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大雪衣,站在門口,環顧這間住了一年多的套房,貸款還沒繳清,卻有可能要跟它說掰掰。
在這小房子裡經歷過許多事,腦海閃過和步驚奇翻雲覆雨的那一夜,她是如何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挑起體內的熱情……
長聲欷吁,她走出套房,關上房門。
「你是林明萱。」忽然背脊被個物體抵住,她頸部竄過一陣冷栗起了疙瘩,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不許動,慢慢轉身。」
她依言慢慢轉回頭。對方有三個人,看起來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樣,其中一個理平頭的男人手裡拿著槍正指著她。
「阿義,是她吧?」持槍的人問。
「跟雜誌上的人一樣,應該就是她沒錯。」阿義是個染金髮的混混。
「跟我們走。」另個矮胖的男子操著台語道。
「為什麼?」林明萱保持冷靜,壓下內心的害怕。恐懼和驚慌無濟於事,這是她小時候得來的經驗。
「這娘們膽子不小,你的男人拿走我們一樣東西,我們只是想請他到我們幫裡坐坐。」平頭男子對在槍口下保持鎮定的她多了分激賞。
「阿虎,跟她說那麼多幹嘛?」矮胖的男子啐了一聲,一口檳榔汁隨地亂吐,污染環境。
「走!」
林明萱被迫的移動著腳步。從他們對話,她可以確定步驚奇目前安全無虞,尚未被他們逮著,他們大概是想抓住她好引他出面吧!早知道當初自己就不該多管閒事。
隨著腳步一步一步走下樓,她腦袋裡開始轉動,思索著逃脫的計劃,若是上了車要逃就沒那麼容易了。
下了樓梯,屋外停了輛箱型車,車裡還有個司機,他們總共有四個人。
她停下腳步,瞄了眼持槍的阿虎,他們既然要利用她來引出步驚奇,可以肯定他們暫時不會動她。
她處變不驚的淡笑道:「你們抓了我也沒有用,我跟步驚奇之間不過是一夜情,你們也該知道跟他發生關係的女人數也數不清,他怎麼可能為了我放棄整座花園。」
「這倒是,勇哥,你看呢?是你說要來抓人的。」阿虎問著矮胖男子,「抓了她真有用?
」
「不要聽她胡說八道,反正我們抓到人質,不怕那個臭小子下出面。」勇哥示意他把人押上車。
正當他們要把她推上車--
機警的林明萱出其不意的用力踹向阿虎下體,將外套扔向阿義,再使勁的把行李砸向一旁勇哥的頭,越過痛到倒地阿虎,她發揮跑百米的功力衝向暗巷。
「他媽的,給她跑掉了,快追。」勇哥甩開行李,氣急敗壞的咆哮。
聽著背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怒吼,她拚命的跑,不敢停,更不敢回頭,見巷子就鑽。
這里巷弄交錯,可以讓她躲過他們的追緝,然後找機會跑到人多的地方,不信他們敢亂開槍。跑動中,她忽然想到還有手機,左摸右掏,才猛然想起手機放在外套口袋裡。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當她跑到路口,忽然橫來一隻手抓住她。
「啊!」她駭然變色的掙扎,「放開我!」對對方拳打腳踢起來。
「噓,萱萱,是我。」沒學武功的她打人也挺痛的。
林明萱停止掙扎扭動,定睛一瞧,抱住她的可不是那花心大蘿蔔步驚奇。她胸口繃緊的心弦慢慢鬆弛下來。
她沒好氣的瞪著一臉狼狽的他,「怎麼每次遇到你都沒什麼好事!」這次還被牽連追殺。
「別讓她跑了。」追緝的咆哮聲迴盪在巷子中。
「往這邊。」步驚奇拉著她跑。
「你是特地為我而來的?」她的小手被他溫熱的大掌包裹著,不知怎麼地,見到他,她心裡的害怕全煙消雲散,取而代之是熱呼呼的暖流。
「廢話。」步驚奇一邊警覺的盯著巷口,確定沒有人才拉著她跑過去。
「啊,你受傷了。」她驚呼。
「還好,小傷。」他回眸擠出虛弱的微笑,快速的帶她走出錯落複雜的巷弄。
「什麼小傷,衣服都被血染紅了。」他肩頭的血染濕整件襯衫,看起來怵目驚心。
「快追,你往這邊,我往這邊,別讓那個臭娘們跑掉。」身後的男人嚷聲不斷,「叫阿東開車去巷子外的馬路繞,不信他們逃得掉。」
