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說,他仍是林小姐的姨父,也算是個長輩,動手總是難看。」柯慕天冷靜的喝著茶,淡淡回答。
「他那種人會怕難看?真打了他,只怕整個蘇州城的人都會替拓磊叫好!」楊英華搖著頭,有絲惋惜。
「你們現在可以將事情解釋清楚了嗎?」冷眼旁觀,席若兒介入他們的談話。「幽仙真的和人定過親?」
石拓磊沒看她,只是皺起濃眉來到林幽仙面前。
「你忘了?」
「我沒忘。」林幽仙的話讓他舒展了眉,但下一句話卻是讓他再度皺眉。「我根本不知道。」
林幽仙仍是處於不解之中。
她自幼和人定過親之事,她也是今天才聽說。
「不知道?」石拓磊的聲音上揚,一臉不敢置信。「真是佩服我們兩家的父母:到底是怎麼定的親事!」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就他那該死的爹知道。
什麼嘛!定親的人可是他們倆耶,就這麼被蒙在鼓裡十八年!
「拓磊,有沒有什麼信物,拿出來看看。」喝著茶,柯慕天提醒。
「信物?」石拓磊這才想起,由懷中拿出一支金釵。「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家的信物?」
林幽仙看著,仍是一臉迷惑;而席若兒在一旁聽不下去了。
「你當她一出生就長記憶、會認東西啊!既然你們十八年前就定下親,這東西十幾年前就給了你當信物,她哪會知道?」
「她娘不會和她提嗎?」石拓磊眉皺得更深了。
「你看她的表情像是有嗎?」她真是受不了。「你還不如問問看,你家的什麼東西有沒有在她身上。」柯慕天和楊英華含笑旁觀,難得見女子敢和帶著怒氣的拓磊對喊的。
拓磊平日是頭沉睡的狂獅沒錯,但一被惹火了,可就野蠻得緊,這女子倒膽量十足,居然敢對他這麼指責來、指示去的。
石拓磊先是瞪了她一眼,才轉向林幽仙。
「我家給的是『血玉神石』,有沒有在你身上?」
「血玉神石?」
林幽仙愣了一會兒,倒是小頤先開口了。
「小姐,是不是你從小戴著的那塊石頭?」
「對哦。」經小頤這麼一提醒,林幽仙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連忙拉出頸上的項鏈。「是這個嗎?」
只消一眼,石拓磊就知道的確是,因為這血玉神石是他小時候的佩飾,也是他身為石家繼承人的信物。只不過沒想到,當時就這麼送給了林家。他那個爹也真是的,就不怕要不回來嗎?
「就是這個。」石拓磊沒好氣的一瞥。「如何,相信了嗎?」
「我……」林幽仙放開手,心頭仍是一頭亂。相信是相信,可是一時教她怎麼接受自己多出個未婚夫婿的事實。
「你怎樣?」石拓磊盯著她。「還有什麼問題嗎?」
看著他這麼大咧咧的逼問林幽仙,席若兒可看不下去了。正要出言制止,卻教柯慕天搶先一步。
「拓磊,你嚇著她了。」
「可不是嘛。」楊英華逕自飲茶,慵懶道:「你一時要她接受有你這麼一個兇惡的未婚夫是難了些。」「楊英華,閉上尊口。」石拓磊狠狠的送他一記白眼,轉向林幽仙,開口:「反正這已是既定的事實,而為了不讓我家那老頭有機會派人下來,我們最好快點動身回京城,然後當個傀儡任他擺佈。」
林幽仙下意識的看向席若兒,對石拓磊懼意是速增,只因她還沒勇敢到能在短期內接受一個未知的將來。
也許自己是和他有婚約,但是提到履行,她覺得害怕。
席若兒單手攬住她的肩,支援她。
「喂,真要這麼趕,給她點時間習慣這事實不行嗎?」
「我是很樂意給她『長』時間,但我爹可能不肯。」石拓磊所言不差。依他爹那一是一、二是二的個性,他若不早點將人帶回,可能下場會不怎麼好。「還有,我叫石拓磊。」
「楊英華。」楊英華終於找到機會開口,當然,他也順便替一旁喝茶的好友報上姓名。「這位是柯慕天。」
