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昆學長,請問你知道邵寒青到哪裡去了嗎?」看到邵寒青的死黨張介昆正靠在講台上和朋友閒聊哈啦,她立刻問道。
「阿青啊,他不在耶。」張介昆笑著回答,音調裡透出些許古怪的詭異。
張介昆打從國中起就和邵寒青、辛含茵同一所學校,每天看著邵寒青和她一起回家,很清楚這個二年級的學妹是誰,也不會對她出現在三年級的教室裡感到奇怪。
「我知道他不在。」辛含茵翻了翻白眼,有些氣結。
如果阿青在這裡,還用得著她來問他嗎?
「他可能要到上課才會回來……」張介昆的答案還是模糊不清。
「我告訴你,阿青走桃花運囉!」一旁另一名學生小賜插口道。
「喂!」張介昆低喊一聲,用手時撞了撞那個多嘴的人。
「他在哪裡?我有急事……」著急的辛含茵沒注意到那些小動作,她一心只想問到邵寒青的下落。
「他在大廉樓後面的老松樹下。」還是沒注意到拚命使眼色的張介昆,熱心過頭的小賜笑著提供答案。
大廉樓就是男生班教室的這棟樓,後面種了一排松樹,其中有一棵據說樹齡已經一百多年了,那裡是個陰涼又隱密的地方,許多情侶密友都會約在那裡乘涼、互訴情哀。
「謝啦!」
離上課只剩下二分鐘了,辛含茵一心只想趕快找到邵寒青,知道了地點,匆匆道了謝就像風一般地捲出教室。
辛含茵一走,小賜的三分頭頭頂馬上就吃了張介昆一記爆栗。
「你瘋了呀!萬一被她看到了怎麼辦?」
「有什麼關係?阿青和詹純惠兩個人很配呀!沒想到詹純惠這朵校花最後還是看上阿青了,嘖嘖,算這小子好運。」摸摸腫了個大包的頭,小賜顯然還弄不清楚狀況。
「人家可不一定這麼想,萬一他和含茵怎麼了,可有你受的。」張介昆聳聳肩,幸災樂禍地提醒。
「阿青和含茵?」小賜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難道他們兩個人……阿青對她?」他指著早就看不見辛含茵身影的走廊,嘴巴越張越大,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介昆只是笑著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這兩個人從國小到現在每天放學都一起回家,明眼人.看就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就只有小賜這個傢伙眼睛像豆子似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可是……」相對於張介昆詭詐的笑,小賜的臉色越來越青了,「阿青不是說……妹妹……」不就只是隔壁家的妹妹嗎?說是什麼青梅竹馬的黏人精啊!慘了,慘了,這下子可真的慘了。
張介昆還是沒開口,只是笑著搖搖頭。
完了!小賜心中暗自叫苦,這下他可是真的闖下大禍了。
只差一分鐘就要上課了,辛含茵顧不得頭頂上的日頭和身上汗濕的襯衫,一心只想快點找到邵寒青。
下堂課上的是數學,教數學的桑老師既準時又挑剔,只要有學生遲到一次,不僅要罰站五分鐘,平時分數遺要扣五分呢!如果她遲到了,以後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裡,辛含茵忍不住苦澀地笑了起來.
今天過後她就要離開這個學校,甚至要離開這個地方,可能永遠都遇不到桑老師了,怎麼還需要去顧慮上課會不會遲到、期末的平常成績好不好呢?
現在,她只希望能和邵寒青說說話,在她心裡最牽掛的人只有他了。
老松樹的目標很明顯,下了最後一級階梯,再轉個彎,辛含茵就看到那棵樹,樹影扶疏問,她隱約看見了人影,立刻拔腿朝著松樹跑去。
「邵……」
當她看清樹下的人影後,除了第一個字之外,底下的聲音都吞進了喉嚨裡。
邵寒青正站在老松樹下,不過,站在樹下的不只他一個人,詹純惠站在他面前,兩人緊緊相摟著,她的臉埋在他肩上,一副狀極親密的樣子。
邵寒青和詹純惠!
辛含茵雙手捂著嘴,眼睛忍不住大睜,直愣愣地望著他們,發不出聲音,腳步也無法移動。
阿青真的接受詹純惠了嗎?為什麼她不知道?一瞬間,從前她替邵寒青拆那些粉紅情書的回憶閃進了腦海。
他對詹純惠的態度的確是有些不同的,為什麼她都沒有想到?