「該死的。」
林明萱靈機一動,「跟我來。」
鬼屋。
步驚奇哭笑不得,沒想到會再度回到這棟陰森森的房子,在陰霾灰沉的天空下,看起來更顯詭異。
「你不覺得這是個藏匿的好地方嗎?」林明萱帶著他穿過前院,進入屋子。
他苦笑,「抱歉,連累了你。」
「都已經連累了,道歉有什麼用?」她帶著他到牆邊,「你坐下,你的傷需要急救。」
該回去拿急救箱嗎?可是她的鑰匙也在行李裡,而且此刻回去難保不會再與那些惡徒碰上。看來只有就地取材,隨機應變。
看她小心翼翼的解開他襯衫的襟口,拉開肩膀檢視他的傷口,她深蹙的眉宇之間擔憂之情溢於言表,他心頭一陣竊喜。這可以確定在愛情的路上並非他一個人在唱獨腳戲。
「還好,只是子彈傷,沒傷及肩胛骨。」乎邊沒有東西可包紮,她望著他身上的名牌外套。「把外套脫下。」
「做什麼?」
林明萱沒空解釋的幫他脫下,翻開外套內裡,使勁一撕,一件名牌衣服就此宣告壽終。
她將那內裡纏繞住他上臂和肩膀,「幫你止血。」
毫無預警的,她傾身靠近他,近到他都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柔和馨香,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圈住她纖細的腰。
「別亂碰啦。」她臉一紅,想拍掉他的手,看著那只受傷蠢動的手,她心又軟了下來。
「你好像胖了……啊--」冷不防肩頭傷口被拍了下,步驚奇吃痛的慘叫,「你謀殺親夫呀!」冷汗涔涔而下。
這男人對他好一點,他就作怪!
「你不是說這點小傷,死不了人的。」居然說她胖,他難道不知道,胖和肥是女人忌諱的字眼。
他臉頰肌肉抽搐著扭曲的笑,他現在才體認到自己愛上的女人可不是溫馴的小貓,有時候也會變成母老虎。
包紮好他的傷口後,她如釋負重的深吐了口氣,拿著他殘破的名牌外套墊在地上,坐在他旁邊。
「我問你,那些人是什麼來歷?」
步驚奇眼神一黯。
「我想我有權知道自己為何會被追殺吧?」林明萱不死心的追問。他到底招惹到什麼人物,居然連對警察都不敢說明?在台中警局的時候,他也只是打哈哈的混過去。
他歎了口氣,「在我念大學的時候,我有個恩師很厲害,年紀輕輕就當上檢察官,在他偵辦一件走私販毒案的時候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他被匪徒狙擊,身中八槍,臨終前拜託我照顧他的妻兒。
「而當我循線趕到他妻兒藏匿的地點,屋裡只見一個婦人橫屍,一屍兩命,我始終沒找到他的兒子。」
聽到這,林明萱忍不住打個寒顫,光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那後來呢?你有找到他兒子嗎?」
他搖搖頭,「我二十歲拿到律師執照後利用各種管道,慢慢追查線索,才得知他被一家武道館收養,易名換姓,可惜當我趕到的時候又遲了一步。」
好像這段故事有點熟悉……林明萱心跳猛烈的開口問:「那個武道館該不會是……」
「就是你家,我到『五林武道館』的時候,武道館內血跡斑斑,你的母親死了,你的父親傷重,幸好及時送醫,撿回一條命。」
她想起來了,這樁武道館命案還曾轟動全台,到今仍破不了案。她閉了下眼,眨去眼眶急湧的淚,強忍著胸口的悲痛。
她想起那一夜的腥風血雨,她被她小哥哥救了而逃過一劫,本以為她可能失去的父親還活著,被警方所救,而母親卻傷重不治。
所有的師兄弟那晚都不在道場而沒有受到波及,是不幸中的大幸,後來父親眼她被大師兄接去住,他們在另一個城市開武道館,父親退居幕後,而她慢慢長大,逐漸淡忘了過去……
步驚奇深吁了口氣,「我繼續的追查下去,可是就是沒有你跟那個小男孩的蹤跡,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你突然自己回到家,而男孩的下落不明,你父親不希望你回憶起這段往事,就沒有再提起,為避免仇家再找上,你父親帶著你搬家,沒再跟任何人聯繫,我也因此斷了最後線索。」
這不知道該叫做緣分?!
