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也顫抖如秋風中的葉子,淚水瘋狂的肆虐而出,她張著驚慌而空洞的眼望向他。
張寒濤!為什麼肖震會知道這個名字?這個藏在她心靈深處,禁錮了她的靈魂,禁錮了她的思想,禁錮了她所有感覺和感情的名字,肖震是如何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他轉頭,用一種寒徹人心的目光盯住她。
「葉子菁,你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哭過,你知道我有多麼希望可以看到你的眼淚嗎?」他抬起手,抓住她嬌小的下巴,用力的捏住。「你的眼淚多麼動人,那表示你還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淚有思想的人。」
葉子菁的眼淚依然瘋狂的落下,她抖著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話。那個名字是她的禁忌啊,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是她痛苦的根源。
「可是你的眼淚卻不是為了我而流,而是為了他!為了他張寒濤!」肖震重複著這個名字。「你想要隱瞞這個名字,你希望我永遠不知道嗎?」他用力握緊了她的下巴,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手勁會傷到她。她受這些傷害算什麼,比起他在這兩年裡受到的煎熬,她的這點痛楚絲毫不算什麼!
「張寒濤,這才是你愛的男人的名字。因為他的存在,你永遠不會愛上我,永遠不會在我面前流露出任何感情!是不是,是不是這樣?」
「你……怎麼會知道?」她大張著恐慌的眼,腦裡已經一片混沌,只能這樣簡單的問。
他的聲音微微提高。「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這個人?當你在我們新婚之夜閉上雙眼,有如木頭般不回應我任何熱情時,我就決定要調查你的過去。」而他查到的結果,讓他無法接受,讓他開始生活在痛苦的地獄裡!
這兩年來她對他的漠視、他從她身上感覺到的冰冷、以及一個男人無法讓妻子為了自己而火熱,無法讓她愛上他,這才是他最大的挫折!
他的眼裡閃過沉痛,他本想掩飾,卻在不經意間流洩……
淚眼模糊的葉子菁,卻看清楚了他的沉痛,那樣意氣風發,那樣呼風喚雨的男人,竟為了她而感到挫折!她看得分明,淚水也更加無法抑止的流出。
「肖震,我不想騙你,我從來也不想……可是我沒有辦法,寒濤,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葉子菁一遍又一遍的哭喊著。
她的痛苦壓抑了太久太久,她每天都戴著溫柔的面具來掩蓋自己的痛苦,因為她答應過寒濤,她不能為了他的逝去而痛苦,她答應過的!
「是的,他死了,所以你的心也就跟著死了,所以你留給我的就永遠只有一副空殼。沒有靈魂,沒有感覺,什麼也不會回應我的一副空殼!」他咬著牙,一字一句說著。
這就是他肖震的悲哀,無論他多麼努力,無論他擁有多少力量,他都沒有辦法去和一個死人爭奪愛情。因為張寒濤已經死了,他該怎麼樣去和一個死人戰鬥?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斷重覆著這句話,除了這一句,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因為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她無法回應他的愛,因為寒濤死了,寒濤已經死了!而她答應過他,這一生她都不會再愛上其他男人!
她在寒濤的墓前發過誓,所以她不應該再嫁給肖震,不應該把肖震也拉進這樣的地獄裡。
可是,錯誤已經造成,還是她親手造成的。她怎麼會那樣幼稚?以為只要守護住自己的心,永遠不付出真心,她就不算背叛寒濤了呢?
此刻,當她看到肖震眼裡的沉痛和他嘴角的毀滅光芒時,她才猛然驚覺,她究竟對肖震做了怎樣殘忍的事!
只是,現在一切都無法挽回,再也無法挽回了……
「從明天起,停止跟葉氏企業的一切接觸,不論是我們與他們合作的案子,還是他們需要我們幫忙的任何企劃,全部都停止。」明亮的辦公室裡,肖震神情嚴肅的掛上電話,他剛才已經對所有部門下達了命令,從明天起,切斷一切對葉氏的幫助。
他走到落地窗前,靜靜的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從今天起,他要開始行動了。
他不會在背後做什麼齷齪的小動作去搞垮葉氏,即使葉子菁不愛他……但是,他可以不作為,不行動,不幫助。
他們因為知道他的重要性,才會一直利用他吧?可他不想要再當那樣的蠢蛋了,也該是葉家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吧?不能永遠品嚐痛苦的就只有他一個而已!
