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特別偏好藍色的衣料……他沉吟了下,走到一桶新的染料前,然後親自調出適合她的藍色色調。
不要太深,但也不能太淺,要藍得很純粹,不能偏紫也不能太暗,帶著一點水面波光的藍色……
依著腦中的想像,白亦焯配出一種顏色,只給還月,也只屬於還月的藍色,然後親自染布。
染房裡的工人好奇地看著他染出來的布,顏色均勻而亮眼,卻不會讓人感到太遇刺眼,只覺十分柔和。
絲、綢、絹……各種材質的布料,白亦焯都染了一些,然後將布掛在竹架上晾乾,再將染桶弄黑倒掉,叫來染房的管事。
「這些布誰都不准動,也不許有人染一樣的顏色,等染料干了之後,立刻送回莊裡,明白嗎?」
「明白,五莊主。」管事連忙應道。
「嗯,你們繼續工作吧。」白亦焯滿意地走出染房,想著今天可以早點回莊,不料他高興沒多久,就見到一名莊裡的護院匆匆跑來。
「五莊主。」
「什麼事?」
「壽伯要屬下來稟告五莊主,說還月小姐出莊去了。」
「什麼?」白亦焯立刻變臉,大掌揪住來人的衣襟,咆哮道:「是誰讓她出莊的?」
「屬……屬下不知道,只是聽壽伯的命令……」
白亦焯丟下他,火速衝回金繡莊。
「壽伯!」
「咦,五莊主,你怎這麼早就回來啦?」壽伯有些驚訝的問道。才剛過午時,五莊主回來得真快。
「誰說還月可以出莊的?」白亦焯怒聲質問。
「五莊主,還月小姐又不是囚犯,我們怎麼可以老是把她關在莊裡?」壽伯不以為然地回道。
「我沒說她不可以出莊,但是不可以一個人出去,你忘了上回她一個人在西湖畔出的事了嗎?」白亦焯瞪著他,覺得他根本是故意讓還月出去的。
「我沒忘,所以我派了兩名護院跟著,暗中保護她。」壽伯老神在在的說。
「哼,真有危險時,就憑護院那幾招三腳貓的功夫會管用嗎?」才兩個?白亦焯更生氣。
「五莊主,護院們的武功都是你教的,能力也是經過你認可的。」壽伯提醒道。
都是五莊主一手拉拔出來的人才,怎麼五莊主自己這麼沒信心?這樣太說不過去了吧。
「他們可以保護其他人,但要保護還月還差得遠!」事實上,除了自己,誰來保護還月他都不滿意。
「可是五莊主,你有時間保護還月小姐嗎?」
「當然有。」
「對,你有,可是你卻把還月小姐丟在莊裡好幾天,連晚膳都沒陪她吃,只一直忙你自己的事。」
「商行的事很忙,你應該知道。」忙公事也是不得已的。
「我是知道,可是還月小姐不知道。五莊主,如果你是還月小姐,你會喜歡莫名其妙被命令不能出莊,然後一個人無聊地待在莊裡,什麼事都不能做嗎?」
「她向你抱怨了?」白亦焯皺眉。
「沒有,她什麼都沒說,事實上,還月小姐每天都在看書。對於你的命令,她沒有什麼不滿,只是五莊主,還月小姐是個大人了,她能一個人從北方走到杭州,就證明她不是那種處處需要人保護的閨閣千金,她可以照顧自己,不用別人像照顧小孩子一樣,怕她會發生危險,所以哪兒都不讓她去。」
「你想說什麼?囉囉唆唆一大堆,還不如直接講重點,免得浪費我的時間。」白亦焯不耐煩的說。
「五莊主,你不覺得你該多撥點時間陪還月小姐嗎?她是你的未婚妻,你硬要她待在莊裡,卻連頓晚膳都不能陪她吃,在這裡她沒有任何親人和朋友,這樣她會很孤單的。」這麼說,只是為了讓五莊主反省和愧疚而已;基本上,還月每天看書的模樣優閒得很,哪有什麼孤單可憐?
