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晚我因為時差的關係,睡到半夜兩點就醒了,心想,反正再睡也睡不著,便到啟鵬二樓充做辦公室的房間去,結果競意外發現了一樣東西。」
碩人沉默無語,東西是她放在啟鵬桌上的,難道她還會不知道那是什麼?
「是你的意思?」
碩人先是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碩人?」月菁依舊滿臉關切,滿懷耐心問道。
「簽字是出於我的自願,但離婚協議書卻是啟鵬在十天前我爸爸去世的那天早上,請管家拿給我的。」
「可是管家也告訴我,說他們看到先生和太太最近十天以來感情突飛猛進,每個人都在暗地裡為你們感到高興,所以就算啟鵬不懂事,我想此一時也彼一時,他一定已經改變心意了。」
「就算是你說的那樣,啟鵬也絕不是為尹碩人而改的。」
「什麼意思?」
「媽媽。」碩人望著對自己慈愛有加、關懷備至的婆婆,頓覺腳步愈發沉重,心情愈發難捨。「我不能當一輩子的田薇妮替身。」
月菁聞言一怔,隨即焦灼道:「我果然是說錯話了,但碩人,我不是也已經告訴過你了嗎?啟鵬原先是動過那樣的念頭不錯,可是真正娶你進門後,他便取消了計劃,當施秉宏做了你生日宴上的不速之客時,啟鵬幾乎就與你一樣的驚訝,甚至比你還多了份恐慌.因為——」
「因為我跟田薇妮長相雷同,他怕施秉弘故技重施,也怕我會禁不起施秉宏的追求,重演前妻紅杏出牆的舊事。」現在她知道啟鵬當初為什麼會那麼忌憚她與施秉宏見面,還曾對她大發雷霆,就是怕她會上了施秉宏的當,被他染指,變成一個出軌的妻子。
「你認為自己長得很像田薇妮?」月菁面露詫異之色說。
「我認為盥善並不重要,重要是曾看過她的人,在見到我的時候。都露出一副好像她又復活了的樣子。」
「不,至少我就從來不曾這樣想。」
「您覺得我們不像?」這會兒換碩人微感意外。
「碩人,舉世滔滔,在幾十億人口當中,別說是一、兩個了,就算有十券干個與我們眉目長得類似的人,恐怕也屬常情吧?你跟田薇妮只是乍看之下有點相像。一旦經過仔細比對,尤其是在相處、瞭解了你的個性之後,那就更加不像了。」
「媽媽,」碩人苦笑著說:「您總是對我這麼好。」
「你不相信我所說的話?你認為我剛剛那是在哄你?」
碩人的不語已無異於默認。
「你錯了,孩子。」具是續苦口婆心的說:「我說你們完全不像,是絕對的肺腑之言,薇妮已逝,她的種種我不願再多言,畢見死者為大,我只能說在她生前我們一直是一對對彼此均采『眼不見為淨』之道的婆媳。」
「怎麼會?您是這麼的好相處啊!」
「你看,所以我說你們是真的不像,而如果連我這個才跟你相處了四天的老太婆都覺得如此的話,那啟鵬的瞭解,豈不應該更加透徹才對?」
「我何嘗不是如此奢望著,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更由不得我不信。請您原諒我令您失望.但我實在是受不了——」
「不。不用跟我道歉,」月菁忍不住上前來握住了兒媳的手說:「如果情況真是這樣,那麼覺得抱歉的人也應該是我,換做我是你,同樣會因為受不了這份委屈而決定離開。」
「您誤會了。」她輕聲應道。
「我誤會了什麼?」
碩人抽回了手,轉身面對著門外說:「現在雖然令人覺得難受,但我今天之所以會覺得不離開已經不行,卻並非為了自己。」
「你是說………」
「為了自己,再委屈我都會選擇留下,可是為了啟鵬,我卻只有離開一途可走。
「為什麼?」
「您還不明白嗎?」碩人再度轉過身來面對婆婆時,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其實只要還能待在啟鵬身邊,我一定能夠勉強自己,但反過來說,只要我還待在啟鵬身邊一天,他就永遠都沒有辦法真正走出喪妻的陰影,會一直沉溺在田薇妮的身影中。」
月菁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幫助啟鵬走出薇妮的陰影?