她看到詹純惠似乎說了什麼,邵寒青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溫柔地笑笑,然後他伸手捧起詹純惠美麗的臉龐,柔柔地吻住她。
老天!他居然還吻了她!
詹純惠笑了,辛含茵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臉上那個美麗滿足的笑容。
上課鐘響了,但樹下的兩個人似乎沒有聽到鐘聲,仍然緊緊地摟抱在一起。
視線有些模糊,辛含茵知道那是淚水所造成的,她望著那一對人影,也同樣地沒有移動。
父親生意失敗,愛上別人的邵寒青,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她和邵寒青難道真的不是屬於彼此嗎?小時候那場意外,還不足以讓他們緊緊地牽繫在一起?
為什麼要讓她在最需要他的時候,發現這個殘酷的事實?雖然無法責怪邵寒青,但辛含茵心裡充滿著被背叛、被遺棄的痛苦。
她從來不知道,夏天的蟬鳴有這麼大聲。
一直都以為,蟬兒只會棲息在爍樹和樺樹上頭,那為什麼在這棵老松樹下,她會覺得蟬鳴震耳欲聾的大聲,好像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只留下蟬鳴?
辛含茵沒有哭出聲,因為蟬兒已經替她哭了。
辛含茵幽幽轉醒,發現自己窩在邵寒青的床上睡著了,而且還夢到好多年前的事。
她一骨碌地跳起來,「天!我居然睡著了!」都是因為在這裡想到負心人才會這樣的!
「算了,呆子!」用力甩了甩頭,她小聲罵著自己。
每次夢到那天的事,她都會發現自己帶著淚水醒過來,心中有一股被人背叛的酸楚感覺,像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在那一天全部都毀壞了一樣。
都是過去的事了,為什麼還要在意那麼多呢?她在心裡問著自己,但連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恍恍惚惚地走出邵寒青的住處,辛含茵最後望了一眼,才依依不捨地關上門,再沿著老舊的樓梯緩步走下來。
這是邵寒青的住處,她以前不曾來過,本來該是充滿陌生才是,但每走一步,她心中卻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似乎她不是離這屋子越來越遠,而是離兒時的回憶越來越近。
她和邵寒青,會不會藉著這一次的契機,越走越近?
辛含茵搭計程車回到住處樓下,付了車錢,她邊走邊掏皮包找鑰匙,走到門口時,她看到一道人影朝著她快步跑了過來。
「老天爺,都什麼時候了,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博立辰一臉憂心仲仲的問道.
「我……有什麼事嗎?」被他著急的語氣嚇到,辛含茵眨了眨眼,有點不明就裡。
看他那麼急,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大半夜的,一個女孩子跑得不見人影,你還問我怎麼了?」傅立辰抱怨道。
難得今天早下班,打電話找她一道吃晚飯、看電影,卻從她同事口中得知,她一下班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兩邊的宿舍距離很近,傅立辰從六點鐘就一直打電話給她,卻始終沒人接,偏偏含茵又沒有手機,深伯她會出了什麼意外,他乾脆親自跑來按門鈴、敲門,全都沒有回應,教他心急如焚地等到現在。
「我只是出去走走。」辛含茵沒有多說,隨便就想要敷衍過去。
剛才在邵寒青住處糊里糊塗地睡著了,也沒蓋被子,她覺得自己似乎是感冒了,現在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休息。
該死,鑰匙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找不到?
「你這麼胡來,去哪裡連說一聲也沒有,萬一遇到了什麼事,教我怎麼向你母親交代啊!」傅立辰沒有察覺她的心不在焉,自顧自地對她叨念著。
「有什麼好交代的……」你連我媽媽都還沒見過呢!