席若兒哪管他們姓啥名啥,尤其小頤暗地裡扯她衣袖扯得她快翻臉了。「小頤,你別拉了!」忍不住,她怒氣橫生的瞥了身後的小頤一眼。「有事不能用說的嗎?」
「我只是……」小頤萬般委屈,但在五雙眼睛的共同注目下,她也只有硬著頭皮說出自己的看法:「我只是想說其實……這……那……」
「小頤,警告你少說廢話,不准口吃!」席若兒說出大夥兒的心聲。
紅著臉,小頤霍出去了。「我只是想,小姐嫁給石少爺也不錯啊,至少不用出家或擔心被婉老爺一家子謀害,又可以上京城去玩。」
「出家?」楊英華感到奇怪的問。
「謀殺?」柯慕天皺眉詢問。
「這是怎麼回事?」石拓磊對林幽仙問道。
林幽仙和席若兒兩人真想直接昏了算了。席若兒心想小頤的腦袋是裝什麼的呀,居然到現在還在擔心自己一時說的笑話。
「純屬虛構,請勿掛懷。」席若兒擺擺手。「這小丫頭腦袋向來裝些怪東西,習慣就好。」
「拓磊,你決定什麼時候動身?」眼看一群人也扯夠久了,柯慕天接過主導權。
石拓磊想了想,雖然很趕,但還得再等一天,處理些事情。「後天就走。」
「那……」出乎大家意料的,林幽仙遲疑著開口:「若兒可以隨我們走嗎?」
石拓磊正想應允,卻教柯慕天搶先一步。
「她留下。」
他這麼一說,全部的人全盯著他看,尤其是席若兒。
「喂,你憑什麼替我決定?」
沒錯,她是沒有意願跟著幽仙到京城,畢竟自己還有親人得尋,沒理由到外地,而且她也不好老賴著幽仙。但是,不管如何,這都該由她自己來說吧,這個狂妄的男人算哪根蔥呀!
柯慕天輕鬆的迎向席若兒的怒眸。「別忘了,我們還有個約定。」
席若兒不悅的板起臉。「難道你一天沒找到,我就得一天和你綁在一塊?」
柯慕天眼裡有絲笑意。「看來是這樣。」
「我才不要。」席若兒想也不想的回絕,自己哪會那麼悲情,要和他在一塊。
「很抱歉。」楊英華帶著笑容介入劍拔弩張的兩人。「你們兩個覺不覺得應該先解決我們這些旁觀者的疑惑,說說約定的內容?」
這兩人什麼時候這麼熟的?還有個約定呢!
柯慕天的目光仍是對著席若兒。「恐怕由不得你不要。況且你的親人是在江南,跑到長安是找不到的。」
「我可以自己找,這件事不勞閣下費心。」
「在下既然已經答允,便是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豈可做個背信之人。」
「別鬧了!」她真想拿個什麼東西敲醒他。「萬一你永遠找不到呢?那我不是哪裡也不用去?」
「姑娘這麼不相信在下?」柯慕天揚揚眉,對她的說法有些不贊同。「對了,你不是提過有兩樣隨身信物嗎?可否交給在下,有助於追查。」
「喂,你少把話說得太滿,找到的機率渺茫得很。」自己可是由二十世紀來的耶,而且古代江南這也只是妃姨的猜測,哪做得准。就算真是吧,都過了十幾年了,難道親人沒有搬家的可能嗎?找,上哪裡找?
柯慕天只是淡笑不答,另外四人則是張大眼、緊閉嘴,看著一來一往的兩人。
席若兒翻個白眼,服了他的自信,也懶得再和他爭辯,直接拉出自己衣襟內的那塊玉k。玉k才剛重落她胸前,柯慕天和楊英華就雙雙來到她面前,怔怔的看著她與玉k。
「這……一向來善言的楊英華難得的說不出話來,來來回回的看著席若兒與其玉k。
「真是不敢相信。」連一向情緒難以牽動的柯慕天也是一副極為吃驚的模樣。
「喂,你們發什麼呆?」被兩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席若兒不禁向後退了一步,卻教楊英華握住肩膀,擁住懷中。
「英華?」在一旁的石拓磊為這突來的怪異情形皺起眉。英華和這位姑娘非親非故的,居然對人又摟又抱?而慕天居然也不阻止,這太奇怪了。「慕天,這是怎麼回事?」
說話間,席若兒已掙開了楊英華,往林幽仙她們的方向跑,而林幽仙和小頤,早已嚇呆了。
這些人是瘋了嗎?