這算不算是一種報復?一種對她多年來對他感情欺騙的報復呢?
這幾天他不想回去,即使住在辦公室,都比看到她那張平靜無波的臉要來得幸福。
葉子菁一直不斷的看表,已經過了午夜,肖震今天是不是又不回來?現在該怎麼辦?無數個怎麼辦在她混亂的頭腦裡打轉。
自從上一次他說要讓她和她的父親後悔之後,他就真的開始行動,也真的很少再在她的面前出現。
今天,父親的電話十萬火急,還在電話裡著實的把她大罵了一頓。看來,一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父親才會如此心急如焚!
坐在床沿,葉子菁心亂如麻。她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傷害了別人,也捆綁了自己!她不該接受肖震的求婚,更不該在婚後用那樣的態度對待他……
她拿起電話,剎那間,心裡冒出想見他的念頭,不管是為了父親還是自己,她都想見到肖震!
電話在響了許多聲之後——其實,她也不知道電話鈴聲到底響了幾聲,只知道她焦心的等待著,害怕著。害怕他看到電話號碼,知道是家裡打來的而特意不接。
「喂,我是肖震。」電話的那一頭傳來他清晰而果斷的聲音。
她心裡的一塊大石驀地落下,她找到他了,終於!這感動讓她幾乎無法發出聲音。
「說話。」電話那一頭傳來他更低沉的聲音。
「是我。」她哽咽了一下,心臟卻又高高的吊起。
「什麼事?我現在很忙。」沒有感情的聲音,聽不出他接到她的電話到底做何感想。
「你……今天會回來嗎?」她的話有些小心翼翼,有些期待。
電話那一頭是長長的沉默。
「肖震?」她忍不住叫著他的名字。
「你剛才的口氣很像一個期待丈夫回家的妻子,讓我很不習慣。」他的聲音低沉裡有著一絲嘲諷。
她的心竄過一陣顫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無心的人,卻沒想到自己的心在這些日子裡還能感覺到許多不同的感受。
「肖震,我們談一談,好好的談一談。」她的口氣乞求裡帶著真誠。
「談?我們之間還需要說什麼嗎?反正你只會對我說『是』,我們之間不需要談話,從來就不需要!」他諷刺的語氣裡,可有一份苦澀?
她緊握話筒的手心漸漸泌出冷汗,此刻不論他說什麼,她都沒有任何為自己辯駁的機會,因為從開始到現在,錯的人都只是她而已。
「我是個很失敗的妻子,或者根本不能稱為你的妻子。」一串淚珠滑落她的臉頰,她的表情悲慼中帶著歉然。
「你現在的淚水是為我而流嗎?」他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是從她手裡的話筒裡,而是就在她的身邊。
話筒從手裡滑下,葉子菁顫抖地回頭,淚水掛在她的眼角,洗滌著她澄亮的眸子。
肖震就站在她身後,手裡握著手機。他的眉眼微抬,俊朗中帶著一種淡淡的壓迫。
「你回來了。」乍見他的驚愕,讓她的思想在瞬間停擺。
「我在問你,你現在的淚水是為了我而流嗎?」他向她跨近一步,目光銳利如刀。「你在我面前,除了順從,不是沒有其他表情嗎?唯一一次見到你失態,就是那一天。」他指的是那一天在車子裡談話的時候。
「那一次,你的眼淚不是為了我而流。」他凌厲的凝視著她的眼。
葉子菁的表情更加悲傷了幾分,她在他冷硬的聲音裡,聽到了無奈和憤怒。在過去的日子裡,她真的傷害他很深啊!