白亦焯瞇起眼,想著她一個人待在莊裡的模樣,不禁有點心虛。但是一想到她的安危,他又板起臉。
「壽伯,你給我記著,除非有我陪著,否則還月絕對不能一個人出去,明白嗎?」
他嚴正的警告。
「是。」壽伯乖乖點頭。
反正他的目的達到了,他相信五莊主這會兒應該瞭解了,有了心愛的女人之後,絕對不能老將她丟在家裡,不必花心思陪她,還以為她會乖乖待著,天底下哪有這種事。
「還月有沒有說她要去哪裡?」確定這個倚老賣老的老頭有把他的話給聽進去,白亦焯才問道。
「她說到西湖看看風景。」
白亦焯聞言,立刻衝出去,壽伯看著他的反應暗暗偷笑。
五莊主果然非常在乎還月小姐,他期望五莊主成婚生子的那一天,看來是不遠了呢,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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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船上欣賞西湖,更能發現西湖的美。
仿若一望無際的湖光山色,楊柳岸、翠石堤,湖上畫舫歌鼓聲不絕,而載著花與各類貨品的小舟,在堤岸旁輿湖上華麗船舫間穿梭叫賣,形成一幅無限風光又生意盎然的景象。
苗還月搭的是艘小船,只有簡單的船篷擋風遮雨,跟那種裝飾華麗、能容納十數人的畫舫根本不能比,不過搭小船也有搭小船的好處,例如,當她想摸摸西湖水的時候,只需要把手伸出船外,就可以輕易觸摸得到。
週遭的船,有不少是來做生意的,她耳邊不時傳來叫賣聲。
「姑娘,買束花吧,這是今天早上剛采的喔,香香的花,會讓姑娘神清氣爽,讓姑娘更漂亮喔。」一艘賣花船划到她旁邊,賣花的姑娘嘴甜地對她招呼著。
「花怎麼賣?」
「一束三錢。」
「那給我一束。」苗還月掏了一兩銀子遞給她。
「啊,不用這麼多……」賣花女低叫道:「姑娘,這樣我找不開……」
「沒關係,就給你吧。」苗還月接過花束,捧到面前細看著綻放的美麗花朵,聞著花朵散發出來的香氣。
咦,這種香氣有些怪怪的……她突覺一陣暈眩,是軟筋香!
她立刻回頭,正巧看見那名賣花女拉下頭上的布巾,一頭長髮以華麗的髮飾重新簪起,粗布衣裙下是上好的絲綢羅裙,苗還月看得一臉訝異。
「你是……」
「梁小紅。」
苗還月對這名字很熟,「你就是那個對白亦焯下毒,逼他娶你的毒娘子?」
梁小紅臉色一變,金明則是「噗」地一聲,不客氣地笑出來,換來梁小紅狠狠的一瞥。
「牙尖嘴利,小心我毒爛你的嘴!」
「那也得你毒得到才行。」花從苗還月手中掉落湖面,她努力撐住自己,望向另一名男人,「你是錢幫的少幫主?」
「是。」金明卸下偽裝。
「你們對付我的目的是什麼?」
「我想要的男人,從來沒有得不到,更不會被人搶走,你竟敢跟我作對,我會讓你嘗到什麼叫後悔。」梁小紅惡狠狠地道。
「是嗎?」即使渾身乏力,苗還月還是笑了笑。「你想以我作為人質,要脅白亦焯,要他娶你,那麼……你的目的呢?」她的目光轉向金明。
「很簡單,要金繡莊讓出河運權。」金明簡短地回答。
「原來如此。」苗還月點點頭。「可是我是什麼人?你們真的認為區區一個我,就可以讓白亦焯答應你們的條件?」那未免太天真了!