啊!不對,是見過一次,不過,那時傅立辰和一群法院的同事,一起到他家的果園去摘梨子度假的,當天就匆匆回來了,她可沒把握媽媽是不是記得他。
找了好半天,她終於找到了埋在皮包雜物裡的那串鑰匙,開門進屋。
「這個給你。」傅立辰將手中的袋子交給她。
「這是什麼?」
「我剛才替你辦了一支手機,應該已經通了,你只要把電池充好電就好了。」他興匆匆地解釋著。
「我不需要……」
老天!居然是手機!辛含茵連忙把袋子塞回他手裡。
別說一支手機至少上千元,不適合當作一般朋友之間的饋贈,事實上,她對這項現代化產品沒有任何好感。
連台電腦都搞不定的她,實在沒有信心可以弄清楚一支手機,更何況,她討厭這種走來走去都得要帶在身上的東西,就像是一路都被人追蹤一樣的可怕。
她平常不是在法院就是在宿舍,偶爾和同事、同學出去逛街、喝杯咖啡談八卦、大啖美食,還能去哪兒?
連爸媽都說不動她辦手機,她可不打算讓這個特權落在傅立辰身上。
「我挑了很輕巧、適合女孩子的款式,你看看喜不喜歡。」
傅立辰秉持一貫有些強硬的作風,完全不顧她的抗議,逕自在茶几上拆起包裝來了。
「學長,我真的不需要……」
她知道傅立辰對自己有意,也明白他一直都很照顧她,雖然不想為了拒絕而撕破瞼,但這一次實在是太過離譜,不能再任他這麼付出下去了,辛含茵決定拒絕到底,所以他每拆開一樣,她就搶過來將它重新包起來。
「你先看看。」傅立辰還是不死心,手中的動作沒停下來。
「夠了,我說我不要!」這人怎麼說不聽啊?拉拉扯扯到後來,辛含茵真的火了,忍不住大吼出來。
「小茵……」被她這麼一吼,傅立辰立刻停下手,驚訝的望著她。
他印象中的小茵都是柔柔順順,偶爾帶著幾絲頑皮,他還是第一次看她吼得這麼大聲。
「呃……對不起,學長,可是……我真的不需要手機。」辛含茵也被自己的吼聲嚇到了。
「也許是我吹多了風,身體有點不舒服,火氣才會那麼大,真的很抱歉……」她結結巴巴地道歉。
再怎麼說,傅立辰終究是好意,她不該對他那麼凶的。
「吹風?身體不舒服?你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從她話中聽到了些什麼,博立辰追問。
「別問了。」
辛含茵苦著一張臉,有時她真受不了這些當法官的人那種對言詞的敏感性,加上凡事都想追問到底的習慣,實在是教她煩透了。
「難道……你去了邵寒青的住處?」看她沒有回答,傅立辰自行推出了結論。
「你怎麼知道?」他怎麼可能猜得出來?還猜得這麼準。
「我就知道,你真的很在意邵寒青那小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傅立辰自顧自地生起氣來。
「他是我的朋友,關心是應該的。」她的答案很薄弱。
傅立辰沒有說話,只是用灼灼的眼神看著她好半晌,看得她有些心驚肉跳的。
「小茵,我們結婚好嗎?」
「什……什麼……」又是突來的一記意外,這次辛含茵驚訝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結婚?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結果呢?是她弄錯了嗎?他們兩人甚至連交往都還沒有開始,為什麼就要結婚了?
不對,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今天的傅立辰真的很怪,只是哪裡怪她又說不出來。
「我們認識也有一年多了,雖然沒有機會更進一步的交往,但我一直很欣賞你,我想保護你、照顧你,我們結婚好嗎?」傅立辰拉著她的手,緩緩地開口。
照理說,有人向自己求婚該是件很高興的事,但面對這番表白,辛含茵卻皺起了眉頭。
真的躲不過嗎?她一直希望學長可以找到另外喜歡的女人,放棄對她的心意,明白她對他無言的拒絕……終究還是躲不過嗎?這種情景真是教人難堪啊!一旦處理得不好,她就要失去一個最照顧自己的朋友了。
「學長,這太突然了,我並不覺得我們適合——」
「是因為邵寒青?你喜歡的人一直是邵寒青吧?」截斷她的話,傅立辰直截了當的問道。
沒有辦法否認,她只能望著他。
她喜歡邵寒青,但不是只喜歡而已,這輩子她認定了自己是邵寒青的人,她的命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做了什麼?一直在照顧你、最關心你的人是我呀!為什麼你對我還是一點感情也沒有呢?」傅立辰備受打擊,懊惱地問著,那語氣不像是在問她,反而像是在問著自己。
「學長,我們之間也許真的沒有緣分。」辛含茵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除了這句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情字總是磨人,只能怪自己當初沒有狠心一點推開他、拒絕他的關心和好意。
「我不相信緣分這種東西!」傅立辰抓住她的手,試圖說服她,「答應我,我們結婚好嗎?我會對你很好的——」
「學長,你到底怎麼了?」辛含茵覺得怪怪的,有些擔心地問:「你今天好像特別急躁,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好像在害伯、在擔心什麼事一樣。
「不,沒什麼……什麼也沒有了。」傅立辰頹然地放開手,知道她今天是不可能會答應他的求婚。以後呢?以後他大概也沒有任何機會了。她還是一心向著那個叫邵寒青的男人。
那個爛毒販,自大的警察!