「那個幫派就是你恩師積極查緝的販毒組織?」
他點點頭,「我們雖掌握了有利的證據和證人,可是每次出庭前夕,我找到的證人就會莫名其妙的意外死亡……」
「像露露。」
他望著她強忍著悲傷還想安慰他的握著他的手,情不自禁的伸手,溫柔的撥開她額前的亂髮,柔柔的訴說著。
「因此我懷疑我的身邊,包括警察裡面都可能被那個販毒組織給滲入,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找到我恩師的兒子。」
「你該不會是想利用我引起我小哥哥的注意?」林明萱瞇起眼,放開他。原來他接近她是有企圖的,不過她算是自投羅網吧!
「不需要,他早就出現了。」步驚奇恢復那吊兒郎當的痞樣,往天空喊著,「ㄟㄟ,你不出來看一下你可愛的妹妹嗎?你再不出來我就要親下去嘍。」聽到外面追緝的人銷聲匿跡,他就知道有人出手了。
還裝?!他毫不客氣的轉頭嘟起嘴就要吻上她……
奪!一把薄紙嵌在他嘴邊牆上,入木三分。
「好恐怖喔,殺人唷。」步驚奇故作受驚嚇的拍撫著胸口。
「小哥哥,你在吧?」林明萱驚喜的看著這張紙牌。這是小哥哥最愛玩的撲克牌,每次賭她就是贏不了他。
「這傢伙大概怕自己長相太醜會嚇死人,不敢露臉。」事實上,如果自己沒猜錯,他大概是因為歉疚引來煞星毀了林明萱甜蜜的家而自責,他不敢面對她。
「你別亂講,我小哥哥很帥,又很聰明。」她橫了眼嘴裡吐不出象牙的色胚,起身往四周環顧。「小哥哥。」
暗處的男子依舊沉默無聲。
「要不然就是他喜歡你,所以不敢開口……」
「步驚奇!」低啞的嗓音輕柔得像雪花一樣飄下,沒有溫度的沁入兩人耳裡。
「哎呀呀,生氣了,脾氣不好怎麼當殺手。」步驚奇噙著笑。
「你閉嘴。」林明萱瞪他一眼,轉向空氣中喊,鼻頭一酸,眼眶一紅,「小哥哥,你出來啦。」
步驚奇漫不經心的伸個懶腰,跟著站起,「他呀,還擔心你會鄙夷他現在的職業,始終躲在背後保護你。」雖然是殺手,至少他還沒殺過好人,社會上早已黑白不分,是需要這樣的人存在。
她哽咽的呼喚著,「小哥哥,爸爸很想你,我也很想你,沒有人責怪你,你回家好嗎?」
步驚奇自她背後獨佔的抱住她,「咳咳,有你爸想他就好了,你只能想我。」早知道就不該為了要完成恩師的遺願把他引來。
「對不起。」幽幽歎息聲迴盪在空氣中。
「小哥哥。」
在黑暗中慢慢的踱出一個人影。他現身了!