「是的,啟鵬還年輕。除了風雲證券,除了內情我並不十分清楚的『風影海』鐵三角外。對於人生,他理應有更美好的憧憬,也該再度打開心房,去擁抱全新的感情生活才是。」
「你這麼愛他,為什麼就不能由你來賜予他這些呢?」碩人的深情令月菁動容,也讓她更加難捨。
「要讓他的感情生活重新活過來,光是被愛仍然不夠,還得要他自己能夠再度愛人才——」碩人一窒,好像才突然聽進了剛剛婆婆講了什麼似的。「媽媽,有這麼明顯嗎?」
「你又為何想要隱藏你的真情摯愛?」
「因為我不要我的愛成為啟鵬心上的負擔。」見天色已漸趨明亮,碩人便折回去環抱了婆婆一下。「謝謝您這些日子來對我的愛護。讓我還有機會叫人一聲:媽。」
「碩人,你就這樣子走?什麼都不帶?」
在踏出大門前,她回頭淒然一笑道:「假如連最重要的心都已經帶不走了,那還有什麼是剖捨不掉的呢?」
「媽!」
月菁抬起頭來,看了滿面于思、連睡衣都還沒換掉的兒子一眼。「要吃什麼?我是吃慣稀飯的,你若要牛奶、麵包,就請廚房——」
「媽!」他提高音量打斷母親的話頭,卻沒像往日那樣即刻道歉,反而依舊倉皇失措的問道:「碩人呢?」
「碩人是誰?」不料月菁卻反問遭。
「媽!」
「啟鵬。你媽媽我雖已六十好幾,卻仍耳聰目明、身手矯健.所以你大可不必扯著嗓門喊我,更不必擔心我是否已染上了老年癡呆症。」
「那您怎麼會問我碩人是誰?她是您的媳婦啊!」
「是嗎?近十年來,你念念不忘的妻子不是都只有一個,就是田薇妮嗎?連娶新婦進門,想的都還依然是舊人,啟鵬,你可以不愛她,卻不該把她當成田薇妮來愛,你知不知道那樣做有多傷人心?」
「我不明白您在說些什麼?」啟鵬由於早上醒來後,依例伸手一探,想再跟妻子耳鬢廝磨一番時,卻突然撲了個空,接下來又遍尋不著她,已經有點心浮氣躁,再看母親難得陰陽怪氣,心中即刻浮現不祥的預感。
「不明白?那你可知道我同樣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麼要拿這樣東西給她!」
接過已經全部被他遺忘的那個信封時,啟鵬的臉色已幾乎跟他手上的信封一樣白「她簽了?她竟然當真?但這不過是在我尚不明原委,天天見她跟施秉宏出遊時所做出的衝動行為。」
「衝動行為?」月菁忍不住跟著提高音量說:「你想要報復這件事.從頭我就不曾贊成過,最後水落石出,你知道了所有我原本不想讓你知道的醜陋內幕,我則看到了你誤打誤中,娶到了一個好妻子,結果呢?你還是讓我失望了,那麼重的傷害,可以光憑一句『衝動行為,就帶過嗎?」
「她為什麼要簽?」啟鵬依舊深感不解的說:「我原本以為這件東西早被她給扔了,又怕向她索回,會遭她一頓嘲謔,所以才一直不曾提起。」
「她要我轉告你說,所有的珠寶首飾,包括昂貴的結婚戒指,她都已經全部鎖進保險箱裡去了。」
「她一樣都不要?她就真的這麼想跟我畫清界限?」
「她跟田薇妮不同,她重視的,似乎一向就都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啟鵬,怎麼你還會執迷不悟,一直把她當成薇妮?」
「不!」啟鵬一口否認道:「我沒有,我承認在初次見面時,我是曾經覺得她跟薇妮很像沒有錯,但很快的,我就發現她們是完全不同、大相逕庭的。」
「你憑哪一點做了如此正確的判斷,開了慧眼?」
「媽。」啟鵬突然別開臉去,略顯靦碘。
但月菁卻沒有輕易放過他的意思。「你說啊!說出個理由來證明自己不是個睜眼瞎子。」
「因為………」他欲言又止的。
「因為什麼?」
「因為如果她們相像,我就不會愛上碩人了,媽.」啟鵬握拳叫道:「我愛碩人,我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深愛碩人的愛過薇妮,我愛的是碩人,從來、從來就沒把她當成別人來愛啊!」