「你們在搞什麼鬼呀!找不到我親人的話就說一聲,何必這麼怪裡怪氣的?」被抱是不會少塊肉,但她不喜歡被陌生人抱。
而且,他們的表情也太怪了,活似見鬼。
「怎麼找不到。」柯慕天最先回神,笑容滿面的推推身旁的楊英華。「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的父母是誰,家住何處,家中有誰。還有……」他頗感興味的看了她一眼,「你的未婚夫婿是何人。」
「你騙誰!」席若兒想也不想的反駁。「哪有那麼神的,光看個玉k就能知道得那麼清楚!上頭又沒刻字。」
石拓磊思緒一轉,想到了一個可能,若真是如此,英華那反常又失禮的行為就能解釋了。
但是,會這麼巧嗎?柯、楊兩家傾全力找了十六年都無消無息的人,居然會這麼遇上了?
柯慕天沒對她怪異的用詞多批評,他只是專注的看著眼前的人,以一種全新的觀點、不同的出發點,去看這個一直吸引著他的女子。
結果,開口的是喜上眉梢的楊英華。
「他說的是真的,你那塊玉k可以作證。」一想到這十六年來的心事就此放下,他很難不高興。「你十六年前滿月時失蹤,而當時,你身上包著的是采染織特製的紅色錦帕,對不對?」
林幽仙和小頤雙雙看向席若兒,只因她們也看過那塊繡工精細的紅色錦帕。
席若兒皺起眉,不敢相信。真這麼厲害!
難不成他們的職業是偵探?古時候也有偵探?江南不是很大嗎?可是他說得這麼精準,她又不得不信。
「若是如此,我的家在哪裡?你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裡就是你家,江南采染織楊家。」一次解決了纏繞心頭的兩件事,柯慕天是前所未有的輕鬆。「而他……」他指指楊英華。「就是你的兄長。」
「兄長?」席若兒看向剛才那名擁住自己的男子,短時間實在沒法子反應。她,居然有個哥哥。
但是,更嚇人的還在後頭,只見石拓磊、楊英華帶著笑意靜立一旁,而柯慕天則是雲淡風輕的說:「而我,是你自幼定親的未婚夫。」
這太荒謬了。送走了林幽仙,認了父母兄長,席若兒還是不能接受柯慕天是她的未婚夫這事。
未婚夫?他?柯慕天?飛龍山莊?
什麼跟什麼,她才不要咧,若真嫁給那個自大又狂妄的男人,她總有一天會被他氣得吐血身亡。
沒錯,她很可恥的承認,她自認是個EQ相當高的現代理性女子,可就是受不了那柯姓男子的無聊挑撥。他是她的天敵,一定是!
楊家人對她是極為寵愛,也許是想要補償她這十六年來的空白吧!奇珍異寶、綾羅綢緞一箱箱的往她房裡搬,每日的膳食更是絞盡心思,變化萬千。
對於他們的善意,她是能感受,但是一時,還是很難轉換自己的心境。
其實她的父母人都很好,府裡的人也都當她是小祖宗,日子原本該是很快活的,她卻覺得有點累,打不起精神來。
她就是覺得奇怪,那感覺比自己剛回到古代的那天還差。
也許認了親,就代表自己完全的回到了既定的道路上,也代表了她與二十世紀的妃姨,從此將無瓜葛。
妃姨……她們相依為命,共同度過了十六個年頭……
趴在桌上,臉貼著涼涼的石面,她倒懷念起和妃姨參加女巫集會的趣事,和幽仙、小頤偷偷鑽小洞出去玩的時光。
「睡在這兒,可是會著涼的。」
席若兒身後響起男聲,她一回頭,就看見她的未婚夫。
「我沒要睡。」
「是嗎?」柯慕天在她對面落座,看著她的眼神有絲探索。「你不開心?」
「沒什麼。」席若兒換了個方向趴,不願直視他。
「找到親生父母,不是你的希望嗎?」這兩天,他外出調查事情,不代表她與楊家人的疏離他會不知道。
「不是希望,而是使命。」這是妃姨的交代,自己根本只是照著效罷了。而且,也從沒想過真有這麼巧,真讓自己找到了。
柯慕天揚眉。「聽你的意思,不是很高興找到親人?」
「不。」席若兒的聲音幽幽的傳出。「大家都對我很好,而這原本就該是我的生活,沒理由不高興。」和楊家人相處,需要的是時間。但,忘記從前的生活,更需要時間。
柯慕天無聲歎息,移坐到她身旁,輕輕的抬起她的下巴。
「你的話,很難說服我。」這兩天的查訪,他發現有人亦發現了降龍鞭的重現,而且正在計劃搶奪,看她這個樣子,教他更加不放心。
