摸不清他心底在想什麼,而眼前,連一個市井野姑娘也敢對她如此不敬,這讓她怎麼忍得住。
「你是說像你一樣嗎?」錢多多狀似驚恐。「真糟糕,那我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你!」
「啊,吃鮑喝足了,張倫,咱們該回去了。」錢多多打斷白茜蓉,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還順道打了一個飽嗝。
「是。」張倫不自覺的應著。
綠袖趕緊起身,緊黏在錢多多身旁。
三人目中無人的離開包廂,在樓梯口遇見了林承雨。
「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嗎?」真正的意思是這麼快就沒戲看了。
「嗯,吃飽喝足了,不回去留下來幹麼?唱戲給你聽嗎?」錢多多笑笑。
林承雨揚眉,這錢多多,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精明。
「多謝招待了,林老闆,我會替你宣傳的。」擺擺手,她大大方方的離去。
一踏出豪華大酒樓,張倫和綠袖不約而同的低低歡呼一聲。
「沒想到你那張嘴挺厲害的。」張倫笑道。
錢多多不語,臉色沉凝。
「怎麼了?」綠袖疑問。
「白氏父女不足為懼,真正要提防的,是那個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的楚士鶴。」錢多多憂心道,在市井混了十來年,她看人的本領可是從沒出錯過。
「楚士鶴?」
「他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不過他是柳兆宣的問題,我想柳兆宣應該不會笨到沒察覺才對。至於我嘛!張倫,我很不爽那個白茜蓉。」
「你想怎樣?揍她一頓嗎?」女流氓!他剛剛是發了什麼顛,竟然覺得她頗有主子的架式?
「綠袖,你說過我的五官其實長得很好,是真的嗎?」錢多多認真問。她當然知道就算再怎麼變,自己也變不成第一美人,但是要將人踩到腳底下,並不需要第一美人的封號,而是氣質,還有氣勢!那種由內在散發出的,她現在就要開始積極的培養。
「當然是真的。」
「那好,一起努力吧!」
柳兆宣聽著張倫的報告,他也很意外錢多多會是個善良的人。地痞流氓的女兒,竟然是鄰里公認的小菩薩?這不是滿諷刺的嗎?
至於豪華大酒樓的插曲……
白凜之的態度他並不意外,他向來就是那種對上逢迎、對下刻薄的人,他也知道,白凜之之所以將婚期壓後,是因為他還在觀望,他甚至可以確定,如果白凜之知道他並沒有失寵,一定會想辦法解除與楚士鶴的婚約,又往他這邊靠攏。
白凜之錯估了楚士鶴的危險性,倒是錢多多,總是能一而再的讓他覺得意外,沒想到她一眼就看出了楚士鶴是個危險人物。
「她是認真的?」柳兆宣凝眉。
「看樣子應該是。」
「是嗎?」柳兆宣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沒想到她是需要刺激的,既然如此,我就不追究你私自帶她出府的罪責。」
「爺,我是被逼的……是,謝爺的饒恕。」瞧見柳兆宣的冷眼,張倫趕緊將拜給吞回去。
「對了,我聽說錢多多的丹青造詣不錯,為什麼還是氣跑了雲夫人呢?」
氣跑了?不是吧,應該是嚇跑了才對。張倫在心裡嘀咕,不過沒說出口。
「我也不知道。」還是不說的好。
「爺!」陳剛匆匆出現,「別莊吳總管求見,正在前廳候著。」
「吳總管?他不在別莊,到這兒做什麼?莫非……」柳兆宣一愣,想起妹妹那不同於時下姑娘家的個性,心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立即起身,快步往前廳走去。
「爺,難道是小姐那邊出了什麼事兒?」跟在柳兆宣身後,張倫的心思也跟著轉動著。
「別胡亂臆測,等會兒問了吳總管就知道了。」柳兆宣輕斥,加快腳步。
當吳總管看見走進廳裡的柳兆宣時,便急步上前。
「爺,大事不好了。」吳總管劈頭便說。
柳兆宣呼吸一窒,預感成真,真的出事了。
「小姐又闖了什麼禍?」他問。
「爺,大小姐她失蹤了!」吳總管拭著滿頭的汗水,又慌又急。