月菁聽了雖滿心歡喜,表面上卻依舊維持著不甚滿意的表情。「這些話現在說不嫌遲了些?況且跟老媽子說又有什麼用?怎麼碩人在時.你就一個字都不肯說?害她無處可訴一腔的熱情。」
「我知道她對我有滿懷的熱情,我對她又何嘗不是?我已把所有的愛都表現在跟她的——」所幸及時打住,啟鵬才沒說溜了嘴,雙頰卻仍立時微紅。
但為人母者的月菁豈會不知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光練不說,與光說不練有什麼差別?既然愛她,為什麼就不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呢?」
啟鵬頹然坐下。「因為愧疚,因為自己一開始卑劣的動機,雖然現在回想起來,知道並非是我復仇心熾才拚命要娶她為妻,而是打從一開始便深深被她所吸引,復仇計劃反倒成為說服自己的藉口,讓我相信自己之所以會那麼想要得到她,全部非關我一直拒絕承認的愛情,而是可以利用她去傷害我岳父的關係。」
「你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糊塗蛋,在愛情中使什麼意氣,講什麼驕做呢?」
「我們這段婚姻的起頭太壞、基礎太薄弱,本來以為這陣子已漸人佳境,想不到——」月菁環起胸來,靜待下文。
「是我虧欠碩人太多,如果她覺得離開對她而言,是比較好的一個選擇,那我也——」他俊逸的臉龐已因心中的痛苦而繃緊扭曲。
「你也怎麼樣?也就認了?能夠把對方的喜好放在自己之前考量,是兒子終於成熟了的表現,月瞢原本沉鬱不開的心情,這時總算一路開朗到臉上來。
「不!」啟鵬一躍而起。「不!我不能失去她,誰都可以,就她不能!」
「跟我說沒有用啊!兒子,況且她是為了你才離開的。」
「為了我?」
「是啊,坐下來吧,想找人,也得有充沛的體力才行,」月菁拿出做母親的尊嚴說:「怎麼還愣在那裡?你不坐下來,我怎麼說碩人今天一大早離開時的情形給你聽?而且你那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看得我脖子都快酸起來了,坐下!坐下來我們慢慢的聊、慢慢的商量,首先你得先搞清楚………」
「碩人。」
「我在這裡,美瑜。」
美瑜走到她面前來,看看四周圍說:「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有我們在,你大可以放心,馬老師的墓地永遠都會這麼清潔怡人的。」
「真的很謝謝你,當初選擇這裡做為長眠之所。嘉竣還真是選對了。」
「等你這趟出去,挑好學校,再學成歸國後,含笑花一定也都開了。」美瑜想要彎下腰去摸摸那兩棵已長高不少的含笑樹,卻立刻被碩人給攔住。
「美瑜,你再過兩個月就要生產了。怎麼還這麼粗心大意,小心哪。」
美瑜反而被她那憂心忡忡的樣子給逗得樂不可支。「沒問題的啦,我婆婆跟我媽媽以前不都在果園或田里一直忙到陣痛了,才趕緊回家生產?這孩子,」她撫著肚子,漾滿一臉母性的光輝。「結合了兩家的血統,一定也會讓我順順利利的生產。」
碩人望著她肚子的眸中滿是羨慕的神情。「我………可以摸一下嗎?」
「當然可以!來,」美瑜把她的手拉貼到自己的肚側。「他在跟你打招呼呢,感覺到沒有?」
「有!有!」碩人歡呼道:「好神奇,看來這孩子會是個神氣活現的小踢踢。」雖是簡單的胎動,仍令她感動到淚沾於睫。
「瞧你這麼喜歡小孩,幹嘛還要出國去唸書?」美瑜溫婉的說:「何況余先生也是愛小孩的人,我相信他也一定想要早點生兒育女。」
「何以見得他也喜歡小孩?」婚姻的真相。碩人因不願累及其他人操心,所以便由得他們去揣測想像、或肯定她的婚姻生活必定幸福美滿.不然余先生怎麼會同意讓妻子出國就學,完成她充實自己兒童教育學理方面的心願呢?