真是混亂的一天!
送走了像只鬥敗公雞似的傅立辰,辛含茵發現頭不知在何時已經不痛了,只是感到心煩。
此刻是半夜兩點半,但她仍然毫無睡意。
一向沉穩的學長是吃錯了什麼藥,為什麼沒頭沒腦地送她東西、並向她求婚?
雖然他性子有些強硬霸道,但還是很尊重她的,也沒有強迫過她什麼,今天是怎麼回事?
有人逼學長趕快結婚嗎?還是學長想結婚想昏頭了?辛含茵想破了腦袋還是找不到任何答案。
「算了。」
既然毫無睡意,辛含茵好整以暇地洗了個舒舒服眼的熱水澡,還滴了幾滴佛手柑精油在水裡泡了好一會兒,才讓疲憊不堪的精神勉強放鬆了下來。
洗完澡後,她沖了杯熱紅茶,在裡面放了兩片檸檬,再放上一張蕭邦的小夜曲,一邊哼著曲調,一邊坐在電腦前。
打開電腦,連上網、收信,辛含茵的心裡開始期待著。
玲小姐會不會看到她寄的信呢?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信,讓她知道她平安無事呢?如果真的有回信,那就太好了。
好不容易收完信,她迫不及待地將收件匣打開,一封一封地檢視著。
「咦,沒有?」十幾封郵件都是些電子報、廣告信,再加上朋友轉寄的笑話、小品,就是沒有玲小姐寄來的回信。
「真的沒有嗎?」她不死心又重看了一次,的確沒有任何玲小姐寄來的訊息。
信寄出去已經三天了,郵件沒有被退回來,由此可知信是真的寄出去了,卻沒有人回信,這是怎麼回事?玲小姐沒有看信?還是……她真的出事了,所以才沒有辦法回信嗎?
在收信匣裡找到之前寄給她的那封信,她打算將它重新打開再看一次,希望能瞧出些什麼蛛絲馬跡。
嗶——
在點開信的同時,電腦突然發出一陣尖銳的叫聲。
「老天!怎麼回事?」半夜裡突然發出的尖叫聲,把辛含茵嚇得半死。
身為電腦白癡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種情況,只能手忙腳亂地按著鍵盤上的每個按鍵、慌張地移動著滑鼠,卻沒有任何效用,電腦依然故我地發出連續又刺耳的聲音。
最後,無計可施的辛含茵只好拔掉電源插頭,電腦才終於安靜下來.
黥耳的聲音消失了,屋於裡只剩下蕭邦的小夜曲依舊迴盪著,她抓著插頭坐在地板上,好一會兒還是驚惶失措。
沒想到電腦也能發出那麼恐怖的聲音,她真的拿電腦這種高科技產品沒辦法,不得不投降。
縱然不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辛含茵還是將插頭重新插回插座,想試著重新啟動電腦,她的信還沒看完呢。
「咦?」
只見電腦螢幕快速閃過一道光,就又一片黑暗了。
怎麼回事?
該不會是壞了吧?怎麼可能?她不過是……拔了插頭而已。
她重新開了不下十次,結果仍然一樣,到了最後,她終於確定電腦不會動了。
「怎麼會……」
窗外天色漸漸亮了,蕭邦的小夜曲也不知是在何時停止的,辛含茵望著曙光,只覺得一陣口乾舌燥。
電腦真的被她弄壞了。
從買電腦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一直擔心連燈泡都不會換的自己會搞不定這個高科技的「玩具」,深怕哪一天會被她給玩壞了,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臨了。
電腦壞了,表示這陣子她不能再上網收信,也就不能再追查玲小姐的事了,這樣到底是好、還是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