那個連自己命都可以不要,只為堅持自己原則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受要脅?更何況,不論是白家人或是苗家人,都是不受威脅的。
「你是他的未婚妻,讓他一見就想娶的女人,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卻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因為他而受到半點傷害。」造話梁小紅說得咬牙切齒。
追了白亦焯半年多,她對他至少有這點認識,就因為如此,她才更中意白亦焯,非要他當自己的丈夫不可。
世上英俊又有錢的男人不少,可是一個英俊有權勢、有擔當,渾身充滿男子氣概的男人,卻稀有得有如鳳毛麟角。白亦焯對她的美色不動心,就證明他不會被美色所迷,若娶了她,這輩子就只會有她一個妻子。
在江湖上打滾多年,梁小紅太清楚男人的德行,好不容易碰上白亦焯,說什麼她都不會放手。
「你倒挺瞭解他的。」苗還月微笑道。
「那是當然。」梁小紅自豪地一挺胸。
「可惜瞭解的不夠透徹。」苗還月緩緩加上一句。
「你說什麼?」梁小紅憤怒的瞪著她。
「如果你真的夠瞭解他,就該明白沒有人可以逼他做任何事,如果他真的視我為他的女人,那麼你們抓了我,只是讓他更有理由去對付、甚至殺了你們而已,根本得不到他任何允諾。」
「哼,如果他不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殺了你。」到時白亦焯將後悔莫及。
「你知道嗎?」苗還月歎了口氣,「我苗還月不想做的事,就一定不會做,誰也勉強不了,更不用說讓你拿我去威脅白亦焯了。」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梁小紅冷哼一聲,「等我拿你來試毒,到時我看你怎麼求饒!金大少爺,還不動手抓人?」在那裡發什麼呆呀?
「大叔,快送我回岸上。」苗還月急聲道。
船大叔立刻加快動作。
金明縱身一躍,跳到她的船上,引起船身一陣搖晃,船大叔手中的船槳立刻朝他揮過來。
金明眼明手快地一閃,船身搖晃得更加劇烈,苗還月雙手緊緊抓住船緣,幾回險險掉下去,因為金明與船大叔居然在船上打起來。
「在我的船上還敢擄人,簡直是不長眼睛,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正義感旺盛的船大叔,當場使出船槳絕活攻擊金明。
金明在搖搖晃晃的船上應招,雖然閃躲得宜,卻沒辦法靠近苗還月,反而讓船愈晃愈劇烈。
「該死!」他低咒一聲,做好挨一棍的心理準備,整個人撲向前。
「臭小子!」船大叔手上的漿不小心脫手,只能徒手應敵。
這廂打得正激烈,誰也沒空分神注意梁小紅,直到——
「該死的臭老頭,嘗嘗被萬蟻鑽心的滋味!」躍過兩大步的距離,梁小紅也上了船,揚手朝船大叔撒了一把白色的毒粉。
船大叔反射性的跳進水裡,船身因為他的動作而引起一陣劇烈的搖晃。
「啊!」苗還月一時沒抓穩,驚叫一聲,整個人翻落水裡。
白亦焯就在這時候趕到岸邊,眼睜睜看著那抹纖細的藍色身影掉進水裡。
「還月!」
撲通一聲,白亦焯跟著跳下水——
◎☆№§£ 心 £‰§‰£ 棲 ‰£¢£‰ 亭 £‰§№☆◎
西湖水深不見底,苗還月只感覺到耳邊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身子愈來愈沉,而她身上的衣衫,在沾了水之後,也愈來愈重,將她往湖底深處拉去。
苗還月不諳水性,只是下意識地想往上攀,可是四周卻沒有任何能讓她攀住的東西,她也無力往上游,肺部像是火在燒。
她……就要沉沒在西湖底了嗎?
在掉進水裡時,她似乎聽見一聲熟悉的吼聲——還月!
是他嗎?
他來了?!
是真的,還是只是她的錯覺?
