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6歲上下的女孩子呆呆地站在這道界限上。她的半隻玲瓏的腳掌埋在了濕漉漉的沙子裡,海水輕輕舔著她的腳踝,彷彿在溫柔地向她發出遊戲的邀請。
女孩的樣子很沮喪。一頭雞窩般的亂髮草草地在腦後紮成了兩條小辮,一張小臉耷拉著,愁眉苦臉的。她癡癡地凝視著遠處寧靜的海平面,不知不覺間,跨過了海水在沙灘上留下的交界線,又向前走了好幾步。
波浪推搡著她嬌怯怯的身子。小巧的女孩在廣袤的大海映襯下,益發顯得單薄無依。
「哇……」女孩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女孩嚇了一跳,驚慌地回過頭去,婆娑的淚眼下,她看見了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的模糊身影。
「你哭什麼?」男孩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女孩楚楚可憐的小臉。
「我……」女孩抽噎了幾下,也許是觸發了什麼心事,悲從中來,又「哇」的一聲哭開了。
「喂……」男孩手忙腳亂了起來。他笨拙地拍著女孩的後背。用的勁猛了,女孩差點兒臉朝下栽到沙子裡。
「嗚……哇……」女孩哭得更加淒厲了。
「別哭了……好不好?」男孩沒轍了。他摸了摸短褲口袋,想看看裡面有什麼哄人的法寶。
他摸到了一隻美麗的貝殼。這是他揀到的最美的貝殼!猶豫了一下,他的手指從貝殼上移開了。
口袋裡還有一個硬邦邦的什麼東西,他掏出來一看,原來是昨天在沙灘上揀到的一盒磁帶。磁帶的盒子是茶色的,像極了他們家小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這就是他揀它的原因。
磁帶和貝殼……男孩為難地比較了起來。
算了,還是磁帶好了。他掏出磁帶,遞給女孩,「喏,給你。」
女孩看著磁帶,沒有伸手。這盒子顏色那麼暗,又四四方方的——沒有興趣。
「聽著,這磁帶裡面的歌有魔法哦,會讓人的願望成真的。」男孩大言不慚地說著,他壓根兒就不知道磁帶裡面錄的是什麼東西。
「真的?」女孩揚起了眉毛,細細地打量著磁帶。一滴眼淚凝結在她又長又翹的睫毛上,很晶瑩、很脆弱。
男孩心中的大丈夫情結油然而生。他挺胸收腹,站得筆直,昂首說道:「真的。」
女孩遲疑著接過了磁帶。
「你有什麼願望?」看著她揉了揉眼睛,嘴裡唸唸有詞,男孩忍不住問道。
「我……我爸爸是海員,他的船遇難了……爸爸也不見了。媽媽說,爸爸不會回來的,可是,我很想他啊……」說著說著,女孩的眼淚又「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別哭!別哭!」男孩最怕看她掉眼淚了,「凡事皆有希望嘛!」他老成地說著,還不忘加上一句:「況且你有魔法磁帶哦。」
女孩抬起頭,凝視著男孩的臉——男孩圓圓的臉看起來還蠻有說服力的,「嗯……」女孩點了點頭,甜甜地笑了。
在那張小小的、淚痕交錯的臉上,現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
很可愛。
男孩豪情頓生,他拍拍胸口,大聲說:「對了,信哥哥的話準沒錯!」他得意地笑了,臉頰上也現出了兩個大大的酒窩。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女孩虔誠地問。
男孩說了些什麼,在海浪的喧囂中,女孩聽不清楚。
「椰子哥哥嗎?」她竭力重複著男孩的嘴形。
「啊……差不多啦。」男孩聳了聳肩,這女孩子的發音可真有點兒古怪,不過,將就著也能聽。
「椰子哥哥,我叫沈蕎。」
「什麼?」男孩也聽不清楚,他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反正我沒妹妹,我就叫你小妹妹好了。」
「好啊,椰子哥哥。」女孩臉上的酒窩盛滿了笑。
於是,每一天,小酒窩的女孩和大酒窩的男孩,天天到海邊見面,一起拾貝殼,一起堆沙子……一起等著女孩的爸爸回來。
奇跡發生了。一天,女孩的爸爸回來了。他本應該上那條失事的漁船的;可是,臨上船前,內陸的一份工作吸引了他——為了妻女,他不想再當海員了。
一個星期後,女孩全家搬走了。女孩沒有帶走她的大布娃娃,卻帶上了那盒磁帶——神奇的、讓人願望成真的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