「失蹤了?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昨日早上,奴才陪大小姐到房家牧場選購馬匹,結果回別莊的半途,遇到了縣官之子胡非,那胡非是個好色的登徒子,見小姐貌美,意圖非禮……」
「他不知道你們的身份嗎?」柳兆宣蹙眉。
「奴才說了,可那胡非當我們是唬他的,根本不相信。」
「結果呢?」
「結果大小姐就將那胡非以及一干走狗全都打成重傷了。」
他就知道。柳兆宣在心裡歎氣。
「那你說小姐失蹤又是怎麼回事?」
「那胡非被抬走時,揚言一定要給大小姐好看,結果今兒個一大早,婢女進房的時候,就發現大小姐不見了,房裡一片凌亂,像是經過一場打鬥,奴才想,大小姐肯定是被闖進的匪徒給擄走了。」
柳兆宣沉吟了好一會兒,「你應該有報官了吧?胡縣官怎麼說?」
「那個狗縣官,根本不理會奴才,我還說了爺的名號,結果胡縣官竟然說……說爺在京城已經自身難保了,管不到他那裡去,說什麼大小姐打傷了他的兒子,他沒有將我們拿下治罪已經是給爺天大的面子了,奴才無法可想,不敢有所耽擱,便快馬進京,找爺商量了。」
「給我天大的面子了,是嗎?」柳兆宣突然揚唇一笑,讓一旁的陳剛、張倫皆是頭皮發麻。
「爺,怎麼辦?多拖一時,大小姐就多一分危險啊!」
「吳總管,你先趕回別莊,我隨後就跟上。」
「可是爺……」
「放心,以月兒的個性和身手,我想不會吃太多虧的。」柳兆宣安撫心急的吳總管,「若真放心不下,那麼你可以到『無名山莊』見楊康均,將事情的始末告訴他,我相信他一定會和你一起趕去別莊的。」
「是,奴才立即過去。」吳總管終於鬆了口氣,楊大俠武功高強,肯定能找到大小姐,將大小姐救回來的。
「路總管,你送吳總管。」
「是,爺。」
「爺,難道您不擔心大小姐的安危嗎?」張倫見吳總管匆匆離去,疑惑的問,不知道的人看這情形,會以為吳總管才是大小姐的親人。
「擔心當然是會,月兒總是個姑娘,縱有好身手,也會有力有不遠之時,到時候吃虧是在所難免的。」
「那為什麼……」
「這件事既然可能牽涉到『官』,就不能莽撞。」
「官?爺,那只不過是個九品芝麻官,您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啊!」張倫實在搞不懂他家主子在想些什麼。
「張倫,你忘了,目前你家爺是尊過江的泥菩薩哪。」失寵中,自身難保,不是嗎?
「可那不是真的呀!」他記得那天他第一次隨爺進官,就是爺向皇上告假的那天,他還聽皇上說如果他太想爺,會找機會來宰相府玩玩的,言談之間哪像是君臣,反而像是哥倆好般,他瞧陳剛似乎已經見怪不怪,根本不像他那般又呆又蠢的愣了好一會兒還回不過神來,可見得私底下,皇上和爺就是那種相處模式。
「張倫,你就少說兩句,爺自有主張。」陳剛制止張倫多嘴。
「可是……我就是不懂啊!」
「張倫,其實事情很簡單,我只不過是給康均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罷了,更何況,月兒若真有危險,我相信康均出面會比我出面更適合。」就當賣他一個人情,希望他懂得把握機會嘍。
「那……爺不去了嗎?」張倫疑問。
「去,當然要去,不過得先到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我得進宮去綵衣娛帝,巴結奉承一番,贏回皇上的寵愛,然後才能假公濟私、公報私仇,仗著權勢拿下那個九品芝麻官啊!」柳兆宣依然漾著那抹讓張倫他們頭皮發麻的笑容。
他們知道主子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絕對會公報私仇的人,那個九品芝麻官要遭殃了,輕者頂多摘掉烏紗帽,重者嘛!摘烏紗帽、財產充公,順道再發配邊疆等等,名堂多得很,絕對會讓人不下得乾脆被砍頭算了。
「主子要馬上進宮嗎?I
「不,我明天一早進宮。」半個多月沒有上朝,去露露臉,讓文武百宮看看他「受寵」的樣子也好,就當是見證吧。
唉!清閒的日子大概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