步驚奇端詳著他,「你就是文傲辰,文老的兒子?」跟幼年唇紅齒白的可愛照片差太多了,此刻的他一條刀疤從額頭劃過左眼直到下巴,一身漆黑的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文傲辰看也不看他一眼,注視著越見成熟嬌俏可人的林明萱,低啞的嗓音沒有高低起伏。
「這是我第一次跟你見面,也是最後一次。」她已經不需要他的保護了,指著一旁的傢伙,他始終沒有用正眼瞧。「有他在你身邊,我可以放心了。」看她得到幸福是他的願望。
「小哥哥,你既然一直知道我在哪,為何不來找我?」她終於想起來,那個牽著她拚命逃離魔掌的手是誰了。
「時候到了。」文傲辰轉頭看了下天色,輕飄飄的往後退,若是有人看見肯定以為見到了鬼。
「小哥哥,你別走。」
「她交給你。」他身形隱沒在黑暗中,只留下幽冥的回音。
「小哥哥。」她扭動身軀掙脫步驚奇的懷抱,想追上去。
「他走了。」這樣他的恩師也該瞑目了,唯一的骨肉尚在人間,他也算是不負所托。
林明萱壓抑的淚水終於潰堤,臉上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滑下面頰,看得步驚奇心疼不已,摟著她入懷。
「別哭了。」也只有這一次了,他也只准這一次。
「小哥哥是個好人,當我國小畢業那一天在回家路上發現他時,他只剩一口氣,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她把鼻涕和淚水往他身上抹,「為什麼那些壞人就是不肯放過他?!」
「他現在過得很好不是嗎?」見她為別的男人哭成這樣,說不吃醋是騙人的。
她抽噎著,「其實我也有錯呀,他不該把責任歸咎於自己,那個壞人是我救的還帶他回家……我也是害死媽媽的兇手。」所以她變了,不再奉助人為快樂之本為真諦,把自己融入這冷漠的都市。
「不許這樣說,如果你這樣怪自己,你媽在天之靈可要生氣了。」步驚奇抬起手,輕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
「我爸也是這樣說。」她破泣而笑。
「別把我拿來跟你爸相提並論,我是要當你老公的。」可不是她爹!
林明萱啼笑皆非,想不到他會那麼愛吃醋,話鋒一轉,「我爸爸原來是你救的,那你怎麼不說?」
因為他把人交給警方後就不知去向,而警方基於保密原則也沒透露,是她爸恢復意識提起救他的是個年輕人,來找小哥哥的。
「我急著去找人嘛。」恩師的兒子。
「你很討厭你知道嗎?」她嗔了他一眼。愛裝模作樣的傢伙!
「知道。」他搔搔頭。
「可是我為什麼會愛上討厭的人呢?」她歎了口氣。
「沒辦法,我魅力無窮。」
瞧他自鳴得意的嘴臉,才稱讚他一下,他尾巴就翹起來了!
林明萱沒好氣,「是嗎?現在整形科技很發達,若想娶我就先去把你那張招蜂引蝶的禍顏整形一下。」
「什麼禍顏,這是天生麗質。」步驚奇竊笑,「你剛剛是不是說要我娶你?」心樂得像飛上天。
「你聽錯了。」她臉紅的否認。
「嫁給我。」
「我現在還年輕。」她不想那麼早嫁。
「我有錢有車有房子,最重要的是我那根永遠奔騰,絕對讓你夜夜滿意。」
「步驚奇!」這色胚!
「嫁給我。」他深情凝視她嬌美的容顏,沙啞的低喃,俯身擷取那兩瓣玫瑰芳唇。
「我考慮。」吃都被他吃了,不嫁他能嫁誰?
有進步!步驚奇加深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