「我原來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在你的臉上看到任何真心的表情。所以現在你的淚水,讓我惶恐不安。」他目光鄙夷中帶著深深的嘲弄。
「我本來以為只要對你順從,就是最好的方式。我知道我……無法愛上你,所以想要補償你。我以為我掩藏自己的心情,我就可以活得比較輕鬆……」她閉上眼,用力的搖頭。「我現在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是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但我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
看著迷惘而痛苦的她,他向著她再走近一步。「你現在的淚水,是為了我而流嗎?」他臉部的表情緊繃著,英俊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他固執的問著這句話,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想得到她的答案。
「是的,是的,是的!」葉子菁不斷重複著,這是她真心的回答。「肖震,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不再痛苦,我該怎麼做,才會讓你覺得好過一些?」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這兩年多來,我每天都在等著你哭,等著你對我大聲喊叫,等著你露出屬於人類的表情。」
葉子菁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愕然的抬起眼,她看到他肅穆的表情,看到他精爍的目光,頭腦裡彷彿有雷電閃過。
「我不需要你怎麼做,只要你像個正常人一樣在我的面前。讓我可以感覺到你的喜怒哀樂,即使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他抿緊嘴角,那堅定的樣子讓她倏地心悸。
這個男人是真心愛著她,在過去兩年多裡,在他們相識至今,不論他以何種方式面對她,他都是真心愛著她啊!
「肖震,對不起……」她對他說過許多聲抱歉,但這一聲是出自靈魂最深處,也直達他的靈魂最深處。
他抱住她,這個他擁抱過無數遍的女子,但只有這一次,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確是在他的懷抱裡,他不是抱著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真是可笑吧?
結婚都兩年多了,他居然現在才真實的感覺到她的存在!
葉子菁在他懷裡不斷哽咽著,她的心好痛,痛到再也不想忍住淚水。她有多久不曾這樣暢快的哭過了?
現在,靠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裡,她終於可以痛快的大哭一場,在他的面前,不再需要有任何的隱瞞與壓抑。而他的懷抱,竟然如此的貼心與安穩。
「你忽然對我改變態度,是因為你父親?」摟著她消瘦的身體,他發現她這些日子又瘦了不少。
只是,一個月前還對他淡然以對的她,今天忽然這樣大聲的痛哭,如此大的轉變,總要有個理由。
「爸爸?」她恍惚地眨了眨滿含淚水的眼,心思還是一片空白。
他皺著眉頭,微微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你急著找我——這可是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當時他正在車庫裡停車,接到她的電話時,他的確感到驚訝無比。
「我只是很想見你。」她幾乎忘了父親的事,的確,那些事困擾著她,可她想見他,絕對不只是因為父親!
「為什麼?」他不會愚蠢到以為她的「想見」是某種愛的表示。
為什麼?她眼裡閃過迷惘,為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這幾天她的心思也是紛繁雜亂到連自己都無法理清的程度。
「……我只是……你很久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很寂寞。」寂寞的話脫口而出,幾乎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說出口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寂寞嗎?原來她是真的感覺到寂寞,過去的兩年,每天都有他的陪伴,就算他再怎麼氣她,再怎麼恨她,再怎麼諷刺她的日子,他都還是會按時回家,會回到她的身邊。
可是最近,他卻時常夜不歸宿。她應該為此感到輕鬆,因為沒有了他的逼迫和挑釁,她應該可以更自由才是。
「我還想告訴你,我有多麼的抱歉,為我這兩年帶給你的痛苦而道歉。」話一經說出,就無法再收回了。「肖震,那一天當你說出他的事時,我就再也不可能重新戴上那虛偽的面具了。我早就應該向你坦白,而不是一直隱瞞。我做錯了許多事,我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彌補……」
他的手依舊放在她的腰間。「你不需要彌補,只需要從現在起,真正意識到你是我肖震的妻子!」
她恍惚的看著他,他話裡有種命令的味道,讓人不容置疑的堅定。
「在我的面前,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有任何感覺都不准再壓抑,不准再用那種偽裝的笑容看著我。」他堅決的說著。
葉子菁的淚水再度落下,她不想哭,可是他的話卻讓她感到如此辛酸。她默默的點頭,她不再掩藏自己的真實感覺了,她再也不能那樣對待他了!
「你可以不愛我,可是必須讓我看到真實的你。」握住她的肩膀,他如鷹隼般銳利的眼望進了她溢滿淚水的眸子。
葉子菁屏住呼吸,在那一刻,她的眼前和心裡都只浮現出他的眼。她堅定的點著頭,幾乎沒有意識般的點著頭。
「我們不會分開,你是我的妻子,即使沒有愛,我也永遠不會放手。」他的聲音有如磐石般堅定。「只是當你不願意的時候,可以對我說不。」
她點著頭,只要他願意,她會繼續做他的妻子,這是她欠他的,她不會離開他,只要他要她!