白亦焯……
她張口想喊,卻只是吞進冰冷的湖水,嗆住了她的呼吸。
「咳咳……」她愈咳,愈是吞進更多的水,好難受……
她眉頭皺得緊緊的,整個人不斷掙扎,卻怎麼都使不出力,好難過、好痛苦……她知道再沒有人來救她,她就真的要淹死了,那種死狀好醜、好苦……沒想到,她居然會用這種方式離開人世……苗還月有些不甘願,腦海裡瞬間閃過好幾張臉孔——姊姊……妹妹……爹……娘……還有……白亦焯……
如果她死了,他會不會很難過?
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她的心比身體所受的折磨更痛得疼起來。
如果他不難過,她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可是如果他難過,她卻會比他更難過。
這是什麼感覺?
想著他低咆的吼聲、生氣時的表情、罵不了她時瞪她的神態,還有……他吻她時眼裡的狂熱、動情時的慾望,逼她嫁他時的不擇手段……他不擅長說服人,更不耐煩以口舌與人爭長短,他想做一件事、想達到一個目的,就是直接去做,完全不管後果。
白亦焯……其實很魯莽衝動呢,可是對她,他始終有著一份別人無法察覺到的溫柔與保護姿態。
她不想死,她想再見他一面,如果這一刻就要離開人世,她最想見到的人,不是姊妹、不是爹娘,居然是他!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在她心底了嗎?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接受他、為他動心了嗎?
她……居然到這一刻才明白。
無法見他最後一面,苗還月覺得心好痛,她不想就這麼離開人世,她還想看見他因為她而哭笑不得的模樣,想吼她卻又捨不得罵她……
意識愈來愈昏沉,她在心底不斷喚著他的名字,直到四肢逐漸失去力氣,在她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名字——白亦焯……
就在苗還月失去知覺的那一刻,縱身跳入湖裡,在水底尋找她的白亦焯終於發現了她,見她愈沉愈深,他迅速往她游去,拉住那只無力的纖捆手臂。
他手一扯,另一手圈住她的腰,穩穩地拖著她往上游,很快的,兩人都浮出水面。
「五莊主……」在他浮出水面後,隨他跳下湖裡的護院們立刻游了過來,並揮手要人划船過來接應。
白亦焯抱著她迅速上船,發現她已經停止呼吸,他的心猛烈一震。
「還月,我不許你死!」
怒咆一聲,他渡了一口真氣給她,然後大掌壓著她的胸腹,企圖讓她恢復呼吸。
「還月,我不准你死!不准,不准!聽見沒有!」他不斷渡真氣給她,不斷想壓出她腹裡的水,也不斷的吼叫著,白亦焯心焦如焚,絕對不允許她就這樣離開他,她還欠他一聲允諾、欠他一輩子!
船上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他們心目中英明神武、渾身充滿男子氣概的五莊主第一次焦急成這樣,全都呆愣地守在一旁,也沒人敢多說什麼。
五莊主賞罰分明,處事明快俐落,但他同時也是個脾氣耐性不怎麼好的主子,他從不虧待下人,可也不容許有人欺上瞞下、偷懶不做事,或者搞砸他交代的事。現在,未來的五莊主夫人生命垂危,被壽伯交代要保護她的兩名護院更是愧疚又擔心,萬一未來的五莊主夫人出了什麼事,他們哪有什麼面目去見主子?
「還月,我命令你醒過來,還月、還月……」急救了好一會兒,苗還月仍然沒有任何動靜,白亦焯的語氣由憤怒命令轉為祈求焦急,但急救的動作仍然沒停。
拜託、拜託,什麼神都好,讓還月活過來……忽然——
「咳,咳咳……」苗還月身體微縮著,用力咳出胸腔裡的湖水。
「還月?!」白亦焯驚疑不定,連忙抱著她,讓她順利的吐出水。「還月……」他顫聲低喚。
苗還月乏力地眨著眼睫,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白……白亦焯……」
「還月!」她醒了!她活了!白亦焯緊緊抱住她。
「我……」她唇辦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力氣說出口,伸出的手又無力地垂下,再度昏了過去。
「還月!」白亦焯一驚,立刻伸手探她鼻息,發現她仍有呼吸,暫時鬆了口氣,隨即下令道:「立刻回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