「因為他對元姝的好,讓她終於恢復了健康,還有他主動資援偏遠地區小學的心意,包括我們這所打從兩年前,也開始得到他幫助的學校,在在可以看出他對兒童的喜愛。」
「兩年前?」碩人詫異道:「他不是在元姝出事後,才為了要……」
「為了什麼?」美瑜狐疑的說。
「沒什麼。」再怎麼樣,也不能說出啟鵬捐款給學校的最主要目的之一是為了要逼自己「就範」。「我以為他捐款純粹是為了防範再度發生類似元姝姊弟的事件。」
「後來那當然是重點,不過早在那之前,他就曾捐贈大筆款項給我們了。只是起先用的名義比較奇怪,不是你的名字,所以我們都不知道幕後的捐贈者是他而已。」
「他原先用的是誰的名義?」碩人愈聽愈訝異,也愈好奇。
「不是人名,是『風影海』,很奇怪吧?我想是一個組織或計劃的名稱,你說呢?」
「與你的猜測應該已十分接近。不過他在公事上的一切.我也不是每一項都非常清楚;」碩人再問美瑜:「那麼元姝姊弟發生意外那天,啟鵬到這裡來是………」
「是跟校長做例行的碰面,余先生也真是的,又不是在做什麼壞事,為什麼還會不好意思跟你講呢?」
「他——」
「大姊!大姊!」士豪的叫聲打斷了碩人的回應。「姊夫要下山去了。叫你快點。」
「知道了,催什麼催呢?」美瑜嘀咕道。
「你明天不是要做產檢嗎?早一點下山去,免得趕夜路耗費精神。原地的考慮一向比你周全,說不定他還想順便邀你逛逛街,幫寶寶買一些東西呢。」
「你怎麼知道?」美瑜的笑容甜蜜,已開始往下走。「我也想早一點逛完街,早一點到大姨、大姨丈家去休息,那我走了,」與弟弟會合了後,她又轉頭喊道:「碩人,你是不是還要再過兩天才會下山去7.,
「是啊,程勳答應今天去幫我拿機票,我大概會待到後天才走吧?」
「那我們明天下午見羅。」
「再見,」碩人揮手道,並叮嚀士豪:「照顧好姊姊。」
等看不到他們姊弟倆的身影後。碩人才再轉回身,蹲到嘉竣的墓碑前,輕輕撫摸著上頭的鏤刻,萬萬沒有想到背後突然傳來一個雖僅分開一周。但她卻已想極、念極.覺得好像已分開好幾個世紀的聲音。
「世上的確有許多事可以等待,但不能等的事,可也不只孩子一項.時光流逝,歲月遞減,對於遇合的緣分、相契的情意,我甚至連下一秒鐘都無法等待,我要的是現在、此刻。」
碩人身子一僵,慢慢站了起來,卻不敢回頭去看,怕就怕一轉身便得面對一切都只是她思念過深,因而產生幻想的殘酷事實。
「碩人?」
是他!真是他的聲音!碩人仰首向天,拚命忍住激動的淚水。「是程勳告訴你我在這裡的?早知道不能相信他。」其實她也沒有躲他的意思,在出國前,總要把該辦的事都辦完。
「因為他知道就算他不說,我也一定查得出來。」
「你找我一定有事吧?」
「是有件事。」
「什麼?」
「我想告訴你一件很早很早以前,就該跟你說明白的事情。怪只怪我礙於不必要的自尊,不曾早些告訴你這件從未曾向任何人提及的事。」
碩人雙肘交環,強迫自己保持原來的姿勢。
「我是在國內服完兵役後赴美進大學時認識田薇妮的,她活潑、艷麗、大方、開朗,幫了我不少忙,但因為我一來忙於追上學業,二來我知道她身旁已有固定的護花使者,所以打一開始,便不曾動過追求她的念頭。
「直到九年多前在一個朋友的生日宴上,她和施秉宏大吵了一架,堅持要我送她回去,然後又要我陪她喝酒,聽她哭訴,我見她可憐,就陪她有一杯、沒一杯的喝起來,然後在她租住的公寓裡打了一夜的地鋪。
「等我隔天被一陣吵鬧聲吵醒時,已見施秉宏追著衣衫不整的薇妮沒頭沒腦的打,我當然不會坐視不顧,事後他卻在外頭大肆渲染我『橫刀奪愛』的事,華人的圈子能有多大?很快的,有關我與薇妮各種不堪的謠言便如漣漪般迅速泛開。
「薇妮求我與她結婚,言明婚姻只需維持六個月至一年,讓出身世家的她能夠暫保自己的名聲與家人的面子,坦白說,我並不討厭她,也覺得她應該會是『恰當』的妻子,所以我們就結婚了。
「可是兩個月後,我即發現了此事從頭到尾,根本就是施秉宏一手所導演出來的計策,他想利用薇妮謀奪我即將接掌的風雲,我當即要求離婚.但你應該可以想見的是,他們哪裡肯輕易放棄我這塊分明已經到口的肥肉?」