「子菁,我雖然恨你對我說謊,恨你當初答應我的求婚只是為了挽救你父親的事業,恨你並不愛我……可是,我不會放開你,永遠都不會。」因為我愛你。這一句,他並沒有說出口。
他俯下頭,霸道的吻住了她柔軟的嘴唇。
葉子菁閉上了眼,她知道自己不必完全的順從他,可以推開他,可是,她並不想那樣做。當他溫熱的唇碰到她顫抖的嘴唇時,她全身一陣震動。
肖震吻過她無數次了吧?可是過去,她只是閉緊雙眼,所有的思緒都集中在讓自己一動也不動,因此,每一次都毫無感覺。
但這次不同,這一次她全身放鬆的倚靠在他的身上,她可以感覺到他吻裡的熱烈和呵護。她悄悄的伸出手擁住他,她不想推開他,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肖震放開她一些,雖然他的眼裡閃著慾望,可他還是努力壓抑著,認真的看著她的眼。
「你可以拒絕我。」他的聲音沙啞卻堅定。
她的臉頰酡紅,含羞帶怯的樣子讓他感到驚艷。
葉子菁微微搖頭。「我不要拒絕你,我是真心的。」
肖震用力抱緊她,他可以感覺到她身體的溫熱,她是熱的,不再是冰冷的。雖然他還無法理解她忽然改變的理由,可是他已經不想追究……這一切一切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她在他的懷裡,終於不再是一具冰冷的人偶!
而葉子菁也第一次發現,肖震的懷抱原來是這樣溫暖,這樣讓人感覺安定,可以依靠!
這一對結婚兩年多的夫妻,第一次真正的互相依偎!
葉子菁放下手裡的小說,抬起頭看了眼碧藍如洗的天空。
今天的天氣不冷不熱,是很適宜出門的日子。連她這樣一個整天待在家裡都不會覺得悶的人,都開始嚮往著出去走走了嗎?
最近,她的心境似乎發生很大的改變。當她終於在肖震面前卸下面具,當她終於不必每天壓抑自己的心情,當她終於可以不再總是溫柔的微笑……她覺得世界變得開闊,心情也變得明朗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的心已死,可原來她的心還是會跳動。
寒濤,如果你還活著,你也不希望看到我整日活在痛苦裡,有如幽魂般毫無思想和自己的快樂吧?
寒濤,我不會忘記你,即使我現在是肖震的妻子,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一抹不安掠過她的心頭,在這樣閒適輕鬆的日子裡,這種不安時常在她心頭徘徊。
她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她的人雖然屬於肖震,她的心卻應該永遠的屬於寒濤。是的,只要記住這一點,她就沒有背叛她和寒濤之間的愛情!
葉子菁再度安下心來,只要她堅定信念,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她和寒濤的愛是天長地久,是不會因為時間和生死而有所更改的。
肖震,她雖然對他很抱歉,可是她會用她的一生來陪伴他,他知道他不愛她,卻還是要她,她終將辜負他的一片深情。
望著天空,她的眼裡閃出絲絲遺憾與落寞。肖震是最好的丈夫和情人。如果可以相愛,她必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不不,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她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臉,不會發生的事,還是不要去幻想的好。她已經失去了和其他男人相愛的資格,因為她的愛已經給了別人。
她只要擁有現在這樣平靜安穩的生活就好,不能再去胡思亂想些其他。現在,她的生活已經是完美的。
肖震再一次幫助她父親度過了危機——其實前些日子,肖震並沒有真的報復他們葉氏,他只是停止了一切和葉氏有關的業務往來。
可是,她的父親和哥哥真的沒有經商頭腦,一缺少肖震的幫忙,就完全亂了手腳,立刻遇上許多麻煩。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急著找肖震的理由——葉子菁想到那個晚上肖震說過的話,如果失去了他的幫助,他會讓他們父女感到後悔。
肖震,他真的很厲害。能夠擁有這樣的男人的愛,她是不是應該感覺驕傲呢?她根本不值得他這樣的深愛,而他即使知道她不愛他,卻還是要她,還把她當成妻子看待……
肖震……
葉子菁沒有發現,此刻,她的腦海裡圍繞著的都是肖震的名字,她心裡想的,腦海裡念的,也一直都是肖震——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