「我沒有要說服你。」席若兒賭氣的別過頭,卻不知這舉動更是顯露出她的心虛。
「有事可以和我談。」他仍是低視著她,展現出平日難見的溫柔。
他與楊家人都沒有強問她這些年的生活,以及養育她的是誰,只因由她的態度中得知,她不想提及這些事,也不希望回想,即使她之前的生活看來相當愉快。原本,乾爹乾娘是想問的,也想對那養育她的人道謝,但是若兒堅持不回答。
而他再怎麼回想,也只聽過她提起一人——她的阿姨。
「沒什麼。」席若兒仍是倔強的不願看向他。
「若兒。」他是真心的不願見她不快樂。「你在想以前的事嗎?」
席若兒倏地抬頭,原想反駁,一開口卻是可憐兮兮的語調: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柯慕天不顧她的掙扎,擁她入懷。「別不開心了,現在這樣不好嗎?乾爹乾娘盼了你十六年,英華對你也是百般疼寵,還有……」他忽然沉默下來,對這份情意難以表達。
被她擁在懷中,席若兒只覺得彆扭,卻能夠使她的心安定下來,他身上隱隱傳來的陽剛氣息,對她而言是一種全新的感受,但不討厭。
一想到這裡,她不好意思的掙開他的擁抱。「放開啦。」
看著她難得的臉紅,柯慕天倒笑了,反而能夠自然的說出心意。
「還有我這個未婚夫陪著你,不也很好。」
席若兒白了他一眼。「什麼未婚夫,我不說了我不承認嗎?」
柯慕天笑得更為暢懷。
「父母之命難違,更何況你身上有我家傳的白玉飛天佩,還有傳家寶降龍鞭,想賴也賴不掉了。」
「還你!」席若兒又被他輕易的激怒了,她一伸手就想扯下頸間戴了十六年的玉k。
「性子真火。」柯慕天笑著壓住她的手。「你還是戴著吧!就算你還給我,你是我妻子的事實依舊不變,還是別費事了。」
「你這個人!」席若兒只能瞪著他。
柯慕天絲毫不在意。「至於降龍鞭,雖然和你約定的事我已達成,但看在你是我未來妻子的份上,就讓你留在身邊防身吧!」
表面上,他是說得雲淡風輕,事實上,依這兩天得到的消息得知,對若兒的安危算是有相當大的威脅存在,降龍鞭是她唯一的武器,還是讓她帶著,雖然不濟,也好過空手。
「你少在那裡有意無意的宣稱我是你的未婚妻!」席若兒沒發覺他的心思,只是皺眉,火氣越來越大,
柯慕天好脾氣的笑笑,對她,自己總能無條件的容忍。
好脾氣?這倒奇了。
「既然你還不想睡,為夫的就撥空教你一套鞭法,免得你糟蹋了傳奇的降龍鞭。」
她現在使鞭的方式完全不循正統,堪堪只能對付一些小癟三。
「柯慕天!」席若兒覺得自己快氣瘋了!這男人真的是很過分、很惡劣、很故意!他分明就是想把她氣死嘛!
「既然我倆都快成夫妻了,直接叫我名字並無不妥,娘子就別害羞了。」看著她氣得冒煙的樣子,柯慕天越是笑得開心。她生氣的模樣,比平常那疏離冷淡的樣子好太多了。
也許,就是因為不想看她那沒副精神的樣子,所以自己才老是愛捉弄她。捉弄?這也是個許久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詞了。
以往,自己頂多只是愛和英華鬥鬥嘴,終解一下平日事務繁忙的緊繃。但,和她相處,效果更顯著。
「你!」她真想昏倒。搞什麼,他不過是個與自己相識不深的男人,居然能把自己氣成這樣。
天,她一定是腦筋不清楚,要不就是水土不服,要不然她的怒火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受人撩撥!但,不爭的事實擺在眼前,柯慕天只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把自己激得怒氣衝天,忘了何謂自制力,何謂漠視!
「不好意思?」柯慕天故意裝出正經的樣子,「不要緊,多試幾次就喚得自了。」
席若兒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這男人,肯定是自己的剋星!
柯慕天看她那樣子,也只能笑在心裡,不動聲色的拉起她。
「走吧!我們去『武選院』。」