碩人腦中驀然浮現一件事,令她衝口而出道:「那個孩子!田薇妮肚子裡的孩子………」由於這念頭來得太過突兀與駭燃,她終於急轉過身。並馬上因見到啟鵬面容憔悴而淚眼盈盈,心疼不已。
他點了點頭。「孩子不是我的,是施秉宏的,你應當也能夠想見他們那時心情的恐慌。」
「所以施秉宏才想要害死你。」
「這件事我卻是到他前陣子在你面前說溜了嘴才曉得,原本我只覺得其中有些蹊蹺,並不知道他原先的動機,竟是那麼惡毒的念頭,至於後來薇妮駕著失速的遊艇撞上巖壁一事,究竟是她的疏忽造成的,或是施秉宏又另外動了手腳,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原來如此,原來在上一段婚姻中,啟鵬失去的是尊嚴,而非感情.碩人覺得自己那去掉重擔後的心情,正在一點一滴的復甦過來。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就只是在緩緩攏聚的暮色裡四目交投.誰也捨不得將眼光移開。
「你來,」最後碩人終於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說:「就只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啟鵬搖了搖頭。「但如果你連這件事都不肯聽我說,那我就沒辦法下山去了。」
「為什麼?」
「因為媽說求不回你,連我都可以不必回去。」啟鵬從口袋裡掏出機票來。「另外,程勳也托我把這個交給你。」
碩人往前一步,靜靜的接過機票,兩人其實已近到幾乎能夠感覺對方氣息的地步了。
「你真的要走?捨得走?」啟鵬俯視著她那令自己魂縈夢繫的清麗面龐。
「除非有人說服我留下。」她的眸光流轉,晶瑩璀璨。
啟鵬終於按捺不住的一手勾住她的腰將她拉近,一手撫上她的面頰,再滑上她的雙唇。「告訴我,在已經有離開我的打算時。為什麼還肯把自己交出來?給了我彷彿在天堂裡的十天?」
碩人卻只是癡癡迷迷的望著他看,不肯回答。
「碩人?」
「那念頭很傻,說出來一定會被你嘲笑。」
「我保證不笑。」
「因為………因為既然無法擁有你,我就想………就想………」
「想怎麼樣?」
紅著臉的碩人終於一鼓作氣道:「想總還可以退而求其次,擁有部分的你。」
啟鵬初始一愣,等搞清楚她的意思之後,立刻朗朗笑開。
「你保證不嘲笑人的,啟鵬,討厭啦。」
「這是開心到極點的笑嘛!,』啟鵬把她擁得更緊了。「要我不笑也成,拿你的親吻來換啊。」
碩人還想躲。卻已被啟鵬給牢牢的封住那正待嬌喝的雙唇。
這一吻,吻去了過往所有的誤會、離別、傷痛。並交換著這陣子的相思與對彼此的深深眷戀。
啟鵬直吻到碩人滿面飛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才暫時依依不捨的放開她。「這樣夠不夠『說服』你留下來,我心愛的新娘?」
碩人以舉高機票,動手就要撕的動作來做了最佳的回答,卻被啟鵬給及時攔住。
「啟鵬?」
「你想要撕東西的話.就撕這個。」啟鵬把他們倆都再熟悉不過的那個白信封遞給她。「因為我要程勳幫我們訂了同一行程的飛機,你若撕了它,我這趟歐洲蜜月之旅豈不就沒了新娘?」
「啟鵬!」碩人環住他的頸項,把整個人都偎上去,終於能夠敞開心懷來說:「我是多麼、多麼的愛你啊!」
「噢,碩人。」啟鵬擁緊了她道:「部分的我、全部的我,其實早就都是你的了,你方才說的那個心願,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好用來努力達成哩。」
碩人環在他頸後的手開始撕起那個白信封來,而雙唇也早已迎上他的親吻,做為永世不分不離的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